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
因为完颜氏缠绵病榻,她对江月又是一百个一千个满意,因此便省略了小定这一步,直接拜女家,也就是大定。择了吉日,崇安男家聚宗族亲友往女家问名,女家亦聚亲友等迎。男方入趋右位,年长者致词,表达欲聘之意。
这个场面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留在京里的十四阿哥板着脸,嘴里振振有词:“吾家男爱新觉罗崇安虽不贤,应聘妇以为继。闻尊室女,持躬端慎,明德双馨,愿聘主中馈,以光宗室。”
按照规矩前来主持的应该是男方的叔叔,正好十四阿哥留在京里,仗着自个儿和崇安关系好,便自告奋勇地来了。
接着是乌雅家致谦词。崇安入拜女家神位,再拜女家诸亲。最后,女家进茶,主宾易位,男家入趋左位坐,设酒宴祝贺。
许多人家有主人病危时,都企图通过办喜事来驱除病魔,以求转危为安。因此这婚事虽然匆忙,程序却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本来乌雅府里管家的人是二姨娘,崇安和大老爷在书房里谈了不过一个时辰,操持江月婚事的人就成了孟氏,一时之间人人称奇。这大老爷虽然为人随和,但到底是一家之主,怎么一进书房就变得这么好说话?
其实,无论是一年前和二姨娘一番密谈也好,还是与崇安这一次交心也罢,大老爷为的都是一个人——四阿哥。
“既然是四阿哥的意思,别说让江月给安贝勒做续弦,就是做侧福晋,老夫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听了大老爷的话,崇安非但没有笑,反而微微皱了皱眉:“这次四阿哥也是心急了些,只怕江月要起疑心。舅舅……我们和四阿哥的事情,可千万要对她保密。”
大老爷点点头,捋着胡子笑道:“这是自然,否则她哪还能那么自由地出入十四阿哥府呢……”
崇安颔首,俊美的脸庞上显出一丝憔悴:“虽然十七阿哥是自己人,江月的事也不能让他知道。”
大老爷呵笑一声:“你对江月倒是体贴,怎么,怕她知道了跟你使小性子吗?我这个女儿是娇贵了些,倒也是识大体的。至于十七阿哥……他对江月倒的确是真心。不过这件事他就是知道了也于事无补,生为乌雅氏的女儿,这是江月应该做的。”
崇安挤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
事实上那日偶然碰到江月沐浴,崇安心里就觉得不对劲。今日来乌雅府上要了江月平日里用的熏香,他立刻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日她帐内点的是有助眠功用的甜梦香,因而江月和那看守的丫头才会睡着。四阿哥专门挑了那个时辰让他去找她,分明是想让他见到那一幕,从而正视自己的内心。
所有的温情,一旦是由利益驱使的,就很容易变了味道。
如果有一天,江月知道了她只是一枚四阿哥布下的棋子,那么她是不是也会恨,也会后悔,也会不甘心?
他简直不敢想象。虽说大老爷是江月的阿玛,可是崇安就是有这种直觉,他似乎更了解江月。刚中带柔,柔中带刚,她有自己的原则。
或许,这才是他犹豫要不要娶江月最重要的原因。只是这个原因,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亲口对她说。
对此一无所知的江月,也有自己的烦心事。出嫁的日子不远了,府里的情形却让她安不下心来。定亲宴上虽是孟氏出面,家里的钥匙账务却还是由二姨娘把持着。三姨娘母子有把柄在江月手上,肯定会想办法翻身……
十岁的乌雅祁,处境还是很危险。
而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梨香。
如果不是槿姗解释起面前这个女子的来历,江月几乎都要忘记了这人当年是四姨娘跟前的一等丫鬟。如今的梨香脸色暗淡,眼中无神,看起来竟然像是三四十岁的妇人。
其实当年江月也怀疑过这件事是二姨娘主使的,只是她去柴房寻梨香的时候,她已经被府上的二管家老刘卖出了府。江月一个深闺里的格格,没门路让人牙子代为寻找梨香,左右没损害到她,这事儿也就这么罢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梨香竟会突然地出现在她面前。或许……这是除掉二姨娘最后的机会。女儿家一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管娘家的事情,只怕是难于登天。
江月低眸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梨香,淡淡道:“你刚刚说当年的事情是二姨娘指使你的,可有证据?如果没有,过了这么久的案子还要怎么翻?还有,听说你被卖到了西北,现在却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逃回来的?一个逃奴的话,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梨香听了她略显严厉的说辞,竟然仍是一脸麻木。她嗓子粗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刀刻出来的一样。“十二姑娘,我千辛万苦找了回来,不光是为了自己报仇,也是为了让您不再受骗。其实二姨娘不止谋害四姨娘,当年……当年嫡福晋的死,也是二姨娘一手造成的!”
江月心中一紧,皱了皱眉道:“口说无凭,就算我可以相信你,别人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这时候梨香忽然笑了起来,语气有些怖人:“奴婢就是知道了太多的秘密,所以墙倒众人推,都想把奴婢灭口。姑娘您年纪小可能不记得了,奴婢以前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后来四姨娘进门的时候,老太太才把奴婢送给了她。”
江月点点头:“你继续说。”
梨香轻哼了一声,冷笑着道:“老太太在府里是什么地位呐,各房的姨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老太太都是一清二楚的。她老人家过去信任我,才会把我送到四姨娘身边。嫡福晋被换药的真相,五少爷和九姑娘的身世,我都明白得很。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天真地以为他们都不敢轻易得罪我……”
江月挑挑眉,忍不住问:“那你当年被二姨娘陷害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出……”话没说完,她自己已经明白过来:“好毒的计策,让你先陷害别人,大家就不会再信你的话。”
梨香叹了口气,沉声道:“只望我说出了真相,十二姑娘不要太难过。其实当年嫡福晋的死因,大老爷和老太太都是知道的。那时候老爷和四阿哥在书房密谈,福晋不小心听到了什么,大老爷当时就起了杀心,只是没有行动。而嫡福晋的位子谁都想要,二姨娘早就在福晋身边安插了人,知道了这件事。正赶上嫡福晋得了风寒,二姨娘就让她买通的那个丫头,把福晋的药换成了慢性毒药……”
江月听她一点一点说着,贝齿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她才切齿道:“说下去。”
原来疼爱她的阿玛和祖母,竟然都是杀害她额娘的帮凶?一时之间,江月真的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这么大的事情大老爷和老太太都心中有数,二姨娘也不敢隐瞒,跪在老爷面前请罪,说她是怕嫡福晋坏了老爷的大事。就因为这件事,老爷十分看重二姨娘,甚至一度想过将她扶正。只是二姨娘的出身实在上不得台面,这才作罢,另娶了现在的福晋孟氏。”
江月深吸口气,双手紧握,几乎要将指甲折断:“够了!你和我说了这么多,我只问你,如何才能除掉二姨娘?”
梨香抬起头来,直视着江月:“其实很简单,梨香一个人的话不足为信,那么多几个人来指证她呢?比如……七姑娘?”
七姑娘?她是二姨娘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江月刚想推翻她,却忽然想起什么,低头沉思起来。
☆、27筹谋
第二十七章
江月曾经想过,为什么她从六岁开始就要不停地算计,揣摩别人的心思,应对各种各样的陷阱。
生于豪门世家,她是该有学会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觉悟。可是童年的那段日子实在太过寒冷,她时常觉得浸在冰冷的井水中,抬起头看到的,永远都只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是谁让她早早地失去了童年?是谁让她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是谁让她常常喊着额娘满脸是泪地醒来?
原本以为是哪个心怀不轨的姨娘,却没想到她慈爱的父亲,却是杀死她额娘的帮凶。
这个家,真是一刻也不能呆下去了。
把梨香藏好后,江月有些疲倦地靠在美人榻上,将自己宽敞的闺房环视了一圈,忽然后背发凉。
她叫住槿姗,低声问:“梨香是怎么进府来的?”这个家现在是由二姨娘管着,精明如她,不可能放任梨香这么关键的人物大摇大摆地来到江月这里。
槿姗悄声道:“奇怪了,竟然是九姑娘带人送来的。”
“九姑娘……”江月重复了一遍,讽刺地勾了勾唇角,“在这个院子里有的是秘密,却也没有一个秘密啊!看来这梨香是三姨娘他们费尽心思找回来的!这会儿特意送给我,不过是想把我当枪使。若是扳倒了二姨娘,三姨娘就有机会管家。还卖了个顺水人情给我,好让我不要说出九姑娘和五少爷的身世……”
槿姗冷哼一声,鄙夷地说:“他们想得倒美,姑娘可别中计。”
“那是自然。”江月搭着霁敏的手,缓缓站了起来,“走,我们去好好谢一谢九姐姐这份大礼!”
还没踏进九姑娘所居的宝兰阁,就听见九姑娘故作惊喜的声音响起:“十二妹妹来了?真是稀客,快里面坐。”
江月还真有些佩服她。小的时候,就数九姑娘最爱和江月攀比,两人嘴上斗气不知道多少次了。如今亲热起来,人家九姑娘还是能不嫌恶心,该挽手一样挽手,只要对方有利用的价值。
这几年不止江月一个人,乌雅府的每一个孩子都在成长。他们渐渐学会了虚伪,终于,连最后一丝童真也都泯灭。
“九姐姐好客气,自家姐妹,何必亲自出来迎我。”江月笑吟吟地随着她进了屋,主客落座,到底是九姑娘先沉不住气,一脸艳羡地开口:“十二妹妹真是好福气,皇上亲自赐婚,可比那些选秀撂了牌子才嫁给宗室的秀女尊贵多了。”
看来七姑娘对崇安的心思,连九姑娘这个局外人都看得这么清楚。倒也难怪,她俩都是庶女,九姑娘怎么能不眼红七姑娘能有和贵族青年来往的机会。
江月知道自己先来已经是让九姑娘占了上风,因此这时候也并不心急,只是悠悠地品着茶,含笑回了一句:“多谢姐姐。姐姐送来添箱的东西,江月已经看到了,很合心意呢。”
“妹妹喜欢就好……”九姑娘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有些讪讪地道:“那些不过是些俗物罢了,只是不知那个人……妹妹可还合心意?”
正题终于来了。江月向九姑娘看去,眉眼标致,很像美艳的三姨娘。但仔细看来,和大老爷真的一点儿都不像……
她好像聊天一般,淡淡地开口:“我这些日子忙着绣嫁衣,竟是忘了去给下人们打赏呢。王管家这些日子可是忙坏了,不知瘦了没有?”
听着“下人”二字,九姑娘只觉得刺耳无比。她不知道江月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埋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的,她只知道,她真的很想亲手掐死面前这个笑吟吟的女人……
不过是出身不同,凭什么她就可以被众人宠着敬着,一帆风顺地嫁入王府享福?凭什么自己生得如此貌美,却连个庶女都做不踏实?九姑娘想不开。
三姨娘虽然平时泼辣了些,但骨子里却是个怕事的女人,她是不敢杀人的。经过三姨娘和五少爷好一番劝,九姑娘才算消了对江月的杀心。不为别的,崇安就是江月最有力的后盾。若不是亲自领教,他们根本就想不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安贝勒手段竟然那么强硬。
九姑娘强忍怒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劳妹妹挂心了……”说到最后两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她再也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要杀要剐,求妹妹你给个痛快,好歹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何苦这样为难我?”
“我不是你妹妹。”江月盯着她的眼睛,无比清晰地道:“你记得,我们之间没有情分。今日我来只是想与你联手,除掉一个早就应该死的女人。至于你们母子……最好不要再对我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我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安贝勒定不会放过你们。”
话一说开,九姑娘也不再藏着掖着,颔首道:“好,你说吧,想要我们做什么?”
“做你最擅长的事情——和我演一出戏。想要扳倒二姨娘,我们必须先说动七姑娘。”
又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七姑娘仍旧没什么胃口,饭菜几乎是原样端下去的。
她刚刚漱完口,正打算去院子里散散步,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七姑娘隐隐听出了江月的声音,连忙放下手巾,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绕过月门,果然见到九姑娘和江月两人在过道上争执不休。只见九姑娘单手叉腰指着江月,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我也是为你好,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嫁去康亲王府,还不要被人欺负?咱们怎么说也是姐妹,你就那么信不过我?”
江月甩开她的手,冷笑着道:“实话与你说了吧,我也不是个容不下人的,原本给安贝勒添个侧福晋也没什么,对我来说不过是跟德妃娘娘一句话的事儿。可我凭什么选你呀?就算我要挑自家姐妹,也要七姐姐、十姐姐这样安分老实的。二姨娘和四姨娘可不像你额娘,处处为难我不说,鬼心眼还那么多!”
九姑娘怔怔地看着她,竟然流下泪来,猛地跪了下来,抱住江月的腿哭诉:“十二妹妹,我是真的喜欢安贝勒,求求你,哪怕是给他做庶福晋我也愿意呀……明年就要选秀了,我连姑姑的面都见不着,她哪里会管我们这些庶女的死活!一旦被指给哪个糟老头子,我可真是没法儿活了……”
“呵,你想嫁给安贝勒,也不是没可能。要我答应很简单,只要你额娘回盛京老家住去,从此不再出现在我面前!”说完这话,江月便甩开九姑娘,头也不回地走了。
躲在暗处的七姑娘看了这一幕,心脏跳得飞快,仿佛跪在地上的不是九姑娘,而是她自己一般。
安贝勒那样一个丰神俊逸的人,若是真能嫁给他,这一跪又何妨?九姑娘可真是傻,让三姨娘搬回盛京又能怎样,换做是她遇到这等好机会,二姨娘为了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