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那利齿发出锋利的光芒,他的嘴角还滴着血,似乎刚刚吃了一个人,我猛拔剑朝他刺去,我的剑一刺出,身后一阵猛风刮来,我转过身子一看,吓得心都快停止了跳动,三只猛虎突然从天而降,分不同的方向朝我咬来,我惊恐地大叫,如疯子一样挥剑狂砍。
“一定是幻觉,一定是——”我的刀一边砍,我一边对自己说,将眼睛闭上,调整气息,眼睛一闭上,气息慢慢变平稳,我再也听不到风吹树叶响的声音,我再也听不到老虎狂啸的声音,我只听到了身后将士的惊恐尖叫,我听到了他楚冰恐惧地喊我的名字,我还听到了马蹄急促朝我奔来的声音。
我闭着眼睛调转马头,冲了回去。
“小夜,怎么了?”楚冰已经驱马来到跟前。
“没事,这里有高人布了阵,一时半刻攻不进去,我们暂时退兵从长计议。”这时候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我终于明白为何这三万士兵会疯狂袭击对方,因为他们都将对方看作那张着血盆大嘴的猛虎了,他们当时的恐惧时可想而知,回眸再看看那倒在血泊中的三万尸体,压抑得不想说话,他们到死都不知道他们砍的老虎其实是自己的兄弟。
只要上得这个战场就会准备着死在这个战场,但看着昨天还跟自己说笑的兄弟们就这样惨死在地下,说不出的难过,在楚冰的一声令下,我们退兵十里驻扎。
当晚厨子煮了饭菜,没有人吞得下咽,大家坐在一旁,想着那满身插满箭的兄弟,想起那被砍得血肉模糊,甚至被砍成好几块的身体,每一个人难受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兄弟们,当我们跨上战马,当我们拿起手中的刀与枪,我们就知道我们有可能倒在异乡永远回不去,今日三万兄弟惨死,我比你们更难过,这十年他们跟我闯南走北,历尽大大小小无数战役,不是兄弟更胜兄弟,我一直以我的兄弟为豪,因为无论是遇到多大的困难,面临多凶险的战役,我们都咬着牙挺下来,我们都笑着面对。”
“今日我们要吃饱,因为只有吃饱,我们才不会被杀,因为只有吃饱,我们才有力气作战,因为只有吃饱,我们才能为死去的士兵报仇。”
“是汉子的就给我端起饭碗狠狠地吃——”说到最后楚冰的声音已经沙哑,将士们无声地端起饭碗,他们将眼泪咽到了肚子里。
而当晚楚冰却将饭餐拿回军营,自己却粒米不进,他能说服他的手下,但却说服不了他自己。
“小夜,你说如果我打了胜仗就拉兵马回朝,不攻打这夷国,他们是不是就会活着?”
“很多东西没有对错,大家的立场不同,各为其主罢了,现在我们死了三万兄弟,也许我们这次将夷国灭了,会让我们更多的兄弟以后好好活着,梵厉野心勃勃,他不会甘心守着这弹丸小国,现在都已经蠢蠢欲动了,继续让他发展强大下去,必然是一个后患,除掉他对银魄这是百利而无一害,到这个时候,我们得想破阵的方法。”
“嗯,这个阵法可否有破解的办法?”
“有,我之前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这个是几百年已经流传的阵法,这次夷国已经将它改良,我要好好想想,从这里到城门估计大大小小的阵法应该不少,一定要几百人的小部队先去探路,并且阵法全在他们射程内,我们要启用一批坚固的盾,挡住飞箭横扫。”
“这个没有问题,这些装备军中有,目前最重要的是破阵之法,这阵法一日不破,将士只有白白送死,我宁愿他们是悲壮地战死沙场,也不忍心看见他们将刀子砍在自己兄弟的身上。”
“向南走二十步就是走到这个阵法的最底部然后我再朝西再走三十步最后——”我用手跟他比划着,他凝神静气听着,很专注。
“我今晚想去试试。”
“好,我陪你去。”
“嗯——”
深夜整个军营都已经沉睡的时候,我与楚冰骑着快马往今日的战场奔了过去,虽然穿着黑衣,虽然在夜色的掩护下,但我们还是被发现了,只要一靠近,他们的箭就射了下来,城门还轰地打开,一队骑兵以闪电般的速度冲我们而来。
“走——”楚冰大喊一声,就骑马往回奔,我再次回眸将那石头摆放方位印在脑海。
“走——找死呀!”他回眸朝我怒喝了一声,我扬起缰绳立刻狂奔起来,他们的马奔腾而来,如猛鬼一般,蹄声一点点接近,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跑回军营背脊全都湿了。
“再走迟一点,你我都被剁成肉酱。”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低头不理他,脑里全是那个阵法,晚上他睡着了,我就悄悄走出外面,然后自己根据那石头的位置摆弄着,到了天亮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摸索出来,就是没有到现场亲自走那么一遭。
这几天虽然没有进攻,但训练却继续进行,我一直在耐心地等待,想不到天公作美,终于让我等到一个星月无光的夜晚,我穿上黑色的盔甲,以防被他们的利箭所伤,我们就连马儿也选了一匹黑色的战马,但这次不敢这么大意了,带了一支精锐在后面潜伏,以防万一。
差不多去到的时候,我跟楚冰下了马,我们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爬了过去,黑衣黑发,黑黝黝的苍穹,今晚浓浓的夜色是我们最好的掩护,差不多到阵前,我不许楚冰再靠前,怕他产生幻觉,拿刀砍我。
“小心点——”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嗯。”我潜伏到阵前,蹲着身子,然后依照自己想好的破解之法走,想不到竟然真的给我破解了,我回眸朝着他得意地笑,他的笑容也绚烂地让这个阴晦的夜晚亮堂起来。
我继续往里走,里面的阵法虽然难,但刚好就是我在鬼煞门里学过,在竹林里破解过的,做完这一遭后,我将这些石头全移了位置,这些阵法只要稍微改动一下,就完全失去功效,除非他们亲自下来察看,否则不会发现这细微的差别,弄好一切,我再趴在地上,爬了出来。
“小夜,你的身体就像是一条虫。”
“你的也像,并且是一条又粗又壮的肥虫。”两人就这样鬼鬼祟祟地爬着离开,居然没有被人发现,但看见两人蠕动的身体,又觉得好笑。
晚上回去我们吩咐厨子连夜准备早点,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去攻城,这次我不得不感谢银狼那段时间逼着我看书,想不到竟然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你怎么懂得那么多,你的小脑瓜究竟 装着什么?”
“这世界有极少数的人,一生下来就有着别人没有的天赋才能,而我就是少数人当中的一个。”我颇为自得地说,但他却嗤之以鼻。
我们回到营帐,稍稍休息了一会就起床了,各营将士接到命令后都立刻起床吃早点,在楚冰的一番鼓动下,人人恨不得立刻冲到夷国城墙前,一雪前耻,为那三万惨死的兄弟报仇。
*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地,当整个世界还是安静朦胧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城下,城楼上的巡夜士兵,看见我们大军一大早过来,连忙吹起了号角,不一会那个男人已经冲到了城楼,那明黄色的袍子因为天气还没有大亮,显得比较黯淡。
“楚冰,是不是今天又想送三万士兵过来做刺猬?如果是我随时欢迎,弓弩手,准备——”他的话一落,城楼上已经站满黑压压的弓弩手,他们将弓拉满,等我们过去做箭靶,并且城门大开,一名将领带兵在阵前候着。
“龚飞,率兵三千,用方圆阵进攻。”
“是——”方圆阵就是大将位于阵型中央,外围兵力层层布防,长枪、盾牌在外,这种阵法的优点是队形密集,防御力强,但缺点也显而易见,因为队形过于密集,而缺少变化,攻击性比较差,但我这次的目的不是攻击。
我们外围的将士将盾牌高高举起,形成一个包围圈,中间的将士就如一条长蛇一样向前方奔驰。
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深怕他们又如那天那样疯狂地互砍,手心也已经微微出汗了,军中将士与我一样紧张,风过后,我能听到身后将士纳渐渐粗了的喘息,还有那额上微微渗出的汗。
我军将士两旁骑着高头大马,中间士兵徒步冲去,虽然行进的速度不快,但骑着马上的士兵高高举起盾牌,很好地掩护了中间的士兵,但对方的箭如雨海般射来,虽然有着坚固的盾牌,但我军依然不断有人倒下,有人惨叫,让人的心禁不住随着惨叫声揪起。
当我们看到他们冲过那些石头的时候,欢呼雷动。
“鲁英听命,率军三十万攻城——”此时夷国的厉皇居然亲自带兵出迎,他在大军的身后,高高地挺立着,依然是那样不可一世,没有丝毫的畏惧,我们从箭雨之中直冲大军而去,两军混战的时候,弓弩手停了下来。
“龚超,带兵二十万,从两翼进发,将大军包抄。”
“是——”
这一仗持续到晚上,他出迎的军队几乎被我军消灭,厉王仓皇进城,关闭城门,皇城比任何城都要高,城门也尤为坚固,楚冰见士兵疲倦,收兵回营,等待时机再出击。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和厉王展开了持久战,这一个月我们试过在半夜突袭,试过往皇城里放焰火,让城中火光滔天。他们也试过在我们驻营附近放毒烟,甚至在食物上投毒,烧粮仓,好在都及时发现,伤亡不算惨重。
一个月后,夷国一名守将反戈,在一个深夜将城门大开,向天空放出焰火报信,深夜潜伏在不远处的我军,率军长驱直入,两军奋战了两个日夜,夷国城破国亡,我一直想不明白,楚冰什么时候与这位将领取得联系?
可惜大军都没有见到厉王的影子,我们带兵冲入了皇宫,宫中的宦官正在瑟瑟发抖,看见大军吓得脚软倒地。
我们在大殿上找到他,他此时正威严地坐在大殿上,临死也不想离开他的皇位,但金壁辉煌的大殿布满了尸体,全是女人的尸体,当中有他的皇后,也有他宠爱的妃子,年龄从三十到十几,但无一例外,她们的眼里流露出的都是恐惧。
倒在他皇位下面的还有他八个女儿,小的才五岁,他的五个儿子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呆滞,似乎受到什么巨大的惊吓,他们手中的剑还滴着血,全身抖得厉害。
“没用的东西——”他回眸盯了一眼还浑身发抖的儿子,他那只有八岁的小儿子手中带血的剑“叮当”落地。
“父皇,为什么要逼着我杀母妃她们?为什么?”
“没用的东西,你还敢问为什么?”他的眼突然变得暴戾,寒光一闪,手中的剑已经朝他小儿子的胸膛刺去,又快又准,没有一丝犹豫。
大殿之中,那小皇子的惨叫被大殿上的惊呼所掩盖,他一剑穿心,拔剑出来的瞬间,滚烫而鲜红的血喷涌而出,那个长得极为俊美的小皇子倒在血泊中,双眼睁得大大的,带着恐惧,带着不解。
“你没有必要杀了她们,我楚冰这次只是想取你的项上人头,我打了不下百场大仗,攻破的国家也不在少数,但从不为难妇孺,也不允许军中将士凌辱妇女,你——”
“她是我的女人,生前我给予她们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死后她们也要跟我共赴黄泉,生前她们是我梵厉一个人的女人,死后也是,我不会让她们偷生在人世,受其他男人蹂躏。”他邪恶地大笑,还算俊美的脸庞已经变得扭曲。
“他们是我的儿子,他们的命是我给予的,我什么时候想要回就要回,我要他们生就生,我要他们死就死。”
“我梵厉生前为王,死后亦是王,我无畏生死,十八年后,我又是一个霸者,他们既然生前是我的儿子,我死了也要追随我到阴间。”他的脸变得阴冷,他拿起手中的长剑,竟然送到他嘴边,舔着他小儿子那还温热的鲜血,让我觉得一阵恶心。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的嘴角都是血,如一个嗜血的猛兽,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四个儿子打了一眼色,同时发难,朝他攻击。
“父皇我们不想死——所以——”生的乞求让他们不想坐以待毙,希望拼死一搏。
“不想死也得死,与其被他们杀,不如父皇亲自送你们上路,大家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他狂笑几声,挥舞着手中的剑,如一个疯子一样朝他的儿子攻击,似乎他的儿子与他有着深仇大恨一样。
只那一会,他几个俊美不凡的儿子全成了他的刀下鬼,甚至有一个被他割开了头颅,脑浆流了一地,突然我发现还有一个在动,双腿已经被砍断,血流了一地,他看着那个如疯子一样的父皇,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但眼里还带着生的渴望,但那个暴君发现他没死,居然又补上了一刀,他一声惨叫,眼睛没有闭上,脸上泪痕未干,但已经一动不动。
我整个人呆住了,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快,快到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全部倒在地上。
“一点用都没有,不配做我梵厉的儿子。”他竟然继续舔着剑上的血,那剑混着他儿子、女儿、妃子的鲜血,他一边吮吸还一边大笑,似乎舔着的是人间极品,不一会他已经满嘴是血,整个胃翻江倒海。
“小夜,别看,出去,我来收拾他——”楚冰突然一只大手遮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继续看。
“嗯。”我麻木地转过身子,当我走出大殿,一阵恶心,我抱住柱子呕了起来,呕得心都痛了还在呕。
尸体见了不少,人杀了不少,多恐怖的死相我也看过,我竟然没想到他竟然会将自己的妻儿全部杀光,还要舔舐着他们的鲜血?
有这样的夫君,有这样的父皇,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场大灾难,也是这一刻,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爹娘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人原来也可以自私到如此地步,自己死了,身边的人也要跟着他下黄泉,即使是自己的亲人。
想起他那张血盆大嘴,想起他如疯子一般的惨叫,想起他俯在剑上舔舐的样子,我再次干呕着,知道什么都呕不出来。
那被砍飞的双腿,那死去还泛着泪光的脸,呐血肉模糊的身体,那满地的脑浆,成了跟随我很久的一个噩梦。
突然很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