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迎上程逸枫的面孔,他的表情是惊慌,是不可置信,她笑得如同天使般灿烂又如同魔鬼般可怕,面目狰狞:“我们都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程逸枫,我有一种预感,她死的时候肯定是孤孤单单的,我和你一样,我们永生永世都见不到她了!”
程逸枫被她的话有些吓得后退一步,纪腾腾上前:“逸枫,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手哆嗦着按上了太阳穴,一副疲惫难受的样子,纪腾腾赶紧扶着他走到了一旁的休息区坐下,余烟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觉得程逸枫已经连走路都失去了力气,几步路,全靠着纪腾腾支撑着。
那一天,程语言一直陪着她全程完毕,在离开前,尽管还是担心她的情绪,可是她却一直说自己没事的,才不放心的离开。
“语言。”
她在他上车前突然叫住了他的名字,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程语言根本来不及去惊喜,一回头,就看到她背后的光让她整个人都陷在黑暗里,看不清脸庞,快速的走回去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忽明忽暗的微笑:“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他看着她,脸上全是包容,点头,示意她说。
“那支烟,可以还给我吗?”她轻轻的说,带着抱歉,解释:“那是我姐姐,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那支烟程语言一支带在身上,掏出手机来,轻轻的解下来,塑料的烟嘴是桔色的,就像天边最后的那一抹浓烈的残阳,白玉质的烟身以及点燃处的那点星火,制造的唯妙唯肖。
余烟把那支烟轻轻的握在手里,看着程语言的车子缓缓的离去,他离开时还在自己的额头上留下一吻,冰冷的感觉片刻袭遍了全身,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木乃伊一样,了无生趣。
直到车子再也看不见了为止,她还是站在那里,望着那个方向出神,近乎是一场告别中的不舍与痴恋,余烟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离她远去了,而这个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是她想要去争取的,却来不及拥有的。
两颗硕大的眼泪就那样滚落了下来,一直滑到了脖子里,仿佛滚过了心灵的旷谷一样,余烟的手紧紧的握着那支烟,任眼泪肆无忌惮的流下去,程语言,假如一切都有可能挽回的话,就让我们都哭吧。
飘飘从楼上下来,拉拉她的衣角:“妈咪,我饿了……”
小家伙二刚满两岁,长的格外的漂亮,肉肉的身子也特别的有实感。这几天都是烟母带着她,才不那么悲伤。
余烟真羡慕她,小小的孩子此时没有什么记忆,第一眼看着她就叫她妈咪,只因为她像她的姐姐,像她的妈咪。
但她还是觉得庆幸,至少,她不会过早的体会什么叫五雷轰顶,什么叫晴天霹雳,什么叫死亡和永远的悲伤。
蹲下来,露出笑脸,握着她的小胳膊,变回正常的余烟:“飘飘想吃什么?”
“妈妈你煎荷包蛋我吃吧。”飘飘要求。
余烟愣住了,她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啊……
郑鹏程每天都有过来,好多次都是他做飘飘爱吃的食物,再把她把她哄得睡着。
余烟看着他轻轻的把怀里的飘飘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站在门口的她只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可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梦醒。
两个人坐在阳台上,余烟熟悉的开启红酒,为两人斟满,然后干了杯。
郑鹏程问她:“明天回学校?”
她的脸在灯光下都可以看到喝过酒后绯红的脸,迷蒙着眼睛继续为两人倒酒,自顾自的喝起来:“嗯!”
第三杯喝完,郑鹏程按住了她的手说:“少喝点!”
她不理会,继续倒酒,这一次只倒了杯子的五分之一,轻轻的晃动着酒杯,看着里面的液体沿着杯壁而跳着舞,她沉着的声音很严肃:“姐姐怎么死的?”
郑鹏程一仰而尽杯中的酒,自己给自己倒,倒满了一整杯。
余烟看着他连喝了三杯,等着他的回答:“是疾病!”
一支手撑着头,目光看着遥远的地方,没有焦点,没有视线,没有目标。
眼前,只有一团灰暗,然后,是夜幕里闪烁着星辰的天空。
“飘飘姓程?”
郑鹏程的眼睛看着她,这个余烟,是他不认识的余烟。
一夜之间,长大了,冷漠了,疏离了,隔着遥远的界限。
却也是,敏感的,通透的,无视一切的,空洞的。
她苦笑了一下:“你不打算告诉我,我也会知道的。”
郑鹏程仍旧没说话,听着她继续苦笑,继续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我总有一天会翻出来,公诸于世。”
郑鹏程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这样的余烟,带着可以席卷一切的力量。
仿佛冥冥之中,她有一双翻云覆雨之手,将会带着一场浩劫,因为余曼的谜语,而掀出埋藏的谜底。
“把你可以说的,都告诉我,好吗?”余烟掏出来一包烟,熟练的点燃,动作优雅,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来长长的一口气伴随着烟雾,朦胧中,郑鹏程看到了那一瞬间因为吐烟雾,她放松的脸。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死在租来的房子里面,是邻居报的警。移民局的人通知我的,我不相信这个事实,所以直接过去了,没有通知你们任何人。飘飘一直在邻居家里呆着,直到我过去的时候,她都不认识我。我在警局中得到的资料不多,但是法医鉴定的是,子宫癌。”
余烟仍旧是笑,却笑出了眼泪。灯光下晶莹的泪闪烁着璀璨的光,就像天边嵌着的星辰。
郑鹏程拍拍她的肩膀说:“余烟,我以后可以常常来看飘飘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她是我看着出生的,在我心里,她是我的孩子!”说到最后,郑鹏程这个伟岸的男人,居然热泪盈眶。
余烟苦笑:“当然可以!”
余烟课上到一半,家里的座机电话打进来,烟母在里面焦急的说:“小烟,飘飘一直哭,喊妈咪,你回来哄哄吧?!”
电话是偷偷接听的,她只能捂着电话说:“我马上回去!”挂了电话就开始收拾书配,坐在旁边的夏吻雨低头小声问:“怎么了?”
“家里有事,我必须先走!”
夏吻雨知道她家的事情,只是对她点了点头说:“笔记我给你送过去。”
从后门溜出来之后,向外狂奔。
程逸枫的玛莎拉蒂停在门口,急刹车。
余烟镇定,看着他坐在车驾驶座,不打算理会。
“上去!”他坚定的语气里面,带着命令。
她不动,看着计程车来的方向。
“我送你!”他继续说。
余烟的电话继续震动,又是家里的座机,知道是妈妈又在催,赶紧接听,另一只手拉开车门上了后座说:“去我家!”
又对着电话说:“妈,我正在路上!”
里面是飘飘清清脆脆的哭声:“妈咪……”
余烟一愣,马上回神,哄道:“宝贝乖,妈咪正在路上呢,你乖啊,马上就回来陪你。”
程逸枫差点吐血!这是什么状况?十九岁大一的女孩子居然有了孩子?而且,孩子已经会开口叫妈咪?这就是程语言选的对象?!
16
16、或抽烟到终老8 。。。
程逸枫看着她急忙奔向家的背影,愣是看了半晌,直到那身景消失后好久不见才回过神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忘了,成功的,彻底的,模糊的遗忘了。可是那熟悉的身影迅速的转身离开,以一种迅雷不急掩耳之势让他在那一回神后才知道,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发抖,真的,没有遗忘过。
他抬起头,不知道看向哪里,深深的闭上眼睛,余曼,你真的不再回来了吗?
小小的孩子也有感应,看到外公外婆终日情绪不佳,只想呆在妈妈的身边。可是她不知道,这个妈妈,并不是她的妈妈。
“余曼在新加坡的生活其实过得很辛苦,终日打工,也很少有时间陪着飘飘,所以,她并没有对她过多的依赖。邻居家也有一个小孩子,比飘飘大一岁。同样是住在贫民区的地方,请不起保姆,小孩的母亲也找不到好的工作,呆在家里天天带孩子。余曼就把孩子托付给她,每个月给予她一定的可观费用,那家人还挺高兴的……在飘飘的世界里,只有那个保姆阿姨,还有那个比她大一岁的小哥哥。妈妈,总是出去工作,然后在她睡着了的时候回来……”郑鹏程说这些的时候抱着飘飘,喂冰淇淋给她吃,让她安静的呆在他的怀里,就像他是她最信任的人,是可以依赖的。所以看到余烟,这个像妈妈的人,她没认出什么不同来。
“为什么?会住在贫民区?”余烟问。
他略似漫不经心,但是那抽搐了一下的眼角让余烟还是看到了心痛:“其实她这些年来,一直转碾到了很多地方,名义上是出游,实际上,”他有些哽咽:“她过的太苦了,我们都被她骗了,若不是到了最后,实在不得己,她不会给我打那个电话的……”
尽管余烟看不到自己的眼睛已经红了,但还是感觉到了整个眼眶都涌上了热泪,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让它涌现出来,看着飘飘问:“她,是程逸枫的孩子吗?她才两岁,程逸枫,说他们已经分手五年了……这些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听过姐姐有别的男人……”
郑鹏程猛然看着余烟,眼睛里面闪烁着一种近乎于死而复生的光芒,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仿佛一直在忍耐着什么,但还是开了口:“记不记得三年前?她从西藏回来过一次,那是她和程逸枫最后一次见面,我们谁都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郑鹏程说的很隐诲,但余烟还是听到了话中话,他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说,飘飘是程逸枫的女儿,但是三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如今飘飘两岁,按照时间上来算,极有可能,何况,余曼从那个时候起,也一直是独身一人。
“太晚了……我,明天再过来吧……”郑鹏程起身,准备离开,余烟看着他的情绪不大好,想了想还是点头,从他的怀里把飘飘接过来说:“飘飘,跟伯伯再见。”
“伯伯再见!”小小的声音那样的清澈,如同小溪的欢快流动,如同雪山上游弋的风。郑鹏程看着飘飘,克制情绪到了深呼吸的地步,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发顶,微笑:“乖,伯伯明天再过来看飘飘,想吃什么给伯伯说,明天带给飘飘好不好?”
飘飘窝在余烟的怀里,眼睛看着郑鹏程摇头,他对余烟说:“那我先走了。”
余烟点头,抱着飘飘送他离开。
余烟给飘飘洗澡,露出来的大腿上面有一块烫伤的疤。她的心疼了,轻轻的摸上去问:“飘飘,这怎么回事?”
飘飘站在浴缸里,搂着妈妈的脖子说:“妈咪你忘了,飘飘被烫的呀。”
小小的孩子记忆不全,只说是被烫的。余烟摸着那烫手的疤,瞬间的心脏柔软成水,抱着飘飘哭泣:“飘飘,妈咪以后一定不让你再受伤……”
飘飘小小的手擦拭着她脸上的泪:“妈咪,你不要哭,你哭,飘飘也想哭……”
余烟头一次喜欢上孩子,这个身上有一样血与她身上的血一样的孩子。她纯净的世界里只有她的妈妈,这样纯真的天使,为什么身上会有疤呢?她不敢往那里想,只要一想就会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姐姐的一生太过于短暂,甚至于留下了一个像谜一样的结局后,变成了一把灰。这个谜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为什么,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着,叫嚣着她去寻找答案。她知道自己已经在往那个方向前行,尽管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团灰暗,是她睁开眼睛也看不到光明的禁地。她紧紧的抱着孩子,只想哭泣,只想哭泣,哭到地动山摇也没关系。生命承载的到底是什么,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去思考。
程逸枫的特助大东呈现一叠资料汇报:“程主席,这是您要的资料。下面那一份是您要的余曼小姐在国外所有的详细信息。”
程逸枫点点头,眼睛放在了面前的两个文件夹上,示意特助出去。
余曼的资料是淡蓝色的文件夹,右下角的标签上,写着余曼。有多少个日子里,克意不去记起关于她所有的一切,甚至于逼迫自己去遗忘所有关于她的一切,可是现在,却又在遗忘中去记起,去核对。他呆呆的看着它,心沉甸甸的沉重,仿佛全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无法抬起手去捧起它来。
余氏企业也受到波及,加上他思女心切,造成了几次大项目的投资失利,因为决策失误,董事会里的各位股东已经由颇有微词而咄咄逼人。
办公桌上,还放着全家福,那个漂亮的大丫头,已经不在人世。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只有自身能体会。隔着冰冷的玻璃框抚摸着她的轮廓,眼泪泛滥成灾的涌出来,伴随着曾经经历过的回忆一起涌现。
余烟走出家门外,程语言的车子已经等候在那里,看着她出来,下车朝着她迈进:“找我什么事?”
余烟看看周围,说:“到你车上说吧。”
两个人坐在车子后座,程语言看着她,清瘦了不少,心疼一点点的像针扎一样,落进他本就受伤的心脏:“你瘦了好多。”
他还是那样的体贴,温暖的话语就这样直直的坠入到了她的心湖,也温暖着他触及到的范围里,可是,余烟却觉得自己近乎于绝望的心情里,是大团团的冰冷,是他怎么样努力扩大的范围里的,触不可及。
余烟看着他:“程语言,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个忙?”
“你说!”他坚定的回答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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