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追随王爷的赶赴北疆那段经历甚为怀念!”
方今中原天下二分,却是南越、北周二国。南越有西南戎为患,而北周又有北方狄族时常进侵,因此二国之间虽也时有冲突。但却始终以邻邦相待,平日也一直依礼往来,不敢因故碰触对方的底线而导致两国相争。
而七年前,北狄草原大旱,狄人大举进犯北周,边境吃紧之际,正是年方及冠的百里肇亲率大军赶赴北境,一面坚壁清野,严防死守,一面更以奇兵突入北狄。纵横草原,直捣黄龙。又以说客游说北狄诸部,挑动北狄部落内乱,方才平定了这一场战事。
而那次北境之战,安肃侯凌昭也正是随军出征的诸位侯爷之一。
忽然听得北疆二字。百里肇似乎怔了一下,面上神色也似有些恍惚,但很快的,他便又恢复了那副淡漠厌倦的模样:“从前的事儿,我都已忘得差不多了。却亏他还记得!”
凌远清还欲再说什么,一边的萧呈烨却是听得心中大急,朝他连使眼色。
而那边百里肇显然也无意再说下去。只是顾自的移开视线,看向远黛:“这两位,便是你凌家的小姐吧?”他目光淡漠,看着远黛时更仿佛二人从来不曾见过面。
凌远清与他本不熟悉,见他岔开话题,自也不好继续再说,只得应了一声,便指着远黛道:“这是小妹远黛,姊妹之中行九!”又指凌远萱道:“那是三房远萱,行十!”
远黛姊妹自是默默行礼。
百里肇的目光滑过远黛的面容,却忽然在她身后的某个点上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半晌之后,他却忽而问了一句:“九小姐身后那名着藕色衣裳的丫鬟又是谁呢?”
不用回头,远黛也知道他所指的是谁。今儿同她一道出来的众丫鬟中,只有一人穿着藕色的衣衫——杜若。淡淡扬眉,远黛语声平和的道:“回王爷的话,那是小婢杜若!”
一霎时间,除却远黛,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无诧异的落在了杜若的身上。而杜若,也在这一刻变得僵直而手足无措起来,全没有了从前在萧老太君身边时的玲珑与俏皮。
怔愣了好一会子,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该见礼的,勉强的扯动了一下面皮,杜若怯怯道:“小婢杜若,拜见王爷!”却连声音都是颤的。
静静望着杜若,却是过了许久许久,百里肇才缓缓问道:“你……在凌府几年了?”
杜若估不到他会忽然问起这个,一怔之后毕竟如实答道:“回王爷的话,小婢五岁那年便入了凌府,一直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直到前阵子,才被老太太指了来服侍九小姐!”
百里肇淡淡点一下头,便不再看她,却又转向远黛道:“素闻小姐精擅养花,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他语声淡淡,却听不出褒贬之意来。
远黛浅浅一笑:“王爷谬赞!”却是除这四字外再无它语。眼前这人,她猜不透他的心思,更无法揣度他下一步将会做些什么。在此情况下,她也只能是尽量少说少错。
好在百里肇也无与她为难之意,便又转向凌远萱,淡淡的问了几句。凌远萱便也战战兢兢的答了几句。一一问过众人后,百里肇便重新移目看向萧呈烨:“若得了空时,可带她们来我别院走走!”萧呈烨一怔,也不敢说别的什么,忙点头应了,又谢了百里肇。
百里肇摆一摆手,也不再同众人说话,只扬声唤道:“岳尧!”这一声才刚传了出去,远远的便已传来了应答之声,下一刻,一道人影已闪电掠来。远黛在旁看着,不觉目光一凝。只因她认出,眼前这人正是那日观音山上为自己引路的那个容貌平平的男子。
那岳尧在百里肇身边站定,目光自然而然的扫了眼前众人一眼,在远黛面上稍稍停留一刻,却又很快的转了开去,仿佛从前也不曾见过远黛一般。
见他过来,百里肇便自向百里聿道:“岳尧推我回去便可,你便与她们一道赏梅吧!”
百里聿便点了头道:“是!”
百里肇朝岳尧一点头,岳尧便忙上前,走到他身后,推了那轮椅,缓缓行出林去。
林中众人都未言语,却是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照水林内,众人才仿佛异口同声一般的吐了一口气出来。百里聿见众人如此,却是不由一笑,道:“我已很久不曾见二哥与外人说过这许多话了!”言下意甚欣欣,竟似颇为百里肇欢喜。他原就生了一张俊美秀雅的娃娃脸,这一笑了起来,却是眉眼弯弯,嘴角笑涡深深,其俊俏讨喜处竟远胜寻常女子。
远黛与他相识以来,一直觉他不苟言笑,此刻见他一笑,却忽然便明白了百里聿为何少有笑颜的缘故。忍住将要喷薄而出的笑意,远黛若无其事的挪开了视线。
只是她虽不言,身侧众人却也人人皆有眼睛,人人皆能看见。
这些人里,旁人碍于百里聿的颜面与亲王尊严,须不敢言语,独萧呈娴却是全不惧他,见了这一笑,当即如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叫了出来:“呀!百里,原来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一言未了,早已掩了口笑起来,显然先前那句话根本就是打趣之辞。
百里聿本来倒不觉如何,这会儿被她这般一笑,一张俊脸早赤红一片,怒目瞪视着萧呈娴,心中真是恨极,却又拿她全无办法。好在在场之人虽众,但如萧呈娴这等身份的却只有一个,因此众人虽则忍笑不已,但倒也无人帮腔。
轻哼一声之后,百里聿一拂袖,径自掉头走了。
萧呈烨忍笑白了萧呈娴一眼,低叱了一声:“你呀……”毕竟没在多留,快步的追着百里聿去了。凌远清在旁,也不言语,便跟了他去了。
三人一去,林中便只剩了远黛三个,萧呈娴悠然一笑,道:“总算是都走了!”敢情她刚才之所以说出那一句话来,竟只是要支走百里聿等三人。
远黛了然一笑,适才萧呈烨说出这话时,她心中多少还有些奇怪。毕竟萧氏兄妹与百里聿关系非比寻常,若说萧呈娴不知百里聿笑起来的模样,她是不信的。
凌远萱吐舌道:“原来姐姐是要支走他们三人啊!”她说着,忍不住“噗哧”一笑,道:“不过说实话,安亲王笑起来的模样,还真是……”她还待再说,一边的远黛已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事儿,知道也就是了,若说了出来,其实便失了分寸。而这话尤其不该出自一个闺阁千金之口,且所谈论的又是皇室亲王。
凌远萱本非全不知分寸之人,只是小孩心性,忘形时偶有失言。此刻听得远黛咳嗽,下面的话顿时便咽了回去,一双黑溜溜的大眼更有些怯怯的扫了一眼百里聿等人去的方向。
萧呈娴却仿佛不曾听出什么一般,只笑道:“说来也忒怪,对着百里时候,我可以肆无忌惮,但一瞧见他那二皇兄,我就从心底里觉得颤颤的,竟是多一个字都不敢说!”她说这话时,虽则面上带笑,但远黛却从她的语气之中听出了她的认真。
凌远萱在旁便也点头道:“我见着他时,也觉心中甚是害怕呢!”她说着,便又转向远黛道:“九姐姐觉得呢?”
她二人既都说了这话,远黛自也不愿显得自己太特殊,因一笑之后道:“可不正是呢!”(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凭的什么
三人毕竟又在林中赏玩一回,直到午时将近,方才返回别院。才刚自偏门进入,便有丫鬟过来禀说杜夫人正等三人一同用饭。三人闻说,自是丝毫不敢耽搁,匆匆过去杜夫人那里。
进屋之后,却见郭氏已领了两个孩子过来,正含笑的坐在杜夫人下手处。两个孩子一个靠在她身边,另一个却坐在杜夫人膝上。坐在杜夫人膝上的是凌嫣晴,杜夫人似甚喜她,此刻正以手摩顶,笑吟吟的同她说着话。凌嫣晴年纪不过三岁,说话虽则是奶声奶气,但吐字却颇清晰,时不时的冒出几句孩子话,直逗得杜夫人笑得前仰后合,对她便也愈发疼爱。
凌廷安则闷闷的坐在母亲身边,一双乌溜溜的灵动大眼时不时的扫一眼门口,观其神情,显然对总待在屋内甚为不满,但因母亲就在身边,却也不敢妄动。
三人进屋,各自行礼毕,那边杜夫人便笑道:“我才使丫头过去寻你们,不想你们居然便回来了!”便向远黛二人道:“照水林景致如何?”
远黛抿嘴莞尔,答道:“风景自是极好的,不负照水二字!”
凌远萱也自点头道:“可不是呢!枉我赏了多年的梅,却是直到今儿才知‘照水梅’三字何解!”她口中说着,便忍不住的看了远黛一眼。
杜夫人听得一怔,疑惑道:“‘照水梅’三字何解?这却是何意?”
当下凌远萱欣欣然的将远黛对照水梅的一番言辞尽数说了,又将远黛所吟那诗吟了一遍。杜夫人细细听着,不免目露异色的深注远黛一眼。带笑赞道道:“不想九姑娘渊博至此!”
远黛无奈一笑,道:“不瞒婶娘,我自幼便好这些花花草草,于这些花草相关之事、之物便也格外留心些。其实不过算是术业有专攻,哪里便能当得渊博二字了!”
杜夫人笑道:“罢了罢了,我这里。并非是金銮宝殿点状元,亦不考你什么经史子集。你既好花草,我便赞你一个渊博又如何?”她说着,便抬手一指萧呈娴道:“你看看,我家娴儿自幼学医,到了如今虽仍是个半吊子,但却偏偏好为人医。每每遇了姊妹辈有个小病小痛,便巴巴儿跑去卖弄,心中想的,可不就是旁人赞她一句医道高明吗!”
这话一出,却是人人皆笑。惟萧呈娴听了这话,却立时便红了脸儿,忙急急撵上去掩杜夫人的口:“娘,你怎么说着说着便又揭起我的疮疤来了呀!”撒娇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远黛在旁听着,却是不由记起当日妙峰山别院时,萧呈娴非要赶来为自己把脉一事来。如此一想,她却也不由的笑了起来,看向萧呈娴的目光便也带了几分戏谑之意。
倒是郭氏在旁听了,却笑道:“婶娘这话却是不甚公正呢!我却记得去年冬日。我偶感风寒,娴妹妹恰在我们府上,听得这事,便忙忙赶去我那里,为我开了方子。我令人依方抓药,不过三天。便痊愈了!若依我说,娴妹妹开的方子倒比那些御医开的还更管用些!”
杜夫人笑着抬手点一点萧呈娴的额头,道:“罢了罢了,莫再揉搓为娘了!你要别人赞你,那边你嫂子可不已经开口赞了你了,这边饶了为娘吧!”
众人又自笑了一回,杜夫人才吩咐传饭。一时用过了饭,毕竟又嘱咐了萧呈娴几句,而后却向郭氏笑道:“我这一回去,怕是要有好几日不能来。我原还有些担心这几个孩子,及至听得你来,我才宽心了不少!这阵子,少不得要劳你费些心神了!”
郭氏笑着谦了几句,又只是没口子的赞萧呈娴三人,毕竟不肯担下这个责任来。
杜夫人见她如此,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笑了一笑,却也没再勉强。这一回的工夫,外头已有人过来禀说车已备好了。杜夫人便点了头,又令远黛几人不必送了。
几人哪里肯应,毕竟一直送她出了二门。二门口上,萧呈烨等人也早得了消息,皆匆匆赶来相送。杜夫人少不得又叮嘱了一回萧呈烨,这才登车去了。
折腾了这么一早上,加之昨夜一夜未眠,远黛是早累了,别过萧呈娴二人,便自回了西厢。侯她小憩醒时,再看外头,却觉天色是愈发阴霾,眼看着马上便有一场大雨雪。她这里正自发呆,那边杜若却已无声无息的走了来,默默立在她的身侧,却是欲言又止。
远黛觉出她的意思,便自不动声色的寻了借口,打发了文屏两个出去,而后凝眸看向杜若,道:“这会儿她们都不在,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吧!”
杜若抿了唇,却是好半日,才怯怯的问道:“今儿晚上……”
远黛被她一提,这才想起今儿晚上可不正是安亲王百里聿来后的第二日晚上了?按照老太太的计划,今儿杜若是该过去照水湖畔吹箫的。略一思忖之后,远黛微微偏头看向杜若,道:“你如今且先告诉我,你可有心攀这根高枝儿吗?”
沉默了一刻后,杜若忽而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俯首重重朝远黛磕了个头后,她咬牙道:“我不愿意!”说着这三个字时,她的声音并不甚大,但神态却自坚定,杏眸之中更满是一种壮士断腕的决然。
虽然已隐约猜知了杜若的心意,但此刻听她如此决然的说出这三个字来,远黛的心中总还不免生出几分失望之情。叹了口气后,她道:“你既不愿,那就不必去了!”她口中说着,毕竟又回头看了一眼外头,淡淡道:“看这天色,怕是再过不得多久,便有大雪降落!”
靠在炕上,毕竟又发了好一回怔,远黛才自收摄了心思。目光不无诧异的落在仍旧跪在地上的杜若身上:“快起来吧!”她微微蹙眉的道。
杜若跪着没动,只附身叩首,轻声道:“杜若……只求小姐一诺!”
远黛微怔了一下,却是不由好笑起来,挑一挑眉,她反问道:“求我一诺?不知你又凭的什么?”说到底,杜若终归是老太太跟前之人,虽说老太太如今已将她给了远黛,而她伏侍远黛又算得无微不至,该说不该说的,又都在远黛的有意而为下,尽数说了出来。但只凭她的这些表现,在远黛看来,却还远远值不得一个诺言。
诺,既应了,就必要办到。这可绝非是远黛先前曾答应过她的尽力而为所能相提并论。
杜若陡然抬起头来,杏眸定定的望向远黛,俊俏的脸蛋因表情过度执拗而显得有些微微变形:“就凭……小姐与我……都是女子……”
原先无论她说什么,远黛总已打定了主意,是断然不会应了她的。然而此刻,忽然听了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远黛却是忽而就沉默了,目注杜若许久许久,她终是一笑:“好!好一个就凭你我皆是女子!罢了,只看在这一句话上,我便许你一诺!”
总是债多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