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心怡夸张地拖长音调,赵枚白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化身成色女了?”
钟心怡得意一笑,“我本来就是色女。好了好了不管你了,我自己找乐子了。”
钟心怡永远有办法在这种场合成为一群男孩子的焦点。
赵枚却选择在场边的角落处沉默地取回一杯橙汁慢慢啜饮,米白色的印花墙面上,几个不知名画手的画作带着青色的湿润深刻的气息,她缓缓闭目,试图适应周围的人生喧杂,杯盏碰撞声和音乐声。
“喜欢这幅画?”悦耳的男声忽然在耳边响起,“不公开身份的新锐画家的画作,发表署名是‘永恒’,曾经在巴黎画展上获奖,最近一次的拍卖价格是20万。淡氏企业最新推出的绿野仙踪香水广告的布景,就是和这位画家合作设计的。“
赵枚心头一跳,微转过头,目光不动声色地从男人面上扫过,微笑,“是么?我不看时尚杂志,没有听说过这款香水,对画作也没有研究。”
眼前这个男人,一身打扮帅气中带着点随性和夸张的邪气,左耳带着一颗闪亮的钻石耳钉,说话是明显的ABC的口音,很吸引人的一个男士。
“是么?”长眉微挑,男人嘴角翘起来,“我倒是觉得,你停驻在这幅画面前,就是和画有缘。”
“莫非这画出自你认识的人之手?”赵枚随口问。
男人笑而不答,伸出手来,“邵恒之,无名小卒一个,很高兴认识你。”
无名小卒?
能够在钟心怡的party上获得入场券的,不是名门之后,倒是异数。
只是邵这个姓氏,确实不是什么经常和他们交往的大家族。
赵枚思量着,伸出手同他握手,“我叫赵枚。”
“既然这么有缘,让我在画下和你相遇,赵小姐一定要赏脸跟我跳一支舞才好。”
赵枚抿了下嘴,想着如何礼貌地拒绝,那边邵恒之的目光忽然停驻在赵枚身后少许。
“小邵,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邢未羽亲热地和他打招呼,一手握住赵枚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邵恒之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邢未羽的这句话,脸上平静的笑容消失,带着少许阴沉,他低声说,“小邵?”
邢未羽的微笑无懈可击,拉着赵枚的手从邵恒之身边经过的时候,低声在他耳边说,“大邵仍然关心你。”
邵恒之脸色转寒,“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11Chapter11
赵枚摸不着头脑,险些撞上前面穿露背装的美少女的香肩,呼吸未定,邢未羽说,“现在从舞池出去,也已经晚了。”
赵枚无奈,邢未羽已经牵着他的手开始跳舞,只能跟着他的脚步开始跳。
“那个人是你朋友?”
“不算。”邢未羽简短回答。
赵枚心不在焉,刚刚那个人说,淡氏刚刚推出了最新的香水,绿野仙踪。
不知道淡家儒又为这次的新品推出耗费了多少精力?
绿野仙踪,彼时下午在家里看哈利波特,他偶尔从房门探头,看着电视画面轻笑,“小女孩,你还是比较适合《绿野仙踪》。”
她皱着鼻子问,“你凭什么这样说?”
他卷起手中杂志,遥遥指向她的小书柜,“《五个孩子与凤凰与魔毯》,这不就是你的品味么?”
她气得差点把手里的抱枕扔过去砸他,终究还是不敢,只能反唇相讥,“在那个年代,这可是超越性的创想!”
“哦。”淡家儒笑道,摇着头离开。
回忆久远,却明晰如昨日。
只是,那个人,却在她满心以为可以接近一些的时候,在她把自己献给他之后,离她越来越远。
抬头看厅中的复古吊灯,灯光衬得天花板一片清朗,如同明月当天。
“你撒谎。”
骤然而来的指控让赵枚一惊,抬起眸注视着邢未羽的脸,却发现他唇边依稀有笑意。
“你明明跳得很好,看得出来一定好好学过,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跳?”
赵枚语塞。
其实不是不想和他跳,事实上,是不想要和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跳。
“好了,如果撒谎在先,再不专心,可就太让我伤心了。”
赵枚被他故作无辜的表情逗笑,在他的引导下完美地转了个圈。
一曲终了。
不知道谁带的头,大家开始鼓起掌来。
然而掌声轰鸣之时,在许多真诚赞赏的笑脸之中,她看到一张阴森森的脸,身边女子妖娆异常。
是淡家玄。
赵枚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这才发现,邢未羽的手竟然还停留在自己的腰上。
她不着痕迹地退开,有意躲在邢未羽身后,不希望再让淡家玄看见。
过了很久,直到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走到了吧台边,人们的目光不再集中在他们身上,赵枚才舒了口气。
淡家玄阴魂不散,直接过来拍赵枚的肩膀,“小嫂子,你红杏出墙?”
赵枚手里的香槟全部贡献出来给淡家玄洗头发。
她听见他无声的骂了句脏话。
赵枚冷冷一笑,从旁边绕开他。
因为淡家玄的出现,赵枚简直郁闷的要死。
任何一句平平常常的话,都可以经过淡家玄的嘴而变得心怀歹意,恶毒不堪。任何一幕平平常常的场景,都会经过淡家玄的讲述变得居心叵测,肮脏下流。
邢未羽又被熟人拉着肩膀离开,赵枚一个人捧着杯子,期待淡家玄不要故意在亲戚朋友面前讲自己编排地太难听。
“舞跳得很好。”邵恒之不知道在何时又到了她身边,轻声说。
赵枚勉励一笑,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杯子。
“你忘了我了?”
赵枚一愣。
“中环,购物,淡家儒。住在淡家的小女孩,我们好像小时候还曾经一起捉迷藏呢?”
赵枚的记忆里,那个叛逆的男生的身影终于浮现,只是过往的交往太过平淡,以至于再次相逢她都没能认出来,这个邵恒之,就是小时候曾经每次见面都要被要求喊哥哥的邵恒之。
那时候的淡家儒,还不曾像今天这样,心思深沉,难以揣测。
吧台旁边的侍者开了一杯干白,赵枚把杯子推过去,接满。
这个地方让她烦躁不安,喝酒成了最大的消遣。
一杯,又一杯。
邵恒之张着嘴,在她面前轻轻说着什么,她一句都没听到,她只觉得吵。
“赵枚。”邢未羽的嗓音低沉,“我不在这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喝酒?”
邢未羽抢过她手中的酒杯。
邵恒之冷笑,“你又是她什么人?她已经年满十六岁,不需要你看护,更何况你也不是她的监护人。“
赵枚在两个人争吵之间再次解决了一杯长岛冰茶。
邵恒之的话语嘲讽而犀利,“邢未羽,你是不是真的到哪里都要以保护人的身份自居?莫非邵永之那个家伙跟赵小姐也有什么关系?”
赵枚头脑发胀,这两个人的声音一个都不想听。
她想要跳下凳子,不想左脚踩空,一个跄踉。
邢未羽恰到好处地扶住她。
她刚想要推开他,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淡淡响起,“赵枚,你在干什么?”
无波无澜,不变喜怒,。
赵枚的一点酒全醒了,从邢未羽的怀里跳出来,呆呆地看着那个人。
一片灯火璀璨之中,那人长身玉立,深灰色西装,白衬衣,深紫色底枚红色花纹的领带,眉眼之间的风采,比满室灯火还要耀眼。
只是眉头轻蹙,略有倦意,面色有些苍白。
她瞬间有些结巴,“家,家儒。”
淡家儒垂眸,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而看向方才站在赵枚身边的两个男士,“恒之,好久不见。”
邵恒之过来与他握手,介绍邢未羽给他认识。
邢未羽深深地看了淡家儒一眼,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又看看乖乖低头在后的赵枚,深深看了他一眼。
淡家儒像看小孩儿一样笑了,还带着点宽容大度的意味。
赵枚抬起头瞪了邢未羽一眼。
他终于皮笑肉不笑和淡家儒说起话来。
赵枚跟在他的身后,垂着头。
淡家儒和两个人寒暄过后,拉着赵枚的手把她带到门口,旋即放了她的手,走向车里。
司机下来给他开门,他坐进去,目光看着赵枚,直到她坐进来。
“你怎么来了?”关了车门,赵枚未及体会自己的情感,就忍不住问道。
“这样的party要慎重,你总不会希望自己出现在娱乐小报的头条,作为哪个名门公子身边不知名的年轻女友。”淡家儒一边松领带,一边对赵枚说道。
赵枚转头透过车窗看着逐渐消失的建筑和天空上的皎洁明月,“我没有不谨慎。”
淡家儒的音调提高,依稀带着浓重的责备,“你该知道淡家玄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的话有多难听,我知道他说了十分,只有一分可以信。但是别人未必这么想,他们或许会把这十分添油加醋传出去。你要知道,邵恒之当年在香港读书的时候,就是有名的花花公子,还曾经和某位政要的新婚妻子传出风流韵事,当时他才只有16岁。从美国回来之后,他的名声比以前还要坏,和他在吧台**?”
他扶着额角,脸色更加苍白,按着胸口微微咳嗽起来。
“我的名声再坏,”赵枚笑了,觉得十分讽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淡家儒压抑不耐,皱着眉头说,“赵枚!你在淡家长大。”
“那又怎么样?我姓赵,不姓淡。你能让我改了名字,你却没能改了我的姓!”
淡家儒眉头纠结成一团,目光寒煞,倚在黑色皮质沙发上,脸色灰白,额头上全是薄汗。
——这就是赵枚看了窗外风景许久,听不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他时,所看到的情景。
她赶紧从手包里取出手帕,叠起来拿在手里给他擦拭额头。
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刚刚才干净就又冒出来,赵枚记得喉咙发干,淡家儒拂开她的手,“你姓赵,我姓淡,你跟我没什么关系,不必这样。”
并不是赌气时的笑语,而是淡淡地诉说,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以为能够让他伤心。
却没有想到,自己说出来的话,反倒成了他用来让她伤心的利器。
即使是这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手上的动作。
淡家儒的双目却合起来,不再管她,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她吓得冷汗直流。
只能颤颤巍巍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
“没事。”过了一会儿,淡家儒再说话的时候,呼吸仍旧不顺,可是音调已经在个人的主观控制下恢复平稳。
赵枚讪讪地收回来手。
“你想说什么,说吧。”淡家儒一早就看出来,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所以才会在言语上情不自禁与自己作对。
“为什么忽然疏远我?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把我打发回来?”赵枚鼓起勇气,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的黑眸,“我是不是,这样不堪?”
淡家儒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经逐渐平复,却因为她眼里涌出的润泽湿润,而微微紧了一下。
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一圈素色铂金戒指,抿唇不语。
“你根本不用做到这个地步,我从来都不是个会死缠烂打的人。”赵枚的手紧紧握住坐垫下方垂下来的流苏,她转到一边,知道忍不住会让眼泪掉下来,只能选择不让他看见,“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我什么都不是。可是,即使看在从小到大的情谊上,你也欠我一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代。”
“小玫瑰。”淡家儒心里生出几分柔情,接下来的话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赵枚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跟在你身边?”
淡家儒黑眸深深地望着她,带着点宽慰,“你还太小。”
这样间接的拒绝如同刀子一样戳进赵枚的心脏,“你不肯喜欢我对不对?”
淡家儒沉默地看着她。
赵枚几乎喘不过气来,“你不是说要把我养大了当媳妇,你不是说要每天都给我讲故事!”
淡家儒咳嗽了两声,低哑的嗓音钻进赵枚的耳朵,“你明明知道,那只是小时候的戏言,当不得真的。”
赵枚已经毫无淑女气质可言,她所接受的教育,她的高傲全都抛在一边,哭的狼狈不堪,“你说了的,你明明说了的。”
淡家儒扶着她的肩膀拍着她的后背,赵枚哭得太凶,甚至几乎喘不过来气,“那你当年为什么让我到你家?为什么?”
淡家儒低低地说,“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赵枚挂着泪珠的眼怔怔的看着他。
淡家儒无法,只能点点头。
“你的一时兴起,可能会毁了我一辈子,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淡家儒抚着她的头发,缓缓地说,“正因为我明白,所以才不能自私地把你囚禁在我身边。你不是也一直都怨恨着被淡家人操纵,去新泽西的时候你不是也不甘不愿?你今时今日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东西呢?这副皮相?淡家大公子的身份?还是因为你从小到大只看得到我一个?”
“可是,你明知道我的心意。我们都那样了,你不相信我是真心?”
淡家儒从胸口掏出手帕给赵枚擦了擦脸,“你还年轻。”
擦干净了,他才继续轻声说,“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12Chapter12
赵枚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小兽,对着司机大喊,“停车!”
司机没听见淡家儒指示,只是径自往前开,赵枚像发疯一样拍打窗户,“停车,我要你停车!”
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拍窗户的动作上,红了眼,开始身子往前探向驾驶席伸手。
司机终于停下车,淡家儒上来不及反应,她就在车还没停稳的时候冲了下去。
赵枚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绝望和厌世的情绪铺天盖地,雪崩一样将她灭顶。
从8岁以来最为坚守的希望,就这样成了凝结着冰凌的彻骨的绝望。
她没有办法在发了疯之后面对那个她豁出一切去争取和爱恋的冷峭容颜,天空黑暗无比,连一个光明的角落都没有。
她跟着淡家儒出来得急,只穿着一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