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彼此的呼吸,许久之后,韩诺扳过她的肩膀,“颜颜,每个人都逃避不了地要面对病痛,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或许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可怕。”见她脸上划过浓浓的哀痛,他不放弃地劝说,“至少,该让他知道。”
沉默了会儿,郗颜笑了,眼里却是湿的,“我没打算瞒他,你知道,我很脆弱,我需要他鼓励,再说,医生不是说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吗,我怎么能放弃。”感觉到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她有些哽咽地说:“韩诺,有合适的人就交往一下吧,我希望你幸福,特别希望。”
她的语气那么郑重而严肃,韩诺左胸口似是要在刹那间就要窒息,紧抿着唇,将她轻柔地圈进怀里,心痛到无以复加。
那时他不禁想,人生,真是荒谬至极。当两个人已然咫尺天涯的时候,命运却又悄悄让他们分享了这个天大的秘密,可他,真恨这样的交集。
他与郗颜之间的感情,为何就这么沉重?
“韩诺,求你件事。”郗颜伏在他怀里,滚烫的泪落在他胸前的外套上。
韩诺无可辩驳,只是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
她明明不再属于他,在那一刻,他却天真的希望,他们就这样相拥着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然而,清醒之后,他们的头发,依然是黑的。
谁都不知道,郗颜守在手术室外一整晚,韩诺就坐在车里等了她一整晚,天亮的时候,他抽完了五盒烟。
傍晚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病房里有清爽的消毒水味道。
郗颜悠悠转醒,看到若凝虚弱地笑了笑,“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昨晚急懵了,迷迷糊糊地听郗贺说过温行远是为了救若凝才受伤,也没顾得上去看她,她心里有些自责。
若凝想笑着告诉她自己没事,然而眼泪却出卖了她,她哽咽着断断续续说道:“我很抱歉,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温行远根本不会受伤,更不会把你吓成这样。”
郗颜咬着牙坐起身,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说什么傻话呢,我这么英明神武的,会被他吓到?要是他敢独善其身,我就灭了他。”帮她擦了擦眼泪,摸摸她的头发,“你吓坏了吧?摸摸毛,吓不着。”
若凝心里难过,不知还能说什么,伸出胳膊抱住了郗颜。
任她抱了好一会,郗颜轻声嘟囔,“亲爱的,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这会儿能不能先让我去看看温行远,也不知道他醒了没有。”
若凝笑着松开了手,“赶紧去吧,他醒了没看见你,急得不行,我们没敢说你晕倒了,怕他担心,估计这会医生正给他检查呢。”
“他醒了?怎么不早说。”一听温行远醒了,郗颜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也顾不得头晕,掀被就要下床,怕若凝笑话她,嘀嘀咕咕地解释,“我得看看他有没有破相,变丑了我可不要他了。”
医生刚给温行远做完检查,郗颜就急匆匆推开了病房的门,温斐文安排了特别护理,嘱咐着要把他儿子照顾得妥妥帖帖,才与众人一起退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郗颜杵在门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心情复杂,好半天说不出话。
温行远见她也不过来,咧嘴冲她笑了笑,声音细弱蚊声,“怎么了?没听医生说我残废啊。”
“温行远,我警告你,要是敢再瞎说,我就揍你。”她骂他,眼泪跟着掉下来。
温行远想笑,腿上疼得厉害,咬着牙轻责,“看你那傻样儿我还以为自己残了呢。”吃痛地呻吟了一声,撒娇般说道:“还站在那干嘛呢,过来亲我一下压压惊,吓坏了。”
郗颜有些失控,冲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半趴在他胸口痛哭不已,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行远…行远…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以为你…”
“这不是好好的嘛,我可舍不得你。”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责备,温行远暖暖笑了,任她哭了会儿,他偏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颈间,“宝贝儿,虽然我很喜欢你这样投怀送抱,可是,能不能先让我喝点水?”
闻言,郗颜忙松开手,赶紧给他倒水,将吸管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心疼地不行,“不是一向都很聪明的嘛,渴了不知道吱声啊,慢点喝。”见他拧着眉,担心地问:“腿是不是很疼?”
温行远喝了半杯温水,轻哼一声,有点孩子气地说:“刚才人多,没好意思说,怎么不给我打止痛针啊,这不砸死也疼死了。”
“你再胡说试试?”郗颜眼角还挂着泪,竖起眉毛瞪他,她担心得七魂丢了五魄,他还在这漫不经心地口口声声说死,还嫌吓她吓得不够?要不是看他还病着,她真揍他。
“真的很疼。”温行远轻轻地嘟囔,像是不敢讲大声,可怜兮兮地冲她伸出左手。
“我知道。”见他额头沁出细汗,郗颜眼晴发酸,心疼地摸着他的头发,“止痛针不能多打,过量不利身体恢复,疼你就说,我在这陪着你,好不好?”
温行远见她眼泪又下来了,知道她心疼,柔声细语地说:“这点疼我还扛得住,挺挺就过去了,不许哭,眼晴都是肿的。”
“我还没嫌你破相呢,你还敢说。”郗颜坐回床边,一手摸着他的脸,一手与他轻轻交握,声音有点哽咽。
“破相了就不再是黄金人类了,你还要我的吧?”左手微微用力,轻轻握了下她的。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那么小心翼翼,是郗颜从不曾见过的软弱。
“我要,什么时候我都要。”郗颜眼眶红了,倾身吻了吻他干裂的嘴唇,柔声允诺。
温行远笑,轻轻合上眼帘。
行远,不是我不要,当我想向你索取,当我想要为你付出,才发现已有心无力,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为你留下些什么。
痛苦地凝望着他,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憔悴,郗颜怔怔坐在床边,心里只剩悲凉。
这个世界有很多苦难,郗颜不愿再去思索人生的意义,她只想,坚强而快乐地陪着他,走过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
黑夜漫长,天,仿佛永远都不会亮。
章节73
工地已经在出事当天就全面停工,唐毅凡守在医院抽不开身,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石磊处理。温行远入院后,温行遥便与石磊,李良及张研共同处理此事,希望能够低调又圆满的解决,然而,金碧这次事故造成三人死亡及二十六人受伤,各大媒体的报道以迅雷之速铺天盖地而来,想压都压不住。市里更是召开了紧急会议,第二天就派出了调查小组,针对此事进行彻底调查,甚至连华诚之前申请下来的资质也受到了质疑,有风声说要重新进行评估,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事故发生之时;谢远藤还在外地出差,看到报道后匆匆赶回A城,见到郗贺平安无事,突然就哭了,郗贺搂着她,脸上扬起温暖的笑意,两个人一起来看温行远,与郗颜见面的时候,微笑着相互打了个招呼,没有太多交流。
郗父也赶到了医院,温行远一见岳父大人亲临,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勉强坐起来和老人家聊天,郗颜看他死倔着逞强,气得直瞪他。
在此期间,李晓筠也来看过温行远,或许是看见心上人的憔悴,竟然当着郗颜的面就哭了,她顿觉尴尬,转身就想出去,却被温行远叫住,“小颜,我饿了,你喂我吃点粥。”语气像是在撒娇,神情像是要糖吃的孩子。
郗颜看他眨着眼晴望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回他身边“服侍”大少爷用膳。李晓筠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脸上挂不住,很快就走了。
得知温行远受伤入院,张子良特意从大研镇飞到了A城,大步流星冲到病房,正好看见郗颜给温行远按摩腿。
“哟,这侍候得真是到位啊,行远,你这真是因祸得福。”见他脸色还算正常,张子良松了口气,忍不住打趣。
“你怎么来了?”温行远很意外,咧着嘴笑。
张子良手里还提着行李,看来是下了飞机直接过来的,任由郗颜接过旅行袋,他走到床边,朝着温行远的肩膀捶了一记,“看到报道可真吓死我了,命够大的,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吉人自有天相。怎么样,还扛得住吧?”
“估计得躺上个把月,痛苦啊。”温行远蹙了蹙眉,语气中满是无奈,“打个电话不就得了,还特意跑一趟干嘛,杜灵呢,没和你一起?”
“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没让她跟来。”张子良呵呵笑了,脸莫名有些红。
郗颜奇怪,追问道:“小灵怎么了?”
张子良难得有些吞吐,挠了挠头,“我们家小孩儿来了。”
“这可真是好事,你小子够麻利的,恭喜啦。”温行远笑弯了眼晴,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时候摆喜酒?我这伴郎明显没戏了。”
“我们先把证领了,她说等生完孩子再摆酒席。”张子良笑,侧身看了郗颜一眼,调侃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加油啊,兄弟。”
原来杜灵要当妈妈了,郗颜心里为她高兴,随即想到温行远的期盼,又想到自己的病,很是难过,恭喜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张子良故意逗她,看也没看温行远一眼,就忙着往外走,“你们聊着吧,我去给小灵打个电话。”
病房里时不时传来两个大男人的笑声,这是出事几天来温行远头一回这么高兴,除了和她在一起时脸上会有淡淡的笑容,就没见他开心过。郗颜知道,张子良带来的好消息感染了他。
摸着平平的小腹,郗颜的眼晴红了,“行远,我也想为你生个宝宝,我们的孩子…”
夜里,温行远根本无法入睡,过了药劲,腿上的伤口一迸一迸的疼,郗颜一边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心疼的直掉眼泪,反到是他安慰她,“傻瓜,你这几天掉的眼泪估摸着可以把医院淹了…”
搂着他的脖子,郗颜哭得愈发厉害,温行远叹息,惟有以唇赌住她的哭泣,郗颜紧紧偎进他怀里,缠绵又动情地回应…
这天下午,郗颜回公寓换衣服,唐毅凡过来看温行远。
“机器不是应该每次开工前都要进行检查?钢绳不可能无缘无故断了,你安排石磊盯着项目经理,看看他有没有暗中和天裕的什么人有来往,如果有,引导调查小组去查。我不相信是钢绳磨损所致,绝不可能。”温行远脸色峻寒,目光犀利。
“你怀疑韩天裕?”唐毅凡虽然也很奇怪,但却没往那方面想。
“如果真是他搞的鬼,我保证他半年之内在地产界消失。”眉心聚拢,低沉的声音听上去异常森冷。
“我会让石磊格外注意,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真是韩天裕,他必须付出代价。”唐毅凡握紧了拳头,想到痛失的骨肉,愤恨不已。
唐毅凡离开后,温行远给温行遥打电话,“之前那份方案不要交给任何人,你亲自接手处理。对,就是我送去土地局那份。贷款方面你不用操心,我来搞定…如果真因为这次事故拿不下这个工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不能让天裕地产拿到,万不得已时就推波助澜送给银海…”那边温行遥似是接口说了什么,温行远神情骤变,犹如暴风袭来,本就暗沉的眼眸闪过高深莫测的光芒,他霎时冷声,“这个时候你和我讲人情?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人情可言?我再重申一遍,我针对的是天裕地产,再准确地说是他韩天裕,不是韩诺。”
郗颜站在病房门外,静静看着他刚毅的侧脸,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对她而言,温行远一直是柔软而温和的,至于在商场上狠绝冷漠的一面,是她不了解不认识的,说实话,一时间她很不习惯。
推门的手僵在半空终于缓缓收回,郗颜坐在走廓的长椅上怔怔出神。
隔壁病房里,唐毅凡把盛了汤的小勺递到若凝嘴边,她没有看他,微微侧开了头,不肯喝。
他的手僵在那里,良久之后,终于缓缓地说:“若凝,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犯浑,你打我骂我都行,可你多少吃点东西,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了。”
若凝不说话,目光定定望向窗外,神情恍惚。
放下手中的碗,唐毅凡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掌心冰凉,“若凝,你和我说句话行不行?”
若凝依旧不吱声,挣开他的手,径自躺下,翻了个身背对他。自从她醒过来知道孩子没了,就一直不肯开口和他说话,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看他。
唐毅凡僵直地坐在床边,眼里布满了血丝,若凝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依然感觉很冷,从头到脚趾都冷。
曾经深深相爱的两个人,此时此刻,却在互相折磨,彼此伤害。
她,看不见他眼中悔悟的泪,他,看不见她的心被碾碎。。。
若凝出院前一晚来看温行远,看着往日神采奕奕的温总被病痛折腾得十分可怜,低头看着地面,她哽咽难言。
郗颜深知她的内疚,耍赖般劝道:“你再这样我可吃醋啦,倒比我还心疼似的。他一个大男人受点伤没啥大不了,人不是好好的嘛,你再说谢,估计他都快得中耳炎了…”边说边朝温行远递了个眼神,搂着若凝出去了。
“若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坐在医院的花园里,郗颜终于有机会问她,前两天只顾着照顾温行远,都没什么时间去看她,郗颜已经发觉她和唐毅凡的异样。
若凝的目光投得极远,过了很久,她轻声说:“唐毅凡在外面有人了。”
郗颜僵了一僵,听出她语气中的肯定,有了很坏的预感,好半天说不出话。
若凝收回目光,扶额自嘲地笑了,“竟然是张研。”
抬眼看着她黑黑的眸子,郗颜无言以对。温行远对她说唐毅凡当时被人推倒才错过了救若凝的最佳时机,他吱唔着说没看清楚是谁,可她猜到了。
握着若凝的手,千言万语不知说什么好。
若凝的肩膀顿时挎下去,身体语言暴露了她此刻有多伤心。这不是平常的若凝,她虽然喜静,却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颓废过,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宽大的病号服愈发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