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枚迅速从包里抄出一本书扔到邢未羽身上,打断他的话,“听着,我不准你说那个字!你再说一句,朋友都没得做。”
她说完这句话,提着包小跑着离开。
赵枚本来就在学校里面名列前茅,轻而易举获得了自主招生名额。
本来想要自己回家到上订机票,淡家儒适时打电话过来。
“赵枚?”
“嗯。”
“我帮你订了去北京的机票,是24号上午,晚了的话我不放心。”
“谢谢。”
“在学校附近给你定了酒店,到时候你可以直接check in,房费已经付清了。”
“嗯。”
赵枚除了“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淡家儒带着点无奈和纵容,又似乎夹杂着几分心疼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来,“你会不会害怕?要不我安排一个人陪你去?”
“不用。”
淡家儒身边的人都是何等人物,她怎么敢劳烦他们送她去北京参加一场考试?
24号早晨,她6点就起床收拾行李。
淡家儒前一日不知是应酬还是出差,并没有回家。
在淡家,赵枚一向不好意思叫别人等。
她本来出了房门就要下楼去,二楼的小客厅大灯没有开,四周珍珠白色的灯光朦胧地点着。
丝绒沙发上,能够看到一个人黑玉的发色。
赵枚瞬间脚步停顿。
昨天晚上来知会她会送她去机场的还是钱易,那么这个人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那人背对着赵枚,似乎是抚了抚额头,这才转过身站起来。
他穿了一件深蓝色暗雕花的修身西装,领口系着同色系的真丝围巾,越发显得脸色苍白,逆着光,有些阴郁的冷漠俊俏。
他手撑着沙发,白皙手腕松松地带了一块棕色皮带的手表,腕骨凸出,十分瘦削。
赵枚从转角小步快速走过去,“家儒,你怎么回来了?”
“我们家小玫瑰今天要出远门,怎么能不回来?”他嘴角微牵,似乎扯动了一个笑容,可是看不太真切。
“钱易说你在台湾开会。”
淡家儒掩住口,打了个微小的哈欠,“回来了也可以再回去。“
他似乎不愿意多说,拍了拍赵枚的肩膀,”陈妈做好了粥,下午喝一碗再走。”
淡老太太作息一向有规律,早睡早起。
赵枚和淡家儒刚刚坐好,老太太已经下来了。
早晨天有些凉,一楼餐厅没有打空调,喝一碗热粥,肚子里面热烘烘地,出了点汗,老太太的态度也格外和颜悦色。
赵枚不知道淡家儒和淡老太太说了什么,不过临上楼的时候,淡老太太嘱咐,“在外面自己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赵枚受宠若惊,赶紧低头答,“我知道了。”
如同以前任何一次旅行,赵枚背着双肩书包,拖一个20寸的白色登机箱。
淡家儒停下脚步,伸出一只胳膊,“书包给我。”
赵枚把书包递给他,看着他的背影,他不用司机帮忙,直接接过箱子放在后座,又在赵枚上车之后把书包塞进她怀里。
赵枚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他。
他似乎累极,司机开得平稳,他一下上车就合上了眼睛。
阳光充足,赵枚能够看清他眼窝里淡淡的一层青色。
红绿灯,因为后面车的喇叭声急停了一下。
淡家儒睁开眼睛,揉了揉额角。
赵枚心疼道,“要不找人来接你回去睡一觉,家里的床比较舒服。”
“可是我只请了半天假。”
赵枚算一算,他凌晨从台湾飞回来,现在送她到机场,大概要直接飞回去。
既然这么敢,为什么要回来?
赵枚想起来他说,我们家的小玫瑰要出远门。
就为了送她,就这样颠簸劳累。
赵枚真的无法再从他身上奢求太多了。
☆、15Chapter15
临上飞机前,淡家儒握着赵枚的肩膀,“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的话找钱易或者秦沐。”
“嗯。”
“去看看那个古老的北方城市,看看外面的天空。”
淡家儒吐出这些话时的神情,仿佛是在放飞一只鸟。
赵枚如愿以偿,接到XX医科大学提前录取的通知书。
临床医学,本博连读8年。
她一个人去北京念书,就好像是一个减重的人,花光自己所有薪水,仅仅为了无法控制的食欲。
她还年轻,她还有自己的梦想和未来,不能沉溺在淡家儒给她的一切中,不可自拔。
钟心怡抗争不过,最终还是被家人送到英国读书。
不过她适应的很快,不久之后就和一个丹麦的小伙子打得火热。
钟心怡说,“丹麦,有什么不好呢?他们有安徒生。“
赵枚说,“没错,他们有安徒生,可是我们也有叶君健。”
“那么我有他,你呢?”钟心怡邪邪一笑,“你的邢未羽?”
赵枚说,“说什么呢?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钟心怡叹了口气,“淡家真是财大势大,光是一个订婚宴就摆了200桌,真不知道到了结婚的时候要如何。前些天朱家办婚礼,娶了知名模特,结果愣是到了晚上10点才开席,我又饿又困,简直坐如针毡。”
赵枚知道钟心怡对自己和淡家的关系也一定有所耳闻,她一向直肠子,话说到一半又转变方向,应该是怕自己伤心。
或许是曾经有什么痴心妄想,都已经不得不破灭。
现在她反而能够心生平静。
“你到底是在英国读书还是在香港做名媛小姐,取笑人家婚礼,是否在考虑自己的婚礼在哪里举行?”
钟心怡娇嗔,“赵枚!你好过分。”
“是你太像思春少女。”
“我圣诞节的时候去北京看你。”
“小心冻死你。”
赵枚挂掉电话,看见身前偌大的一张俊脸,不由翻了翻白眼。
“小心吓死你。”邢未羽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学赵枚和钟心怡讲电话的语气。
赵枚倒不是特别害怕,习惯了他这样每隔几个月出现1次。
赵枚吃过午饭,收拾书包,决定回寝室睡一觉,下午还要上一节医用无机化学。
邢未羽说,“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对我就不能和善一点?”
赵枚对他微微一笑,“你不用上课么?”
“我已经大四了。”邢未羽笑了笑,“你晚上是不是要去参加那个跟人大的联谊?”
万圣节舞会,赵枚的学校,北大医,人大,北理一起搞的联谊舞会。
舞会这种东西,赵枚一向没有多少兴趣。
小时候淡家老太太在客厅里悠悠喝茶看资料签文件的时候,她不得不跟请来的老师一遍一遍走舞步,在童年和青少年都留下不少阴影。
苏灵灵是赵枚的学妹,挚爱这样的社交活动。
她有本事在兼顾学习的时候同时参加3个社团,并且都混得有声有色。
“要不要我陪你?”邢未羽弯了眼睛。
赵枚心里生出几丝不忍,她实在不明白邢未羽对她为何如此执着。
“你明明知道,你不是我的那杯茶。”
“可是你的那杯‘淡茶’已经凉了。”
“人走茶凉,我都远离那个城市,茶凉也不奇怪。”
邢未羽的眼光转暗,“我明白了,我知道自己的位置。”
赵枚松了口气,送他到校门口。
无端的,觉得那背影有几分萧瑟。
其实邢未羽两年一直在赵枚身边徘徊,自己却谈了几个女朋友。
大体是分手,找赵枚,分手,找赵枚,如此循环。
赵枚感念他的照顾,却并不觉得他的感情有多深。
或许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总是不肯甘心。
学生组织自发的联谊舞会,自然没有太大的排场。
一个小小的体育馆,人倒不少,每个座位上都是赞助商的饮料。
赵枚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倒有几分新奇。
不知道主持人如何选拔,只知道其中一个和她同校的男主持倒是一个生面孔。
带着全框的金属边眼睛,看起来十分斯文有礼,体型也算高大。
果然,一道第一支舞,苏灵灵就已经夺得了全场视线。
她眼角贴着白色的羽毛,和一个带着半边金色面具的男生第一支舞就逐渐跳到了全场中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赵枚在场边鼓掌,苏灵灵却气喘吁吁地跑到她的座位上拉她,“喂喂,快过来跳舞。”
赵枚刚想要说话,苏灵灵又说,“别跟我说你不会跳,邢未羽已经告诉我你我跳得很好,受过专人训练。“
苏灵灵一直把她拉到了主持的男生身前,“药理学的宁承业,这个是临床医学的赵枚。”
赵枚一个头两个大,宁承业做出彬彬有礼地动作请她跳舞,她只能晃晃悠悠,机械地踩着舞步,幸好没出什么差错。
“赵枚,你……”
一曲跳完,宁承业刚想要说什么话,赵枚的包不在身边总觉得不踏实,“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果然,手机有未接来电。
“赵小姐。”这两年来,钱易的声音倒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有什么事?”
“我到这里出差,淡先生吩咐我给你送东西。”
“什么东西?”
“赵小姐现在在哪里?”钱易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赵枚报了会场地址。
“请赵小姐到门口等我,我十五分钟之内赶到。”
赵枚已经很久没见到淡家儒。
竟然也没有万般思念,不过晚上在床上睡不着,或者寝室的同学讨论男朋友生日送什么礼物,今天吵架明天和好,别的女生发什么短信之类的时候,脑子里才会浮现出他清隽的身影。
钱易倒是常来,赵枚假期回家的时候,有意避开淡家儒在家的时候,并且并不多待。
毕竟还要回自己的家看看父亲和爷爷奶奶。
偶尔还和姑姑赵欣慧一起喝喝茶。
毕竟都是赵家人,扭扭捏捏表现地多么不逊,反倒让人看了笑话。
舞会还有一些热心同学挚爱cosplay,大概是因为身形原因,扮鬼的不仅不吓人,反倒滑稽得很。
不知道什么材质地两盏南广小灯举得高高,挡着赵枚的路。
黑色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很小,身量也很小,一说话,发现是个没有变声的男孩。
可能是周围附属中学的孩子。
“要款待还是恶作剧?”
小孩子恶作剧起来最可怕,更可怕的是恶作剧的对象也不好向一个小孩子追求什么赔偿。赵枚不由停下脚步,按照习俗问,“要糖果还是金钱?”
赵枚身上有活动人员发的酥糖,兜里也有几块钱的零钱。
“许愿卡片,价值100块。”
“100块?”赵枚反问,100块可不是什么零钱,人民币中的最大币值。她来北京念书以后,淡家儒每个月给她打10000块,赵承业也有给她逢年过年就打钱,不过她存了一张定期的折子,身上现金从来不会超过500块。
“100块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你许愿了么?”
摇摇头,“愿望太贵了,我要来年才买得起。”
“那我也买不起。”
男孩把南瓜灯放在地上,面具后的眼睛看着赵枚,“珍贵的愿望,会因为你的心意而实现。我们要为非洲儿童捐款。”
赵枚想起最近一个小男孩儿骑自行车筹款的新闻。
赵枚叹了口气,从钱包摸出200块出来,“我买一个愿望,也送你一个愿望。”
“谢谢。”
小男孩真的拿出两支笔,两个欧洲风景的卡片,卡片后面空白一片。
赵枚想了想,写上,“我想要一个淡家儒。“
小男孩兴冲冲地,把卡片收起来,赵枚问他愿望是什么,他摇了摇头,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能实现么?”
“肯定能。”小男孩语气认真笃定。
“你为什么送一个愿望给我,你只有那一个愿望么?”
赵枚的笑笑,“做人不能太贪心。我愿意用其他所有愿望来换这一个愿望的实现。”
小男孩收拾好东西走了,赵枚这才想起来围巾忘在座位上,羽绒服也没来得及穿,刚想要跑回去拿,宁承业追出来,把她的羽绒服和围巾递给她。
赵枚匆忙裹上羽绒服,宁承业想要替她围,赵枚暗暗蹙眉,把围巾接过来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这样自来熟。
场地人很多,赵枚侧着身子往前挤,宁承业跟在她身边,高大的身子为她保驾护航。
好不容易挤到场地门口,赵枚说,“麻烦你了,你回去玩吧。”
宁承业点了支烟,在寒风中烟雾吹到赵枚面前,她不着痕迹退后一步,“里面有很多好玩的,看得出来你舞跳得很好。”
“可是我对你更有兴趣,”
赵枚觉得烦躁,“你对我有什么兴趣?”
“因为你漂亮。”宁承业很坦白,他是个俗人,一见钟情看重的自然是面皮,至于性情和品德,那是日久见人心。
赵枚一方面惊讶他的坦白,一方面惊讶于他的话。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漂亮,顶多算得上是可爱。
在她眼里,漂亮的该是Lisa那样成熟而富有魅力。
或者是苏灵灵那样,年轻又有点妖气。
在不就是杂志上那个洋娃娃一样的伯爵小姐Alice。
“你知道么,你最大的特点就是对自己的漂亮不自知,眼睛不看向自己,反倒像是凝视着别的什么东西。”
☆、16Chapter16
赵枚不愿意和他在这里僵持,钱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赵小姐。”
站在离她几步的位置,钱易叫道。
赵枚第一次觉得,钱易的出现十分可爱。
宁承业也不是不识时务,“赵枚,你有事,我先走了,以后再去找你。”
赵枚一点都不想着以后再见到宁承业,她问钱易,“他让你送什么东西?”
“赵小姐请跟我来。”
赵枚捂着围巾,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好,跟着钱易走过一个天桥,再往前走了几步,在小巷子里停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
不透明玻璃,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赵枚的心里像有什么预感似的,扑通扑通地跳。
钱易拉开车门进了驾驶席,赵枚的手还没等到达门把手,车窗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