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翩翩惊讶看向洛承轩身后,那里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他月白色的曳撒随风飘舞,美丽的眸子下盼着自己的指尖,指尖上套着一枚碧玉扳指,那便是方才“行刺”轩王爷的暗器。
“七叔?”何翩翩下意识唤了一声。
莲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又将视线移到了洛承轩身上,脸色虽然平静,眼神却透着阴沉的冷意,薄薄的嘴唇抿得没有一丝缝儿。
何翩翩无法控制地望向掉在洛承轩锦靴旁的发冠碎片,忍不住替洛承轩感到庆幸。
七叔没把他那脑袋当成发冠那么打真是皇家祖宗十八代积的阴德够足啊!
第十七章 。。。
数十名锦衣卫一拥而上,将洛承轩团团围住,更有王府总管哭天喊地地嘘寒问暖,生怕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小命难保,但奇妙的是尽管他们都将洛承轩看得很金贵,却无人去责备身为罪魁祸首的莲岂,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本王以为莲公公忙着筹备太后寿宴,定是日理万机,没想到这么快就出宫了。”洛承轩淡淡地推开欲为他束发的仆人,自己用那纤细素白的手随意将长发揽到了脑后。
莲岂唇瓣微微勾起:“还是托王爷的福,莲某才有幸担此重任。”
何翩翩深吸了口气,双眼平视前方,脚下不自觉地移向莲岂,很快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他身后。
她低头唤了一声:“七叔。”
莲岂点了点头,也不看她。
洛承轩见此一幕微微蹙眉,午阳的流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鼻翼,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能者多劳,莲公公实在太过谦了。”略顿,他话锋一转,“不过往年总能在太后寿辰上看到二夫人的精彩表演,今年有了莲夫人,想必不会再看到了。”
二夫人?何翩翩诧异地抬眸。
莲岂随手将扳指套回拇指上,转身离开时带起阵阵轻风,百褶的衣袂飘荡着美丽的弧度,腰间系着的翠色环佩在风中打着旋:“若王爷肯以带病之身坚持前往寿宴,莲某必不会令王爷失望。”
何翩翩见莲岂要走,来不及细想便跟了上去。
洛承轩死死地攥着方才何翩翩给他的丝帕,极冷地哼了一声,狠狠掷在地上,转身就走。
锦衣卫和仆人见此连忙跟了上去,却险些和又突然转回身的王爷撞作一团。
“奴才该死!”
刹那间跪了一地。
洛承轩咳了两声,人多的地方空气稀薄,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垂眸凝视着地上那方丝帕良久,亲自蹲下。身捡起来塞进了袖口,这才从新转身离开。
属下们确认半晌,见王爷这次是的确不会再回来了,便又再次跟了上去,只是这次愈发小心了。
轩王府外面停着一辆奢华贵气的两马拉马车,马车外站着的是北晏西策和南谨,他们已在此恭候多时,他们保证,如果再过小半个时辰督主和夫人不出来,他们就以死谢罪。
何翩翩跟着莲岂出来后,便上了这辆马车。
马车内摆着的玉几上温着新茶,莲岂一步跨上去,顺手从身旁暗格中取出点心放到桌上:“吃吧。”
何翩翩刚坐稳便听到莲岂那明显不太友善的声音,她抖了一下,乖巧地捏起一块糕点欲放到嘴里,却在下一刻被他“啪”一下子打掉。
“别人让你吃你就吃,你就不怕里面有毒?”
何翩翩觉得手很疼,但她忍住没动:“七叔你不是那种人……”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却知道?”莲岂越生气,笑得就越开心,“今日若非我及时赶到,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洛承轩并不像坏人。”何翩翩皱了皱眉。
莲岂忽然沉默了,一句话也不说,看着何翩翩,对外吩咐道:“回东厂。”
马车开始飞驶,由轩王府到东厂只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待马车一停下,莲岂立刻掀帘而出,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堂,等何翩翩追上来时,房里的气氛已经非常压抑了。
莲岂径直坐到正首的位置上,接过属下奉上的茶,也不看他们:“你们三个出去领罚。”
西南北立刻千恩万谢地施礼退了出去,要知道,督主还愿意惩罚他们那说明他们还有存在的价值。
何翩翩感同身受地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前路迷茫。
莲岂喝完了茶,气儿顺了不少,将茶盏放到桌上,自一旁拿起何翩翩的刀,略一抬起搁在了她的脖子上。
何翩翩呆了,完全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她也是好心为东厂着想,怎么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她怒目而视道:“七叔你行不行啊你,拿到架你媳妇脖子上?”
莲岂桃花眼一眯,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是什么让这丫头有他会伤害她的认知?
眯起眼睛我就怕你了?何翩翩瞪起眼珠,我瞪我瞪我瞪瞪瞪!
莲岂被何翩翩的模样取悦了,他收回刀反手递给她:“既然决定要去便带着防身武器,明知有危险却不防范,东厂督主夫人做成你这般也算史无前例。”
何翩翩吐了口气,接过刀放到一边,自袖口取出匕首摆了摆:“谁说我没准备。”犹豫了一下,她惴惴问道,“北晏他们也是身不由己,你就别罚他们了吧……”
话刚说完,便听莲岂轻哼道:“就该连你也一起罚。”
“……”当她没说。
“过几日是太后寿诞,我奉命筹备寿宴,近日来可能没空照看你,你自己多加小心。”
“太后要做寿?”
“是。”
提到这个,何翩翩忽然想到了一点:“方才在轩王府听洛承轩说,往年都会有二夫人的演出,那个二夫人是谁?”
莲岂睃了她一眼,是他太和善了还是她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这么直接问他问题了。
何翩翩眨了眨眼,全当没看到他眸中的疑虑。
莲岂沉默了一会,慢慢说:“也是时候让你见见她们了。”
她们……何翩翩一窒,是指后院那些姬妾?
“来人。”
随着莲岂的呼唤,一名东厂千户恭敬地走到了他身边,他在那人耳边吩咐了什么,那人便满目凝重地退了下去。而那人离开后不久,十几名衣着鲜亮貌美如花的佳丽便婀娜多姿地来到了正堂,她们清一色盛装打扮,一字排开整齐地列队跪拜莲岂和何翩翩。
“奴婢见过督主,见过夫人。”
何翩翩哪里受过此等大礼,赶忙慌张地唤她们起来:“都起来吧。”
姑娘们抬眸偷瞧了莲岂一眼,见莲督主不疾不徐地点了一下头,才敢缓缓站起了来。
等她们站定,何翩翩发现了一个方才没有同她们一起行礼的人。那人低眉敛目地立在其他人侧方,一袭黑色轻纱长裙,盘发束腰,手臂处微挽着半管衣袖,莹白如玉的皓腕上缠着几圈玄黑的绸带,清秀阴柔的脸庞较其他人略显疏离,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冷艳。
莲岂瞥了那黑衣女子一眼:“静悠,给夫人行礼。”
唐静悠收到命令,顺从地走到何翩翩面前,双膝跪地行了大礼:“唐静悠见过夫人。”
何翩翩呆了一呆,面无表情地将她扶了起来,而后神色复杂地看向莲岂。
莲岂淡淡道:“如你所见,她们表面上是我的姬妾,但实际上只是棋子罢了,有些不适合男人去做的事,就需要一些聪明的女人去做。”略顿,指了指唐静悠,“这就是你要见的二夫人。”
什么她要见的,分明是他一厢情愿那么认为,何翩翩别开头愤恨地望着别处,在场每一个女人都比她好看,身处在这种环境下她很难不觉得烦躁郁闷。
“你们都退下吧。”莲岂遣散了女子们,起身将何翩翩拉到了怀里。
何翩翩依旧执拗地低着头,眼睛只能看到他那双金边白靴和半截月牙白的衣袂,他周围的空气很冷,带着点诱人的香味,隐隐约约,淡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怎么,还在为我向你拔刀而生气?”
被看出来了?何翩翩满脸悲戚:“怎么会,七叔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你真的杀了我又有何足惜?没有话语权,没有尊严,想骂便骂想打便打,反正我死了不过是死一条狗嘛,不,连狗都不如,跳蚤还差不多!”
莲岂闻言勾了勾唇角,执起她仍有红肿的手裹在自己掌心轻轻揉按:“还疼?”
何翩翩耳边发痒,莲岂离得她太近,他每说一句话便会有热气打在她耳边,她不由自主往外挣了挣。
莲岂任由她挣开,正准备吩咐下人取药膏来为她上药,便看见北晏冷着脸走了过来。
“报,督主,东厂外有一武功高强的僧人来化缘。”
何翩翩眼睛都直了,什么玩意?化缘都化到东厂来了,这和尚胆也忒肥了点。
“七叔我先去看看——”何翩翩兴趣甚浓,只留了一句话便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莲岂望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他本不打算理会,但何翩翩既去了,他不去便很不妥。
何翩翩并没想那么多,她一路疾奔赶到了东厂门口,扒着门缝望出去,但见一名粗布白袍的和尚手执一柄破旧油纸伞立在门外,他侧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他手中的旧钵上。
睨了一眼身旁的西策,何翩翩皱眉道:“西策,就是这个和尚来找七叔化缘?我打赌他一定化不到的,七叔爱么刻薄,怎么会施舍给……”说到一半,何翩翩忽然看到西策变了脸色,那模样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她顿时觉悟地转过了身,低头恭敬道,“七叔,对不起……”
莲岂正颇有兴趣地看着那白袍和尚,随手摸了摸她的头,心情不错道:“这下我们扯平了。”
……………………
何翩翩几乎是含泪看着莲岂背影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本想因此事而多向莲岂求些福利,却不知就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抹平了,天理何在啊???!!!!
第十八章 。。。
莲岂负手缓缓走到台阶之下,弯身与白袍和尚四目相对,啧了一声:“嗯?你不是孙悉傲吗?”
白袍和尚打了个佛号:“和弥陀佛,莲督主,贫僧已经不是过去的孙悉傲了,贫僧现在法号云水。”
“云水?”莲岂重复了一遍,忽然一笑,“真想不到,当年东厂督主座下的第一高手如今却做了和尚。”
云水不疾不徐地微一躬身,解释道:“正是因为当年杀孽太重,贫僧才看破红尘,出家做了和尚。”
何翩翩不能理解地扁了扁嘴,当个和尚还有那么多理由?剃光头不就行了。
“你千里迢迢来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你出家了吧。”
“非也。”云水收起破旧的油纸伞,从白袍袖口里取出一串木佛珠递给他,“莲督主,贫僧此次下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修行已入化境,贫僧当年最恨的便是你,如今贫僧前来渡你,就算舍弃过往恩怨,遁入化境。”
莲岂眼睑下盼看了看那佛珠,也不接过来:“哦,是吗。”
“莲督主手下枉死无数,杀孽不止,这串木佛珠虽不值钱,却是在佛祖座下开过光沾了佛气的,佩戴身上可保莲督主安好无虞。”
“造的杀孽只靠一串佛珠就可以化解吗?”莲岂显然不信,“这东西我不需要,你拿给需要的人吧。”说罢,转身便要进去。
云水还欲说什么,却在下一秒将视线移到了何翩翩身上,他神色一凝,转手递向了她:“这位姑娘有大富大贵之相,嫁人后必可旺夫兴子,这串佛珠便由姑娘交给莲督主吧。”
何翩翩抽着嘴角指着自己:“我?旺夫兴……‘子’?”
云水点了点头,也不等她答复便将佛珠挂在了她手上,转身便走:“阿弥陀佛,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阿弥陀佛。”
……这佛号打的,怎么都不像是在劝人放下屠刀,更像是在威胁人。
“翩翩,你方才为何站在那里不动?”
七叔应该是在问她为什么收下了佛珠吧,何翩翩额头渗出冷汗,信口开河道:“七叔,我内急啊……”
“当真?”
“当真,都涌到关口了。”
“果然?”
“果然,随时破关啊。”
莲岂神情软化了些许,低着头凝了她一眼,将佛珠拿过来:“那你去吧。”
何翩翩愣了一下,随即便想起自己该“破关”了,赶忙千恩万谢地疾奔向茅房。
有的时候去茅房不是为了拉屎,而是为了避难,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但是在这条路上,何翩翩又有了奇遇。
望着眼前被自己撞倒的人,何翩翩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轩王爷?您怎么老是喜欢走后门啊?”
洛承轩倚着墙勉强站起来,抬眸冷冷地看着她,一个字都不说。
“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莫非轩王爷是想我了,专程来看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上次这厮拿这种话堵她,今天她就原数奉还。
洛承轩哼了一声:“本王眼光有莲岂那么差?”
何翩翩皱了皱眉,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拐弯抹角地说她丑:“你别太得寸进尺,我虽然不是什么天香国色,但也是十八姑娘一朵花。”
洛承轩莫名一笑,掩唇咳了两声,玄黑的剑眉下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你才十八岁?”
“还要减一岁呢!”
“笑死人了,本王看是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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