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翩翩忍不住右眼狂跳:“什么?”
“你和他总是纠缠在一起,他似乎倾慕与你,可我却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你什么。”
何翩翩张着嘴,惊讶地看着莲岂,所有解释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踌躇半天,竟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那七叔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已经喜欢了么?莲岂顺了顺气,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外面飞快倒退的景色,须臾,他转头看向她,淡淡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找同类好好讨教一番。”
何翩翩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惊讶,七叔这是变相承认他喜欢她么?
“七叔……”她艰难地唤了他一声。
莲岂眼角浮起一抹萧瑟,调侃着打断她:“或许你也想叫我七婶?”
“不是的。”何翩翩说得有些滞涩,“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莲岂挑了挑眉。
何翩翩忽然不再说了,她有些落寞地靠在了一旁的垫子上。
与其这样越抹越黑,倒不如就让他误会好了。
莲岂的脸色就比较难以捉摸了,他忽然说起了一些陈年往事:“我娘生我时因难产而死,我的生辰便是我娘的忌日,我从小被寄养在莲家主母身边,我的父亲向来都对我不闻不问,在他的心里,只有莲家主母生的孩子才是他的孩子。”
何翩翩愕然,察觉到他比起往日略显飘忽的眼神,她收起了惊讶。
“莲家主母是名门闺秀,最看不起的就是我娘那种低三下四的民间女子,所以她也看不起我。可她却每年都很隆重地替我筹备生辰,因为那一天是我娘的忌辰。而我,甚至连祭拜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行。”莲岂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在讲述一件别人的事,“从那时候我便想,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全都对我刮目相看,总有那么一天,我要他们亲眼看着我祭拜我的娘亲。”
说到这,莲岂短促一笑,看向何翩翩,美丽的笑容迷醉了她的眼:“要实现这些,就必须做官,可那时主母连个教书先生都不肯给我请,我只有另择他法。”
“……”
“所以,十二岁那年,我偷偷溜出莲府,用攒下来的银子买通了敬事房,进宫做了太监。”
十二岁?何翩翩恍惚中忆起,她十二岁那年似乎还无忧无虑地跟着表哥玩耍,跟着师父学刀法,那时她的父母虽已不在世上,姑父姑妈却也从未吝啬过对她的宠爱。
或许她曾感叹自己人生不幸,父母早亡,但比起莲岂,她似乎还是很幸运。
莲岂依旧漠然地陈述着:“父亲和莲家主母得知我以这种方式进宫后,立刻宣布将我逐出莲家大门,虽然我那时已不再回那个‘家’。”
何翩翩沉默地听着,她一个字都没说,一句话也没插。
她在想,七叔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这些。
很快的,莲岂的目光扫了过来,他看着她,缓缓道:“可是现在,他们巴不得昭告天下我是他们的儿子,莲府上上下下数十口人,可有一个敢看不起我?”
没有。
若真的有,那一定会死得很惨。
何翩翩脸色发白地抿着唇,莫名不安。
“那么,你呢?”莲岂似乎终于说完了,他含笑将目光定在何翩翩身上,又问了一遍,“翩翩,你呢?你是不是仍觉得我的身份低贱,仍然对我心存鄙薄?”
何翩翩终于明白了那股不安从何而来,她涩然开口:“我从未轻看过你,是你误会了我,自成为你夫人那日我便已经决定,不管你是不是太监,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方才我与轩王爷那般所言,并非你想的那个意思。”
莲岂不置可否,说出了心里的话,他神色正常了不少,一身月牙白官服如流云般飘出马车,何翩翩这才发现他们竟不知何时已回到了东厂。
还是不要下去了吧,七叔对她有些误会,若现在下去惹得他眼烦心乱,那她就更加罪无可恕了。
何翩翩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留在了车厢里,心情复杂地发着呆,执起茶壶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须臾,车帘被东衡唰一下子掀开,只见他面无表情道:“夫人想让督主等到什么时候?”
何翩翩一怔:“七叔在等我?”
“今日天气阴沉,风冷雾重,夫人精神抖索独坐车内自然无所可惧,但督主日夜操劳披星戴月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何翩翩麻溜地从车厢里滚了出来,迎面而望,果然看到莲岂背对着她站在门口,她忍不住看着他的背影又发起了呆。
东衡见何翩翩再次入定,头疼地上前提醒她:“夫人,该用晚膳了。”
“哦。”何翩翩白着脸点头,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在莲岂背后轻轻唤了一声,“七叔。”
莲岂未语,也没转身,抬步朝东厂内负手走去,何翩翩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没敢再磨蹭。二人便这样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卧房,直到这个时候,莲岂才声音略柔地对她说了声:“关门。”
何翩翩赶忙老老实实地关上了门,转回身时就发现莲岂已褪去官服,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袍端坐在桌子边饮茶,乌黑的发丝垂落在无暇的衣衫上,空着的手里捏着一条细致的红绳。
“过来。”他放下茶杯,没什么表情地说。
何翩翩决定,今天不管七叔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她都可以答应。
当然,平时她也没办法违背。
所以何翩翩乖巧地走了过去,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莲岂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低声问:“我给你的玉佩呢?”
玉佩?何翩翩了然,将那块刻着“莲”字的玉佩从怀里取出来递给了他。
莲岂轻轻摩挲了一下玉佩,感觉着那上面淡淡的体温,神色缓和了不少,似乎没想到她会真的随身携带。
“七叔?”何翩翩见莲岂望着玉佩发怔,以为他气得要收回去了,忍不住委屈道,“七叔,我跟轩王爷真的没什么,我那时说那句话,真的没有看轻七叔的意思。”
你在我心里那么高贵遥不可及,连别人贬低你我都舍不得,又怎么会看轻你?
莲岂听着她略带哽咽的声音,心尖颤得厉害,垂着头将另一手中的红线缓缓系在玉佩上,细心而小心地为她挂到脖子上,缓缓问:“我是不是很没风度?”
她没有跟洛承轩说出他没净身的事实,他本该高兴奖赏她才是,可他却生了这么大气。
他是真的很没有风度吧。
莲岂面无表情地着想。
第32章 。。。
何翩翩怔怔地看着莲岂,她的手被他轻轻握着,由凉变暖,然后便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跳得如此厉害,有一丝丝甜,又有一丝丝不安,就像走在一座桥上,虽然桥的对面是世外桃源,桥的下面却是急水湍湍。
沉默了一会,翩翩垂着眼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
莲岂桃花眼略微一勾,薄唇轻启正欲开口,却被门外传来的禀报声打断。
“督主,太后宣您进宫。”是东衡。
翩翩抬起眼,意味不明地看了看莲岂,抽回手转身去开门。
莲岂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丫头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她有脑子,只是平时没必要不太用而已。
门打开了,走进来的不止是东衡,还有一位拿着拂尘的老太监。他望着开门的何翩翩,温和慈爱地笑了笑,接着便越过她行至莲岂面前,微微福了福身子。
莲岂缓缓起身将行礼的老太监扶起来,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赵公公不必多礼。”
赵善恭轻掩衣袖,淡声道:“莲督主,有些日子没见,您风采依旧。”
有些日子没见?的确,自太后寿辰结束之后,莲岂便再也没跟太后见过面,他上完朝便回东厂,哪也不去,乖僻极了。赵善恭是先帝跟前的老人,先帝驾崩后便跟着殷太后,此时此刻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绝对没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莲岂自然不会不懂他的意思,美目流转间淡淡一笑:“公公说的是,太后若要找我只需传唤一声便可,何必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
赵善恭不以为然:“今日若非老奴亲自来,怕是请不到莲督主啊。”
翩翩抿了抿唇,脸色有些苍白,脚下不自觉后移几寸,挪到了谁也看不到的阴暗角落。
莲岂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突然没了和面前之人寒暄的心情,三言两语应下了太后的宣召便将赵善恭送了出去,待回来时,便看见何翩翩正盯着白纸格子窗发呆,清减许多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格外茫然。
“翩翩?”莲岂走到她身边,“在想什么?”
何翩翩愣了愣,被发现心事似的慌了手脚:“没什么。”
莲岂眉目一动。
……她心里想的事情决不能让七叔知道,她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若无其事。
“也罢。”见何翩翩似乎铁了心不打算说,莲岂便也不再强求,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勾唇一笑,柔声道,“今日是京城一年一度的花灯会,待我从宫中回来,带你出去玩如何?”
“花灯会?”翩翩迷茫的眼神移到莲岂俊雅的脸庞上,讷讷地重复了一遍,“七叔和我一起去?”
莲岂捋了捋她耳侧一丝长发,点头道:“是,等七叔从宫里回来,便带你一起去街上转转。”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七叔主动邀约一起上街,何翩翩自然不会拒绝,她表情不多的脸上露出一丁点笑意:“好。”
“那……”
要走了?何翩翩眼神飘忽了一下。
“你在东厂等我。”
“……好。”
莲岂轻轻舒了口气,转身挥来东衡,在东南西北的侍奉下换上了月牙白的官服,系上了御夜的披风。当他一切收拾妥当,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发觉周围安静得有点奇怪。
举目望去,何翩翩还在,只是很没存在感,稀薄的几乎让人忽略了她。
莲岂走到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许久,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望着,谁也没有言语。
东衡忍不住咳了一声:“督主,太后宣召,去迟了恐落人口舌。”
“知道了。”莲岂黑眸眨了眨,最后看了何翩翩一眼,“乖乖等我。”
何翩翩顺从地点头:“嗯。”
就这样,在这个夜幕降临的时刻,莲岂在何翩翩的目送下离开了东厂,黑色的车架缓缓行驶在夜幕当中,几乎与夜融为一体。
事实上,谁都看得出来太后和莲岂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这份联系可能是因为交易,也可能是因为感情。但真正因为什么,只有莲岂心里最清楚。
在莲岂心中,太后只是他把玩朝野的工具,这个工具若用得好可以如虎添翼,若用不好,也可以毁了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起。
他不得不花心思去维系他和太后之间的“联系”,以此来保证他的地位稳固,不受他人威胁。但他又不想因着这份联系而让皇帝对他有所看法,所以他需要一个阻隔自己和太后之间流言蜚语的挡箭牌,这个牌子就是翩翩。
何翩翩的存在,是偶然,也是必然。莲岂谋略过人惊采绝艳,权利上更是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乎可以代表皇帝处理任何事物。处在这样一种高度上,很难有人可以明白他的寂寞和压力,而原本就该这样一直走下去的人生,在何翩翩出现后有了转机。
她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女人,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形象面对她,在双方适应彼此的过程中,他的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一直保持着随时可以抽身的状态,却没发现这样的相处让他所预料的余生出现了纰漏。
夜依旧是夜,处在夜中的人心思却各有不同,莲岂最终还是进宫了,虽然知道何翩翩不高兴,但他还是选择了去见太后。
何翩翩独自立在卧房门边,仰望着满天星空,一动不动,恍若入定。除了那偶尔被风吹起的单薄衣衫,再无可以证明她还活着的痕迹。
“夫人,夜里风凉,您还是回屋里去等吧。”北晏犹豫很久,还是说出了劝慰的话。
督主已经进宫一个时辰了,再过一个时辰花灯会就结束了,可他还是没有回来。
何翩翩听着北晏的话,恍惚了一下,忽然说:“北晏,我可不可以自己去花灯会看看?”
“……当然可以。”北晏道,“但若督主回来见不到您……”
“你留下,我自己去,七叔回来的话,你就告诉他我很快回来。”
“这不行。”北晏严词拒绝,“督主说过,不准属下离开夫人半步。”
“不是还有暗卫吗?”
“可……”
“我绝对不会有事的,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何翩翩双眸定定凝视着他,眼圈红红的,似有泪意。
北晏看在眼里,忽然就心软了,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督主为何会对夫人一次又一次妥协。
“……好。”
花灯会其实没什么看头。
天色已经不早了,街道两旁已显空旷,男男女女们回家了不少。
何翩翩独自走在人群里,看着两边明亮的灯火,忽然停住了脚步。
在她正前方不远处,有一群孩子在放花灯,红色的绸灯随着灯火亮起变得璀璨起来,孩子们欢快得笑着,肆无忌惮,无忧无虑。
何翩翩忽然心情好了许多,她喟叹一声,舒了口气。
而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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