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餐桌上的手一下下的敲着,他状似思考,说,“你选错了研究对象。锐锋科技那种小公司不出两年就会倒闭,除非被大财团相中收购。”
安昕心想,我就是知道它会被收购才拿来做典型。
想是这样想,她却强辩,“锐锋是小,但有值得我研究的潜在价值!”
课题难选更难写!
要不是安小姐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她真的好像放任辍学,做一个自甘堕落不能顺利研毕的……半研究生。
“你指的是雷家给你的内部消息?”叶璟琛不慢不紧,娓娓道来。
安昕一愣,“你在套我的话?”
看来他很想知道她和雷家的关系,还有关于她的一切。
“暂且算是。”他道。
叶璟琛是这样一个人:狡猾,但不会表现得太明显,他所说的每句话都可以有很多意思。
他总是给自己留着余地。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让雷少倾将你的从前统统删除,不过,你不用立刻告诉我。”
他也笃定了她不会说。
安昕只好问,“那暂且之外呢?”
她不是不想和他说,而是不会说。
他想知道的话,大可派人再去查,查不到那是他没本事。
“至于暂且之外——”
一改此前狡猾的探究,叶璟琛笑了笑,道,“我刚才不是同你说了么,锐锋没有实际价值,就算被雷氏收购,增长值在五年内不会有大幅度提升,d大金融系的讲师哪个不是个中高手?每天盯股市看新闻的时间多了去了,我要是你的教授,这个学期一定不让你过。”
一定不让你过!
就凭这一句,安昕好想和他绝交,看他的小眼神都变味了。
叶璟琛不理会,继续固执的说道,“如果你愿意写一篇关于叶氏在c市的发展前景,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到你的公司给你训得灰头土脸?”安昕冷笑,“你做梦。”
“不屑?”他以为至少她会考虑一下。
清了清嗓,安昕正色严词,“你们叶家在b市做得好端端的,几年前你一到c市先收购了一合电网和天然气供应商ngg公司,接着抢了顾家和政府合作的金海岸新城发展计划,整个c市的未来都掌控在你手里,我承认,确实很有成就感,还能不时把得罪你的人家里断电断天然气,但是有什么可写的?”
叶璟琛听出异样来,“我怎么觉着你是在声讨我呢?”
安昕摊手,“你以为平时围着你打转那些c市本土商贵名流很喜欢你么?”
恨他恨得分分秒秒心都在滴血!!
叶璟琛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只语态优雅的提醒她,“你要我说多少次呢?你的教授早就看多了那些奋斗史,就如同来这里消费的群体,在乎的不是金钱,而是档次。”
叶氏多高端大气啊……
他的直接意思是:安昕的课题对象没档次。
总结:安昕没档次没眼光。
拿起造型特别的茶杯,她闷闷饮茶,“这餐饭结束前别再和我说话了。”
移眸看向窗外,昨夜的雪并未下得太久,到了今天这时,地面上只有些许积水残留的痕迹。
颇让人感到遗憾。
天色还昏黄着,这样的天气又给人少许希望,也许雪还会继续下的。
彼此间忽然安静了,安昕无趣的探视着外面的那个世界,恍恍然又要与世隔绝。
叶璟琛敏锐的察觉她的状态,所以,他略作思索,启唇说,“如果我同你说我有人鱼线,你心情会不会好点?”
……
在餐厅经理收到风亲自前来给叶先生照面时,坐在他对面的女伴,正被茶水呛得喘不过气。
没了起床气的安昕比正常人更要矜持些,这样鲜明的对比让叶璟琛乐不可支。
只她拒绝了留在他身边的机会又让他感到怅然,怎么他的心意她总要先拒绝呢?
开饭前,安昕去洗手间稍作整理。
餐厅的经理刚被叶璟琛打发走,不经意的扫视间,他的视线里望见了从包厢里走出来的周玄南。
身为d城周家唯一的继承人,周玄南不是很愿意在叶家的大楼里看见她此生都无法打败的男人。
但既然已经遇到了,只好行来打个招呼。
“看来你最近和安昕相处得不错。”
他对面的位置是空的,可是有副餐具,除了安昕,周玄南想不到别人。
叶璟琛好整以暇的坐着,和她相视,道,“还可以。”
让他说一个‘还可以’比登天还难。
没想到让安昕做到是那么的……容易。
不过……
周玄南看向卫生间的方向,说,“就当我多事,难道你不知道你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妻今天也在这里用餐?”
闻言,叶璟琛神色微有一动。
显然他在意,但又没有十分在意,连周玄南也说了,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妻。
他在意的关键,是安昕的看法。
“还有件事我想你会有兴趣知道。”难得遇上,周玄南不想再另找机会,“关于安昕的生母。”
他是个蠢男人
d城有那么多家餐厅,而这家餐厅里又不止一处有卫生间,可是安昕还是和霍婧兮在这里遇到了。
或许这就是常说的:无巧不成书?
她们几乎同时从隔间里走出来,然后对视,意想不到的眼色齐齐从眼底掠过,再一齐恢复平静。
霍婧兮先一步走到黑色的大理石洗手台前,提起大衣袖口,按了洗手液,将纤白的手指沾少许水后,打出充裕的泡泡,确定她的每根手指都能洗干净,之余,又极注重肢体动作的美感。
这样的动作丝毫不会给人矫揉造作之感,反而会让旁观的人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相当有涵养的轹。
今天她的穿着应该是来自巴黎或者纽约的高级定制时装,果色的羊绒外套搭配黑色的短裙,踝靴的高度刚刚好,没有恨天,也不会太矮。
还有她脸上的淡妆,包括与她整个装扮相称的耳坠。
一切以细节见真章艮。
真正的名媛标准如是。
安昕猜想,接下来她会给自己一个很有技巧的问候。
霍婧兮对镜子里的她微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近来和璟琛相处得愉快吗?”
瞧,多有技巧性。
既显得自己大方得体,又暗中贬低了对方。
安昕亦是对她回以一个相似的微笑,淡淡地,“还不错。”
洗罢了手,抽了几张纸巾,她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擦拭,随后不经意的道,“他也在外面,要去打个招呼吗?”
霍婧兮挑起了唇,冷声讽刺,“你倒是真看得起自己。”
“有吗?”安昕不以为然,好像真的在思考她有没有把自己太看得起,遂很快得出结论,“大概吧,不然这会儿和叶璟琛在一起吃饭的人就不会是我,而是你了。”
言毕,她对她示以爱莫能助之色,转身走出去。
“我已经和他订婚了,不管你在耍什么花样,安昕,你认为你配和我争么?”
身后的声音冷傲自信。
可若然她真的那么自信,这场关于胜利的宣言都可以完全省略掉。
“我没有打算和你争。”安昕平静的回身对她侧目,笑容礼貌且生冷,“你想太多了。”
“我很希望是。”霍婧兮几步靠近,分毫不让的警告,“并非我怕你与我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假使你是为了报复我才和璟琛在一起,假使你伤害他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最后一句,她每个字都说得极具威慑力,冒犯得罪她的人都会被碎尸万段。
她在守护她的珍宝,真有趣,她竟然也有想要为之守护的。
可这并不能将安昕唬住。
相反,她非常的舒心,尤其在看到她以这样的姿态维护叶璟琛。
“我很高兴你还是一如当初。”
霍婧兮不解,美目中流转着狐疑。
安昕继续笑道,“你刚才模样和两年前威胁我时没什么变化,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你恶狠狠的在电话里对我说,离开叶璟琛,否则我会毁了你的秦深。”
她的秦深。
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安昕根本不知霍婧兮是谁。
更可怕的是,来电的人用的是秦深的手机!
她慌乱的拨通了雷少倾的号码,他的能源公司刚刚上市成功,整个团队正在拉斯维加斯大肆狂欢。
嘈杂的背景中,雷少倾将电话交给秦深,安昕简短的说了之前发生的事,自然,她没有提及叶璟琛,只说被他手机里的陌生女人威胁了。
那个叫做霍婧兮的女人说要毁了他……
秦深听罢便轻松爽朗的笑出了声,犹如听了一个笑话。
他说,“别担心,她喝多了些,只是在对你恶作剧罢了。”稍顿了下,他又说,“改日介绍你们认识。”
改日?
他们已有两年未见。
无疑,他对安昕也是有所保留的。
可是这句与‘恶作剧’无关的解释,竟然真的让她放了心。
第二天,怀着忐忑的心情,安昕和叶璟琛到民政局办理登记结婚的手续,成为名义上的夫妻。
第三天,秦深从国外回来,带着他的新女友——c市市长的女儿,霍婧兮。
……
僵默了数秒,安昕望着霍婧兮神情复杂的脸,迎着她明灭不定的瞳眸,“你有话要问我?”
她知,她晓得怕了。
霍婧兮张了口,却欲言又止。
问安昕会不会用同样的手段毁了叶璟琛?
开什么玩笑!她有那个能耐吗?她是她过往的手下败将,曾经跪在她的面前祈求垂怜!
若问了,岂不显得自己弱势?
偏在此刻,安昕是站在叶璟琛身边的女人,只要想到这点,霍婧兮嫉妒得快要疯了!
那些想法和情绪被安昕完完全全的洞悉,她以静待之姿相对,不否认,也不确认。只说,“我只是好奇,这次你还能毁掉我的什么?”
……
走出洗手间,长长的通道上,安昕望见连接着餐厅的那一头,有个身影徐徐不急的行出。
谁想身后的女人不依不饶的追了出来,问她,“是不是因为秦深?!”
安昕再度转了身,讲述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秦深已经死了。”
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霍婧兮瞬时愣僵,周身如遭电击,对这个事实,她同样打心底不愿意接受!
就在这一时,她看到叶璟琛自安昕身后行近来。
他幽深的目光直视向她,当中的意思太深奥,她看不明白!可她知道他不是为自己来的,然后呢?看着他们双双离开?
霍婧兮不甘心!
“秦深和叶璟琛,对你来说哪个才最重要的?”她问安昕,随后不等回答,她肯定道,“是秦深吧!因为即便他死了,在你的心里却是无可取代的,既然他是你心里的无可取代,为什么你还要和璟琛在一起?”
安昕知道叶璟琛在身后。
可她还是说,“当然是秦深。”
只有这一点是无法违心的。
她面对霍婧兮,伴着不理解,语气转而变得随意,兴趣缺缺的问,“难道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无可取代,就不能和叶璟琛在一起了吗?为什么你觉得一定是我对他有所图?难道不能是他对我这个前妻念念不忘,穷追不舍?既然是这样,你也知道他的好,那么,我为什么要拒绝他对我的珍惜呢?”
毕竟秦深已经死了。
叶璟琛之余安昕来说,是送上门来的,接受或者拒绝,决定权在她的手里。
虽然这袭话残酷了些,但感情无非就是这样一回事。
你想要,我愿意就给。我若不愿意,你还要执意付出,谁会拒绝别人对自己好呢?
这不就是所谓的……爱的代价?
难听也好,她说的都是事实,连叶璟琛都无法挑剔。
即便他为此感到十分恼火。
……
午饭当中叶璟琛果真没有和安昕说半句话,倒是遂了她先前脱口而出的心愿。
这午饭注定食之无味。
看来不管物质抑或者精神上能否得到满足,心情同样也很重要。
饭后在停车场取了车,离开莲叶大厦。
车速很平缓,刚到下午两点的交通高峰期,就算有人想要上演一场街头飞车来舒解压抑,道路状况也不允许。
安昕为此感到很庆幸。只叶璟琛开车的方向却和原定计划不同,她又有些疑惑。
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安昕犹豫了下,道,“不去机场了吗?”
问话时,她暗自留意着他的表情。
“航班都取消了。”将车驶上高架桥,叶璟琛言简意骇,连取消的原因都不愿多话解释。
那张沉凝的侧脸上……是没有表情。
安昕将嘴抿上,收回目光看车窗外掠过的风景。
他们还在新城区,连高架桥都是崭新的,宽阔的双向六车道足矣让叶璟琛把他座驾的性能优势充分的发挥出来。
车速在无声无息中直线飙升,入弯时还伴随一阵清晰的失重感……
“你……已经超速了。”双手紧扣安全带,安昕重新盯回他,紧张的说。
叶璟琛不再有只言片语了,安昕感到身处的这辆车的马达在轰鸣。
沉默并不可怕,可怕之处在于沉默之后,将会爆发的是什么……
车后有警笛在鸣响,叶璟琛不理会,眼眸淡淡的盯着前方的路,把油门踩到底。
很快,警笛声逐渐变小,连前方的车都有所预见,自动自觉的让行,安昕看着倒车镜那个被甩得越来越远的摩托交警,对其报以无助之色。
她也很想停下来……
这时,叶璟琛总算开口,问,“霍婧兮和你说了什么?”
她没有看他,只答,“不就是你听到的那些,你想知道的话,大可以去问她。”语气不自觉的淡了下来。
叶璟琛冷冷的笑,俊容很是冷冽,“我原先还在考虑如何同你解释我和她的婚约关系,看来你是不在意的。”
对叶家和霍家的联姻他从来没有认可过,故此他也一直在犹豫,要怎样和安昕说才让能让她好受些。
或者不用说,过些时候他自然会处理好。
可是直至刚才他才发现,根本不用处理,她也根本不在意。
最让他生气的亦仅仅只是她无所谓的态度!
控在方向盘上的手越发紧握,骨节泛出愠怒的苍白,他看着道路的眼眸中燃起火苗,挑起话音问,“不想说点什么?”
安昕叹息,“我承认说的那些话很伤你,但是事实,我不会为自己辩解。”
覆下浓密的眼婕,又道,“你和她的婚约我不是不在意,只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你知的,关于这个话题昨天我们就说过。”
爱情无非是你来我往,你情我愿。
昨夜在她还没表态前,他不是已经做了决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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