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深院月-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小丫头大惊小怪,「姑娘?妳果然着凉了是不?怎么脸这么红…」

真是太荒唐恣意了点。初时并不是有意让她困窘,只是…看她指头那么多针眼儿
,荒寂已久的心,涌出了一点陌生的怜爱。哪知道星火燎原的意动,水到渠成的
明白了,闺房之乐的真正妙处。

这么规矩精明又厉害的娘子,遇到闺房情事还是手足无措,羞怕得可怜。但这种
事情,原来是双方都意动才得趣儿。

荇儿动情又迷糊的搂着他的脖子喊三郎,生涩的迎合…才是他最喜欢的部份。

深深吸了口气,将绮念平复下来。现在…他可不是只有一个人。

他有个小家,一个甘愿做得满手针眼的娘子在等他。


面对大惊小怪的如意,芷荇只能烧着脸颊,沉默的望天。

幸好吉祥那个鬼灵精把如意镇住了,不然她真想找条地缝钻了算了。光想到三郎
那么激动的喊她荇儿…她的腿都有点发软。

羞死个人。正经姑娘怎么能这样呢?太太太…那个了。不行不行,还有一大堆事
儿做呢,哪能光顾着在这儿刨树?

她仔细将这日该做的事情都过了一遍,平静下来。这是她和三郎的小家,篱笆得
扎紧。冯家那票人对三郎既恨且怕,现在忍着他,也不过是长房就这么个有出息
的。

倒也不是很难理解。那票人就是忍着,希望摆在二郎身上。既然阴沈的三郎都能
得皇上青眼了,丰姿俊逸的二郎岂不更有机会?就待二郎中了进士,得了皇上宠
爱…失宠的三郎算是什么东西?

她也更能明白,为什么曾身居副相的冯老爷会一脚踏空,不到五十就被迫「告老
」。

目光短浅耳。

芷荇平静的将大管家唤来,点起花名册,把所有冯家仆都退了,一时众人大哗,
七嘴八舌。

大管家惶恐的问,「这…下人有什么不是,三奶奶吩咐就是了。大过年的…」

芷荇笑了笑,指了一地乱腾腾的奴仆,「瞅瞅,大管家还在这呢,这些人就敢吵
嚷起来,平常可见是如何了。我也不让钱管家难做,到处调人麻烦。娘家继祖父
给了我几房使,尽够了。夫君也就七品小官,这院也就我们夫妻两个,也无须太
多人。

「至于下人月银,既然我当着这个院子的家,自然是我自理了。哪能还动用到公
中去?」

这么大冷的天,大管家额头却冒了细细的汗。这就是里外不是人。银子又不是他
的,他还乐得给呢。可太太吩咐了,把三爷的月银拨给二爷,可三爷的禄俸还是
得入公中。

他觉得不妥,但说没两句就让太太砸了茶碗,「家里短他吃还是短他用?!皇上
赏的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我这当母亲的一样也没瞧到…要你这老刁奴替那孽子
想?那孽子怎么不替我想,替冯家想?」

这厢正为难,结果宫里来送中饭,来熟了的赵公公满面笑容的进来,「哎唷,老
奴来得不是时候了。打扰夫人理事是吧?」

不称「咱家」却称「老奴」,这皇帝对三郎的态度的确微妙。

但有机会不抓住是傻子,芷荇照样对着皇宫方向福礼谢赏,然后亲热的请赵公公
上座,下足血本的上了最好的雪峰茶。

「娘家继外祖给的,赵公公您尝尝。若尝得好了,带点儿回去。您赞句好,可是
继外祖的心意诚了。」

「哎唷,这样好东西,拜领了。」赵公公除了金银,最喜欢的就是茶。这雪峰不
好弄啊…没人敢拿来当贡品就是看天时的,常常贡不上不是给自己找楣头?

啜了口茶…妙妙妙,难得难得。眼珠一转儿,这人精似的赵公公堆笑,「知事郎
夫人您这是…」指了指一地的人,「家事若忙,老奴这茶也不好慢品,」一脸可
惜的搁下,自言自语似的,「老奴就听说过冯家别的没有,就是事多。」

大管家扑通跪下,颤着声,「夫人您说得是,这样没眼色的真不能在这院子了。
公公您安心品茶,小的立刻把这起子没规矩的带走。」

人去如退潮,跑得干干净净。

芷荇猛绞着帕子,面上平静,内心已经笑翻了。不绞帕子她怕自己笑出声音。

赵公公还要服侍她用饭,她哪有那么缺心眼。只说早饭吃得迟了,还不饿。笑咪
咪的陪赵公公品茶聊天,还提了继外祖待她甚好,几房人二话不说的拨给她使。

「难得难得,人说家和万事兴,继夫人和继外祖待您如此之好,老奴多嘴一句,
您得惜福啊。」

「公公说得是,虽说已为冯家妇,哪能把自己根本给忘了,不知道孝顺?偏我继
外祖只骂我见外,怕礼尚往来缺了,毕竟夫君俸禄不多…连这雪峰都匀给我一半
。他老人家铺子都还没给上呢。可见是多疼我了。可惜京城这地界儿…商户想安
分做生意也不容易。」

「可不是嘛,」赵公公点头叹息,「士农工商,商户还是排得上号的正当营生。
天子脚下,还有些阿猫阿狗的刁难良民…这不是给皇上抹黑嘛?」

芷荇含笑,命吉祥把二两雪峰送出,赵公公半推半就的受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笑
了笑。

这条线倒是搭成了。嗜茶如命的赵公公必去照顾继外祖一二,继外祖也会投桃报
李。这比亮什么亲戚关系还强多了。

果不其然,她才用完饭不久,继外祖就把几房人带身契送到她手上,冯家连吭都
没吭半声。

规矩慢慢教,但她先带着人去把靠近冯家主屋的几处空院子先锁了。她家夫君俸
禄少,又都交公中,她使的人当然也少,自然用不到的先锁了,维持起来容易多
了。

伺候园子干什么?最要紧是伺候他们夫妻这两主子。

眼前看着是有点乱。但她很有信心,可以把日子越过越好。

最少让三郎吃饱穿暖不挨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深院月 之十五




才过了元宵,修身苑就安顿下来了。

代代母女相传,治家向来是统帅那一套兵法,不是蠢到极点的事必躬亲。家规立
好了,上下有分,赏罚分明,毋枉毋纵。就这么十来个人要治到服贴也尽容易。

礼仪端整,可能赶不上世代官仆的那些,但她不在意那些虚的。能不能忠心为主
,不被轻易买通,比跪得好不好看,知不知道何时跪重要得多。

最少现在她是满意的。吉祥如意也很有几分管家娘子的气派,搭档起来挺好。蹲
下能烧火,起身能管家,她没看走眼。

就是蕙嫂子比较软弱点。不过她算是老人,又有如意撑腰,厨房的丫头婆子不敢
惹,倒也还好。主要是她手艺不错,人又仔细,吃饭能安心是重中之重。

过完年,皇上不派酒席进来了,改让供蔬菜鱼肉的贡商来听吩咐,宫里付银子。
连冯家后门都不进了,直接送到修身苑的角门。

冯家上下当然恨得牙痒,又掐断了一个能拿捏三郎的去处…现在连奴仆都不靠冯
家吃饭穿衣了--那个许家小门小户的婆娘居然就自己叫了绣庄来来裁剪苑里上
下的四季衣裳,没他们什么事了。

连三郎进出都不走侧门了,直接从修身苑的角门,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都完全不知道。那些面生的奴仆根本就对冯家充满戒心,想从他们嘴里撬出一丝
半点消息,完全没有可能。

等冯家惊觉的时候,已经形同分家别居,伸不得手了。

老爷太太不知道摔了多少杯子茶碗,却只能白赔那些物事儿。点了知事郎以后,
三郎就难拿捏了…哪怕只是挨个耳光,第二天就有公公上门笑嘻嘻的问事。只能
冷着,给他难堪。但那副死人脸总是无风无雨,自办了棺材诸物,一副大不了一
死的样子。

太太这时候才暗悔,早知道就别让那小贱人解脱了,扣着起码还能给他点禁忌不
是?连新妇进门,她就不该瞧不起那小门小户的小娼妇,早早趁着还没得三郎的
心时,先拿捏住。结果错过了,现在三郎护得死死的,连皇上都扛出来挡了…

她怎么伸手?

其实太太心里很矛盾。是她生的儿,她怎么会不疼?当初那是不得已儿…三郎怎
么不能体会她的心?反而把她看得跟仇人一样,能下床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去见
那个小贱人!一整个离心离德,还天天嚷着要清白…老爷不得不把他锁起来,不
然这个家怎么办?

二郎是错,的确是错。但二郎已经认错了,滚在她怀里口口声声要去领死…她怎
么忍得?老爷已经丢官了,也就二郎有了功名,长房将来得看他。舍了三郎难道
她心底就好受吗?都不知道流了多少泪…三郎只会恨她,跟她强,只会问那个小
贱人…

连大郎都知道要跟她软和,要孝顺她。二郎更是贴心极了。怎么自己生的儿只会
摆脸色,成天的咒骂她和亲爹…有点出息,就只会拿皇上压家里人。她都还在呢
,怎么诰命先封那个短命死了的小贱人,不是他的亲生娘亲?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

还真没想到有更噎的事情。正月十八,宫里传旨了,封冯知事郎妻许氏为孺人。
虽然是七品诰命,终究是诰命夫人了。

太太差点一口心血喷了出来,当下就昏了过去。


那天三郎回来,芷荇半笑半埋怨的,「怎么这样办事的?二嫂刚来骂了我好大一
通。」

他淡淡的笑,情绪明显高很多,没那么阴风惨惨,「不关我事,皇上亲笔写的,
不见那道圣旨不文不白?我惹了他,他就惹回来,唯恐天下不乱的。」

虽然知道自己娘子是个厉害的,还是不太放心的说,「他们说什么…都别搁心里
。」

芷荇笑出来,「我哪能吃亏去?倒是二嫂回去得吃点降火的。不然憋得紧了,都
是我的不是。」

携着芷荇的手,习惯的摩挲上面的针眼,「荇儿,咱们先散散,回来再吃饭。」

芷荇脸倒是红了。也就只有极亲密的时候,三郎才会动情的这么喊。现在怎么突
然带出来呢真是…

但三郎带着她走出修身苑,踏入冯家的园子,走没多久,就到了一个荒僻的小院
。圈着墙,只有一个小小的屋子,荒芜冷清,墙缝和屋顶长满了草。

「以前,都不敢走到这儿来。」三郎慢慢的开口,「现在觉得可以了。」

他推门,垂在门闩、生锈的铁链,哗啦啦的响。

满是灰尘,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一个净桶摆在角落。那床,却不是炕床。只是木
板草草钉就,上面该放枕头的地方,却是两块砖。

他打开窗户,居然是一根根铁条构成的栅栏。缝隙可以伸出手臂,但也就这么宽


十八的月,开始缺了,让栏杆割得破碎。

「我在这里关了一年。」三郎的语气很平淡,「冬天冷得睡不着时,就起来打拳
,等身体热了,才钻进被窝里,设法睡暖。其实这东西…还真关不住我。」他轻
松的扳了扳铁条,就拆了下来,「所以我才能翻墙出去考秀才。」

芷荇眼眶一热,只能紧紧咬着唇。真的把他关住的…是对亲情的最后一点顺从和
渴望吧。

「是二房叔父帮我作保的。其实是姨娘差陈嬷嬷给叔父带话,考篮也是陈嬷嬷送
的。我非考上不可…那时候我还不想死。我还…还有一些天真的愿望。」

只是那些天真的愿望,一点一滴的慢慢毁灭、破碎。

芷荇缓缓走过去,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背后。

「心疼我吧,对不?我就是要妳很心疼,非常心疼。」他转过身,抚着芷荇脸上
的泪痕,「要把我放在心里,而不是…往我的棺材旁边再添一具。荇儿,把我放
在心里,只把我放在心里。」

抓着他的手,芷荇的泪止也止不住,不断的滚下来,破碎的细声,「…不行的。
当妻子的要贤良大度…不要拐我…你总是会有…」

「不会有。」三郎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我知道妳不信。没关系。女人,也是
人。不是猫狗,也不是玩意儿。我会拐妳,就是把妳拐到不行。荇儿,妳心里只
会有我。我们…一起活。」

老惹她哭,真不好。轻抚着芷荇的背时,三郎默默的想。但他发现搁着棺材的房
里,又多了一具棺材,心里的难过居然无比汹涌。

本来,他活着只是必须活着,但活得了无生趣。所有的情感都死了,什么都无所
谓。他非常希望可以一睡不醒,给所有人一个安全的交代。

但他的荇儿,可能会死,毫无生气的躺在那具棺材里,却让他非常慌张痛苦。她
都到他身边了,走到他心里了,怎么能够这样?

人皆有死,他比谁都明白。但他无法接受这种可能。

当下他真有股冲动,把那具新棺材劈成木片,烧了。

他不是不懂这是荇儿一种含蓄的表示。给他一个诺言,死同坟。

但他更想跟她一起活着,那怕只是一起看着被栏杆割碎的月亮,他就觉得胸口不
是空空的刮着寒风。

「认命吧。」紧紧拥着芷荇,他的容颜在月下透出一股温柔的哀伤,「谁让妳嫁
给了我。」

从他肩上,芷荇看到铁锈斑斑的铁栏杆,和破破碎碎的月亮。




深院月 之十六




晨起送走了三郎,芷荇的情绪一直不高。

昨夜三郎没有求欢,却说觉得冷,搂着她,破坏她规规矩矩的睡相。担心的问他
哪里冷,三郎却把芷荇的手拉到胸膛,「心口,总是睡不暖。」

害她差点又滴下泪来。

这人,真的打定主意要拐她了。这可如何是好?

明明知道,情感才是女子生死大关,把心交出去,未来只有日日凌迟等着。广大
的修身苑,早晚会填满…填满千娇百媚的通房妾室,填满庶出子女…早晚的事。

她娘亲就淡淡的说过,新婚燕尔时,她就是没遵祖训,弃守得太快,最终良人成
了狼人。亡羊补牢,却为时已晚,白受了许多气恼和心伤。

丈夫可以亲可以敬可以谄,但绝对不能爱也不能信!不然这个贤良妇人决计是作
不成的。

这么母女嫡传两百余年,也就只有一个例外。顾氏太外祖母嫁给只有秀才功名,
千里行商的商家妇,最是惊世绝艳。一生一世一双人,也真的只有太外祖母和太
外祖父实现了。

外祖母的绝命书自悔不已,为了陌上持花含笑的曾家少年,不顾母亲的反对,又
回到世家的牢笼。

母亲出嫁没多久,外祖母就郁郁而逝了。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