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怵言绷紧全身。“什么事?”
“求你别嘴上净说些绝情的话,却反其道而行地做出让人无法断念死心的事。”
“我没——”眼前晃动的银光,截断怵言别脚的辩驳。
“还想说对我完全无动于衷?还是要说对我从没有动情过?还是要编派理由拒绝我?”
怵言探索腰间,脸上的慌张明显可见。什么时候掉的?
“你找了多久?”那夜后他再也没回去过简陋的小屋,只因不想触景伤情,没想到他竟一直
在那里找他苦寻不着的耳饰。“你这样做要我怎么死心?最后一次问你,承不承认在乎我?
”
回应的,依然是沉默。
不回答,好,很好!咬牙和血吞进满心苦楚,再出口的话满是怨怼,也有无法因为被冷漠以
待而消弭分毫的执着。
“我曾说过想要的就要得到,除非死,否则我绝不罢休。你答也好、躲也罢,我绝不会死心。”
“何苦作茧自缚?”
“作茧自缚的人是你不是我。”说了这么多还是败在他的心防之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
怎么做。“该说的我已说尽,过几天我将随西门独傲北上攻奚,如果我死在战场上,今后世
上再无离休这人;如果能活着回来,我会继续追,直到你愿意承认,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为
止,告辞。”
上战场?怵言出手留住他。“你要上战场?”
甩开手腕上的箝制,离休勾唇一笑。“不行吗?我死你就能轻松度日了,对你来说是件天大
的好事,你定是希望我战死沙场对吧?”
“我不准!”
“你没有资格不准。”拉开再度扣住他的手,离休笑得凄然。“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的事?”
“我是——”
“你是什么?”
“我……”冲动的话语退却在严密的心防前,化成无言以对,最后黯然收回留人的手。
“我也希望我死啊,这样就不用在你后头追得这么辛苦。你知道吗?追你真的好苦,好苦!”
把一切赌在沙场上,生死由天。若生,他离休会继续追、继续领受无法死心的自己给自己带
来的折磨;若死,万事皆休。
? ? ?
他真的随西门独傲的军队北上?这一路能不能安然无事?是不是已经到达奚族据地?战争是
不是已经开打?而他是不是平安?没有丝毫损伤?
带夏侯焰来到昔日契丹王城后山,一路上怵言想的除了这些还是这些。
六日来,怵言满脑子挂念的全是离休,满心担忧的也是离休的安危,任谁都能感觉到平日行
事谨慎的他变得恍恍惚惚,眉头纠结不曾解过。
行军前一刻他无法压抑的到校场想阻止他随军行,但他避不见面,用西门独傲的军令将他挡
在校场外,甚至在他驾马追到他身边时也装作不认识,不肯听他的话留下。
而他,直到出幽州城的最后一刻,还是无法撤下心防留住他。
明明只要说出他想要听的话就能留住他,他却说不出口,理智总横亘在前头阻止他说出想要
说的话。他知道他想要什么,却给不了。
“怵言?怵言?”夏侯焰唤了数次,决定用手轻推神游物外的人。“怵言?”
“殿下?”
他竟失神到忘了他已不是殿下了。“在想离休公子的事?”
离休公子?“您知道离休是男儿身?”
“嗯,离休公子随鸿翼行军前曾到我房里向我道歉。”
“道歉?”怵言神色一凝。“他对您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压根儿不知自己曾差点被掌掴的夏侯焰也是一脸不解。“但之后我俩谈了
很多,我也知道你跟他的事。”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口拙的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将心中的疑惑挣扎给说清
楚。
“你很担心他对不对?”
“公子?”
“别骗我了,我眼虽盲,心可不盲,这几天你心神恍惚到连我都感觉得到。”
夏侯焰抿唇浅笑。“你会担心他也是当然,就像我担心鸿翼一样,战场上刀剑无眼,教人怎
能不忧心!”“他不该上战场,而我——”怵言低头望着双手。“却留不住他。”
“没有人应该上战场。”伸手探寻到怵言,夏侯焰清楚感觉到掌下手臂的紧绷。“这世上根
本就不该有争战。”
“公子?”
“离休他很伤心。”那日在房中谈及过往,性情刚烈的离休竟像个孩子似的窝进他怀里大哭
,吓得他一时不知所措,但也因此将离休当作挚友看待。
虽然,稍后鸿翼进房看见他们互拥的场面非常、非常的介意,但自那日后,他的确将离休当
作挚友,为他心疼,也才会想为他做点什么。
“伤心?”
“没错,伤心。”夏侯焰点头后又道:“离休的确性情刚烈,但这不代表他承受得起一再的
折磨;怵言,我以为你也是有情人,毕竟你因为担心我在契丹族中势弱饱受欺凌,所以一直
留在我身边护我。你对我很好,但为什么独独对离休无法坦言说爱?他是你最在乎的人不是
吗?”
“他是,他一直是,无论是男是女,他都是。”在长年跟随又交心至深的主子面前,怵言坦
然道。
或许,也因为折腾人的忧心忡忡让他乱了分寸,开口说出始终不敢说出的话。
“那么为何你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存心躲避他?”
“我不能让他受人非议。”
“怵言,你真是不公平哪!”难怪离休会说羡慕他,起初他并不明白,直到现下他才明了。
“我与鸿翼的事你能坦然接受,也不因此而轻视我,可是对于自己的事你却看不开,宁可伤
他也要抱守世俗伦常不放,何苦呢?”
“我是为他好,我并不值得他付出这么多。”
“我也不值得鸿翼为我付出这么多。”夏侯焰叹了口气,“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瞎子,并不
认为自己值得鸿翼细心对待。”
“公子不该妄自菲薄。”
“你也是,怵言。”就像离休气呼呼骂的一样,怵言是个直憨的傻瓜呵!“你能劝我不要妄
自菲薄,而你自己却一直这么做。”
“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他。”这样的他怎么谈情论爱?
“你还有自己不是吗?”夏侯焰反问。
“自己……”怵言茫茫然地反复主子的话。他还有自己?
“我也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给不了鸿翼,所以……”咬唇迟疑了半晌,夏侯
焰像是鼓足勇气似的再开口:“所以我把自己交给他,因为我只有自己。”
把自己交给离休?怵言楞住了。夏侯焰的话仿佛一记重锤,在他浑浑噩噩的思绪中敲出一片
清醒。他从没想过把自己交给他,满脑子只是想着自己能给他什么,却没想过他可以把自己
交给他。
“离休想要的不就是怵言吗?”他想通了吗?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此刻怵言是何表情的夏侯
焰不免着急。怵言为他做了许多事,他能回报的也只有点醒他了;可是他做到了吗?怵言明
白了吗?
“我曾经险些失去鸿翼,在那当头我才知道自己对他动了情。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与悔恨的
痛苦如此难受,我娘死的时候我也尝过一次。怵言,我不愿再有这种事发生。”
“公子?”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公子请说。”
“顺遂自己的心意,让自己快乐,这是你该得的,也是离休该有的。”
“我会再想想。”
“嗯。”夏侯焰点头。“我去我娘坟前,你就不用陪我了。”
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接下来的还是得看怵言自己。
但愿不会让人失望。
? ? ?
顺遂自己的心意,让自己快乐,这是你该得的,也是离休该有的。
留在原地的怵言,此刻满脑子想的全是夏侯焰方才对他说的话。
我也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给不了鸿翼,所以……所以我把自己交给他,因为
我只有自己。
一直以来,他困在自己能给他什么的死巷中打转,却从没想过把仅有的自己交给他,直到上
一刻被主子点醒后才恍然大悟。
是的,他忘了他还有自己可以给他。而这,才是离休想要的、费尽心力追逐的不是吗?为何
到此刻他才想通?
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与悔恨的痛苦如此难受,我娘死的时候我也尝过一次。怵言,我不愿再
有这种事发生。
“他在哪里?”
低沉含怒的声调打断怵言的思绪,令他清醒。
来人是西门独傲。
“你不是领军北上?”
“他在哪里?”火大地将瞎了眼敢欺夏侯焰的王明文吊在城门外等死,只可惜一把火未消,
令他没心情回应怵言的质疑。西门独傲只想尽快见到平安无事的夏侯焰,浇熄他一身怒火。
“离休在哪里?”既然他回城,离休应当也跟着回来了才是。
“他的死活与我何干?”伸臂揪住怵言襟口拉向自己,西门独傲的嗓音更低,
“最后一次,他在哪里?”
“离休又在哪里?”
“他死了。”黑眸眯起恶意,自认受够他老是跟他唱反调。“你的主子在哪里?”
死?“你说他……死了?”才六日,才短短六日?他死了?
被这消息弄傻了的怵言根本听不进西门独傲的问话。
混帐!忿然推开怵言,西门独傲决定自己去找。
他死了?离休死了?被推开数步远、直到背脊撞上一棵树才停下的怵言楞在当场,眨也不眨
的仿佛之前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绝非真实的梦。
不可能!不可能才六日不见就……
“鸿翼,你这家伙跑这么快要我怎么追,怎么看戏?喂——”喝的声音由远渐近,在人迹罕
至的野林间分外清晰可辨。
但听在怵言耳里就像是幻觉,因为西门独傲说他已经……
才刚看完西门独傲解散军队的好戏,现下正兴味不减的离休穿过树林,可话才刚要说出口就
止了住。
追人的脚步在瞥见站在树下一脸惨白的人时停下,本来想绕道而行,偏偏还是忍不住走向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幻觉还是真实?看见人、也听见声音,但一时片刻还反应不过来的怵言无法用干涩的咽
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瞠着一双眼直直望着眼前面露不解的人。
他脸色怎会这么难看,“大白天见鬼了?”离休左望右看,视线最后回到怵言身上。“你的
脸色很难看。”“你没死?”
俊秀面容上两道黑眉蹙起。“你很失望?”还要伤他到几时?到什么地步?
“你认命吧,我会继续追着你跑,天涯海角都不放过!”哼!
重重一甩头,倔强地不愿再被他看见自己因他所说的话而伤感的表情,离休任意地转身就走
。
继续追着他跑……
“呵!呵呵!哈哈哈!”
刻意压低的笑声回荡在深山野林,满是欢愉,满是庆幸。
? ? ?
好羡慕。
藏身在树后头的离休看着不远处相拥的西门独傲和夏侯焰,不由得心生羡慕。
本想跟在西门独傲后头看好戏的他有点后悔这么做,看见西门独傲对夏侯焰的好,就让他想
起自己爱上个傻子的苦。
一道身影随着 步压野草的声响越过他身旁,挡去他双眼所及的一切。
“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何你偏偏不行?”看着身前挡住视野的肉墙,离休忍不住怨怼地
道。
怵言转身,看着横眉怒目瞪视他的离休。
呵,他活着,没有丝毫损伤,安然无事地回来,就在他眼前?
“你说话啊!”
还对他发脾气?
他干嘛这样看他?“你、你看什么?”
怵言没有回答,无语地经过离休身边。
要走了!离休心惊地扣住擦身而过的手臂。“你还想躲我多久?”
“何苦如此执着?”蓄意开口,他想知道在自己伤了他这么多回之后,他是不是不改初衷地
仍然要他。
西门独傲恶意的玩笑差点击溃他的天地,刹那间耳边净是主子提点他的话,那种害怕与悔恨
,虽然只有一瞬间,却令他十分痛苦。
这种滋味他不想真正尝到。领悟后,他才举步来到这里,只是还有一丝迟疑。因他不确定离
休是否还要他,在他伤他这么深之后?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离休,只当他又想逃开他,“因为你对我亦有情,因为你始终不曾忘记
我,因为我无法忘记你,因为我无可救药地只要你,因为……”
累积已久的“因为”在瞬间没入怵言丰厚温情的唇,整个人被搂进温暖的胸膛前紧挨着,动
弹不得。
这、这是……
久久过后,怵言移开唇,拇指轻划过被他吻红的唇,看着一脸憨傻不敢相信眼前事实的离休
,忍不住再次将他搂进怀中。
他在作梦吧?怵言怎么可能会……
他质疑,更不相信,但此时头顶落下的叹息又如此真切。
“逼我至此,该满意了吧?”
是真的?他真的接受了他,真的愿意坦诚对他动了情?
“离休?”再度呼唤的声音隐含心焦。
“不满意!”回神的离休忽然像个使泼的孩童般,双手环住怵言,任性地要求:“一点都不
满意,五年的帐怎么可能一次算清!”要他怎么满意?他欠他这么多!
“那就继续追。”怵言拉开箝制住他腰际的手。“我已经决定公子到哪儿就跟到哪儿,若仍
执意要我,就追上来。”
“你在乎我!”他的话令离休狂喜。多年的追赶、承受的折磨,全因为他的几句话有了意义
。他终于追到他了。“你果然在乎我!”
“只要你不再易容成女子,我准你追在后头。”
“我要追上你,我一定要你承认喜欢我!”
笑眯的眸中不再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