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无力地哀叹道:“今天有新客人在,你们就别上去捣乱了,免得让姝姐丢脸!”
浚生不理会金一,径自抬起小脸,从头到脚将夏晔打量了个遍,扭头就问漓生:“漓生,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怎么样怎么样?”漓生格外亢奋地看着浚生,粉嫩的小脸上写满期待。
“也就只能这样了。”浚生像个小大人一样,盯着夏晔长长叹了口气,正儿八经地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浚生,浚哲的浚,安生的生。”
夏晔被浚生那突如其来的表情吓住,因为这个介绍不仅正式,还来自于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不自觉地伸出右手,握住那只小手:“你好,我是夏晔。”这已然是今天夏晔第三次没让智商派上用场……
“今天就先认识到这里,我和漓生有点事儿,就不招待你啦——”浚生轻描淡写地对金一说道,“他的酒钱就算在我和漓生的头上,这一顿我们请!”
说着,浚生和漓生就齐齐冲了出去——
“哦,天哪!”金一无奈地趴在吧台上惨叫一声。
“怎么了?”
“姝姐待会儿铁定下来发飙!”
“为什么?”
“因为浚生和漓生又要上去捣乱了——”
“捣乱?”夏晔莫名地笑了,忽然觉得很有意思,“那他们请我喝酒又是什么意思?”
“那是他们看上你了。”金一把头埋得更低了,“姝姐喜欢年纪小的,但这两个小东西偏偏不信邪,见着上了年纪就乱勾搭……”
楼上传来两个孩子恶作剧般的尖叫,又传来伏姝的骂闹,热闹得整个旅店都在欢乐地摇晃。
夏晔看到两个孩子牵着手冲出大门,得逞般叫跳着冲进暗蓝的夜色。伏姝随之冲下楼来,头发垂着,几乎长及腰间。她裹着花格子披肩靠在门口,啼笑皆非地对着暮色抱怨道:“真是造了孽了——”
伏姝没再上楼,转而走向吧台。化着明艳妆容的伏姝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妩媚动人,此刻她更像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浑身都散发着诱人的风情。这与夏晔旁晚见到的伏姝,简直判若两人,此时的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是诱惑。
伏姝看到夏晔之后礼貌地微微一笑,又嗔怪地对金一说道:“不是叫你拦着吗?怎么又放他们上来坏事!小叶脸皮薄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姝姐,我冤呐,我正招呼客人,一不留神就——”金一立马调了杯酒,递了上去。
伏姝笑着摇了摇头,顺势坐在夏晔身边,拿起方才漓生喝过的杯子,优雅如藤蔓一般歪过身子看向夏晔:“两个小东西是不是要请你喝酒?”
夏晔勾着薄唇,点了点头:“金一说,他们想勾搭我。”
“他们不是勾搭你,他们只是不希望我和年纪小的男人在一起。”伏姝说得坦然,让人感觉这根本就不像是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清吧的气氛恰到好处,总之,夏晔来了兴致,应该说终于来了兴致。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一个善于调情的多金单身,而不是木讷的内秀少年。他离开高脚椅,踱到伏姝面前,几乎与她贴面而视。他似能勾魂的眉眼轻挑,捕捉到她满是风情的目光,然后牢牢锁住,用一种极暧昧的调情口吻问道:“我这种男人,难道比不上他?”
伏姝略一低眉思忖,继而红唇轻启:“你要是再年轻十岁,我一定强了你。”
“十年前,我才刚发育。”夏晔的唇又贴近一分。
“那就五年。”伏姝纹丝不动,嫣然一笑。
“为什么现在不行?”
“我不喜欢老男人。”
“可我经验丰富。”
伏姝巧笑着倾身凑到夏晔耳边,用气音道:“怎么办,我喜欢处儿。”
说完,两个人都仰着身子大笑起来。伏姝笑这个男人着实善变闷骚。夏晔笑这个女人品位低劣风骚。
只是各花入各眼,金一就觉得眼前这场你来我往,旗鼓相当。
3。
夏晔洗了澡,回了房间。老旧的一匹式空调无力地在制冷,几无效果。他光裸着上半身,小麦色的光洁皮肤上仍旧布满细密的汗珠,黏腻得叫他恶心。
夏晔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结果微弱的喘息声夹杂着木质床榻的吱呀声一阵阵传进他的耳朵,他以为浮华春梦。
他为这错觉,几乎愤然地从床上起来,打开窗通风,又赤脚走到门边转动门把手——
木门打开的一瞬间,对面房间里那声声销魂的低哑呻|吟隔着毫无存在感的门板铺天盖地得向他袭来,将他紧紧裹住,密不透风,就像是套在头上的紧箍咒,怎样都摆脱不了!
“啊——轻一点——不,不是那样——”
“再温柔一些,好吗?”
“啊——为什么你一点都没有变呢?”
“嗯?你怎么还这么单纯?为——什么——嗯——”
“你和上次比,真的有进步?唔——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对对,就是那里——”
“别别,我不行了——快,快停下来!嗯——”
“好,你、你是——最好的——”
“啊————”
……
伏姝绝对是个狐媚的妖精,专挑年轻的男孩下手,放浪得不需要理由!
对面传来的每一个音节都仿佛透过皮肤,生生烙在他的血肉上,灼烧着魂魄。
夏晔靠坐在木门后,门上粗糙坚硬的木刺嵌进背部,带来疼痛的快感。他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他为什么要来漓川听这个女人叫了半夜的床,而且听着听着还血脉喷张,甚至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他明明已经认定她的不堪与肮脏,明明知道辞了工作,毁了婚约,千里迢迢到漓川就是个错误,明明知道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马上离开,回到属于他的光鲜亮丽的生活里去,但他怎么就是不甘心!他难道还没有找到答案?他难道对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吗?
不,没有了,肯定什么都没有了。
夏晔翻找着行李,发现当初匆忙离开上海,竟忘记带烟,他于是越发焦躁。他找到一瓶木糖醇口香糖,原本是为了坐飞机防耳鸣准备的,眼下却起到了安定的作用。夏晔专心地开始咀嚼,他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舌头和牙齿的配合上,仿佛每一次咬合,每一次松开的间隔都必须精确到毫秒。
这一颗在嘴里失去甜味了,他就换一颗继续咀嚼,直到大半瓶木糖醇被消耗,直到下巴开始酸胀,他才终于缓过劲来。
最后,他几乎有些颓败地想:既然房费都已经付了,至少要住完这个礼拜。
第二章 2007。06初夏昆明
第二章 2007。06 初夏昆明
夏晔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他刚过18岁。他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约好从上海到云南旅游。
云南,昆明。
夏晔暂时离了大部队,独自一人理所当然地走进正义路上的邮局。
许娴是夏晔的好朋友,有些暧昧的那种。
许娴喜欢收集各地的明信片,所以夏晔这次到云南,她特意嘱咐他寄一套明信片给她。
六月末的昆明,天气很热。
午后邮局空闲,工作人员好些在打着盹儿,时不时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夏晔还是觉得邮局的明信片正宗些,有最纯粹的风景照片,简单以及完美。它们不像商店里充满文艺调调的明信片,它们不花俏,不张扬,没个性。正因如此,才最能毫无顾忌得体现或雄伟、或柔美、或幽然、或险峻的风景。
他随手拿起一套一眼看中的,里面有绵延的玉龙雪山,虎跳峡,长江第一湾、高山牧场、高原湿地。
夏晔拿过柜台上的笔准备开始写明信片,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写什么,也不知道该贴多少钱的邮票。
他转头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穿乳白色运动装,背巨大天蓝色登山包的女生拿着一样的明信片在发呆。她长得很漂亮,白皙无瑕的皮肤透着水润的光泽,足以叫人过目不忘的精致五官藏在随意散落的刘海后面,显出若隐若现的朦胧美。她的美是凉的,像玉龙雪山上的阳光——亮的,透的,耀眼的,却没有温度。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扬起手中明信片,对着旁边这个唯一的陌生人问道:“请问寄到其他省份是不是要120分的邮票?”
夏晔看到她略显迟疑地望过来,那双透着水光的眸子盛着说不出的哀愁,然后小巧柔润的双唇终于缓缓开启:“明信片不管寄多远,只要80分。”
那声音,像细小的水蛇般钻入了夏晔心里的空隙,带出一丝生涩微疼。他努力使自己回过神来,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她抿了抿嘴,低头写明信片的样子很优雅,不染尘滓。
同一个地址,连寄信人都省略,因此夏晔很快把手里所有的明信片都写完了。他用眼角瞥了一眼身边的她,发现她还在写着同一张明信片。那张明信片上密密麻麻全是漂亮的硬笔行楷,抬头的称呼写着少见的两个字——伏姝。
他想,原来收信人叫伏姝。
伏姝,服输。真是个让人看过一遍就不会忘记的名字。
夏晔看了看自己写的字,默默地就把有字的一面合在桌上。因为比起她漂亮的行楷来,他的字真是如同被狗啃过一般。
“你是学生吗?”她留意到他,转过脸来淡淡地问。
“嗯——”夏晔认为自己这一刻是木讷的,过分木讷。
“大几?”她的声音轻若浮萍。
“刚考上大学——”夏晔灿然笑着,又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多问了句,“你呢?”
“我?”她浅浅地笑了,笑得像自嘲,“我毕业了。”
“啊?真的吗?我——我还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夏晔似乎被她的真实年龄略微影响到,语气也不再那么随意。
“小朋友,你很会说话。”她笑得更轻了,唇角都找不到痕迹。
夏晔略微被她的称呼“吓”到,她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的样子,怎么能喊他小朋友!“小朋友?我?”
“我至少比你大四岁。”她没有看他,而是低头拿起手边的纪念章,用力在按在明信片上,“我们应该有代沟的。”
夏晔沉默,毫不遮掩地有些失落。
少年就是这样,喜形于色。
“寄了这么多明信片?”她察觉到夏晔的不自然,漫不经心地换了个话题。
被这么一问,夏晔蓦地红了脸:“寄给同学的。她喜欢明信片,所以多寄两张给她。”才开口,他又心虚地补充了一句,“不是我女朋友。”
她配合得露出些许恍然大悟的表情,刻意轻翘嘴角。
夏晔立马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狡辩道:“就是一个平时关系蛮好的女生而已。”少年总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学不会圆滑世故。
她已在明信片上贴好邮票,又轻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不想就这个问题做过多交流:“你真的不用对我解释。”
“你——”夏晔不知道该说什么,憋红着脸,带着少年独有的窘迫。
她用食指指尖慢慢将邮局的液体胶水推到夏晔手边:“贴邮票吧。”
夏晔略有愤恨得开始贴邮票,那些只值80分的邮票将在他手里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他像涂蛋糕一样在往上涂胶水,结果液体胶纵横在明信片上,一片惨不忍睹。少年,总是矛盾得格外诚恳。于是,他只好小心翼翼得用纸巾擦去明信片上多余的胶水——
她几不可闻地开口,声音里仿佛藏着远方玉龙山顶那冰寒疏离的雪气:“我记得从前也有人为我寄过这样一套明信片,还把胶水涂得到处都是,你们很像——”
夏晔闻声望去,只见那本就翦水的双眸里静静地闪着泪光,白皙的眼睑上沾了泪水的长睫如蝶翅轻颤。他的心被猛然抽紧,脱口而问:“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自然而然地撇过脸去。她微仰起头,不知看向的是哪里。细碎的刘海滑落,露出她光洁饱满的额头。
“你没事吧?”少年,总是见不得人流泪的,他们的心都柔软如云,稀薄如云。
“没事——”她敛了眸,噙了笑,矜持而高贵地微扬起纤巧的下巴,声音变得平静如水,“我只是决定和男朋友分手而已。”
夏晔对这个话题完全没有经验,也没有心里准备。他简单的蔷薇色人生里,还未来得及遇上这些,也就无从思考,无从说出任何一句劝慰的话来。他手里握着明信片,一动不敢动地愣愣站着,无所适从却又用一种悲悯的眼神望着她。
她看着他,极浅地莞尔。
还有什么会比一个少年最原始的反应更可爱呢?
她白嫩的指尖指了指夏晔手里的明信片:“能寄一张给我吗?”
夏晔曾引以为傲的智商与理智,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生涩的直觉与莫名的心动,让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名字地址呢?”
她把手中那张自己写的明信片递到夏晔面前——
那是一双干净到泛着苍白的手,指甲被精心地修剪过,每片指甲根部都有着漂亮的一抹月牙白。
伏姝,原来是她的名字。
明信片上,伏姝写了很多话,夏晔不敢细看,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成熟稳重,让她错以为自己有心在窥探些什么。但无论如何避忌,总有那么两句闯入他的视线,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
我的青春,终于漓川。我的他,终于别人的裙下。
第三章 2013。06初夏漓川1、2
第三章 2013。06 初夏漓川
1。
即便开了门窗,那沉闷黏稠的空气也未能散尽,它和那似有若无的靡靡床第之音一道化成了无形的囚笼,将他围困。
困兽犹斗,直到他绷紧且过分敏锐的神经终于将他良好的耐心与自制力消磨殆尽,这一整夜,夏晔就再没能合眼。
当光终于冲破黎明的暗,当一抹金色终于透过窗棱挤进那令人窒息的囚笼,所有的隐忍与自制顿时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庆幸,仿佛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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