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砍飞的双腿,那死去还泛着泪光的脸,呐血肉模糊的身体,那满地的脑浆,成了跟随我很久的一个噩梦。
突然很想娘,很想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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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狼啸虎跃 041:如此相遇
我搂在柱子旁干呕了很久,呕得胸口都发痛了,当楚冰出来的时候,我抬头看他,他的战甲满是斑驳的血迹,但他的手却空空而已,他身上的血是那个暴君的吗?仔细看了看,发现他没有受伤,我才放下心来。
“他呢?”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我已经知道结果,发现自己是多此一举。
“我杀了,怕你看了会发噩梦,叫人拿走了,他的头颅我很想拿去祭拜飞将军,但飞将军的尸骨都不知道在哪——兴许已经被恶狗——”他没有说出来,眼里始终带着伤痛。
“唉——”我长叹了一声,心中感慨的同时,也很难过。
此时周围的士兵有条不紊地开始善后,如楚冰所说,这支军队纪律严明,即使破城攻入皇宫,士兵对宫女也不敢有丝毫的侵犯,更不用说进城会侵犯普通百姓家中的女子,我喜欢这样的军队,也为与这样的军队一起浴血奋战感到自豪。
楚冰命人将皇城里面还活着的将士召集在一起,夷国存活下来的将士,所有的兵器已经被缴了,有一些被绑了手脚,当然也有一些是受了伤,身上流淌着鲜血,他们倒也平静,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他们的眼神都比较彷徨,他们不知道下一步楚冰会怎样对待他们,毕竟现在他们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他们的性命捏在别人的手里。
我观察了一下,有人害怕恐慌,有人忐忑不安,有人双眼依然充满仇恨,也有个别眸子黯淡无光,虽然身体还活着,但整个人似乎已经死去了一样。
“开战之前,我曾经说过,即使攻破皇城,我也不会焚城,更不会将你们活埋,如今这句话依然没有改变。”
“你们只是换了一个皇上,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改变,如果说要改变,就是你们的皇上变得更加英明,你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你们——”随着楚冰的声音响起,夷国将士眼里的恐慌淡了很多,我听到很多人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毕竟暂时性命是保住了,要他们一下子消除亡国之痛是不可能的,只是如果他们的生活真的比现在好了,那种伤痛会慢慢淡下去。
我一个人走了出去,楚冰的声音渐渐远去,看着依然葱茏的灌木树丛,看着依然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宫殿,我不得不感叹,一个国家就这样覆灭了。
一个国家要变得强大也不容易,可能要经历几代帝王的励精图治,但要亡国却太简单了,也许梵厉也想不到,他竟然死在这样的夜晚,他或者更加想不到,夷国的大好河山就断送在他的手里,他总想着称霸天下,想不到到头来,连自己的国家也输了。
从宫中走出去,听到都是我军将士的欢呼声,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的脸泛着红光,兴奋得很,今晚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难忘的夜晚,不但打了一场胜仗,让银魄的疆土又拓展了那么多,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活了下来,很快就可以回家见父母妻儿了,所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快乐从脸上溢了出来。
如果银狼知道,当年逼着飞将军五马分尸的暴君死了,他的心是否好过一些?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但他现在正在做什么?是否有危险?站在血迹斑驳的小径上,我突然想起了他,想起他干净而温暖的大手,想起他的笑容。
银狼为复国报仇而努力,银魄的将士为了银魄强大奋不顾身,拓木为了自己的国家战死沙场,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们都有自己的国家,他们都愿意为自己的国家一生戎马,那我呢?我连自己属于哪个国家都不知道,以前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今晚突然很想知道自己的爹究竟是哪个国家的人?
一个连自己是哪个国家都不知道的人是悲哀的,一个连自己的爹都不知道的人是可怜的,但比我更可怜的是娘,她那么多年的等待是否值得?为了一个男人被囚了十几年是否值得?也许我爹真的如柳云所说,现在娇妻满怀,子女满屋了,如果真的有这一天,让娘情何以堪?
娘现在怎样了?她是不是还天天盼着我将她救出来?我现在能替银魄攻城略地,但却救不出自己的娘,想到这点,心情又郁结起来。
我就一个人独自在这个弥漫着血腥味的皇宫里晃悠,今晚楚冰忙着控制整个局面,清理皇宫里的尸体,安排人手驻扎皇宫,所以他的事情很多,而我却只管攻城,也没有人敢吩咐我去搬尸体,毕竟也是一个先锋。
我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这里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很舒服。
这几个月下来,面对生死坦然多了,但依然没能将鲜血当做清水一样漠视,看见人死还是会怕,看到脑浆迸射,还是会做噩梦,尤其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在眼前倒下,被乱刀砍死,还是会揪心,觉得在心里剜了一刀似的。
士兵们忙碌地清理地上的尸体,而我就靠在一棵大树旁,闻着树皮的甘香闭上了眼睛,当第二天的太阳照在这片土地的时候,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但血迹还没来得及清洗,也不是那么容易清理,也许如银狼所说,血会渗透到地下,无论下多大的雨都冲刷不干净。
沿途鲜花在怒放,冬天还能绽放的花,让人心振奋,但这一路走回去,闻到的依然是血的腥味,而没有花的香味,这花开得实在妖艳,这座皇宫没有濯国的大,也没有濯国的漂亮,但建筑却是极其霸气,如它的主人一般。
“昨晚去哪了?”楚冰的声音,平静而温和,漫不经心的询问却带着淡淡的关怀,我竟然不留意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
“在附近晃荡了一圈。”我回眸看着他,正好对上他的眸子,他的眸此时深邃而温柔,让我赶紧将头低下来,不敢再看他,现在我越来越害怕对上他的眸子,因为我觉得心虚,我觉得心发慌。
“胜利的消息我已经遣人送回帝都,估计皇上会安排人来接管这边,我们在这里休整几天,稳定了局面,我们就凯旋而归。”他此时声音带着轻松与兴奋,也带着说不出的豪迈,但也带着淡淡的惆怅。
“嗯。”我心中也一阵轻松,回去我就乖乖呆在楚府等着银狼回来,不再上战场了,战场很残忍也很血腥,再这样下去,我怀疑我天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我还是喜欢无量山,我宁愿回去煮饭给师傅吃了,只是师姐不在了,一定冷清多了。
楚冰说是呆几天,但我们在夷国的都城呆了足足一个月,直到皇上派人来接管这里,我们才动身回去,楚冰率领的大军留了十五万在这边驻扎,听说不久皇上会将他们的家属都送来此处。
我猜是皇上想尽快让这里的士兵与当地的姑娘通婚往来,以最短的时间达到同化的目的,十八营的领军邓超主动请求留下来,他说自小是一个孤儿,昨晚在宫中看上了一个宫女,想留下来落地生根了。他说的时候,黑黑的脸红了起来,惹得楚冰一阵大笑,我也禁不住掩口想笑。
“嗯,也应该要女人了,但不是你看上了就行,你得问她愿不愿意,可不能硬抢,这不是我楚军的风格。”楚冰打趣地说。
“我问了,她肯了。”他的脸红扑扑的,如一个熟了的番茄,声音变得更低,似乎很不好意思,看着一个七尺男儿红脸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邓超你可真行呀,我们忙的没时间喘气,你居然忙里偷闲讨了一个女人。”楚冰的声音带着调侃,但心情却极好,唇角敲了起来,邓超的脸红得更是厉害,衣服憨厚老实的样子。
“不是,将军你知道我——我——但我这次真的看上。”
“可惜呀,可惜我身边又少了一名猛将,我舍不得呀。”我看得出楚冰故意逗着他。
“将军,你以后如果要用邓超,只要唤一声,邓超什么时候都赶回将军你身边去,将军这么多年对邓超的栽培之意,我都铭记于心。”说完就跪了下来,猛磕了几个响头,慌得楚冰连忙将他扯起。
多年征战,真是情厚意浓,让人感慨。
“好——记得你今日说的话——”楚冰豪迈地说着。
“将军,你的身边也应该要有一个女人了,虽然能配的上将军的不多,但一两个暖床的总是要有的,你也该娶妻了。”
“嗯,是的,我也真的需要一个女人了。”楚冰虽然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但眼里却难掩落寞,我最害怕看见他这种眼神,看得我心揪得痛。
第二天大军离开夷国帝都,往银魄方向回去。
这段时间只忙着与夷国这场仗,往回走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灭掉夷国的时候,翼国竟然在一个月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灭掉了风国和霍国,兵力和国土一下子膨胀了不少。
听到这个消息我愣了愣,翼国让我想起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表面对大国恭恭敬敬,但一发现机会,就会蚕食周边的国家,现在国力已经迅速膨胀,野心之大绝不在夷国之下,夷国的野心是摆在桌子上,翼国的野心在台面下,更有威胁性。
不但灭掉了两国,还捏造一个动听的理由,说是风、霍两国联合攻打他们翼国,才引发了这场大战,风国、霍国那一役后有如丧家之犬,哪还有这个闲心去攻打他们翼国?但谎话说得好听,但似乎很多人相信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还有什么好说的?但我总感觉这个翼国以后会掀起滔天风浪的。
因为是回国,又打了胜仗,一路上大家的心情好,兴致高,笑声总是不断,所以也不急着走,走一天停一天,那行进的速度真慢地可以,楚冰他就不怕皇上责怪下来?
我们就这样走了大半个月,居然还在夷国与翼国的交界处,这时将士们倒是归心似箭,但楚冰却依然不紧不慢,即使皇上再次急招他回去,他似乎也当没听到一样,我觉得他之前对皇上可是恭敬地很,但这次怎会那么大胆藐视皇命?虽然是立了功,但伴君如伴虎呀。
“以你这种速度都不知道要多少个月才回到银魄?你的将士可想妻儿想得紧,你在慢下去,估计大家都在背后骂你这个大将军了。”我笑着对他说。
“你是不是也想他想得紧?你也想快点回去见他是不是?”他躺在地上,却睁大眼睛看着营帐的顶部,那眸光让我的心又猛地一下抽紧了,他怎么想到这里去了?
“我只想与你相处多一会,回到银魄,你就不再属于我了,我只想拖,我甚至想不回去了,甚至想将你打晕,然后劫走囚禁起来,囚一辈子,谁也找不到。”他闭上了眼睛,难掩眼中的痛楚。
“冰块——”我想说点什么,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多远的路总会有尽头,但还是想将时间拖长,这样路就会远一点,虽然这样拖下去将士有意见,皇上我也无法交代,但就是不想回去,你说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做?”他喃喃的说着,声音不大,似乎只是在梦呓。
我倒在床上不再说话,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熟睡了,我从他平稳的呼吸声可以知道,我轻轻揭开了帘子,走了出去,我从马槽牵出我的小红马,看管马槽的士兵以为我是奉了将军的命令出去办什么事情,所以也不多问。
出了军营,朝左走是翼国,朝右走就是回我们银魄,朝前走就是濯国,我最后选择了去翼国,刚打完仗,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出去游历一下也好,散散心,并且楚冰他一定是想不到我会去翼国,暂时与他错开会好一些。
我驾马飞驰在茫茫的草原,竟然一阵轻松,也许这段时间楚冰的温柔,楚冰的深情让我的心不安与难受,现在离开了,竟然觉得如释重负,推翻了身上的大山一样。
现在已经是冬天,北风呼啸,刮面而来,很痛,但却很庆幸很畅快,我时而驾马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前冲,有时慢慢的溜达着,甚至有时停下来看天上的月色与繁星,这样的夜晚随意而舒适,如在无量山时那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像一个疯丫头,谁也管不着。
第二天早上我已经进入了翼国境内,听说这个城的郊外有一座菩萨山,上面有一颗许愿树,每一个人都可以去那里许一个愿,来年一定愿望成真,以前的我会不屑一顾,当现在闲着无事,我倒想去试试。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愿望成真,只是一个愿望太少了,我想许的愿太多了,我想救出我娘,我想我爹至今依然深爱着我娘,我想银狼平安无事,我想解除身上的蛊毒,我想与银狼——脸忽然有点烧。
我发现我想实现的愿望太多了。
中午我就朝这个地方出发,不想被人误导,兜兜转转到了傍晚,居然没有找到这座菩萨山,更见不到传说中的许愿树,其实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一座山?
我很沮丧地退了回来,刚好附近有一间酒肆,晚上风大且刺骨,我的手都有点冻僵,刚好可以喝点酒暖暖身子,这件酒肆的生意比较清淡,只有寥寥数人,很是冷清,也许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寒夜,也许是因为地处偏僻。
我跳了一个偏僻的小角落坐了下来,这个角落前面刚好有一根大柱子,我坐在这里连小二也没有发现有客人在这里,让我一阵好等,让我后悔挑了这个鬼位置。
喝了点酒,有了一点东西下肚子,整个人暖和起来,似乎也恢复了力气。
正想结账离开的时候,不远处有两张熟悉的脸映入我的眼帘,让我把正要吆喝出口的声音硬生生得吞了下去。
远远的一张桌子,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风国的郭郁,另外一个让我更震惊,居然是楚冰的手下,那个为一个宫女留在夷国的红脸邓超。
他们两人本应是死敌,但这个寒夜,他们竟然坐在了一起,并且细声交谈着什么,似乎很熟络,我的心咯噔一下,然后一点点的变冷,他们什么时候认识?难道是旧事?我记得在战场的时候邓超还骂他是狗贼,如今——
他们只是交谈了两句,郭郁就离开了,这样两个本应该对立的两个人,在寒夜一个偏僻的酒肆里碰头,怎么说都透着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