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连送份谢礼都得避人耳目的送到修身苑角门…不过也是有良心的。
检查一番,一切正常。留了些给三郎,其他的就分给下人了,沾点喜气。
那天三郎回来,倒是拈着一片瓜发呆。芷荇推了推他,他苦笑一声。「那年…被
关起来的时候。常有人用荷叶偷包一团饭,或是几个包子,塞在铁栏杆。我一直
不知道是谁。」
芷荇把瓜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慢慢喂三郎吃了。或许是冤屈难伸、痛苦莫名的
过往吧。三郎虽然都不说,但很珍惜被宠溺的感觉。不敢要求,但宠溺他一点点
,就会小心翼翼的接受,眉眼都舒展开来。
嫁给别人可能不用事事亲为、扛起些她实在不感兴趣的责任,也不会有远虑近忧
。她也很有把握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都能过得很好。夫婿哪怕侍妾无限,她都
能管理得井井有条,生个六畜兴旺她也能一碗水端平,还能更仔细的教养出下一
代的傅氏嫡传。
但她还是觉得嫁给三郎是最好的。伺候夫君嘛,该然的。但其他人会觉得理所当
然 ??,毫不在意…但对三郎却是很重要的大事。
最重要的是,他眼中只有她一个。真的,这样就够了。
就是心疼三郎,理解他的冤屈和不得已,所以她才忍住性子对冯家那群蠢货。但
二郎却不断的在挑起她的怒火。
修身苑她原本就没打算打成铁桶一块…而是故意漏点破绽。真泼水不进,冯家那
些蠢货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那些破绽就是给他们打听到她愿意给的
消息,和了解一下冯家到底想干嘛。
自从那场大吵后,二郎动作越发频繁,不断的跟苑里奴仆打听关于她的事情,威
胁利诱的想要跟她再次「巧遇」…让她很后悔没一棒槌结果了那个祸害,怒气已
经濒临爆发的底线,也引起她的警觉。
她是很明白这家伙在做什么白痴大梦…但意欲毒害自己亲生兄弟已经该腰斩了。
现在又不断打听她这个弟媳,又是耍什么花招?
…难道他还没放弃那个愚蠢的白日梦?
仔细忖度,又让人去仔细打听二郎在外的行径…她的心一寸寸的凉下来。
不得不说,他这打算倒是有几分小聪明。她和三郎和顺恩爱,于外人而言,极为
孤僻的三郎,芷荇可说是最了解他的人。
深宅妇人无甚见识,万一被二伯怎么了,除了自寻条麻绳了事,也就是只能任人
摆布。若是能哄得了,说不定还能帮着李代桃僵。
这种耻辱,对个深宅妇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家里人众手遮天…
不是同流合污,就是困死闺牢。
如果她是寻常妇人的话。
果然,婆母没事就把她叫去,表面和蔼亲善,还说什么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
但她还真不知道掺了迷药麻药的饮食,是和蔼亲善的表示。
一次两次,她忍了。三次四次,她忍了。终究忍无可忍,让吉祥捧了棒槌,如意
抱了只猪仔,当婆母的面,把她殷殷相劝的茶灌到猪仔嘴里,那猪仔立刻翻白眼
晕过去。
她面无表情的福了福礼,「不知婆母尚有何见教?」
婆母愕然,只能装傻,「妳这是干什么?有人这么做儿媳的吗?长者赐不敢辞都
不懂?许家是这么教养女儿的?」
「心领了。」她从吉祥手里拎起棒槌,还没怎么呢,婆母就喊起救命了。
芷荇只觉心寒,把猪仔放在地上,然后又福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她越走越快,吉祥如意只能小跑步的跟在后面,两个人脸都发白。
「冯家送什么东西来,通通挡了。」芷荇怒火中烧,冷冷的吩咐,「谁知道里头
掺什么。」
这件事让修身苑哗然起来,看到冯家仆眼睛都是红的。要不是姑娘下死命令不许
传,这么歹毒的事情怎么让人忍得住?哪有婆母对自己儿媳下药的?下药以后到
底是想干嘛?结果双方引起几起斗殴事件,还是吉祥去弹压的。
芷荇的火气真是被撩拨的越来越高,这是什么毒蛇窝啊?!偏偏那是三郎的至亲
骨肉,打不得杀不得,甚至只能吞忍下来…冯家传出丑闻,伤的还是三郎。
现在朝议好不容易平静了点。实在不能让冯家再 ??出点什么给三郎添累了。
她匆匆擦去眼角的泪珠,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是觉得非常恶心,恶心到不行
。但总不能让三郎看出来。
他已经受够了,受得太超过了。实在不忍心…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头,再插上一
刀。
深院月 之二十七
但三郎回来时虽然有点迟,她也装得若无其事,但还是被察觉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深沁着疲惫的容颜狐疑,按着不让她更衣。
芷荇张了张口,几经思量,她还是捡着三郎早晚会知道风声的事情讲了,「婆母
最近常招我去。你知道我自己会医,所以…察觉了饮食里头有些不对…」
三郎的脸一点一点的白了,连唇色都褪成樱花白。瞳孔渐渐死寂,握着芷荇的手
,却微微颤抖。
能怎么样呢?把自己亲生母亲送官?
「…对不住,对不住。」三郎喃喃的,小小声的说,痛苦莫名的将她抱在怀里,
「我对不住妳,竟是护不住妳周全…冲着我来就好了,就算要绝了我子嗣,也不
该伤妳…」
芷荇颤着唇,还是咬牙不说了,只是反身抱住他。够了够了。她不是寻常妇人,
处理得来。三郎误解就误解了吧…毕竟是亲生母亲,总不会想得太坏。但只揭这
么一小角,三郎已经受不住了。
够了吧?!贼老天?放过三郎吧!她家夫君凭什么这样挫磨?
只是想到,若她不是傅氏嫡传,很有一些防身本事…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三郎只觉得心也跟着一颤。他被「孝悌」这两个字压断了气,现在累得荇儿也差
点…「妳去外祖家住一阵子。」
芷荇苦笑,「三郎,你想休我?无端回娘家长住,你我名声还要不要?」
虽然傅氏太祖奶奶对家族批评的一文不值,说,「『家』为盖着屋顶圈养的猪,
『族』为方寸之病疾,尽是些吃人的东西。」却不得不从俗,根深蒂固,家族观
念已深入骨血。
她对自己的本领很明白,要逃没问题。但若族人众议她该沈塘,她会力陈清白,
但还是束手就缚领死。家族观念高于一切,礼法有分。就算是冤也得冤得从容,
不然亡母不得安宁的被迁离祖坟,她才真的是百死莫辞。
谁不是笼罩在家族的阴影之下,屏息静气生或死?但失了家族、族谱上除了名…
从此就是孤魂野鬼,无根无底的人了。总要受尽人白眼,被视为不孝不悌之徒,
在这尚意重气的时代,会被众人厌恶疏离。
这么一来,对皇帝就没有用了。
三郎松了手,温顺的让芷荇更衣擦脸,淡淡的说传膳。
等吉祥和如意带着小丫头来摆饭时,他语气很冷的说,「吉祥。就传我的话。奶
奶笨拙,不堪服侍婆母,所以我不让她过去了。若有话,让母亲传我去说也是一
样。」
姑爷脸一阴,这仲秋时分似隆冬腊月,也跟着阴得刮雪珠子了。吉祥到底比较机
灵,勉强压住发寒,脆声声的应了是,把吓得如抖筛的如意扯出去。
她没看错。这个人,愿意帮她挡风遮雨,不是给她几句甜言蜜语,或用孝道大义
就打发的人。
心下松快,脸上就带了笑出来。想想也真是庸人自扰,不过是一群没脑子愚蠢又
贪慕荣华富贵的东西,也能把她激成这样…果然是太不稳重。
她原本就是乐观豁达的性子,怒气和烦心很快就能抛诸脑后。布菜盛饭,又捡些
听来的趣闻与三郎说,勉强味同嚼蜡的三郎吞了一碗饭,甚至能引他的阴郁稍微
消散。
「…有个南都来的朱太太,说到当今的皇上笑个不停。当今是顺王爷时着实是胡
闹,当了皇上已甚是收敛了…」
那位朱太太说得妙趣横生,芷荇转述时也笑得前俯后仰。
据说这个小王爷,九岁上最爱打架,还严令不让侍卫上,自己卷袖子跟些泼皮无
赖打。打输了抹抹鼻血,回去缠着武教习不放,勤练恶练,回来找场子。一路打
到十三四,一城的泼皮无赖竟让他都打服了。
虽有贪色爱花的毛病儿,最爱站在街头看人大姑娘小媳妇儿,连那俊俏书生都逃
不过他贼忒兮兮的眼睛…但也就看看,口里花花,然后万般惋惜的带着大队人马
去秦楼楚馆眠花宿柳…最让人忍俊不住的是,跟在后头的是严肃端整的王爷侍卫
,再后头的却是贼眉鼠目、鞋拉塌袜拉塌的泼皮无赖,称得上南都一景。
其实么,这样尊贵的王爷不欺男霸女就已经很好了,偏偏这个荒唐的小王爷还特
有古道热肠的正义感。听到什么不平事,先使人查个头尾,就去敲南都知府的鸣
冤鼓,那鼓都让他敲烂三个了,知府看到他就闹头痛,连参本都不知道怎么参。
你说他干预民政?不。人家小王爷正经八百的递状纸,来申冤的。你说他嚣张跋
扈?不。人家客气得连坐都不坐,自称讼师,申冤来着。你说他胡涂兴讼?不。
人家有凭有据有条有理,查得比他这个知府大人还仔细详实。
这大燕诸律翻个底朝天,皇室规矩多多,却查不到一条不准王爷当讼师的…倒有
诸王体察封地的明文。南都知府除了暗叹倒霉能说什么?别人是「三年清知府,
十万白花银」,他这个南都知府特别的倒霉,清不得不清,银子别想捞到一丝半
点。
几任南都知府有苦说不出,三年任满,想尽办法调走,只得王府赠路费银一千。
和其他怀里抱美人手底捞银子的知府相比,宛如云泥…连小妾讨太多都会有事,
王爷问着呢,你那点俸禄怎么供得起这么多人口?
虽然是这样贪花爱色不正经的小王爷,离开南都六年多了,南都百姓还是感念着
,年年有父老派人不辞辛苦的来给皇上送新粮…当年的小王爷,现在的皇上,念
得还是南都的一口米,想得还是南都的烟花相好…总要让父老谒圣说说南都的事
儿。
三郎心情果然好了一点儿,「那一位…就这么着。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好人。就
他来说,找乐子就是大家开心,那作恶的就该哭着。而他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找
乐子。」
慕容家哪有什么好的?芷荇嘀咕。她也明白,三郎口中常淡淡的嘲谑,可皇帝在
他心中有不一般的份量。
深院月 之二十八
芷荇還在滿腦袋跑轟雷,「你、你怎麼…」
「妳呀,對別人都戒心重重防備有加,怎麼對我就洠в校俊谷蔁o奈的低語,「
妳也不想想,我是知事郎,皇上身邊的文臣。有洠в锌赡艹樆始业z檔,會不會
瞧見呢?居然還把祖上留下來的書隨便我看…老實講,還有誰看了?」
芷荇渾渾噩噩的搖了搖頭,這才醒神過來了,緊張的抓著三郎,「你、你可…我
娘傳給我後,除了你我可洠Ыo任何人知道了!」
果然。三郎嘆氣,取了藥膏,輕輕揉著她有點紅模У氖种福笂呥@樣信我…我都
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可得把妳藏緊。」
「…別讓那狗皇帝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枺鳌管栖舻难蹨I大滴大滴的掉下來
。
「怎麼可能?我還怕他惦記我們女兒。太祖皇帝留了遺命,要扶持傅氏後人登后
位。」
「誰希罕?」芷荇忿忿的罵,「那摺Z薄倖的小人!患難時許什麼一生一世一雙
人,太祖奶奶幫他把天下打下來了,富貴時什麼都忘了…洠О烟煜路^去,是太
祖奶奶念舊情…」
越說越傷心。傅氏嫡傳一代代崇仰著那個了不起的太祖奶奶。想想這樣一個洠в
她就洠в写笱啵響敕痔煜碌慕韼郊t顏,大著肚子從宮中傷怒而走,居然掙下
偌大產業,獨自撫養女兒,開啟了傅氏嫡傳。
但這樣傳奇的人物,到死猶自忿恨那個薄倖的慕容沖,眼都不肯椋А
代代嫡傳,苦楚極多而喜樂甚少,紅妝血淚,盡付椋w中。
謹慎的敲門聲,如意侷促的問,「姑娘?姑爺?可要上茶了?」她撥開吉祥拼命
拽她袖子的手。耄щ'約約聽到哭聲,她擔憂了。姑娘可是受了大委屈…姑爺怎麼
不好生哄著點,還讓她哭成這樣…要知道姑娘軟和的只有一張臉皮,骨子裡比男
子漢還剛強。
「瞅瞅,妳忠心的丫頭呢。」三郎輕聲,幫她拭了淚痕,穩聲道,「進來收拾下
,就上茶吧。」
如意應了聲,趕緊帶著小丫頭收拾了,上了茶。正在研究桌子怎麼多了五個洞,
已經被吉祥拽了又拽。
對喔,什麼洞不重要。姑娘背著他們抹淚才是大事。「姑、姑爺,奴婢多句嘴兒
。咱們姑娘今天委屈得很了…別太招她難過。人說怒傷肝、憂傷肺,這時氣又不
太穩…」
「妳這是多句嘴兒而已麼?」吉祥終於跺了她一腳,拉著她告退了,一路還小聲
的拌嘴,都把芷荇氣笑了。
「一個憨得什麼似的,一個鬼得要命。」她咕噥。
「還是有人疼有人顧念的呢。」三郎將茶碗捧給她,「生怕我欺負了妳。」
「我還不疼你麼?」芷荇吸了吸鼻子,有點賭氣的捧著茶喝。
「眼前是疼的…我敢說就算我迹随遥瑠呉矔䦟ξ液谩!谷膳闹鴨芸炔灰训
芷荇,「喝慢點,誰跟妳搶?但我若負了妳,我的荇兒就洠в辛耍皇O隆厚T夫
人』。」
這個夫君太聰明也是麻煩事兒啊…什麼都難瞞住,剛就差點害她嗆死。
「馮夫人不好嗎?得體。」她不太想提這事兒。
三郎湊在她耳邊輕語,「但我只喜歡荇兒。」
他滿足的看著芷荇的耳朵慢慢的粉紅,嫩嫩的臉頰比塗了胭脂還艷。雖然想過很
多次,他還是忍不住問了,「為什麼信我?」
芷荇沈默了很久,「其實吧,就算不是我,別個姑娘嫁給你,只要對你好些,聰
明點,不偏聽偏信,寬容些,願意了解你…」她數了好一會兒,「你也會待她很
好的。」
…要這麼多優點集一身的姑娘,也就這麼個精明能幹只對著他傻憨的荇兒。三郎
有些啼笑皆非的想。
「可你想要的很簡單,卻誰也不給你。剛好在你什麼都洠в械臅r候,我嫁給你了
。你待我很好,所以我信你了。」就算將來他什麼都有了,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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