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我是不能要的,不说,没为三少奶奶做什么,就是以后能有机会为三少奶奶效劳,那也是应该应份的!哪还能要钱啊!”
锦瑟劝道,“张大姐,我们小姐,并不是用钱指派人卖命的主子。小姐昨个说了,张大姐你,服侍老太太这些年,一定是不容易的,想来,现在年岁也不算小,怎样也要多存些钱,做以后打算。这些钱,对我们不算什么,放在张大姐身上,攒着些,以后的日子,也算有谱了。小姐的意思,也是想你,宽心地服侍老太太,并无其他意思。”
张大姐迟疑了一下,“这,这,无功受禄的,我又怎么好收呢!”
冯芊芊顺势把银票推了一把,笑道,“快收着吧,待会若是被人看见,还以为,我要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呢!我也就是,求个平安,求个少出错。有了张大姐指点,我也在这府里面,过得踏实些。至于张大姐,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锦瑟过来跟我说,千万别客气。”
听见身后脚步声,张大姐急忙收好银票。
冯芊芊一抬头,正望见,庄妙珍笑盈盈地往这边走。
冯芊芊朝庄妙珍点点头,“大嫂,早。”
庄妙珍袅袅地走过来,拉着冯芊芊,“快走吧,这会儿,饭菜都上齐了,老太太正欢喜,见不到你,让我出来望望呢。”
冯芊芊听庄妙珍如此说,心知,老太太的火气已经过去。
心里不觉奇怪,这老太太的火气,怎么去的这样快?难道是有什么喜事?
果然不错,正如冯芊芊料想的。老太太欢喜,是因为一份电报。
原来是阮佩云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今个儿,收到电报,说几天后,就能进府了。
老太太笑,“这回可好了,这个丫头一回来,这屋子里面,马上又满是她银铃似的笑声!”
阮佩云笑,“老太太是太宠她了!本该回了国,就直接回来的!这还在外面乱逛!”
庄美娥也笑,“老太太对这些孙子,孙女都是宠过了头的!不然,我们凌杰到现在野在外面不肯回来!”
老太太笑,“凌杰这孩子,是有大志向的,怎么能总关在这府里面,见不到世面!你这个当娘的,肯定是想儿子想的,恨不能把他弄回来,栓在自己身上!”
庄美娥叹气,“唉,老太太说的对,儿大不由娘!走之前,还告诉我,要给我娶个洋媳妇!”
老太太笑,“洋媳妇有什么不好?!就算,她当着你的面骂你,你都听不出!这才叫省心呢!”
庄美娥脸红了下,笑道,“我哪里是做恶婆婆的材料,才不怕她骂呢!”
阮佩云接过话,“瞧瞧你,还没做婆婆呢,就说出这种话,可别叫人笑话!”
庄美娥冷哼一声,“我有什么可被人笑的,不过一个男人不疼儿子不理的半老婆子罢了!”
阮佩云假装没听见,转过身,拉过冯芊芊,“到我那里坐坐吧。”
冯芊芊点点头,遂跟着阮佩云出了福伦阁。
阮佩云和大老爷司洪图的住处名为兰心阁。
院子里栽着的海棠,已经凋萎。暗红的空枝,楞楞地竖着。风起,空枝头咯咯动摆,形制更显凋零,孤冷。
阮佩云将冯芊芊让到里间,丫鬟端来茶水和果盘。冯芊芊坐下,发现这屋内的布置朴素无华,却也雅致清新。
窗纱是水蓝色的,椅子的靠垫也是水蓝色的,仔细看,上面绣着暗纹的白色云团,云舒云卷,似浓似淡。想起,在冯府里,兰姨娘,也极喜欢这种水蓝色的,只不过,绣的不是云团,而是兰花。
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香,不像一般的檀香,却有种说不出的好味道。
“太太,这屋里面熏的什么香?”
阮佩云淡笑,“我这么大岁数,哪像你们小媳妇,还熏这个,熏那个的。不过是一些,丫鬟们收起来的干花,装进了纱布袋子里,放在房间各角,为了掩盖这屋子里的潮味。”
阮佩云在冯芊芊身边坐下,“语嫣,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些事情,你不要多心,这只是我一个做娘的,跟你聊聊家常。”
“太太,您说。”
“其实,我并不是凌萧的生母。”
“什么?那凌萧他的生母?”冯芊芊不觉吃了一惊。
阮佩云接着道,“凌萧5岁那年,他的亲生母亲秦姨太太患了绝症,死了。当时,我刚进门不久,老太太便让我照看凌萧这可怜的孩子。凌萧从小就很要强,别人觉得他清高孤傲,其实在我看来,他心里是苦的,他虽跟我不亲近,却在心里对我是孝敬的。”
说着,阮佩云拉住冯芊芊的手,“语嫣啊,他对你真地很用心。你和他也是真有缘份,第一次见到你,那年,他才13岁,你才8岁,他回来时,跟我说,他就要娶你,说你长得像他娘。我当时就笑,说他在胡说,才8岁的小姑娘哪里看得出长的像谁?后来,一贯听话的他,却跑去老太太那里闹,说要去你家提亲。谁能想到啊,他才13岁,就想着要娶你。老太太和大老爷,一开始是不肯的,后来,他居然生了一场大病。”
“什么病?”
“他连续发了几夜的高烧,中医西医都看过了,可都不见好。后来,还是老太太想起,去北苑请了位老道,拿着凌萧的生辰八字卜了一卦,结果说,他这病是命里劫难,如果要救,需找一个与他命格有助的女子成亲。大老爷好奇,便找人打听了你的生辰八字,被这道士一算呀,还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道士说,必须在你17岁以前将你娶进门,不然,你这颗福星恐会有难。”
冯芊芊想,可不是么?这齐语嫣的确遇见了劫难,先是在送亲路上被佟老大那么拐走,后又落入了龙少手里。如果这道士说的都是真的,那,司凌萧岂不是在劫难逃?而如今,我这样欺骗他,不是害他命一样吗?
“凌萧,他知不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老太太吩咐全家都不要告诉他,怕他以为自己命不好,再自暴自弃。可我看他现在这洋学士的样子,也不像会迷信这些的!不过,话说回来,自打,你进了门,上到老太太,下到我们这些媳妇婆子,可都是心里踏实了。现在,看你这样懂事,你与凌萧又这样相爱,就更加信了当年,那道士的话了。”
冯芊芊苦笑,不过听说,司凌萧不知晓命理这件事,心里却还是莫名地舒服几分。毕竟,这多少说明司凌萧对齐语嫣的心,并不是因为,他想保命。他是真地爱着齐语嫣。可随后,冯芊芊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可笑,如今,司凌萧是把她当作了齐语嫣,面对这样一份真挚无暇的感情,她只觉得,自己高兴不对,不高兴还是不对。她感觉,好尴尬,好无奈。
天宇,我该怎么办?
☆、峰回路转5
又过了几日,还未听说司凌萧回来的消息。
冯芊芊也并未多想,想来,做军官的女人,这种事情,以后也是要常遇到的。一想到以后,这头,又疼起来。
那日,吃了早饭,坐在院子里看书。
锦瑟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收拾后院的杂草。
这时,司凌源带着几个两个小厮急急地往院子里走,还未到冯芊芊身前,便匆忙道,“三弟妹,我有事跟你商议一下。”
冯芊芊觉得奇怪,司凌源虽好女色,可也懂得避讳,从未来过这院子,更不会直接找她商议什么事。
她只觉得司凌源神色不对,连忙问道,“大哥,有什么事?”
“弟妹,我刚跟几个伙计去码头送货,回来时看见几辆军车匆匆忙地朝医院方向开去,后来我打听,听说是奉军和坤军在净城开火,两方都有伤亡。我是担心,凌萧执行任务,也去了这么多天,还没消息回来,不晓得他是否有什么事。我想,这事,先别让老太太,太太知道,老爷也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我这就打点下,去指挥部寻个人问问。”
冯芊芊心里一惊,书滑落在地,“三爷,他会出事吗?”
司凌源摆摆手,“弟妹先别急,我这来告诉你一声,就是怕你急,再说,凌萧去的地方,也未必就是净城,即便他真地去了,也未必有事。你就别担心了。我这就去打听下,弟妹,此事千万不要说出去。”
冯芊芊点点头,只觉胸口堵的慌。
望着司凌源远去的背影,亲兄弟的身材确有七八分相似,只觉,那是司凌萧的影子。
冯芊芊直直地望着,心底里,对司凌萧的愧疚,担忧,还有别的什么,一点点浮出来,满满地弥漫着,令她窒息。
直到,司凌源的影子走远,这才晃过神。
冯芊芊拉起外套披在身上,拿着手包,就急匆匆往门外跑,却被锦瑟堵住。
“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锦瑟,你守着院子,我带翠儿去医院看看!”
锦瑟冷笑,“小姐现在知道对三少爷上心了,倒是件好事。”
冯芊芊白了她一眼,“你瞎胡说什么?!”
锦瑟却未让开,正色道,“小姐可是急糊涂了?刚大少爷说了,别惊动老太太,太太们,你这样急匆匆地出去,被哪房的婆子丫鬟看见,不还是把事情闹大了?”
冯芊芊迟疑,“可,可我也总不能就这么傻傻地等着吧?我本来,本来就对不起他。”
锦瑟笑,“小姐心里急,锦瑟当然明白,只是小姐也不必亲自去,这事,交给我。别人即便看见了,也只说,是小姐差我出去买些小东西。再说,昨个儿,吃晚饭时,老太太就说四小姐,今日就进府了,你若这时候不在,别人少不得要多心了。”
冯芊芊想想也是,再者,锦瑟办事定然是妥当的,不然秦素言怎能看得上?
“那,我让翠儿跟你一块去,也好有个照应。”冯芊芊刚要唤翠儿,被锦瑟立即止住。
“小姐可别叫她跟我一道,这事,我悄悄地去,悄悄地回,若带上那个笨笨的,怯怯的主,还不把事情搞砸了?”
冯芊芊苦笑,心想,翠儿哪里比得过你?
锦瑟走后,冯芊芊仍是心神不宁的。
在偏房写字宁神,忽听见院子里的婆子和丫鬟说笑着,遂搁了笔,倚门倾听,原来是大老爷派人去码头接四小姐回来。
冯芊芊想起,住在别院的五小姐司楚楚,有几日没见,大喜那天,司楚楚更是未曾来过。不知,她心底到底有怎样的心结?到底这样解不开?
想想,冯芊芊不觉苦笑。若要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眼下自己的状况。
司凌萧会不会有事?只希望他安好,不然这颗心,又怎能放下?自己如此欺骗了他,不知将来要怎么收拾这盘棋局?
正想着,肩膀被人轻拍了下。
惊得冯芊芊浑身哆嗦着。
“在想什么?吓到你了?”
冯芊芊一抬头,才发觉庄妙珍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跟前。
笑道,“大嫂来了!这些丫鬟怎么也没过来告诉我!”
庄妙珍笑,拉着冯芊芊的手,“弟妹,可是太客气了。是我不叫她们通报的。本就是一家人,你我又是妯娌,何必弄那些虚礼。”
说着,进了门,看了看桌案上的毛笔字。
随意拿起来一张,赞叹道,“哎呦!啧啧!真想不到,弟妹的字可不比三爷的差呢!”
冯芊芊羞臊地抢过来,“大嫂可是取笑我?我这是没事写着玩呢!”
庄妙珍端详着冯芊芊,眉眼含笑着说,“我看倒不是没事写着玩的。”说着伸手掠过冯芊芊的眉头,娇嗔道,“你看看你,这眉头深锁的!”
冯芊芊笑着摇头,“大嫂,咱们到客厅喝茶吧!”
庄妙珍笑,“今个儿,你这茶我是喝不上了!是老太太打发我过来叫你的!咱们家的四小姐待会儿就回来!跟我过去吧!”
冯芊芊点点头,“那大嫂,先略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
随后,叫翠儿服侍着换了件衣服,又拢了拢头发,跟着庄妙珍一同乘轿去了福伦阁。
这时候,福伦阁里早已热闹一片。
阮佩云和庄美娥连同张大姐几个大丫鬟陪着老太太说笑,都等着大老爷司洪图接四小姐回府的消息。
老太太见庄妙珍牵着冯芊芊进来,便急忙招手,叫冯芊芊坐到她身边,嘘寒问暖地说了好多家常。冯芊芊回答得有条有理,并无多的话。心里只是惦记着司凌萧。
这时,两个小厮急匆匆地奔进来。
张大姐走过去,喝止住两人,“丢了魂了?!这么冒冒失失的!”
正在这时,大老爷司洪图已经提步走进来,张大姐摆摆头,示意两个小厮,一边站着。自己也侧身立住。
司洪图走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抬头,看了眼司洪图,焦急问道,“我的四丫头呢?”
司洪图颔首,低语道,“老太太,儿子刚没接到人。”
老太太嘴角皱了皱,“可她明明电报上说了回来日期,怎么会突然变了?火车站可都找过了?”
司洪图点头,“儿子带着是二十几个小厮都找过了,就是没见人影。”
庄美娥劝道,“老太太不必担心,我们家四小姐可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哪里没去过呢?又何曾出过什么事?”
老太太面露愠色,冷冷地扫了庄美娥一眼。
阮佩云急忙收了愁容,笑劝道,“我这丫头,我是知道的,疯得狠,这会儿,不一定在哪里玩的忘了时间,也是可能的。老太太可不要担心她,再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司洪图也点头说是,“老太太放心,儿子这就出去再多带着人去找。”
老太太沉吟一声,“那还不快去!”
司洪图点头,嘱咐先头那两个小厮,叫上全府的家丁,去火车站附近找。
冯芊芊静静地看这架势,心里不觉感伤。看来这位四小姐,可是全家的宝贝,不但老太太纵容,大老爷,大太太也都是宠着的。想起自己在冯府的时候,只有兰姨娘疼爱,母女相依为命着度过了十九个春秋,如今却只能无奈地遥遥相望。不觉,冯芊芊眼底发酸,却被庄妙珍看在眼里。
庄妙珍小声问道,“弟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想三爷了?”
冯芊芊想不出怎么回答,只好木木地点头。
庄妙珍掩嘴轻笑,“不用担心的,三爷他,又不是小孩子!出去执行任务也不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