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宇定睛看了,原来是经常陪伴在兰妃身边的徐婉仪,淡淡道:“婉仪的所奏所唱皆是天籁之音,可如今皇上远在战场,吟唱《若相思》岂不比《别殇》更为合适?况且《别殇》一曲实在不祥,皇后娘娘听到了不知要作何感想?”
徐婉仪伏身于地,顿首道:“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实在只是自己弹唱娱乐而已,望娘娘明察。”
“婉仪起来吧!”茜宇依旧端坐在竹轿上,身手挽了挽发髻说道:“本宫知道你的意思!有话就到屋子里去说,这里太阳晒着怪热的。”又唤道:“缘亦,伺候徐婉仪到馨祥宫坐坐。”说着又对小春子等道:“回去吧!”于是竹轿调转了方向,回到了馨祥宫。
茜宇才梳洗完毕,徐婉仪便跟着缘亦进来了,茜宇坐在上座,细细打量她,一身简单的打扮,宫嫔的服色,头上的几枝银簪翠玉也朴实无华,心想自己也曾经是个五品的婉仪,却也是锦衣华服,不曾像她这般朴素,兰妃如今不是很风光吗?去怎么也不帮村这个姐妹呢?
“贵嫔娘娘吉祥!”徐婉仪跪地施礼。
“婉仪请起,你我差不了多少,何必这么大的礼数?”茜宇示意凌金赐座。
徐婉仪坐定后,并不抬头看茜宇,只是扯弄着自己的衣角。
茜宇喝了口茶,对左右道:“你们都去吧,本宫和徐婉仪拉拉家常,不用你们服侍。”
这时徐婉仪才抬起了头,看了四周无人,于是开口道:“臣妾……臣妾有意要见娘娘一面。”
茜宇放下茶碗,一手扶住肚子,道:“福园中的翰宛亭,皇上早已赐给了本宫,虽然福园仍是众人皆可去的地方,但似乎一直以来,除了本宫的确不曾有什么人去过,那里不如御花园美丽啊!”
徐婉仪点了点头,她的容貌虽不算出众,但也端正,声音柔美非他人能比:“臣妾只知道在那里可以等到娘娘。”
茜宇神情淡然道:“那你为什么不来馨祥宫找本宫呢?”却不等她回答,便说道:“碍于兰妃娘娘的面子,所以不敢直接找本宫?”
徐婉仪有些惊讶,诺诺道:“是……”
“我们也只是聊聊,婉仪不要紧张,不然你也不用来找本宫了。”茜宇露出笑容,试图让她宽心些。
徐婉仪缓缓开口,声音悦耳,却带着一丝哀愁:“臣妾孩提时,常常到恭郡王府上去玩耍,和兰妃娘娘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
茜宇笑道:“本宫和良嫔娘娘也是儿时的玩伴儿。”
徐婉仪继续道:“兰妃娘娘小时候非常的苦。”茜宇本欲低头理衣,听她这么说,多少有些意外,便抬起头听她继续说下去,“兰妃娘娘是庶出的孩子,恭郡王祖上是番外使臣,郡王妃却是本朝族人,所以她向来有些看不起恭郡王。这种状况下,恭郡王却从关外带了个蛮夷女子回来,腹中还有了骨肉,这哪里了得?听臣妾的娘说,当年王妃气得回了娘家,一直到兰妃娘娘出生后才回来。却从此视兰妃母女如眼中钉、肉中刺,常常当着奴才的面喝斥庶王妃,动不动就说兰妃娘娘欺侮弟妹而对她大打出手。”徐婉仪说着眼圈有些红润,茜宇也暗暗叹了口气,徐婉仪继续道:“臣妾记得有一次跟随爹娘去郡王府做客,却看到当时的兰妃娘娘在院子里顶着毒阳跪在瓦片上,手上还捧着一盆水。王妃的孩子告诉臣妾,因为兰妃失手砸碎了一个茶碗,王妃便大光其火,罚她在院子里跪瓦片,倘若盆里的水洒出来一滴,就要用家法抽打百下,如果……”
“你不要说了。”茜宇阻止了徐婉仪, 莫名地感到一丝酸楚,一个郡君,却从小过着这样的生活?于是缓缓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徐婉仪吸了口气,鼓足勇气道:“娘娘会放过如今兰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吗?”
“你说什么?”茜宇分明听清楚了,却又问了一遍,神色愠怒。
“臣妾是说……”徐婉仪喏喏地正欲重复。
“闭嘴!”突然从殿门口传来厉声,茜宇看去,却是璋?携着?蕴款款而来。
“你好大的胆子!”璋?威严地站在了徐婉仪的面前,大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所说的话,如果本宫告知皇后娘娘,你会有什么结果吗?”
徐婉仪没有料到敬妃和良嫔会突然出现,吓得跪了下来,不敢抬头。
“姐姐!”茜宇扶着自己的肚子道:“不要再说了,扶我进去吧,我觉得不适。”
两人听茜宇说不舒服,再看她脸色,果然苍白并汗如雨下,便立刻扔下徐婉仪,只是过来搀扶,又叫缘亦等进来服侍,好在只是胎动的利害,在床上躺了片刻,一阵过去就好了。茜宇坚持不让宣太医,众人也拗不过。
徐婉仪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还是怔怔地跪在那里,直到璋?从内殿出来。
“徐婉仪!”璋?坐在了茜宇的上座,细细打量了她,闲闲地道,“贵嫔娘娘没事了!”
“啊!太好了。”徐婉仪显然松了口气,眉头也有了稍许的舒展。
“可是你知不知道,本宫对于你今天的举动耿耿于怀?”璋?的神色变得凌厉而威严。
“臣妾……”徐婉仪辩解道:“如果娘娘您听到臣妾之前对贵嫔娘娘所说的话,就不会……”
“就不会什么?”璋?走了下来,绕到她的身边,说道,“你对贵嫔娘娘说了什么?”
徐婉仪低着头,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臣妾只是……只是说了兰妃娘娘小时候不幸的遭遇罢了!“
璋?“哼”了一声,说道:“就那些事情,也值得你特地跑来告诉贵嫔?你究竟要做什么?”
徐婉仪似乎很害怕,顿首哭泣道:“臣妾,臣妾真的没什么目的,娘娘……”
“没有目的?”璋?喝道,“那刚才难道是本宫听错了?是谁在问贵嫔娘娘,要不要放过兰妃肚子里的孩子?”
“是……是臣妾!”徐婉仪似乎绝望了。
璋?微微弯下腰,厉声说道:“就凭这句话,就能治你一个祸乱后宫的离间之罪,还记得当初那个陷害贵嫔的李佳媛吗?她的今天,就会成为你的明天。”
“娘娘!”徐婉仪抱住了璋?的腿,哭泣哀求道:“臣妾不是为了离间……没有……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臣妾只是担心……”
璋?厌恶地甩开她,大声道:“现在你知道后悔了?那你……”
“娘娘!”?蕴本在寝宫陪伴茜宇,此时却走了出来打断了璋?的话,“娘娘!贵嫔娘娘请您进去。”三人向来都有默契,在外人面前都是按礼节称呼。
璋?点了点头,调整了心情,对地上的徐婉仪说道:“你走吧,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但是本宫警告你,如果以后你还有什么事,你只管来找本宫。如果再敢骚扰贵嫔,本宫一定不会放过你。”说着过来拉了?蕴进去了。
徐婉仪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泪如雨下,后悔不迭地离开了。
第一部 后宫―恬妃传 第三十七章 故伎重演(四)
璋?回到寝宫,见茜宇的脸色缓和下来,重新有了精神,问道:“妹妹什么事情?”
茜宇示意两人坐在自己身边,淡然而宁静,“姐姐,不要再管这个徐婉仪了,曾经我也是婉仪,她也是婉仪,可是姐姐你看她的穿着打扮,很是落魄,实在是难成气候的。”
璋?道:“我想她也是出于对兰妃的感情,今天才会来找你的,可是她为什么认定妹妹你会对兰妃的孩子不利?”
茜宇摇了摇头,安稳地靠在床上,静静道:“管她呢!也许是兰妃在她面前又诋毁我了吧!看的出来,这个徐婉仪是个直肠子的实诚人,只是……只是跟错了流。”
璋?道:“妹妹不该是同情兰妃儿时的遭遇吧?”
茜宇看了眼璋?,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姐姐的。”
蕴道:“都听说她小时候过得很苦,没想到大了竟能封个侧妃,可是却养了这样一个性情,听说总是刻薄下人。”
璋?道:“人个有命,妹妹实在不该这么善良,她兰妃害你的时候,怎么就忘记了自己当初的辛酸?”
茜宇拉着璋?的手,一手又扶着自己的肚子,笑道:“别再管她了,我相信这次兰妃只会要保住自己的孩子,不会再有工夫来害我,说穿了她之前也不过是懿贵妃的傀儡,现在为了孩子,她也会悠着点的。”
璋?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茜宇对?蕴道:“姐姐怎么不把臻云抱来,姨娘要问问他,想要小妹妹还是小弟弟,他要什么姨娘就给他生什么!”说完三人都笑了起来。
徐婉仪自从那天回去后,就大病一场,卧床数日,兰妃因为有了孩子,忌讳生病也从未去探望过她,倒是茜宇还时常差人送些药去,更是让那徐婉仪心里不安。
过了几日,赫臻派人送来旨意,三军将于中秋之前班师回朝,茜宇原以为赫臻此去定然一年半载,没想到竟然速战速决。不过两月的工夫,又可以看到夫君,更重要的是,到十一月自己生产时,赫臻能够在身边。
很快,琪淑媛出了月子,宫里多了两个奶娃娃,茜宇、悠儿、兰妃都有了身孕,后宫一片繁荣的景象,只等皇帝御驾归来共同庆贺中秋。
茜宇这日在册子上写下“伍拾三”,又怔怔地发呆,再过五日,就是中秋了,去年的端午节,赫臻你在梨树下对我说,
“朕并非要回西暖阁拿什么送给皇后的东西,只是想来寻你。”
“朕希望你能陪着朕看每一次梨花的盛开。”
可是今年梨花盛开的时候,你陪伴的是兰妃,端午的时候,你也是陪伴兰妃,这一切我都可以理解你,往事不提,如今只盼着你能早些回来,陪我度过中秋,陪我度过重阳,陪我度过以后所有的节日。
茜宇突然觉得有些发热,便合起册子,看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疼爱地抚摸道:“小宝贝,你快些长大,你晓不晓得,你的父皇可是天下最伟大的人?”突然想到去年中秋兰妃没有了自己的孩子,时过境迁,她竟然又有了身孕,实在让人感叹命运的捉弄。于是唤缘亦进来,问道:“徐婉仪的身体怎么样了?”
缘亦扶茜宇坐到贵妃榻上,道:“好多了,还需静养着,她听说您常常派人去探望她,还给她送药材,感动得不得了呢。”
茜宇听说后思忖片刻,说道:“皇上不日就要归朝了,监国夫人也要离宫了,你我到坤宁宫去一趟,不要等人走了才想起来。“
缘亦应诺,为茜宇梳妆打扮后,吩咐小春子等准备坐轿,一行人向坤宁宫去了。
茜宇到坤宁宫时,皇后正在看一封书函,神色凝重,久久不语。茜宇不便打扰,便在悠儿身边坐下,静静等待。
半柱香的工夫,皇后合上书函,屏退左右,对悠儿和茜宇道:“皇上病了。”
“皇上!”“父皇”两人几乎同时唤出口。
皇后叹了口气,眼角带着泪光,缓缓道:“皇上路过三林县的时候,贪食了当地的水产,引发痢疾,又因为奔波劳累,高烧不退,三军停在了三林县,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前行了。”
茜宇听后,脸色苍白,身子遥遥欲坠,皇后看了大惊,不再多说什么,连忙唤人将茜宇送了回去,嘱咐太医悉心照顾。
赫臻病倒一事,皇后虽然是通过密报得知,但是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时之内满朝文武乃至后宫之间都传得纷纷扬扬。更可怕地是,以讹传讹,赫臻的病情被传得越来越严重。茜宇即便休养在馨祥宫,也能听到外头的风声,一时难辨真假,每每都伤心落泪。璋?、?蕴担心她会害了身子,每每好言相劝,仍然无法让茜宇释怀。
景阳宫里,懿贵妃并不担心皇帝的安危,因为父亲告诉自己,皇帝的病不会威胁生命,早晚要回来的,但是现在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这日懿贵妃又把父亲请进宫来,两人在内殿谈了许久。
懿贵妃收拾了一个小手绢包,递给父亲,说道:“女儿明白了,爹爹放心,宫里就交给我了,外面的事情还请您多留心,不过千万不要露出痕迹,万一失败了,也不会牵扯到我们秦家来!”说着诡异地笑了笑,对外面唤道:“来人,送大人出宫。”
小筒子从宫外回来,正遇上到娟儿送客出去,小筒子垂手立在道边,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于是待他们走后,匆匆回到了馨祥宫。
“主子,小筒子回来了。”缘亦带了他进来,看到茜宇仍旧闷闷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很是叫人担心。
“主子,”小筒子在床边跪下,双手递上一封信函,“这是世子爷寄给您的信函。”
茜宇的双眼突然放出光芒,急切地坐起来,伸手拿信,缘亦连忙坐到她身后让她依靠。
茜宇急急地拿出信纸,展开,
“念卿”
仅仅两个字!熟悉!温暖!
笑容挂在脸上,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撒落下来,茜宇软软地靠在缘亦的身上,右手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哽咽道:“我一定要为皇上保护好这个孩子,等他回来!”缘亦听了,一颗久悬的心放了下来。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坤宁宫里简单地举行了家宴,但终究没等到皇帝归朝。公开地圣旨只说皇帝在外巡游,归朝之期尚无可定,但个人心里都有数,只是没有人敢捅破这层纸。
由于皇帝不在,今日家宴,众妃嫔只是随便的打扮一番,个个沉默寡言,气氛冷清不已。茜宇也是淡淡地装容,静静地坐在璋?身边,家宴在闷闷得气氛中结束。
众人出了坤宁宫,真悠儿随同皇贵妃送太后回宫,茜宇等待太后的轿辇离开后才走。
才走了两步,便听到兰妃那娇媚的声音,“琪淑容好福气,生的女儿这般可爱!若安公主……瞧瞧这小模样!”
茜宇扶着肚子,挽着璋?缓缓地向前走,见兰妃正拦下了琪淑容,看她怀里的孩子。茜宇不愿意多管闲事,只想快些回去休息,兰妃却一回头看到她们,笑容诡异:“敬妃姐姐!”
璋?出于礼节,停下了脚步,笑道:“兰妃娘娘!”
兰妃丢下琪淑容不管,缓缓走过来,盈盈地站在两人面前,目光打量了茜宇隆起的腹部,又见茜宇脸颊不仅没有浮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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