东瑗听了,也觉得惊骇,道:“回头你把这些话告诉咱们院里的人。你们虽然是我的陪嫁,如今也是盛府的人,倘若犯了侯爷的规矩,就算侯爷看我的面子饶了,我也不轻饶。”
何况,东瑗觉得盛昌侯根本不会给她面子。
拿她的人做法,正好可以威慑后院。
蔷薇忙道是。
中午时,盛修颐没有回来。
吃过午饭,东瑗歇息了片刻,盛修颐的姨娘和孩子们来给她请安。
四位姨娘衣着华美,三个孩子态度恭谦。
五岁的二少爷盛乐钰牵着姐姐的手,活泼的蹦了进来。他项上仍挂着东瑗送给他的项圈,粉嘟嘟的小脸噙着天真的笑,一进门笨拙的给东瑗行礼后,就一头扎在她怀里,甜甜喊母亲。
澄澈的眸子,稚嫩的声音,令东瑗有些郁结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母亲,我们摘的栀子花。”他不等盛乐芸开口,就指着盛乐芸手里的小花篮,对东瑗笑道。一副邀功的模样,十分有趣。
“母亲,祖母让送给您戴的。”盛乐芸有些拘谨,把柳条小花篮递在东瑗面前。
新鲜柳条编制的花篮,小巧精致,又带着绿意盎然,东瑗拿在手里,仔细打量着,问盛乐芸:“这是谁编的篮子?真好看……”
盛乐芸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在东瑗怀里的盛乐钰抢先道:“是大姐编的。母亲,大姐会编很多东西。”
“真的?”东瑗惊喜,问盛乐芸,“你还会编什么?”
盛乐芸就有些紧张,她对东瑗的态度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她的笑容是善意还是伪装,一时间讷讷无语。
“大奶,大小姐乳娘戴妈妈会编这些,大小姐也学着编几个哄夫人开心。长大了就学针黹纺绩,不再弄编制,也只会编几个篮子……”坐在炕沿下首第二位的陶姨娘笑盈盈起身,替盛乐芸答道。
盛乐芸好似遇到了救星,忙道:“是啊母亲,我现在不怎么弄这些了。”好似这个是不务正业,怕东瑗责怪似的。
陶姨娘在大小姐犹豫不决的时候,果断开口,帮大小姐做了决定。
盛乐芸刚刚是在犹豫应该否定还是应该实话实说吧?她心里也不敢肯定东瑗是表扬她还是责怪她吧?
可是陶姨娘一开口,盛乐芸立马就被她引导,想到了东瑗的责罚。
这个陶氏,真的很厉害啊
东瑗想着,脸上的笑容不减,对盛乐芸道:“真可惜,我还想让你教教我呢。听说会编东西的人特别聪明,芸姐儿真了不起。”
盛乐芸有些意外,脸色微红道母亲过誉了。
“陶姨娘跟大小姐和二少爷都很熟悉吧?”东瑗又笑着问陶氏。
陶氏笑着道是,表情没有半分惶恐,道:“大少爷、大小姐和二少爷都是主子,我时常留心这些,尽力服侍好主子们。”
“陶姨娘是个有心人。”东瑗笑着赞扬道。
陶氏这才表情微顿了一瞬,才笑着道:“是我应该做的。”
东瑗的笑容越发温婉柔和,对其他几位姨娘道:“陶姨娘说的很对,你们也学学,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尽好本分,才能服侍好主子。”
好似在赞扬陶姨娘。
薛江晚、邵姨娘和范姨娘都起身应是。
陶姨娘的表情终于有了些不自然。东瑗的话虽然说得很诚恳,她却听出了她的讥讽之意。她心里顿了顿,对这个大奶的印象再次改观。前几日她安排日子,陶姨娘觉得她会做人。如今看来,不仅仅会做人,还是个面慈心苦、聪明又善言的人。
薛江晚和邵姨娘也以为东瑗在夸奖陶姨娘,各有心绪。
薛江晚有些不快,她心里暗骂东瑗傻,居然不打压这个生了儿子又受宠的姨娘,还在众人面前抬举她。
邵姨娘则为陶姨娘得了主母的肯定而高兴。
只有范姨娘眼眸的笑意有些促狭。
大小姐盛乐芸和二少爷盛乐钰也不明白,跟着众人笑。
大少爷盛乐郝却抬眸看了眼东瑗,又快速垂首。
东瑗眼眸轻掠而过,便将众人的表情收在眼底,微微笑了笑。她让蔷薇把小篮子里的栀子花分给众位姨娘戴。
众人各挑了一朵插在鬓角。
只有薛江晚拿在手里。
东瑗问她:“薛姨娘不喜欢吗?”
薛江晚笑道:“我模样不好,撑不起鲜花,戴着显庸脂俗粉了。”她是在笑话其他姨娘都是庸脂俗粉。
邵姨娘不太懂,陶氏和范氏却听得明白。
陶姨娘自然不动声色,而年轻的范姨娘脸上就有了几分不快。
东瑗笑道:“薛姨娘还是戴着吧。花与华同音,是富贵荣华之意,只当讨个吉利。”
大少爷盛乐郝又抬眸看了眼东瑗。
薛江晚不好再违逆,只得插在鬓角。
说了会儿话,东瑗神态有些疲惫了,就让他们各自忙去。
陶姨娘站起身,道:“姐姐,您裙子上的绣活做得真细致,能不能教教我?”
她有话单独跟东瑗说。
众人也都明白,纷纷告辞。
东瑗把陶姨娘留了下来。
“是世子爷的事。”等屋里的人都去了,东瑗直言问她到底何事时,她轻声笑了笑,告诉了东瑗。
第098节体谅
陶姨娘避开其他几位姨娘,单独留下来跟东瑗说盛修颐的事。
蔷薇有些不虞。
东瑗倒是能肯定陶氏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大约是不想张扬自己比其他姨娘多知道些盛修颐的事。在她搀和东瑗和大小姐盛乐芸说话时可以看得出,她是个颇有场面控制力的人,把自己凌驾与旁人之上,有主母的风采。
东瑗这次没有怪罪,只是出言提醒她要守本分。
盛修颐房里长达五年没有正妻,陶姨娘自然养成了主母般的姿态,她行事既八面玲珑又掌控四方,所以孩子们、邵姨娘甚至盛夫人都很喜欢她。
一个人养成的习惯,需要时间改变,东瑗不强求陶姨娘一两次能改过来。但是她会每次都提醒陶姨娘,事不过三,倘若陶氏一直不改,东瑗自然有后招对她。
这个时代也是有好处的。对东瑗最大的最大的好处是,相对于她这个主母而言,妾室是没有平等和人权的,赶回去甚至打死,全看东瑗是否愿意。她并没有把贵妾看作是个障碍,只是用后世的思想,以己度人的心来宽容她些时日,给她个改变的机会。
养成的习惯不可能一下子改变。
东瑗做不到,所以她不要求陶姨娘能做到。
“世子爷怎么了?”东瑗心里念头兜兜转转须臾,含笑问陶姨娘。
陶姨娘道:“过了五月,世子爷要换夏季的中衣。从前世子爷的中衣都是我帮着做,如今奶奶过门,理应教给奶奶。奶奶哪日有空,我拿了来?”
原来是这件事。
丈夫的贴身衣物应该是妻子帮着准备,盛修颐房中五年无正妻,盛夫人又不能亲手替儿子准备这些,更不好把世子爷的贴身衣物交到针线上去。陶姨娘是贵妾,在没有嫡妻的情况下,由她做也不算失了礼数。
“不用劳烦姨娘。”东瑗笑道,“蔷薇,你跟着姨娘去取了来吧。”
陶姨娘的表情又是一顿。
东瑗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微笑,她是不是觉得东瑗会推辞?
毕竟这五年都是她替盛修颐做中衣、鞋袜,盛修颐也许适应了她的手艺,东瑗居然毫不犹豫就夺了过来。陶姨娘也许惊讶东瑗居然不担心盛修颐不喜吧?
东瑗笑了笑,没有说话。
蔷薇跟着陶姨娘去,把盛修颐中衣的布料、尺码、样式都取了回来。
东瑗把东西放在炕上,喊了罗妈妈和橘红、橘香进来帮她量好尺寸。她暂时不能动针线,等过了新婚一个月后再帮盛修颐做今年夏季的中衣。
“奶奶,我去取这些东西的时候,陶姨娘笑呵呵的,但是她身边的妈妈和丫鬟们脸色都不太好。她的管事妈妈还说,奶奶新进府不能动针线,不如交给姨娘把这一季做了再说。”蔷薇帮衬着量尺寸,低声对东瑗说。
从蔷薇取过来的东西看,陶姨娘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翻日历寻个好日子裁衣了。她大约是想帮着做完这一季的吧?
可迟早要交出来的,长痛不如短痛啊,她不是正妻,这些不是她的本分。
橘红、橘香和罗妈妈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听着。
“那你怎么说?”东瑗问蔷薇。
“我说,‘陶姨娘特意告诉奶奶,把世子爷的中衣拿给奶奶做,是尽了本分的,敬重奶奶是世子爷的嫡妻,是屋子里的主母。我若是还留给姨娘做,那些不知事的促狭鬼怕要背后嘀咕姨娘不懂事,霸占着奶奶的东西不放,还会说姨娘口是心非,姨娘成了什么?我如果不拿回去,是害了姨娘的。’”蔷薇笑道,“陶姨娘这才教训她的妈妈多嘴多舌,还给我一个八分的银锞子,说多谢姑娘想的妥帖。”
东瑗禁不住颔首。
橘香就哎哟笑起来:“还是你会说话要是我去了,陶姨娘的妈妈敢说这等话,我怕是要跳起脚跟她吵起来的。”
说的东瑗和罗妈妈等人都忍不住笑。
橘香不满道:“笑什么?陶姨娘的妈妈和丫鬟说这些话也够诛心的,我真的会同她们吵起来的,我可不会像蔷薇静下心来跟她说套。”
东瑗敛了笑,道:“就是知道你会,所以才笑啊你应该跟蔷薇学学说话才是。”
橘香吐吐舌头:“学不来,蔷薇这丫头是天生的伶牙俐齿。”
蔷薇微微红了脸。
罗妈妈对东瑗道:“一家子姨娘,咱们家的薛姨娘不必说,她的品性奶奶是知晓的。邵姨娘看着像个老实人,范姨娘倒也直爽。只是这个陶姨娘,模样端正,性子温和大方,行事也得体本分,可我怎么觉得她心里对奶奶不真?”
“妈妈,您真是太好心了”橘香叫嚷着,“陶姨娘行事本分得体?她若是真的十分本分,她的丫鬟和妈妈就不敢当着蔷薇说出那番话。她对奶奶真心?她估摸着正筹划怎么算计奶奶呢。”
蔷薇一向谨慎,从来不轻易说什么,此刻却道:“橘香姐姐说的是,陶姨娘怎么会对咱们奶奶真心?妈妈、姐姐们想想,咱们奶奶没来之前,这院里什么都听陶姨娘调度。如今奶奶来了不说,还带了薛姨娘来。陶姨娘不仅受制于奶奶,还要受制于奶奶的滕妾。不是蔷薇小人之心,人之常情来说,陶姨娘应该不快、对奶奶有怨才是”
橘红和罗妈妈听了都点头,觉得蔷薇此言甚对。
东瑗也觉得蔷薇的话在理。并不是她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从陶姨娘这次当面把大小姐往东瑗疏远处引导就看得出来,陶姨娘有些不甘心。
可是蔷薇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东瑗笑笑,看了眼蔷薇,没有接口。
等罗妈妈等人量好衣裳出去,内室里只剩下蔷薇和东瑗时,东瑗才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今日对陶姨娘太手软了?”
蔷薇方才跟罗妈妈等人说的那番话,只有东瑗明白,她是专门说给东瑗听的。
蔷薇见被东瑗识破,脸微红,垂首了半晌才道:“是蔷薇自作聪明了蔷薇只是怕奶奶心存仁厚,被陶姨娘欺负了。奶奶,我觉得陶姨娘是个很聪明的人,您应该小心她。”
东瑗敛了神色,让蔷薇坐在她身边的锦杌上,道:“陶姨娘自然不会对我真心的。单说屋里的事,倒也是浅薄的。陶姨娘想的,怕是比咱们都远。。。。。。”
蔷薇不解望着东瑗。
“二少爷的前程,才是陶姨娘最终算计的。”东瑗沉声道,“就算我死了,只有侯爷还在,世子爷的嫡妻就轮不到一个妾室抬上来的。陶姨娘心中清楚得很,她做这些,无非是试探我是个怎样的性格。倘若我阴险刻薄,将来二少爷前程不明;倘若我宽和却心中有数,二少爷自然不会差。她把我看透了,才好行事。你今日所做之事,很好,敲打敲打陶姨娘,让她记着自己只是个生死任我处理的妾室,她就应该明白,我会怎么对二少爷,不是她有能力试探的。”
蔷薇面上就有了几分惭愧:“奶奶,我自作聪明了奶奶早就心中有数。”
东瑗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护主心切罢了。”然后又道,“为自己、为孩子的将来谋算,只要没有使出害人的手段,都应该给予几分体谅。活在这个世上,我、世子爷甚至贵为权臣的侯爷,都在谋算,何况是卑微妾室的陶姨娘。她的谋算也是人之常情,提防着她,多留心就是了。”
蔷薇忙点头。
晚上盛修颐回来,东瑗把陶姨娘的事说给他听:“。。。。。。世子爷现在有中衣穿吗?我要等过了五月二十才可以替世子爷缝衣,大约要六月初才能穿上。”
盛修颐表情淡淡的:“每年都有定制,衣裳崭新的就要搁下,换上新做的。你尽可从容,我夏季的中衣还有好几套新的,不急一时。”
东瑗道是。
“爹今日回来了吧?”东瑗又问盛修颐,“二爷的事怎么说?”
盛修颐表情顿了顿,道:“爹亲手抽打了他二十鞭子,皮开肉绽的,只怕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东瑗已经知道了盛昌侯的态度了。
似乎盛昌侯做的决定,一向不与盛修颐商议,也没有回转的余地,盛修颐说起这件事,口吻里已经没有了犹豫。事情定下来了,盛昌侯的孙子虽然单薄,但是他不会为了一个骨肉就受制于建昭侯袁家。
那个孩子是保不住的,袁小姐的命运如何,要看建昭侯袁家的慈悲了。
二爷因为这件事,卧床整整三个月,这是后话了。
二爷挨了打,不管是平妻还是贵妾都成了泡影,二奶奶生病卧床一天就好了,次日红光满面来给盛夫人请安。
盛夫人表面上什么都没说,等众人都散去后,忍不住抹泪,对心腹的康妈妈道:“侯爷的心是什么做的?海哥儿房里子嗣艰难,难道不能为了孩子低头跟袁家说几句好话吗?侯爷不要那孩子,那女人和孩子只怕都没有了活路,作孽啊”
康妈妈只是安慰夫人别哭,旁的话什么都不敢说。
第099节宠爱(1)
二爷盛修海虽不是盛夫人的亲生儿子,可盛昌侯对他的处置方法,让盛夫人有些心寒。她情绪一落千丈,最终反映在身体上,胃疼的老毛病毫无预兆的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