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铁家嫂子,你这话可说得不地道。”方正摇头,“怎生说是在下煽动的?”
“你无须跟我打马虎眼儿,铁柱傻,我可不笨,你只需告诉我,你有何企图?”梅子没有比现在更後悔救了这个男人的时候了。
方正挑眉,他早在见到梅子之时便觉得她周身贵气,不似乡野村妇,如今一看来,似乎当真不简单。“铁家嫂子在我回答之前,能否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你没有立场问我。”梅子不怒自威,“实话跟你说了,我是不会答应铁柱跟你走的,也希望你能安分守己,待到伤好,快些离开我家,日後永不再见。”将手里捧着的衣物放下,“这是我用铁柱的旧衣改的,希望你不会嫌弃。”说完转身便走。
“为什麽你不希望自己丈夫能够出人头地,能够有出息?”方正是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世间哪有女子不希望自己丈夫好的?她当真是奇怪之极。“你就不希望能够穿金戴银山珍海味住琼宇华厦?”
梅子站住,轻笑,却并未回头:“比这再大的荣华我也享过,可我从不留恋。”
看着梅子离开,方正的眉头越拧越紧。他隐隐觉得梅子似乎不是什麽简单的人物,可又不知她是哪里不简单。一个普通的村妇,怎麽可能不对荣华富贵动心?就算她朴实无华深爱自己的丈夫,也不可能丝毫不为所动吧?铁家媳妇到底是何人物?又如何会沦落至此,还嫁给了一个普通的农村汉子?不是他瞧不起铁柱,事实上铁柱天生神力,假以时日好好教导,必能闯出一番大事业来,可就目前而言,他当真是一点也配不上梅子的,那麽,究竟是为什麽,像梅子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哪怕内心不喜,也不会贸然说出来,那种好似看透一切的雍容大气,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形成。这样一个女子,如何会嫁给铁柱?这说出去也太奇怪了,可任凭他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这是为何。
出了东屋後,梅子心乱如麻。她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了,双手都在微微地颤抖。她躲了这麽多年,莫不成,还是躲不过?她只是想过平平淡淡的农家日子,为何老天却不肯让她平静?
此时,梅子还以为铁柱没有得到她的点头不会走,接下来的几日他也很是正常,依然抢着活儿干,她也渐渐地放下心来,没有再说什麽。
只是,没想到,五天後,方正的伤势好了大半,就在那天早上,梅子只是出去溪边洗衣服,回来就发现自家汉子跟着方正都消失了!方正的床上躺着一片破旧的布,上面用锅底灰写着不日即回,无需挂念的字样。
她要如何不挂念,要如何不挂念?!
抓紧手上的布,梅子闭紧眼睛,剧烈地喘息着。她踉跄地走回西屋,发现匣子里的银子一点也没少。他走便走了,却一点银子都不带,要吃什麽喝什麽?
……他怎麽能把她一个人丢下,怎麽能。
梅子以为自己不会心痛,她不是第一次被人背叛,可却从没有一次像这样痛苦和失望。她握紧了被角,眼泪一滴滴打在被面上,沁出一朵朵暗色的花。
☆、(11鮮幣)千里尋夫
千里寻夫
铁柱不告而别的第一个月,梅子的日子照常过,她依然每天打扫家里,喂鸡喂驴,但除了这些,她没有其他的事情做了。铁柱临走之前关照了村里耍得比较好的几户人家帮忙,还给了点银子,所以梅子不用干农活不用砍柴,除了做饭自己吃,打扫洗衣服之外,她什麽都不用做。就连铁大娘偶尔几次上门来找茬儿,骂她是被钱糊了眼睛,把自己男人赶出门去闯荡,都有人来帮忙将人带走。铁柱把自己离开後的生活安排的很好,梅子甚至都要感谢他了。
铁柱离开的第二个月,梅子依然平静,她买了许多绣布绣线,疯狂地、没日没夜地做女红,然後把赚得的银子都放了起来,跟铁柱之前给她的银子一起,塞到了一个小包裹中。
她没有办法再在家里待下去了,好像只过了两个月,可她觉得像是过了二十年。
把包裹收拾了一下,带了两身换洗衣服,又把家里托付给铁三哥铁三嫂,梅子终於踏上了寻夫旅途。这是她来到铁家沟这麽多年来第一次外出,回到那个她一点都不陌生,却宁愿从来都不曾认识知道过的繁华世间。
刚出铁家沟,梅子并不知道自己该朝哪里走,她沿途虽一直都在打听消息,可人们怎麽可能会记得两个月前的事情呢?若非铁柱生得比常人高大威猛,长得又凶悍许多,恐怕她什麽都打听不到。哪怕是这样,梅子也只知道他们是往东南方向走了——那是皇都的方向。当然,谁都不敢说方正是不是带着铁柱去了皇都,可梅子除了这些地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天下之大,想找到一个人,那是多麽不容易的事情。除非她有通天的本领,否则凭一己之力,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梅子生得美貌动人,行走在外自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是这麽一副相貌,不知会引来多大麻烦。大概走了十天的路程,梅子租了一个老汉的牛车,老汉要到杭州去看自己刚刚生产完的女儿,她刚好跟着一起,老汉死活不肯收钱,只说是顺路捎她一程,梅子盛情难却,也只好从了。
她坐在车里,换上男装,把头发梳成男子的发髻,然後仔细回想方正的音容笑貌,试图寻找蛛丝马迹。虽然这些她已经不止想了几百遍,但每当安静下来的时候,她依然会想。只有这样,她才敢坚定自己的判断,她记得……他说自己是进山打猎的,谁曾想却遇到了山贼,随身携带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还差点被杀人灭口,是拼了命逃进山里才捡回条命的。
方正肯定是在撒谎。铁家沟地处偏僻,沿路又多是荒山,不可能有山贼。如果真的是被山贼追杀,那方正也绝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普通猎户,他必定还有其他的身份才惹来山贼。那麽,他的其他身份是什麽呢?能一直追到铁家沟附近的山上,必定不会是普通客商,也不会是什麽达官显贵,山贼行事虽然粗莽,赶尽杀绝,但对权贵却是不大惹的,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毁了自己的大本营,杀鸡取卵的蠢事,他们可不会做。这群亡命之徒不是笨蛋。
所以,如果方正不是客商也不是权贵,那他是谁?和山贼有仇?还是……他就是山贼的一员,看他十分霸气,想来应是领头人物,因为山寨里起了内讧,所以他逃了出来,而存心害他想夺他位子的人害怕他回去报复,所以一直追杀至铁家沟?
这麽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但是,方正说带柱子出来闯荡一番事业,闯荡什麽事业?!莫不成是要借柱子的本事去夺回属於他自己的地位?!这也就难怪了……他会对柱子说那些话,会费劲唇舌地要带柱子走,还教柱子不告而别……其实不过是为了利用他!
说什麽闯荡一番大事业……原来是带着柱子当山贼去了!柱子性情耿直,搁乱世正是当山贼的好手,方正那厮巧舌如簧,哄骗柱子,那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梅子越想越心惊,她抿了抿唇瓣,手握成拳。她不用再去杭州了,也不用朝皇都走了。方正既然逃到了铁家沟,那贼窝必定离铁家沟不远。有人提到他们朝东南方向去了,那可能正是贼窝所在。梅子心里有了计较,便在前头的一个小镇上跟老汉道了别,不顾老汉的意愿硬是塞给他一百文钱,而後便分道扬镳了。
她选了一家镇上最贵的客栈打尖,用晚膳的时候也坐在饭堂的角落里。再往前的话就离杭州不远了,方正贼窝必然不会在杭州附近,他应该会选易守难攻的地方作为本寨,一路上她观察了很久,只有这个小镇前面的山岭最符合。地势陡峭易守难攻,正是做贼窝的好地方。
不管是不是这里,梅子都不管了。铁柱离开快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没有他滚烫的胸膛,她根本睡不好觉。
桌上饭菜热气腾腾,可梅子根本没有胃口。她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然後轻轻叹息。正在这时,客栈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吵闹声,她没有回头——那跟她无关。可随後那个粗犷的大嗓门儿,却让梅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二哥,你说咱们明天要不要再干他一票?上次真是他娘的爽!”
粗犷的声音带着豪迈,这样回话:“当然要干,俺早就找好目标了,等他们一来咱就下手!”
随後便是一阵商量谋略声,梅子闭上眼,握紧了筷子,当做什麽都没有听到。袖子下面的纤手已经颤抖的无法停息。
“那这一票咱单干,干完了跟大哥邀功领赏去!”之前的那个声音如是说。
“好!”
梅子再也听不下去了,她腾地站起身,略微踉跄的朝楼上客房奔去。结果没想到被板凳腿绊到,整个人朝前扑去,幸好有人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纤腰,把人给拖了回来。“兄弟,你没事儿吧?”
是之前那个说话的汉子。梅子摇摇头,没有说话,挣开,转身上楼去了,连道谢都没有说。那汉子颇为奇怪,坐回板凳上看了自己的手好半天,引来其他几个汉子的嘲笑,他不甘地辩解:“是刚刚那文弱书生,身上香的跟什麽似的,那腰软的……一点都不像个爷们儿!”
☆、(11鮮幣)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
直到回到房间,梅子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麽。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与眼睛。哪怕没有回头去看,她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个声音,不是铁柱,又是谁!
他当真去做了山贼,他说的出去闯荡一番大事业,就是去做山贼!梅子把脸藏进了被子里,晶莹剔透的泪珠沁入被中消失不见,她站起身,把包裹收拾好,坐到床上,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梅子便起来了,依然是一身书生装,黑发束起,她本身就长得修长高挑,扮起男装居然一点都不违和。那俊俏的模样看得镇上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脸红心跳,不住地给她抛媚眼儿。梅子知道铁柱他们去了哪里,一路上她到处走动打探,唯有这小镇三里开外的一座山符合易守难攻的要求。不少富人到杭州要经过这里,都被抢了个一乾二净,所以,肯定是那里了。
梅子出了小镇,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一点也不急。三里路,她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到,到那里的时候,正看到山贼们把马车里的小姐老爷夫人给赶了出来,一个个挥舞着大刀凶神恶煞地嚷嚷吵闹着,下人们都被捆绑了起来,为首的几个匪贼正在行李中翻找着什麽。
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很快就有眼尖地看到了她,梅子丝毫没有反抗,让他们把自己一同捆上,然後扔上马车赶到山上。
“公子……你为何要出来?倘若你当时就藏在那里的话,这些山贼是不会看见你的。”同样被捆起来的小姐轻声问。
梅子没有回话,她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她能怎麽说呢,说自己是来找丈夫的吗?说自己的丈夫可能就是这山里的匪首吗?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麽,这让始终独善其身的她觉得愧疚。
得不到梅子的回应,小姐也就安分了,但是那双水汪汪的美眸始终凝视在梅子身上没有移开,很明显是已经芳心暗许了,如果此刻不是这样尴尬的情景,说不定她已经开始主动搭话了。
从山脚下到山寨,大概用了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到了後来,因为山路过於复杂难走,他们都从马车里被赶了出来,一个跟着一个背负着双手跟着。
山寨倒是出乎梅子意料之外的整齐有序。他们陆续都被带到了一个大厅里,大厅正前方的虎皮大椅子上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问道:“那老头儿,你可是镇江巡抚林彻?”
老爷已经被吓得脸色发青,他浑身都在抖,连说话都是颤巍巍的,“是……是、是。老朽正是林、林彻——”
倒是那小姐颇有胆色,竟敢对着匪首呛声:“尔等既然知道我爹是谁,又如何敢做下这等袭击朝廷命官之事,难道就不怕朝廷怪罪?!”
那匪首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拍的那座椅镇山响:“就是知道你那老子是谁,我这帮兄弟才要劫!我说林大小姐,你那糊涂爹都干了些什麽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些年他判过的糊涂案子,害死的无辜百姓还有收取的黑心贿赂还少了?果真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不知道当家柴米贵,你问问你那糊涂老爹,都做了些什麽?”
梅子始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垂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而坐在大椅子上的方正,竟然也没有认出她来,而是把注意力始终放在林家人身上。林家小姐被他说得脸色一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回头看向自己的爹,发现他老人家眼神闪烁不敢与自己直视,想来那山贼说的是真的,自己自以为爹爹身为朝廷命官,必定会爱民如子受民爱戴,现在,却在一个山贼的口中得知了如此不敢入目的真相!“爹……你告诉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爹!”见父亲没有给自己回答,她愈发激动了。“爹!”
林彻把脸别了过去,不敢回答,更不敢面对女儿充斥着失望的眼光。方正可懒得去管他们一家子在搞什麽,而是把眼神落在了梅子身上,手指向梅子:“这书生是哪里来的?”
“大哥,这书生是在咱们抢林家老头子时候路过的,虽然看起来没啥用,但是俺们也不敢就那样把他给放了,万一他去告密了呢?所以俺们一商量,就把他给带过来了。”
“带个书生来有个屁用!”
一听後面的这个声音,梅子整个人都僵硬了。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对来到自己面前的方正视而不见,他说得话更是充耳不闻。方正在问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没有得到回答後也有些微微地薄怒,正准备强行抬起她的脸时,梅子慢慢抬了起来。方正愣了一下,只觉得这张脸像极了梅子,却不敢认。
见他的表情像是见到了鬼似的,梅子淡淡地勾起嘴角,转身看向那个刚踏进大厅的高大汉子,轻声问:“柱子,你说出来闯番事业,就是这样闯的?男子汉大丈夫,有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