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想了一想,远黛毕竟道:“住你这里,怕是多有不便!若有好一些的客栈,自然还是住客栈为好!”她们此来,为的却是榜下选婿,住在药铺之中,自然殊为不便。
点一点头后,沅真道:“若要住客栈,这京中最好的自然是文宣阁!说起来,前些日子,我曾在文宣阁中定了一座小院,如今却正空着,小姐意下如何呢?”
旁人听了她这话,倒也罢了,那边萧呈烨与凌远清骤然听得这话,却是相顾愕然。
文宣阁,可说是京中第一客栈。其他客栈,春闱之后只需出上一位进士,便已足够东家与掌柜的沾沾自喜达数年之久,而文宣阁,众人猜的一向都是今科三甲究竟会有几人出在文宣阁。只从此点便可约略揣度出文宣阁在百姓及士子心中的地位。
凌远萱忽然听得文宣阁三字,不觉嘴唇微动,有心反对,但踌躇片刻,却终究未语。
那边远黛听得“文宣阁”三字,便也自然而然的偏头看了凌远萱一眼,而后才向众人问道:“诸位意下如何?”一应众人闻声,自是无有异议。凌远萱虽因陆维杰住在文宣阁的缘故,对入住文宣阁心中颇有些不愿,但被远黛看了那 ,她又怎肯示弱,当下咬了下唇,也不言语。
沅真见众人都不言语,便忙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而后笑道:“本当是要留诸位贵客用饭的,只是此刻天色已不早了,等用了饭去,只怕城门便要关了!若依我的意思,不若今晚便留在我这里胡乱凑合一宿,待明儿再过去文宣阁如何?”
众人互换一个眼色,却还是萧呈娴开口道:“我看我们还是尽快赶去文宣阁吧!”此次费了大工夫,方能悄然溜下山来,萧呈娴可实在不愿浪费了时间。
沅真倒也干脆,闻言之后便应了一声,起身唤人备车。众人一路匆匆出门,及至到了文宣阁时,天色也已全黑了。沅真所定小院位于文宣阁的最内侧,却是清静已极。院子外头种着大片大片的修竹,虽是冬日,那竹却还青翠欲滴,掩映得整座小院分外清幽。
那文宣阁管事之人引着众人沿着一条白石小路缓缓进去,才刚到了院门口,已有人迎了上来,细看之时,却是几名容貌清秀、举止机灵、作书僮打扮的小厮。
其中一名小厮上前一步,略一作势,笑道:“几位公子这边请!”(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落叶归根
文宣阁的这座小院虽不甚大,但住下众人却仍绰绰有余。因时间实在已不早,沅真若然折返,城门也早关闭,因此沅真也并没离开,而与众人一起留在了小院里。
她从前虽只是远黛身边的一介丫鬟,但众人之中,莫说是萧氏兄妹与凌远清,便连凌远萱对她,也是不敢稍有怠慢,更遑论以丫鬟待之。一时众人用过饭后各自回房,沅真便也理所当然的跟着远黛回屋。二人在屋内坐下,那边文屏早送了茶来。
远黛便笑着看了沅真一眼,问道:“可是没想到我会带了这许多人一道过来?”
沅真摇一摇头,抿嘴笑道:“小姐既如此做,那自然有小姐自己的道理!只不知道小姐如今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只是这几句话,便已充分表明了她对远黛纯然的信服之情。
被她这么一问,远黛不觉微微失神,半晌才平静道:“我将会嫁入睿亲王府!”
沅真一惊,失声问道:“小姐怎会忽然变了初衷的?这……”
略带疲惫的一笑,远黛毕竟将最近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一切都一一说了出来。若说这世上如今还有什么人是她可以全心信任的,那自然非沅真莫属。
沅真默默听着,半晌方道:“小姐既已有了决断,那便如此吧!”说到这里,她却又忽而语音一顿:“其实……若有可能……小姐嫁给睿亲王却总比嫁给那些庸人要好些!”
她并没清楚说明那所谓的“有可能”是什么可能,然远黛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没有立时言语,好半日。远黛才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所谓庸人,得小利而无大恶,反多长乐无忧。”她口中说着这话。面上却又浮出一丝苦涩笑意:“只可惜……沅真,我如今已是想做庸人而不可得了!”先有陆夫人咄咄逼人,后又有临昌公主与她反目。这二人,她若肯花些心思,自然不难解决。但一来,这些手段她并不想拿出来;二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一旦一步错了,将来难免愈走愈远。直至无法自拔。
沅真听着这话,半晌也只能叹了口气。
远黛显然无意多说,便扬声唤了文屏来,使她过去隔邻请萧呈娴来说话。文屏应了,很快出去。不多一会萧呈娴便自过来了。才一进了门,萧呈娴便笑道:“我原以为妹妹姊妹重逢,该有许多悄悄话要说,因而才没过来打扰,妹妹怎么却主动使人过去叫我了?”
远黛抿嘴一笑,道:“我请姐姐过来,自然是有好事!”她一面说着,便朝沅真使个眼色。
沅真会意,一笑之后。便自起身,却走到一边,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捧着,递了给萧呈娴。萧呈娴愕然片刻,便忙抬手接了,讶然问道:“这个……是什么?”
远黛嫣然一笑。道:“姐姐不妨仔细看一看,不过我是觉得,姐姐该是极喜欢这个礼物的!”
萧呈娴不无疑惑的低下头来,将那小册子翻开看了一眼。才只一眼,她便不由的睁大了双眼。那册子上,却是一色的娟娟小字,详细列明了此次来京赶考的众举子的姓名、籍贯,何时进学,何时中了举人,甚是连其家中情形也多有注释。
“这个……”猛然抬起头来,萧呈娴震惊的看向远黛。
淡淡一笑之后,远黛道:“这些,是沅真替我打听的!不过如今我已用不上了!”
目露异色的凝视沅真一眼,萧呈娴真心道:“沅真妹妹当真能干!”
沅真听得一笑,却道:“这册子原是为小姐准备的,如今小姐已用不上了,萧小姐若有用处,那是最好不过!不过我仍是要说一句,这册子上的人,只怕未必能尽入萧小姐之眼!”
萧呈娴也不着急去看这册子,而是笑向沅真道:“这是怎么说的?”
沅真坦然道:“萧小姐细细翻看之后,当能看出,这册上之人,除却前头的二十余人,大多家境中等,才学也只中上而已!”她虽知远黛的心思,但终究心有不甘,除却按照远黛的要求筛选了一批人外,毕竟又将今科最为耀眼的二十余名举人列在了册上。
忽然听了这句话,萧呈娴顿然有所了悟,深思的看了远黛一眼后,她也未多语,谢过二人后,便辞了出去。
萧呈娴去后,沅真才笑道:“我原先还觉得奇怪,想不明白小姐怎会与她结成好友。如今见了她,才知原来这位萧小姐当真可称得是知情识趣!”
远黛听得一笑:“罢了,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歇下吧!这几日你也不必时时陪着我了!左右我这次出来,只是陪客而已!”
一时二人盥洗睡下,远黛便打发了文屏自去休息。
文屏知她二人必有话说,倒也并未多言,便听命去了。屋内,远黛与沅真二人并头而卧,半晌,沅真才轻声的问道:“小姐打算何时为睿亲王医治双腿?”
“自然是愈快愈好!”远黛语声淡淡,显然是早已想定了。
迟疑一刻之后,沅真终不甚放心的道:“小姐有没有想过,若是……治不好……”
轻笑一下,远黛摇头道:“这个我倒并不担心!毕竟睿亲王双腿并无损伤,所以我想着,他之所以不良于行,若非因为中毒,便必然是某处经脉受损。若中毒,可以药石攻之,若是经脉受损,当以针灸配以药石徐徐通之,治愈当不成问题!”
沅真似对远黛医术甚是信任,闻言便也不再提起这些,而是低声道:“小姐若嫁入睿亲王府,只怕文屏出门也不如先前方便,我们见面也就更难了!”
脑海之中忽然浮起百里肇那张俊雅淡漠的容颜,毕竟失神了片刻,远黛才徐徐道:“等他双腿好了,不免有所图谋,到了那时,我相信他断然不会将太多心力放在后院内!”
听得这话,沅真却是半日也不曾言语。就在远黛也几乎便要以为沅真已睡着了的当儿,她却忽而发出了一声轻叹:“原来绕了一圈,竟又回到原点了吗?”
这一回,却换了远黛久久不语,好半晌,她才终于开口问道:“沅真,你可还记得当日我曾对你说过的话?”
沅真似是怔了一下,方才点头:“当然记得!”
远黛平静接口道:“记得就好!当日我之所以要走,所为的,其实并不那么复杂!”说到这里,她不觉笑了笑,偏头看一眼沅真,她道:“我离开,只是因为义父希望我落叶归根!”
说过这话之后,她显然也已对这个话题全然的失去了兴趣,漠然吩咐道:“睡吧!”
轻应一声之后,沅真果真不再言语,只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外头。
纯白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床前,淡而朦胧。
…… ……
次日众人起身盥洗了,便在小院的花厅聚了。远黛三人身边都带了丫鬟,加之本是女儿身,自是不会留文宣阁的小厮在身边服侍。而萧呈烨二人却都用了文宣阁的小厮。
一时见了面,萧呈烨便道:“适才文安问我,是要过去大堂用饭还是将饭菜送来这里,我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过去大堂用饭的好!”这话一出,众人自然心中明白。她们此来,原就是为了籍机观察一下这些赶考的举子,这过去大堂用饭无疑便是一个好的途径。
当下众人应了,便起身出了小院,在那小厮文安的引领下,往大堂去。
昨日他们到了文宣阁时,天已黑了,沿途景致也看不大真切。此刻出门,一路行来,却是不由各自心中暗赞。凌远萱更忍不住赞道:“这文宣阁还真雅致得紧!”
她所扮的,却是少年模样,她人本生得娇憨,这一扮作男子,在远黛的有意而为下,却凭空又小了几岁,瞧着不过十三四岁模样,故而说话声音虽清脆稚嫩,却也并不太惹人疑窦。
那文安闻言便笑道:“好叫小公子知道,我们文宣阁又岂是旁的铜臭之地可比!”言下显然对自己能入文宣阁做事而心中甚感自豪。
凌远萱虽觉他这话并未说错,但看他那样,却无由的便想打击他一回,因嗤笑道:“除却更清静、雅致一些,我倒看不出还有什么了不得之处?”
文安一听这话,当即轻哼了一声,显然对凌远萱这话甚不以为然:“小公子此言差矣!外头说到我文宣阁,一向只以为我们不过是间有些名气的客栈,却少有人知道,其实我们文宣阁中人,也多有金榜题名者!”一面说着,他已昂起了头,傲然道:“前次大比时候,我阁中的几位哥哥也参加了,虽不曾进得一甲前三,但也有一人高中二甲!”
凌远萱听得这话,却不由诧异,当下好奇问道:“你阁中的几位哥哥?这是何意?”
文安颅首高昂:“他们从前做的也是与我文安一般的事,因天资聪慧又有上进之心,我们阁主甚为看重!年过十五后,便容他们在阁内做个闲职,并出资使他们进学参考!”说到这里,他的眸中便自然现出几分渴慕之色:“阁中哥哥既能高中,安知十年后我文安便没有那一日!”(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不沾点滴
众人不意眼前这小厮竟能说出这话来,愕然之余,不觉相顾莞尔。
一来是觉出了众人的异状,二来也自觉自己今儿说的有些多,文安抿紧了薄唇,便不言语了。好在众人行了一阵,此刻也已到了这文宣阁大堂跟前。
文安引了众人入内,才进了大堂,早有伙计迎了上来,向他笑道:“文安,你身后这几位,便是昨儿晚间匆匆入住翠竹园的客人吗?”文安闻言,忙笑着点头示意正是。那人便朝众人作了个揖,道:“诸位客官请随我进来!”他说了这话后,那边文安便忙告退,转身去了。
原来这文宣阁内,除却天地玄黄四等客房外,另有梅兰竹菊等四个单独小院,而众人昨儿入住的翠竹园正是四个独立小院中的一个。
萧呈烨与凌远清都是自幼在平京长大,在外交游也算得广阔二字,因而这文宣阁从前都是来过的。但这文宣阁的大堂,二人却还真是第一次来,因此看着,都觉有些新鲜。
这个中的道理,说起来,其实倒也简单。只因这文宣阁大堂内,是没有雅间的。没有雅间,对于旧友重逢,谑笑无忌、推杯换盏自是多有不宜,但对于众学子在茶余饭后交流学问却是颇有益处。此刻天时说来也已不早,堂内许多举子都已用过了饭,此刻正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或谈论国事、或研讨学问,倒是热闹非常。
众人走了进去时,堂内也只有寥寥数人抬眼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凌远萱身上时,却不免稍稍停留了一刻,显是惊于凌远萱年纪的幼小,但很快也便转了开去。
那伙计引了众人入内。一面走一面笑问道:“此处空桌不少,不知几位客官中意哪一张?”
萧呈烨目光一动,便指了西侧临窗的一张桌子。道:“那边即可!”当下众人过去坐了,萧呈烨便又吩咐道:“也不必点了,你只挑拿手的送上就是了!”
那伙计闻声,少不得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不过片刻工夫,已送了一壶六安瓜片来。萧呈烨便提壶为众人斟上,且笑道:“说起来。这文宣阁却不简单,连小厮也颇有志气!”
适才与文安说话说的最多的却是凌远萱,此刻听了这话,她便忙笑道:“我也觉那文安很有些意思呢!”她说着,却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的转向凌远清道:“六哥。你说,我们若出资助那文安进学参考,会不会十年后,他真中个状元回来?”
凌远清听她说的天真,不觉失笑道:“这天下学子何其多,而这许多学子中,有谁不想中状元的?但再如何想法,大周三年也只出得一位状元。这状元,又岂是那么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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