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顷刻倒塌,门内的冯芊芊已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司凌萧的面前。
“司凌萧,你这样没规没距地冲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能解释解释吗?”
此刻,冯芊芊的冷静与临危不乱,令司凌萧觉得陌生。他怔了一下,又很快冲过去,一把拉过冯芊芊的手,将那几张纸屑塞给她,“齐语嫣,你能跟我解释解释这个吗?”
冯芊芊看了看,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抬眼瞟了一下,门口的安嬷嬷和翠儿,翠儿见她立即低下了眼眉。
“司凌萧,世人都称你君子,才子,你刚刚又是踹门,又是拿这纸灰,问我莫名其妙的问题,这难道就是你君子,才子所为吗?”
司凌萧定定地望着冯芊芊,松了一口气,“好!那你说,这上面反复出现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冯芊芊仍面无惧色,“我并没反反复复写哪两个字,我练字,从来都不会去特意记得,我写过什么。”
司凌萧见她仍这样气定神闲,心里不禁疑惑。忽地从身上拔出手枪,对准了冯芊芊。
见此景,安嬷嬷心想,事情还没搞清楚,万一,出了人命,可怎么跟老太太交代?于是,惴惴地冒死劝道,“三少爷!三少爷!不要开枪!事情还是先等老太太定夺吧!”
翠儿已经吓得整个人堆在了地上,抽泣着,喘不过气来。
司凌萧转过头,咬牙切齿道,“给我闭嘴!”
说着,司凌萧用手枪对着冯芊芊,一步步地朝房内走去,他每走一步,冯芊芊只得后退一步。司凌萧的眼光灼灼,却满是寒意,仿佛要杀了她。
☆、步步惊心5
面对这这样的司凌萧,冯芊芊也有几分把握不住了。他到底会不会气愤得一枪崩了她?还是还有另外的什么法子来拷问她?
她这么想着,却在此时,意识到,身子已经贴到了书橱的玻璃门上,只觉背脊一片刺骨寒凉。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这时,司凌萧的另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捏住了她的下颌,疼,很疼。她想掰开他的手,摆脱他,却使不出力道。“司凌萧,你疯了吗?你到底要怎样?!”
“我到底要怎样?!”
司凌萧瞪红着眼睛,嘴角抖得厉害,仿佛在抽搐,声音里几分沙哑,几分凌厉,几分痛楚地质问道,“你说,你跟肖天宇到底什么关系?!”
冯芊芊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肖天宇的人从拐匪那里救了我,因为我病了,才把我带到山上修养几天。”
“真地只有这么简单?!”司凌萧的声音虽在质问,眼底却涌出泪水。
冯芊芊并不看他,只转向书桌,拉开抽屉,拿出厚厚的一沓纸来。司凌萧瞥了一眼,发现上面满满的都是毛笔字,笔体跟纸屑上的一样。
“你要知道的就是这个。”冯芊芊冷冷地说,却未正眼瞧他。
司凌萧见她这样,又握紧了手枪。
“齐语嫣,我提醒你,你要说实话,不说实话,我一枪毙了你,再自杀,我和你一命换一命,在那头做一对鬼夫妻!我就不信,我争不过肖天宇!”
他一举动,吓得安嬷嬷浑身发软,几下爬过来抱住司凌萧的双腿,“三少爷,不要啊,呜呜,不要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奴就算死一百次,一千次也偿还不了的呀!”
翠儿也跪在后面,粗喘地哽咽着,她此刻又是怕,又是急,又是内疚,又是绝望。
司凌萧已经怒得没了理智,哪管这些,冯芊芊反而更加地胆大起来,一抬手,推开司凌萧的手枪,“司凌萧,你要听我说实话,我就跟你说实话,小时候,你事事让着我,护着我,是我无比敬佩的凌萧哥哥。如今,我来到你身边,我以为自己很幸福,因为,我即将嫁给一个懂得疼,懂得爱的温润君子。可是今天,我才知道,那个人根本不是,他只会小肚鸡肠!只会自作聪明地捕风捉影!司凌萧,你好让我心寒!”
冯芊芊这一套说辞,仿佛一枚枚重弹击中司凌萧的胸膛,他向后倒退几步,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灰,由灰又变成颓败的土黄色。
他踉跄着坐在椅子上,枪搁在了书桌上,双手拿起那沓宣纸,一页页翻看,只见满满地写着天地宇宙,北斗乾坤,红肥绿瘦,火树银花,小桥流水,只为伊人在水一方,......等等。都是些断续纷乱的词句。
司凌萧翻看每页纸上,的确都有天地宇宙,心想,就这么巧合地怪罪了语嫣,真地不应该!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向来处事冷静,思考缜密,为什么,一碰见了她,就像是被什么惹得着了火,失了理智?
冯芊芊冷冷道,“我闲来无事,又发现这书桌上有纸墨笔研,就信手拿来练字,消磨时间,不觉写多了,就拿到院子里烧,难道,这也该挨枪子吗?”
冯芊芊说这话时,故意朝跪在地上的安嬷嬷瞥了一眼。安嬷嬷的目光刚与她接触,就急忙闪躲到一旁。
司凌萧此刻已经清醒,顿觉自己的冒失莽撞,站起身,拉住冯芊芊,“语嫣,对不起,是我多心了!我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我?如果你还在生气,大可以打我出出气!”说着,就拉着冯芊芊的手往自己脸上抽打。
冯芊芊甩开他,面色冰冷,“司凌萧,刚刚你那架势我算是领教了,若是早几年,我或许,会被你吓得屈打成招,成了枪下冤鬼也说不定。多亏我脑筋还算清醒,不然,可真地满身张嘴都说不清了!你要我不生气?还要我打你出出气?若我刚被你一枪打死,这会儿,我还真地再不需要生气,也没必要打你来出气了!今儿个,我没死,算我好运气!三少爷,你没事,就请出去吧!我累了,我要休息。”
司凌萧被冯芊芊说得面红耳赤,杵在那里,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见你。”
“不必了,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用枪口指着脑袋,我想安静几天。三少爷,可以吗?”
司凌萧内疚着点头,转身时,忽见被他一脚踹得散了架子的房门,不禁脸红,“可这门坏了,你可怎么睡?”
冯芊芊蹙眉冷笑,“这个我倒不担心,试问,整个司府的人,除了你三少爷,还有谁会平白无故闯进来?”
此话一出,冯芊芊原为解气,可很快,又觉自己言语暗含几分轻佻,心下懊恼,急忙转身不再理会。
司凌萧一走,安嬷嬷也踉跄着跟了出去。只剩下翠儿依然跪在那里抽泣着,冯芊芊上前扶她,“起来,翠儿。没事了。别哭了。哭肿了脸,明天又被别人笑话。”
听冯芊芊这么安慰自己,翠儿心里更难受起来,哭得反而更凶。冯芊芊掏出帕子,给她擦着泪,“好翠儿,我知道,这事跟你无关。我来这别院几日,已把你的心看得真真的,你真心对我,我又怎么会怪你?说到底,你还不是自身难保?”
冯芊芊突然感怀,自身难保的,又何尝,不是她自己?
想想,刚才,司凌萧拔枪相对的情形,是真地可以一枪毙了她。冯芊芊又不免庆幸,多亏之前,没把实情告诉他。但见,他要以一命抵一命的架势,宁可与她同归于尽,也不肯她的心另有所属。他,到底在乎的是心中那个齐语嫣的影子?还是眼前这个真实的她?
如果是前者,冯芊芊的心多少好受些,如果是后者,她又该怎么面对他呢?
或者,这两者都不是。他气愤,发狂,只是他的自尊和清傲,无法忍受被戏耍与被挑衅。他宁可死,也不愿丢掉的骄傲,如同一把尖利的双刃剑,供养着他孤高的心,同时,也令他的个性中,充满敏感与脆弱。
想到这,冯芊芊不禁同情起司凌萧。想来,这世上本无完人,像他这样一个聪明,思维敏捷的人,却也不过,长着一颗琉璃心,禁不起跌打。
翠儿退出房间,冯芊芊仍不想睡,她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两列字,左列天地,右列宇宙,念第一行,就是天宇二字。
天宇,请原谅我,只能把对你的思恋藏进字里行间。
就连刚刚的司凌萧也没能看出,冯芊芊早把天宇这个名字暗含在每张纸上。她冯芊芊从小熟读史书,对《孙子兵法》也小有感悟。智谋远虑谈不上,雕虫小技倒是有几招。她又岂能蠢到把肖天宇的名讳明摆着给人家看?
其实,刚才,这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冯芊芊用来打草惊蛇的一步险招。
冯芊芊自得知,司家老太太把她安置在别院的用意,便想到,现在,唯一全身而退的希望,就在司凌萧身上。如果,他真有豁达胸怀,肯相信她所说的,必定,不会迁怒于清风寨,也不会对她怎么样。那样,她便可以顺利地离开这里,重新做她的冯芊芊。
可,如今,看来这只是奢望了。这之前,秦素言在信中说司凌萧脾气不好,果然不假。她只略微试探,他便着了火似地暴怒,如果,真让他知晓真相,那可真后果不堪设想。
冯芊芊又将写好的几页纸撕得粉碎,心在想,此路不通,也只能再想他法了。
☆、步步惊心6
第二天一大早,安嬷嬷打别院出来,她今天穿了件比平时要好一些的衣服,头面也拢得很平整,还特地插了一只点翠银钗,那是前年元宵节,猜灯谜时,司老太太一高兴赏的。
这安嬷嬷急匆匆地在路边拦了辆黄马车,直接奔向司府。
马车停在司府的西角门,安嬷嬷由车上下来,叩了几声,守门的小厮打开门来,安嬷嬷急忙走进去,匆匆地由园子里绕近道,进了一道月亮拱门,随后,便见一处庭院。
这便是司老太太的住处——福伦阁了。
这福伦阁是司府上下最大且最华丽的庭院,司老太太出身名门,又极爱享受,庭院每年一修,家私也是时有翻新,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妥。
冯芊芊来之前,安嬷嬷就是这福伦阁的总管事,现在,安嬷嬷被安插到了别院,这阁里的临时管事,就落到安嬷嬷副手张大姐身上。安嬷嬷平时待下属刻薄,心狠,尤其对这个怀有野心又缺少悟性的张大姐更是折磨已久。
这张大姐平时对安嬷嬷很是恭迎小心,心里却暗暗记恨着她。只可惜,这个张大姐,心计不足,眼界又浅,见安嬷嬷被“贬”到别院,就真以为,她从此得见明日,咸鱼翻了身。今天又见安嬷嬷来福伦阁,便想着要给她几分颜色看看。
张大姐笑着迎向安嬷嬷,“呦,这不是我们的大总管安嬷嬷吗?”
安嬷嬷见她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却因心里有事,并不屑跟她较量。
“老太太找我有事,你闪开!”
“要见老太太,必须由我通禀,再说,这天色刚亮,老太太还没起,你这做下人的,难道不懂规矩?”
安嬷嬷冷笑,“想不到,咸鱼翻了身,它还是咸鱼!”
正说着,后面一小丫鬟,站在门前喊,“安嬷嬷,老太太叫您!”
安嬷嬷瞪了一眼张大姐,“滚开!”一肩头撞了过去,差点把这张大姐撞下阶梯。张大姐望着安嬷嬷骄横的背影,气哼哼地喘着粗气。
安嬷嬷以为早来,就撞不见司凌萧,却不想,昨夜,司凌萧满心琢磨着怎么哄好冯芊芊,这才起早赶来司老太太这里,拿下人监视冯芊芊事情,非要讨个说法。
安嬷嬷跟着小丫鬟刚进门,就撞见满脸不快的司凌萧,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司凌萧根本没顾得看她,气哼哼地走开。
安嬷嬷舒了口气,听见老太太在里面叫她,就几步小跑,却又不敢出太大声音,那姿态,就像是一只夹着尾巴蹒跚前行的老狗。
软榻之上,倚坐着一位富态非常的老妇,或许因为保养得当,脸上皮肤白皙,皱纹也不是很多,虽然已近70,却依然心明眼亮,坐在那里,仿佛浑身笼罩着一股难以撼动的气场。
安嬷嬷乖乖第走到近前,嘴唇在老太太耳边,窸窸窣窣地滑动一阵子,老太太微微点头,嘴角微皱,似有了什么主意。
“安嬷嬷,那件事,也该办了。既然,这位小姐没什么可疑的,咱们也不能把亲事耽搁得太久,否则,她齐家该起了疑心。但那件事,必须办妥,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我们司家的脸面可是比命都重要的!”
安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是,倒好办,如果不是,老太太,您说,这可怎么办?”
老太太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就偷偷派人把她送走,记得要越远越好。还有,给她留张银票,能不能回到齐家,就看她的造化了。总之,不能让齐家以为,是我们坏了这姑娘的名节。我们司家是什么门第?!怎么能捡别人破鞋穿!”
“是,是,是。”安嬷嬷连连点头。
老太太忽又无奈地叹气,“唉,我这个孙子啊,真是让我操心,他读了那么多书,洋学问也懂得不少,战场也上过,人也杀过了,却还是这般没胸怀,为着一个丫头,来跟我闹。他岂知我的的苦心啊!”
老太太沉默良久,摆了摆手说,“你下去吧,那件事就这两天办了。”
安嬷嬷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冯芊芊醒来时,头仍觉得疼,因为想了太多事情,她昨夜睡得很不好。睡得不好,食欲也不佳,胡乱地吃了几口,又回去房里,练字。
一边写,一边在想,还好,这几日,司凌萧不会出现,也好琢磨下计策。
冯芊芊在纸上,随意地写着,有楷书,隶书,小篆,心烦了,就甩几笔草书,这草书,她是最拿手的,她觉得,那玩意儿还用得着学?怎么写,还不是乱糟糟的。
她桌前运笔,却是,手下写着字,心里想着事,不曾留意,身后,已有了动静。
这时,司凌萧带着几个下人抬来一扇新门。
司凌萧敦促几个下人快些把新门装好,一抬头看见,冯芊芊坐在那里专心写字,便悄悄地走了过来。
心想,昨天只顾着生气赔礼,也没注意到,这语嫣的字写得如何?
于是,便偷偷地躲在冯芊芊身后,专注地看着。
司凌萧看着看着,发现纸上的字,除了那乱糟糟的草书,都算有章法。心想着,帮冯芊芊矫正下草书的写法,便不觉已经握住她的手。
冯芊芊一惊,“是你?昨个,我已经说了,这几天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