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回到自己房间,我直到半夜才能入睡。我的脑子里像有很多小人在飞舞,搅得我难以合眼。我把开学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回想了一遍,却越回想越不是滋味,一种奇怪的躁动在我心里滋长,说不清,也道不明。
我很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难道这就是成长的滋味么,那么酸那么痛却也带着丝丝的甜蜜的醒悟,我该用怎么样的心态,才能好好迎接那些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故事的将来的日子呢?
回校日很快就到了。那天店里特别的忙,我让阿南别送了,我自己坐公车回校。
好在长途汽车站离我家不远,走路也不过十五分钟。阿南叮嘱了我几句,就跟着一个客户走掉了。我背上我的大书包,决定步行去车站。我还记得,那里有家小面馆里的面相当的好吃,初中时,我常常在那里吃早餐。所以,当我经过它的时候,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小面馆生意很好,坐满了人。他坐在外面的一张桌子上,好像还在等面条下好。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到县里来,又为什么会在这个小面馆里出现。我先认出的是他的那顶帽子,那标志性的帽子今天被他反扣在脑袋上。等我明白过来是他的时候我脑袋里“轰”地响了一声,我放弃了吃面的想法,准备从旁边悄悄溜过去。
然而,我的头刚低下去,就被他认出来了了。他在我身后我大声地喊我说:“喂,美女,请留步。”
众目睽睽,我的脚像被胶布粘住了,动弹不得。
他对我笑着,用一种近乎于命令的语气对我说道:“你过来!”
我白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他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懒洋洋地说:“没听见我说什么吗?”
“放开。”我尽量镇定自己,用尽全力瞪着他,努力做出一脸凶相。
“如果我不呢?”他一字一顿地说,还左右摇着脑袋,用一种奸诈的眼神看着我:“你是否打算放声尖叫?”
我当然不会叫,我只是想甩开他,不过我压根做不到,好像我越挣扎,他抓得愈发地紧,我觉得我的胳膊都快要被他拉断了。
“放轻松,我只是想请你吃碗面。”他说,“你那天帮了我,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不用了。”我警告他,“你要再不放开我真叫了。”
“我还真想听你叫。”他的脸凑上来,靠近我,欣赏着我内心的愤怒和恐惧,仿佛在强忍着自己喜不自胜的心情。
我放弃了与他的对抗,忽然在他旁边的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很好。”他松开我,满意地说,“我就喜欢女孩子乖乖的。”
可就在他说话的瞬间,我已经跳起来,往另一个方向飞速地逃离。
他并没有追上来抓我,这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到车站买好了下一班回市里的车票,去了一趟洗手间,用凉水好好地洗了洗发烫的脸,手臂上被他拉过的地方一直隐隐地痛。我恨死了自己今天的犹犹豫豫,并下定决心,下次要是有人胆敢对我如此无礼,我一定当机立断地抽他一耳光,不然我就不是马卓!这么想着,我心里好受了许多。可是,当我坐到车上去的时候我惊呆了,阴魂不散的他居然也在同一辆车里。而且,他好像早就知道我要上车一样,本来他用帽子盖住脸仿佛睡着了,可我一登上车,他就像亮相似的,忽然把帽子一把从脸上揭下来,一条腿跷到半空中看着我,胸有成竹地笑了。
我看了看我的票上的号,还好,我还没倒霉到那个地步,我们不坐在一起。
我的位子是靠窗的,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我坐下,掏出我的英语复习资料看起来。然而好景不长,很快,就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能换个位子吗,我想跟我女朋友坐。”
又是他!
我吃惊地看着他,像看一个化成人身的妖魔。
在我还没来得及说出第一句话来的时候,那个可恶的中年男人居然同意了他的要求,他夹着皮包,缓缓站起身来,坐到他的位子上去了。
我的天。
对付这样的小流氓我没有任何经验,但我知道我不能慌,越慌他会越得意。于是,我铁了心不理他,当他不存在,视他若空气。我把MP3掏出来,塞上耳机,眼睛闭起来,装睡觉。
我倒看他还有什么花样可以耍。
MP3里放出的是我喜欢的王菲,她唱:“我也不想这么样,反反复复,反正每个爱情都是结束……”我喜欢王菲的声音,喜欢她的每首歌的旋律,还有那说不清也道不明含义的歌词,对我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可是,就在我听到酣处的时候,耳塞却被人拉掉了一只。
“听什么呢?”他恬不知耻地把耳塞塞进他的一只耳朵,饶有兴趣地说,“好音乐要知道共享。”
我觉得我就要吐血了。
“王菲?”他皱了皱眉头,“有你这么老土的女生么?”
我试图把耳塞抢回来。他却用手死死地抓住它不放:“旅途寂寞,既然我们这么有缘,聊聊如何?”
我冷冷地说:“对不起,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你真奇怪。”他摸了摸他的鼻子,无比自恋地说,“你去你们天中问问,要知道有多少女生都梦想着有此时此刻!”
“梦个屁!”我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骂了他一句对我来说已经是限制级的脏话,然后忿忿地把头转向窗外。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他看到我难看的大红脸。
“不理我?”他说,“我数一,二,三,你不转头可不许后悔。”
我不知道又要搞什么花样,更怕他做出抓住我的胳膊大喊大叫的惊人之举,赶紧把头转了过去。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对我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凭什么?”说实在的,我厌恶极了他说话的语气,厌恶极了他的自以为是和没脸没皮,帅能当饭吃吗,再说他的样子也不帅,越看越难看,越看越像小丑。真不明白天中的花痴女生们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凭我现在对你有点小兴趣。”他慢悠悠地说,“不知道这个理由充分不?”
“滚蛋!”我忍无可忍。
“哎哟,马小卓同学。这可是你第二次说粗话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我无比惊讶地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见我的傻样,他哈哈笑起来,我低头,这才猛然发现,我手里一直拿着的英语参考书泄露了我的秘密。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遮书上的名字,很快又反应过来这真是个愚蠢到家的举动,于是我的手就像被点穴了一样停在半空中,他了然于胸地看着我,用一种讥讽的语气说道:“遮!快遮!再不遮我就要看见了!”
我真想揍他。
幸运的是,接下来他好像失去了捉弄我的兴趣,兴许也是太累了,他向我做了一个休战的手势,然后很快睡着,整个人呈僵死状,还发出轻轻的鼾声。我松了一口气,把耳机重新戴起来,总算一路安稳地到了市里。然而,车子在车站停了下来,其他人都下车了,他却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起身,我就没法走出去。
“喂,请让一下。”我喊他,他没反应。
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踩向他的脚:“叫你让开!”
他居然还是没反应,加眼皮都不眨一下。
天下竟有能睡得如此沉的人,真是闻所未闻!我轻呼一口气,准备从他身边挤出去,谁知道刚挤到半途,他却忽然睁开眼,伸出双臂拖我一把,我整个人面朝着他,跌落在他的怀里,我们的脸隔着很近的距离,甚至连他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他居然抽得出空对我做了一个像猩猩似的鬼脸,把我吓得差点尖叫。也许只是一秒吧,可这一秒,却比我生命中任何一秒都要漫长,痛苦。
我奋力地推开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在他得意的哈哈大笑中,我逃也似地下了车,却与一个人迎面相撞,差点摔倒。头晕加上脸红,再加上我能够预料到他正目睹我的惨状在我身后狂笑不已,这一切我尴尬得恨不得死掉才好,只能使劲埋着头飞快地逃走了。
直到冲到回学校的公车上,我才反应过来,好像刚才我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校花于安朵,难道,她是在那里等他的吗?
那天晚上的晚自习,我上得魂不守舍,我一直在想,我这算不算被人“调戏”了?我甚至想到了另一个词——性骚扰。这让我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无比难受。偏偏肖哲又向我请教问题,他这次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可我却脸色难看地看着他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肖哲的脸色却比我更难看,他一直盯着我,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就在我感觉他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他猛地转过头去,生气地捶了一下桌子,又大声朗读起古文来。
我崩溃地趴在了桌上。
颜舒舒看着我说:“你好像有心事?”
废话,我当然有心事,我正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回家再也不搭公车,要不,就让阿南送我。
这样的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就让我直接死掉算了。
那天晚上临睡前,我才发现,我的MP3丢掉了。
这是开学前,阿南才替我买的。他花了一千多块,我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地丢掉了它!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在公车上跟他纠缠里时弄丢的,想到这里,我简直恨不得需现在就冲到那个流氓面前,扇他一耳光!
正当我在为此事极度郁闷的时候,宿舍外有人冲了进来,是个胖胖的女生,样子看上去很凶,开口就问:“马小卓呢,给我出来!”
我已经上床了,从床上探起身。听到吴丹对她说:“我们这里没有马小卓,只有马卓。”说完,吴丹的手径直指向我。
胖女生头上别了一个和颜舒舒同样款的发卡,直直地朝我走过来,劈头盖脸地对我说:“就是你?”
“什么?”我完全不明白状况。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啪地一声放到桌上,问我说:“这个是你的?”
我一看,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我的MP3。
“你在哪里捡到它?”我迷惑地问。
下部 少年05
七年来,我们第一次又重新谈起她。在这个哀伤的适合回忆的秋天夜晚,喝了酒的阿南,像当年她离我们而去时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是相隔七年之后,我第一次看到他哭。我真的知道,他一直一直都没有忘记她。
我走近他,把手放在他的肩头。我想用手心的热量告诉他,她和他的女儿——我,和他永远都会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
好久以来,我都不能理解一个男人的心酸,直到很多年以后,当我看那部叫做《胭脂扣》的老电影,听到张国荣幽幽的唱:“只盼相依,哪管见尽遗憾世事;渐老芳华,爱火未减人面变异”时,才忍不住落泪,也才明白他那颗冰封了大半辈子的心。
那晚回到自己房间,我直到半夜才能入睡。我的脑子里像有很多小人在飞舞,搅得我难以合眼。我把开学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回想了一遍,却越回想越不是滋味,一种奇怪的躁动在我心里滋长,说不清,也道不明。
我很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难道这就是成长的滋味么,那么酸那么痛却也带着丝丝的甜蜜的醒悟,我该用怎么样的心态,才能好好迎接那些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故事的将来的日子呢?
回校日很快就到了。那天店里特别的忙,我让阿南别送了,我自己坐公车回校。
好在长途汽车站离我家不远,走路也不过十五分钟。阿南叮嘱了我几句,就跟着一个客户走掉了。我背上我的大书包,决定步行去车站。我还记得,那里有家小面馆里的面相当的好吃,初中时,我常常在那里吃早餐。所以,当我经过它的时候,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小面馆生意很好,坐满了人。他坐在外面的一张桌子上,好像还在等面条下好。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到县里来,又为什么会在这个小面馆里出现。我先认出的是他的那顶帽子,那标志性的帽子今天被他反扣在脑袋上。等我明白过来是他的时候我脑袋里“轰”地响了一声,我放弃了吃面的想法,准备从旁边悄悄溜过去。
然而,我的头刚低下去,就被他认出来了了。他在我身后我大声地喊我说:“喂,美女,请留步。”
众目睽睽,我的脚像被胶布粘住了,动弹不得。
他对我笑着,用一种近乎于命令的语气对我说道:“你过来!”
我白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他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懒洋洋地说:“没听见我说什么吗?”
“放开。”我尽量镇定自己,用尽全力瞪着他,努力做出一脸凶相。
“如果我不呢?”他一字一顿地说,还左右摇着脑袋,用一种奸诈的眼神看着我:“你是否打算放声尖叫?”
我当然不会叫,我只是想甩开他,不过我压根做不到,好像我越挣扎,他抓得愈发地紧,我觉得我的胳膊都快要被他拉断了。
“放轻松,我只是想请你吃碗面。”他说,“你那天帮了我,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不用了。”我警告他,“你要再不放开我真叫了。”
“我还真想听你叫。”他的脸凑上来,靠近我,欣赏着我内心的愤怒和恐惧,仿佛在强忍着自己喜不自胜的心情。
我放弃了与他的对抗,忽然在他旁边的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很好。”他松开我,满意地说,“我就喜欢女孩子乖乖的。”
可就在他说话的瞬间,我已经跳起来,往另一个方向飞速地逃离。
他并没有追上来抓我,这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到车站买好了下一班回市里的车票,去了一趟洗手间,用凉水好好地洗了洗发烫的脸,手臂上被他拉过的地方一直隐隐地痛。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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