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美娥白了庄妙珍一眼,“你进府里也几年光景了,怎么这点事情都看不出?!”
庄妙珍吞了只苍蝇似的,立即缄默地坐下。
庄美娥叹气,“我看这丫鬟,机灵得很,对答如流,气势也是不卑不亢。只她一个,就比你身前身后的那些使唤人,都强了百倍!”
庄妙珍咬着嘴唇说,“那姑妈,还不给我找个聪明人在身边伺候着?”
庄美娥站起身指着庄妙珍额头,“你啊,你啊!给了你几个,不是被你撵出了府,就是被你弄没了命!而且还不记得处理干净了,就像这次,连毒死了人,也糊涂得把尸体乱放!真不知道,你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庄美娥气得坐回了座位。
庄妙珍急得眼圈红了,“姑妈!我就算糊涂,也不会把人给弄死啊!我还怕作孽报复呢!”
“那水儿是怎么死的?那乌黑的嘴唇,明摆着是中毒死的!”
庄妙珍站起身,“姑妈,我只是要她哑,可没让她死啊!”
“要她哑?”庄美娥冷笑。
庄妙珍撅着嘴坐下,“姑妈,你不知道!这个水儿是聪明,可她也聪明过了头了!以为,我重用她,她就没事唱小曲勾搭起凌源!凌源也是闻到腥味就起劲的!我不使点手段,可要我怎么活啊!”
庄美娥冷哼一声,“怎么活?你怎么活?!你说说你!先后,我给你物色了几个丫鬟,哪个,你调理好了?!”
“那些个都是想顺风爬高的,精明劲过了头的!”
“难不成,你还指望个木头似的人,能帮到你什么?!”
庄美娥见庄妙珍不吭声,叹气道,“你啊!要调理个听话的亲信,就得有所为,有所不为!再说,即便,你身边没什么腥味,凌源不还是一样在外面找?那还不如在身边调理一个,既可以听自己的话,又能帮你把凌源的心拴住,岂不是更好?!不过,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你总得先把你这拈酸吃醋的性子稍改改!”
庄美娥转身望向香儿,“香儿,刚你带着她转园子的时候,她可有什么诡异?”
“回太太,没什么诡异。锦瑟一直在身后跟着,只到了门口才跟我开玩笑,说来晚了,如果太太生气了,不要把事情都推到她一人身上。”
“呵呵,你这傻丫头,她如果问了,也未必就有事,如今没问,也未必就没事。”
一旁坐着的庄妙珍一愣,“姑妈这话是什么意思?”
庄美娥笑,“这丫头如果心里有事,必然会忐忑不安地问这问那,可如果她没问,一是她确实没事,二是,她老早在我找她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这丫头可就更不简单了。”
庄妙珍撅嘴,挖苦道,“姑妈这试人的方法,还不是没个保准!”
庄美娥冷笑,“你懂什么?要是一下子就试出来的,那还用得着我么?”
“虽然,水儿这件事,暂且跟她无关,但这个丫头肯定不简单。还有我们那位刚过门的三少奶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闭门,还说不准埋什么机关呢!”
“咳!能有什么机关?姑妈是不知道,三少爷跟她并不是表面那么好!”
庄美娥眼光一横,“妙珍!你在文秀阁设了眼线?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我没做什么?我就是想知道点那边的情况,买通了一个小丫鬟而已。”
“真的?”
“真的!姑妈,我,你还不知道嘛!我哪有您的大智谋!”
庄美娥抚了抚衣襟,沉声道,“那水儿的尸体是谁摆到那的呢?毒又是谁下的?”
锦瑟从宜春阁出来,不紧不慢地往文秀阁里走,经过兰水桥的时候,扯下手上包扎的药补连同刚才香儿给她的药膏,顺手扔进了湖水里。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始终记得。三太太庄美娥这次没来由的亲善,显然并非那么简单。她到底要干什么?探底?收买人心?还是别的什么?
锦瑟心里想着事情,脚步也略略放慢。这时,一双手忽然从身后抱住她。
锦瑟刚要叫出来,只听身后那个男人,并不恐慌,只是忐忑中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嘘!嘘!别怕,别怕!我是大少爷!大少爷!”
☆、峰回路转1
锦瑟扭过头,冷冷道,“大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司凌源一双弯月笑眼盯着锦瑟看,“没什么吩咐,就不能跟锦瑟姑娘说说话?”
“说话?”
锦瑟轻推开司凌源,站开几步远,“大少爷,可不要害锦瑟!锦瑟刚来府里才几天,这园子里的路,都还没认清楚呢,大少爷这样,可是来挖井埋人的?”
司凌源向前凑了一步,“你这小妖精!我就是铁石心肠,也不舍得挖了口井把你埋了!你可知道,自你跟着齐老爷来府里那天,我的心里可就有了你!”
说着,伸手就要拉扯锦瑟的衣袖。
锦瑟身材轻盈,只轻轻一闪,便躲出老远。
司凌源的样貌并不逊于司凌萧,身姿挺拔,俊气非常。只是周身气质和眉眼神色都相差甚远。俗话说,龙生九子。一个爹生出来的儿子,也未必一样。
司凌源的眼光犀利明亮,脸上的笑里透着几分市侩虚浮,偏分的头,油亮油亮,白净净的面庞,泛着温润的光泽。很是油头粉面的生意人脸孔。
锦瑟一声尖叫,“大少爷,莫要吓我!”
司凌源笑,“你属老鼠的?胆子这样小?”
锦瑟淡淡道,“锦瑟身份低贱,随小姐来这府里,只求安分守己,过一日,算一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锦瑟看了看司凌源,放慢了语速,“再说,这水儿的事情还没了,大少爷就来这个想头,不是要害锦瑟,又是什么?”
司凌源冷哼一声,“水儿那事,是那个醋坛子做出的孽!我就不信,她连三少奶奶的人,也敢碰!”
锦瑟轻笑,“大少爷真是糊涂!不说大少奶奶敢不敢对我怎样!如果,我们小姐听说,我跟大少爷有什么瓜葛,定不会帮我,护我,还会把我五花大绑了送到大少奶奶那里听候发落!我们齐府也是有规有矩的,小姐经常教诲我们下人要安守本分。在这府里,锦瑟可没有什么大靠山,如果连小姐的嘱咐都不听了,那还不是死路一条?!难不成,锦瑟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大少爷会挺身而出为锦瑟撑腰?”
锦瑟突然停住,定睛看了司凌源一眼,见司凌源无语。随后叹道,“哦,对了,水儿被毒死之前,若是大少爷肯出来撑腰,估摸着,这会儿也死不了!”
锦瑟这一通话说出来,司凌源眉头微蹙,像被狠狠地戳了脊梁骨,脸面不好看了。
锦瑟正想着如何脱身,正巧,这时,翠儿从兰水桥的另一边走过来,见到司凌源,连忙行礼。
转身朝锦瑟问道,“怎么这么久都没回去?三少奶奶叫我来看看你,还以为你在哪瞎逛呢!”
锦瑟冷笑,“我何时瞎逛了?!我过来给三太太做活,这才出来,你就追命来了!”
翠儿努了嘴,“快走吧!姑奶奶!我可说不过你!三少奶奶还等着你呢!”
两人转身就走,司凌源眼睁睁望着锦瑟的背影,心里又是急又是躁。
锦瑟和翠儿说说闹闹地进了文秀阁,翠儿转身跟着几个丫鬟去大厨房那里取午饭。
冯芊芊正歪在榻上看书,见锦瑟进来,就把书搁到一边。
“锦瑟,你刚去哪了?”
“我刚去给三太太画花样子,小姐正睡着,才没叫醒你。”
冯芊芊点点头,一眼看见锦瑟在揉胳膊。
“锦瑟,你胳膊怎么了?”
“没怎么。”
冯芊芊起身,撸起锦瑟右边袖子,看见一条殷红的伤口,红得几分触目惊心。
“这怎么弄的?”
“小姐,没什么。是三太太的猫不小心惊了,扑到我身上,抓伤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冯府厨房里养着一只虎斑的大花猫,冯芊芊自幼喜欢到厨房,逗猫玩,被猫抓伤,是常有的。被猫抓伤的伤口是什么样,她当然清楚。
冯芊芊笑笑,仔细看那伤口,却觉得,并不是猫抓的,却好像是人为的。心想,锦瑟为什么要弄伤自己?而且还是右手,或许,是怕画花样子?难道,她根本不会画青州的花样?或者说,她根本不是齐府的人?!
冯芊芊想着,于是无意地问,“那花样子画了么?”
“我的手受伤了,三太太怎么好让我再画?”
冯芊芊瞬时收了笑容,怒视着锦瑟,“锦瑟!你在说谎?你这个胳膊并不是猫抓伤的!锦瑟!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锦瑟神情微怔,忽又跪下,拉扯着冯芊芊的裤腿,抽泣道,“小姐!锦瑟并没说谎!锦瑟怎么能欺骗小姐呢?锦瑟知道小姐这几日心情不好,知道小姐自嫁进来受的那些委屈!小姐,锦瑟一直谨小慎微,怕为小姐添麻烦,锦瑟也正为小姐难过啊!”
锦瑟突然的这个表现令冯芊芊吃了一大惊,刚本想唬她一下,看她说出些什么。没想到,锦瑟反映这样怪异,而且,说的这些话,又有些着三不着两。冯芊芊愣了下神,稍回头,正瞥见翠儿捧着洗脸盆进了偏房,心想,是司凌萧回来了?
“你这丫头,心里知道的这样清楚,可做起事来,就是不省心!”
“小姐,不是锦瑟多嘴。当初,若知道现在这样子,小姐还不如嫁了别人!”
冯芊芊站起身,怒指着,“胡说!”
锦瑟还未止住,期期艾艾道,“小姐一心只系一人身,怎奈那人却怀疑小姐心不真。锦瑟是为小姐惋惜,这么些年的痴心苦等。”
“住口!锦瑟,你若再说,我把你撵出府去!”
话说到这里,冯芊芊满眼的泪已经滑落出来,只为锦瑟的话戳了她心窝里的痛。
她为着肖天宇来到这里,遇见困难重重,这只是开始,不知,以后还有多少考验与磨难?
不知何时,司凌萧已经走了进来,跟在身后的翠儿,见状,小步跑过来。
“三少奶奶,这是怎么了?翠儿扶您坐下。”
冯芊芊脸色一颓,任由翠儿扶着软软地切在榻上,翠儿用帕子擦着冯芊芊脸上的泪,擦了又擦,冯芊芊的泪像止不住了。冯芊芊像并未看见司凌萧,对翠儿摆摆手,深嘘一口气,
“翠儿,你带锦瑟下去吧!帮她把胳膊上的伤处理下。让我一个人坐坐,你们快出去吧。”翠儿点点头,扶起跪在地上的锦瑟,退出门外,将门合好。
司凌萧走过来,低语道,“好好的,你哭什么?”
冯芊芊并未抬眼看他,默默道,“我哭什么?哭什么?我也不懂。有人会懂吗?”
“曾有人说,我对他很重要。他信我,爱我,视我唯一。有人说任谁也分不开我们,可我该信吗?任一颗心生猜疑,少许多情空相思。不如不见,不如不见!”
冯芊芊兀自地说着,并不像在回答司凌萧,倒像是自我安慰地自言自语着。
司凌萧定在原地,楞了许久,见冯芊芊不再搭理他,神态頹淡地出了门。
难道是我错了?是我疑心了?
司凌萧站在廊子上发呆,听见锦瑟和翠儿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说笑。
“你这人也是糊涂!眉儿,那样下流货色,能说出什么真话!人家说今个儿厨房里没做点心,你就傻乎乎地信的?!待会儿,三少爷问起来,你可不要指望我帮你补这个窟窿!”
“我怎么知道她唬我的!平日就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仇怨,她没必要骗我啊!”
“哼!你这人,就是傻子!我平日教给你好多真话,你不听!偏要听那些没心眼的人糊弄你的话!”
司凌萧神情一震!
是啊!为什么要信那些不相关的人?为什么对自己心爱的人频频怀疑,屡次伤害?!
语嫣!对不起!对不起!
司凌萧胸口一股激流涌动。
愧疚,懊悔,激动,伤痛。
他知道,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让语嫣的心再继续冷下去,那样,她的心也会跟着走远。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要怎么补救?要怎么做,才能抚平语嫣心里的伤?
☆、峰回路转2
思索间,司凌萧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
他举起手,又放下,终于又举起,叩了叩门,里面却没人应。
刚想推门,只听见翠儿在身后说话。
“三少爷,指挥部的人在院子里等您。”
司凌萧答了句,踌躇着望了一眼房门,叹了口气,便转身匆匆出去。
听着司凌萧走远的脚步声,冯芊芊扶门滑坐在地。
堆积在胸的重重疑虑焦灼,仿佛摇摇欲坠的擎天大厦猛一下子,跌得七零八落。
她知道,他已经有所心动,如果他刚刚推门进来,求她原谅,求她重新开始。
她要不要承接?要不要顺从?要不要听他说的每一句?
她知道,这是“摒弃前嫌”的最好时机,她不能错过,即便她还没做好准备,可命运,何时又给过她时间准备?
不是吗?
冯芊芊想到这,嘴角又浮现一丝凛冽悲怅的笑意。
凌萧,我知道,这很苦涩,很艰难。
可是,对不起,我注定要演下去,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不能像齐语嫣那样单纯地爱你。
司凌萧刚到院子,吕梁就跟上来。
这人是司凌萧在参谋部的亲信,看见吕梁神情无异,司凌萧心知并未出什么大事。
“参谋长,这次事情,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去。我很奇怪,任大帅怎么会突然做这个决定。”吕梁顿了顿,接着小声道,“参谋长,我看这事,八成跟龙少有关。上次,您在大帅面前,告了他一状,他心胸狭窄,又好算计人,这次出了这个主意,定不是什么好心。”
司凌萧不屑地笑,“呵!霍云龙这步棋走得很惬意!我倒想看看,支开我们几天,他又能做什么?他的野心,藏得严实,也是狐狸的尾巴迟早要露出来!
吕梁面色“额,参谋长,这次,龙少也跟我们一起去。”
司凌萧摇头无声地笑笑,并未答言。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府外,车子停在街边。
司凌萧在车前顿住,侧身问吕梁,“我姑父那边怎么说?”
“方处长那边没说什么,只叫你别得罪龙少,凡事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