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禄没有多少犹豫就接受了邀请,这让赵国栋既有些担心,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是很快他也就抛开其他别样心思了,就事论事,这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
“秘书长,我们有些时间没有在一起聚一聚了吧?”赵国栋端起啤酒杯小口的抿着酒,月光洒落在小桌上,简单的几样菜,桌案上摆着的烟依然是娇子,即便是当了省领导,陈英禄似乎也从未改变过他的习惯,这让赵国栋似乎有点回到了昔日还在怀庆的时光。
“唔,省长,自从你离开怀庆,似乎我们就没有在一起过了,不过世事轮回,本来就很难说得清楚,咱们现在不又在一起了,这算不算是缘分?”陈英禄的川音已经在相当程度上被安原本地口音同化了,但是川渝口音、滇黔口音以及安湘鄂口音本来就有些一脉相承之处,所以影响并不大。
“缘分,嗯,算是缘分吧,都说千年修得同船渡,能在两度在一起工作,那至少也有千年缘分吧?”陈英禄依然是那副沉静中落落大方,看得赵国栋也是感慨万千。
想当初他和陈英禄之间亲密无间的合作,怀庆发展蒸蒸日上,如果自己没有离开怀庆,那么怀庆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当初自己一门心思想要把怀庆打造成为内陆的深圳,集成电子产业已成气候,城市规划格局已成,可是……自己和陈英禄之间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隔阂的,又是什么原因最后发展到最后那一步的?
具体原因赵国栋心中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和陈英禄实非赵国栋所愿,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不以自己的意愿所转移的,而他也能理解陈英禄,处在他当时那种境况下,也许他坚持自己的看法一样是他唯一的选择,在那种事情上,没有真正的谁对谁错,从历史的发展观来看,同样也没有谁对谁错。
“是啊,一晃四五年就过去了,咱们从怀庆这个平台又转战安原这个大平台上,很多事情实非当初所料,有时候回想起来也不禁很有点悠然神往的感觉呢。”赵国栋有意想要把气氛造得轻松一些。
“过去的事情值得回忆,但是却不会再回来,立足现实才是根本。”陈英禄也估计赵国栋肯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和自己沟通,或者说是需要和凌正跃沟通,想要通过自己作为桥梁。
他在来之前就梳理了一下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很快也就确定了大致目标,似乎除了琵琶溪科技长廊的问题就再无其他值得赵国栋上心的事儿了,只是在琵琶溪科技长廊的问题上凌正跃成见很深,陈英禄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掺和,但赵国栋主动邀约自己,他也不想因为不想介入这件事情而恶化双方关系,所以选择接受邀请,来听一听看一看但不表态也许就是唯一选择。
赵国栋微微蹙眉,陈英禄是个性格沉稳坚定的角色,想要轻易说动对方,并不容易,即便是抛开立场,要想说服他也并不易,但是如果能够真正说服对方,那么他能发挥的作用也不容小觑。
到安原这么久来,赵国栋感觉凌正跃从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对齐华和龙应华更为信任倚重,正是基于这个原因,赵国栋才希望能够在陈英禄这里获得突破。
“是啊,秘书长,摆在我们这一届人的现实很严峻,我回到安原这一段时间里几乎每天脑海中都在琢磨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安原该怎么办,该怎么发展,怎样发展才算是符合历史发展潮流的,怎样发展才能让群众满意,才是群众所希望的。”
赵国栋也不想再多绕圈子,今天他就是打定主意要和陈英禄好生交流了一番,有在怀庆的工作基础经验,无论自己对对方,还是对方对自己,都有一个可供交流沟通的基础,即便是这几年各人境遇不同,但是在很大程度上看待一些问题的根本原则还是不会变的。
陈英禄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得是,就我们国家目前的阶段来说,发展依然是摆在我们面前主任务,只有发展才能真正解决问题,我觉得我们安原更像是一个缩小版的中国,既有先发展起来的地域,同样也有落后地区,还有曾经辉煌现在沉沦的地区,更有一大片处于混沌希望求得更大的发展的区域,这样复杂的一个环境下,省里边怎样来制定出一个因地制宜确实可行的方略来,值得深思。”
当了省委秘书长之后陈英禄的气质似乎也蜕变升华了不少,至少给赵国栋的感觉是陈英禄比起当年还在当副省长时显得更自信和沉稳了,话语中流露出来的气势即便是内敛之下依然有一种韧性的坚执。
“秘书长,这正是我们面临的具体难题,中央已经意识到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个政策精神已经走到了一定程度就需要调整了,要求各地党委政府要把实现共同富裕提到更高更重要的地位上来考虑,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个政策精神在前一二十年的确起到了打破僵化体制的先进作用,但是鉴于社会情况的复杂性,更多的普通民众缺乏致富和提高收入的手段,这就需要党委政府通过调整机制来促进更大一部分人受益,缩小收入差距,扩大中产阶层的比例,提高低收入阶层的收入,促进发展平衡,社会和谐。”
赵国栋端起酒杯示意,陈英禄点点头,和赵国栋碰了一碰,一饮而尽,然后拿起一颗花生,剥开,放进嘴里。
“我们安原的发展很不平衡,在这一点上凌书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曾经和我谈到过这个问题,怎样来确保发展较快地区继续保持现有速度,更重要的是要促成落后地区的面貌变化,这才是实现发展平衡和社会和谐的关键,在这个问题上,省里应当考虑把更多的资源向贫困地区倾斜,做到雪中送炭。”
陈英禄的话语中已经隐隐有所指了,赵国栋意识到陈英禄其实早就知道自己邀约他来的目的了,所以才会先行给一些暗示。
难道说凌正跃对省里支持绵州的意见是认为肥上添膘?这也未免太机械的看待问题了,不错,绵州现在的状况在全省也算不错,但是那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琵琶溪科技长廊会带来什么,那是对整个安西地区甚至整个安原的科研实力都会起到巨大的推进作用,这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怎么能把这个项目和一般的固定资产投资项目混为一谈?
话题还没有正式打开,赵国栋就被陈英禄到了预防针,这让赵国栋真有些郁闷,他很想就这个问题和陈英禄探讨一番,但是觉得现在似乎氛围还没有完全达到那种可以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的境地,他希望能够有一个比较宽松融洽的氛围下让自己可以和陈英禄像当年他当市委书记自己常务副市长时那样坦荡的交换意见。
第十九卷 中流击水 第六十八节 破冰()
赵国栋沉默不语, 陈英禄也不做声,两人都只是静静的品尝着啤酒和花生的滋味儿。
该怎样来挑开这个话题?赵国栋有些犯愁,要说这桩事儿和陈英禄没啥关系,他是省委秘书长,在没有上常委会之前,这件事情他可以不闻不问,这不是他的工作,但是赵国栋希望可以通过他来实现说服凌正跃的目的。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引起多大的争论,这本来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工作,怎样让这项工程继续运作下去,最终实现结果,这就是赵国栋考虑问题的出发点。
“英禄秘书长,我记得我们当时在怀庆的时候就澄江的发展也曾经探讨过,澄江依托为建阳几大机械装备制造企业和我们怀庆的机器设备制造产业配套而实现了经济的腾飞,在怀庆仅次于归宁和怀州,但是前些时日我和怀庆的干部在谈到怀庆目前的情况时发现澄江在怀庆经济体系中所占比例已经很微不足道了,甚至早就被庆州所超越。”赵国栋慢慢的道。
陈英禄点点头,这个情况他也知道,澄江的机械加工制造行业曾经辉煌一时,由于地理位置好,正好处于怀庆和建阳两市之间,建阳的发电设备制造、通用机械生产都颇负盛名,而怀庆的机床生产、石油钻采设备生产也有相当基础,靠着为这两市的大型企配套,澄江工业经济也很是风光了几年,但是随着建阳经济起伏不定,而怀庆机床生产和石油钻采设备生产配套更多立足于本地,澄江优势逐渐丧失,几年间机械加工产业便没落下来,这也让陈英禄一度唏嘘感叹不止。
“那秘书长觉得澄江机械加工产业因为什么原因没落下来?”赵国栋淡淡的反问一句。
陈英禄略加思索,也猜测到了赵国栋话语中的含义,点点头,“澄江机械加工产业的没落有多重原因,对于外界依赖太大,完全依靠为建阳和怀庆几个国有大型企业配套太过于单一,这是主因,一旦外界因素发生变化,他们就难以适应,像建阳近几年工业不振,而怀庆几大厂配套在庆州和归宁发展很快,也抢走了澄江的订单合同,在这样激烈竞争下,他们无法生存下去。”
“那他们为什么无法生存下去?据我所知澄江也并非所有的企业无法生存下去,只是绝大多数企业生存艰难,但是依然有一些企业脱颖而出,在竞争中独占鳌头,比如泰隆重工、宇达机电等几家知名企业,他们的产品甚至打入了安都市场,像安都的安宇汽车、安飞集团、安航集团等等这些国家超大型企业都成了他们的用户,甚至像宁陵福田汽车、光华集团也都不远千里到澄江订货。”赵国栋不动声色道。
“哦?”陈英禄因为在担任副省长时也没有分管工业,当秘书长之后这些更不属于他的工作范畴,虽然依然关心怀庆的发展,但也只是了解大概情况,知晓澄江的工业陷入了低谷,但是并不清楚具体情况,“那这几家企业肯定有其过人之处才是。”
“对,泰隆重工和宇达机电这几家企业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比较重视研发,尤其是针对市场变化和用户的要求,在研发上不断加大投入,另外也根据产品要求在设备加大投资,所以迅速成长起来,而其他绝大部分企业老板呢?在市场红火订单不愁的时候,赚得钵满盆肥,却安于现状,研发上不投入或少投入,设备更新换代上不愿意投资,却愿意买别墅开豪车,一旦市场发生变化,便束手无策,无法满足市场需要,当然就栽了下来。”赵国栋一脸思索表情。
“秘书长,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就像说明一个问题,在工业经济发展这一块中,尤其是制造业,对研发上的投入相当重要,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华为集团之所以能够在国际市场上风生水起,无他,就是依靠每年在研发上的巨大投入,使自己的核心技术一直保持对竞争对手的优势,但是研发的根本是什么,除了资金投入外,还要求有坚实的人力资源基础,这是科技研发的根本。”
陈英禄慢慢回过味来,赵国栋这是绕了一圈提醒自己,科学技术研究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科研人力资源则是研发的基础。
“但是我们安原在面临一个巨大机遇的时候,却企图置身事外,我觉得无法想象和理解,琵琶溪科技长廊是经过国家发改委批准的重大科技建设项目,是目前我们国内航空航天、机电和核能利用几方面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最重要的基地项目,这个项目的建成不谈其他,仅仅是对我们安原的科研能力的提升就是难以用金钱来计算的,而这些能力的提升对于带动我们安原尤其是安西北的确的航空航天、机电制造、核能设备和材料产业发展的作用更是无可想象,可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可是现在却遇到了困境。”
陈英禄微微蹙眉,他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赵国栋略略有些激昂的话语,也在思索怎样来对这个话题进行探讨。
“不错,我仔细看过关于这个项目的一些协议,对方的要求的确有些苛刻,而且后期又出现了这些问题,如果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商业项目甚至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我都会毫不犹豫建议予以否决,甚至要追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但是这个系列项目不比其他,它是一个科学研究的大型综合体,从基础领域研究到应用研究,其带来的影响不能用单纯的经济效益来描述,所以我觉得在出现问题可能影响到这个项目的进度时,省里需要站在一个更高更远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陈英禄知道自己不说话就没有意思了,他也不想托辞什么自己不清楚内情而和稀泥,事实上他对于这个问题也作了一些了解,因为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迟早会在常委会上有一个说法。
“省长,我对于这个项目可能没有你了解得那样详细,但是也做过一些调查,琵琶溪项目原本是应该由国防科工委主导来建设的,虽然国防科工委目前面临裁并入工信部,但是并不代表它承担责任义务就会消失,所以我觉得这个主导单位依然应当是国防科工委或者说工信部,这是一;这个项目的重要意义我也承认,但是不能因为重要我们省里就要承担不该由省财政买单的责任,这不符合程序,否则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了,这是其二。当然我也不认为省里就一点作用都不发挥,协调国防科工委,另外通过其他一些方式来推动建设进度,我觉得还是可以的,只是省里不应当变为主体,省财政不能为此买单,这一点应该明确。”
陈英禄语气平和,但是态度也很坚决,他本来不需要这样明确表明态度,但是他不希望给赵国栋留下一个自己是在故意推诿敷衍的态度,所以也就坦然阐明自己态度。
“秘书长,我觉得你的看法有些偏差,或者说太狭隘了。”陈英禄的观点让赵国栋心里也是一宽,他就怕对方虚与委蛇,那样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而对方这样坦率的说出看法,也说明对方在这个问题上愿意沟通,这正是他希望的。
“哦,呵呵,省长,只要你能提出更合理的观点来,我洗耳恭听。”陈英禄笑了起来,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主客易位,但是他还是觉得似乎有点回到以前那种状态的味道了。
赵国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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