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少游脸色窘了下,“大哥,我来正是跟你商讨这件事的。”
霍云龙推了推,旁边的锦绣床幔,笑问,“怎么?司凌萧给你吃软钉子了?”
任少游遂把刚发生的一切,跟霍云龙说了一遍。
霍云龙不但不烦忧,反倒笑,“我说怎样?我当初就说,这事,要是求司凌萧,恐怕成不了的!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任少游不解,“大哥的意思是,这是三哥他故意的?他不愿把妹妹嫁给我?”
霍云龙笑而不语。
任少游道,“我不觉得,三哥会这样,他若不愿意,可直接跟我说嘛!为何又这样故作姿态地回了我?”
霍云龙笑,“少游,你可是真地被那司家的五小姐迷昏了头!你也该想想,你是什么身份?司凌萧再清高,也不敢得罪你!”
任少游懊恼,“那大哥,我该怎么办?现在不要说楚楚不答应,我就连见上她一面都这样难!”
霍云龙笑,“少游!稍安勿躁!这事,说来并不难,只你非要弄这些繁文缛节来。若是我,直接去那府里提亲,那司老头还不巴巴地把女儿给你送来!”
任少游连忙摆手,“大哥,这个万万使不得!我任少游做事,从不以权欺人,更何况,这本是感情的事情,我只想,她能见上我一面,若是不答应,我也不为难她。”
霍云龙笑着摇头,“我真是不懂你!也好!这事,我虽帮不上忙,但也能给你一个主意。”
任少游立即有了精神,“大哥,请说!什么主意?”
霍云龙笑,“我听闻,司凌萧的媳妇在入府之前,曾在那别院小住过,当时跟这位五小姐谈话投机,你若是求这位司家三少奶奶,或许好办些。”
任少游拍了下额头,恍然大悟,“大哥说的极是!我怎么就没想到!”
霍云龙忙提醒道,“这事,你万不能让司凌萧知道,不然他女人即便想帮你,也帮不上了!”
任少游走后,霍云龙扭动了一下玛瑙珠子,“咔嗒”一声响,对面的衣柜门开了,他喊了声,“出来吧!”
☆、树未动而风不止1
霍云龙话音刚落,从衣柜内一扇暗门里走出来一人,正是那佟老二。
霍云龙淡淡道,“知道你该做什么了吧?”
佟老二颔首点头,“小的知道。龙少请放心,小的一定做好。”
霍云龙点点头,示意佟老二可以出去了。佟老二走出几步远,突然停住,转过身,欲言又止。
霍云龙笑,“有话快说,别跟憋屎似的!”
佟老大摸了下大脑袋,“龙少,我就是想知道,我大哥到底是谁害死的。”
霍云龙笑,“老二,你现在急于查这个,恐怕也查不出什么。不过你放心,你大哥跟了我这些年,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必不会让他白死!只是眼下还不是调查这件事的时机,你略等等,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霍云龙的脸上虽是笑着,佟老二却觉得手脚发冷,连忙摇头,“小的怎会不信任龙少?!龙少是我们哥俩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龙少您一句话,我佟老二这条贱命!水里!火里!绝无怨言!”
霍云龙笑着摆手打住他的话,“老二,不必说这些。你和你大哥都是我最信任的,你们的命,在我眼里,很重,我不会随便让你们冒险,更不会让你们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
佟老二点头,出去,开门时,正碰见齐语嫣站在门口。
齐语嫣刚怀孕两个多月,并未显怀,身段还是婀娜玲珑,一尺八的小蛮腰,盈盈一握,走起路来,柔若扶柳。
佟老二望了一眼,不觉被摄取了魂魄,脚跟发软。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连忙恢复常态,说了声,齐小姐,脚步磕磕绊绊地挪开。见齐语嫣往门里走,遂又忍不住,抬眼偷瞧她的背影。他心思不正,脑门脖子抻得长了些,齐语嫣佯作不知,趴地一声,推合了门,佟老大的脑门子,咣当一声,被撞起来一个大包。
看着齐语嫣微笑着走过来,霍云龙嘴角微微勾起,见她身穿的墨绿色丝绒旗袍十分眼生,便问道,“今个儿穿的这个颜色,也很好看。怎么没见你穿过?是新做的?”
齐语嫣笑,走到那衣柜前的水银棱角镜前,扭着腰身,抚摸着身上的旗袍,“龙少,也说好看。这衣服,可是司家三少奶奶白送的呢。”
霍云龙笑,“哦?我倒是很奇怪,你跟她不过初次见面,倒真是像亲姐妹似的。”
齐语嫣笑,“这算什么?你别看司凌萧这个人对你不大待见,可那毕竟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们女人嘛!有吃,有喝,有男人疼,管那么多干嘛?!”
说着,齐语嫣转身走向茶几,从杯盘里拿起一只八宝琉璃杯,从琉璃罐里折出来半杯水,走回来,递给霍云龙,又帮他整了整身后枕头,娇笑道,“反正,我又不知道,你的那些什么机密,跟她浑天说去,也漏不出半句的!”
霍云龙一只手接过水杯,一只手抓住齐语嫣的左手,喝了一口水,静默不语地凝望着她。齐语嫣的眼底里漾着春水,琉璃杯的影子映着里面,仿佛叠置纷繁的彩色画屏,那美丽的幻觉背后,遮蔽了许多他不了解的东西。
那里面究竟住着什么?霍云龙最近越来越多地在想,他也觉得奇怪了,他从未用过心思在一个女人的思想上。
女人,于他不过是用来消遣和践踏的玩具。他怎么舒服,怎么爽,就怎么来。看见她们恐慌,悲伤,绝望,他好像看见了一只只可怜而愚蠢的小动物,这只会令他愈发兴奋,他不会怜惜她们。
可是现在,他对自己,产生迷惑了。
“这个样子,不辛苦么?”
齐语嫣摸了摸他头上的绷带,柔声问。
霍云龙把水杯放在床柜上,两手把她的手握住,笑道,“这算什么?不过做做样子而已,就算是真的受了伤,我也没怕过。难道我身上的伤,你见的还少吗?”
齐语嫣一只手在他胸口轻推了下,笑道,“刚说的是正经话,龙少又往那不正经的地方引逗!”
霍云龙笑着一扯,毫不费力地将她压在身下,齐语嫣眉眼仍是笑着,却隐隐地透着某种令他心醉的东西,他不愿再看她的眼睛,他发现,她今天涂了口红,便急切地把那朱色一点点抿进嘴里。
“要不是你肚子里有孩子,我真想吃了你!”
齐语嫣笑着推开他,坐起身,拢了拢松乱的头发。扭头问,“龙少,你真地跟司凌萧杠上了?可你这一边拉拢他,另一边又在他脚下挖井。这到底怎么回事?”
霍云龙笑着捏起她的下巴,“这有什么矛盾的吗?我不给他挖井,怎么能拉拢他?哈哈!他就是匹野马,我也有办法驯服他!”
齐语嫣笑,“司凌萧这匹野马,可不是那么好驯服的!”
霍云龙捏住她的下颌,笑道,“你不懂,驯服野马用的是脑力,驯服女人嘛,用的体力。”
齐语嫣的脸上噗地红了,推开霍云龙的手,笑道,“我不问了!反正你们男人的事嘛!我才不想呢,想多了,我儿子该学会了,到时候,比你这个当爹的都坏,那就不得了了!”
齐语嫣说着站起身,霍云龙一把拉住她,笑道,“我要是不坏,你能做我霍云龙的女人么?”
齐语嫣笑着甩开他,“不说了,我要出去转转。”
霍云龙道,“你叫琉璃陪你去吧,你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
齐语嫣嫣然一笑,“带上她,跟带个裹脚的老婆子似的,哪里都去不了了!再说,这沪城里,谁又敢碰我呢?”
霍云龙笑着在她屁股上捏了一下,“去吧!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齐语嫣回过身在霍云龙脸颊上,轻轻一吻,便飘出来门。
出了云龙楼,拐了几条巷子,这才叫了辆黄马车,匆匆地往城西的方向去了。
扭了几个弯,齐语嫣喊那马夫停住,付了票子,从车上走下来。
她见马车走远了,四下望了望,见没什么可疑人,便钻进弄堂口,拐了弯,上了一家门脸极其闭塞的茶楼。
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房门虚掩。
齐语嫣侧耳听了听,在门板上,总共轻敲了五下,先三下,停了一会儿,再敲两下。
见没人应,她轻推了一下房门,走了进去。刚迈步进去,忽听身后,一声咔嗒的关门声。她还未转身,一把匕首已经抵在她的下颌。
齐语嫣却不怕反笑,“秦素言,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冷冰冰的呢。”
一个薄凉的声音问,“你不怕?”
齐语嫣笑,“怕?有什么可怕的?你我这样的人,有时候,死了,反倒是解脱。而且,能死在你手里,也不算亏啊!”
秦素言冷哼一声,收了匕首。
“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真地出手杀你。”
齐语嫣笑着走到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抿了一口,“红姨若真要杀我灭口,也没什么必要,非要你劳神地跑来。有她就够了!”说着,齐语嫣一出手,将手里的茶杯一扬,那茶水泼出老远,水,都打在了屋子东边立着的花梨木四扇屏风上。
秦素言冷笑了下,“锦瑟,你出来吧!她虽不会武功,却机警得狠!”
话音刚落,锦瑟从屏风内侧走出来。
齐语嫣笑,“姑娘既然来了,何必躲在暗处?你我又不是没见过?”
锦瑟冷冷道,“姑娘,今个儿要说什么,就跟素言姐姐说吧!你的事,我再也管不着!”说着,坐到一边。
齐语嫣倒了两杯茶,看了看秦素言,又看了看锦瑟,“我们也曾是一个门下的姐妹,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能重遇,也是不易,今天,既然见着面,不如以茶代酒,喝了这杯,也算是多年共处的情谊。”
锦瑟扭过身,假装没听见。
秦素言走过来,接过齐语嫣手里的茶杯,一仰头,喝尽了。“齐语嫣,你说的不错,这世道乱得狠。你今天跟我见面,要说什么就尽早说,红姨那边还在等我回话。”
齐语嫣笑,“我要说什么,红姨也许早就清楚。我只要自由,彻底脱离红云社。”
秦素言冷笑,“果然被红姨猜中了。其实,当初,红姨派你去司家,我就觉得,不那么妥帖。你这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心底里究竟怎么想的,恐怕,还没人能一时摸得清。”
齐语嫣笑,“秦素言,那日若不是你盯住我不放,我怎会落到拐匪手里?又怎会做了龙少的女人?这一切皆是命!我现在要说的是,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必会助你们一臂之力,但,只这一次,我就跟红云社彻底没瓜葛了。你告诉红姨,如果她答应,那语嫣余生必定对她感恩戴德,如果她不答应”
秦素言冷哼一声,“不答应又怎样?”
齐语嫣收了脸上的笑,平淡道,“没什么怎么样。我死了,一切就都了了。再说,我这身子,现在看着好好的,说不定哪天,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就先顶不住了呢!”说着,居然又笑了起来。
秦素言默然,“其实,我来之前,红姨早给我讯息,她是真舍不得你,可既然你主意已定。她当然不能白白放你走,至于,要你做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说。待时机到了,自然会通知你。你只需记着,你现在的命,还是红姨的。”
说着,秦素言拉开房门走出去。
齐语嫣道了一声保重,锦瑟也跟了出去,却被她一把拉住衣袖。
锦瑟冷眼瞧她,“姑娘,有事?”
齐语嫣笑,“最近要起风了,妹妹手里的活,稍停停,别被人盯到马脚。”
锦瑟一甩,抽回衣袖,说了声谢谢,走了出去。
秦素言在楼下拉住锦瑟,小声道,“以后,就靠你盯着这个齐语嫣。等事成之后,红姨的意思是,不能留活口。”
锦瑟面色不变,心底却不禁一颤,“素言姐姐这次来这,不单是为了见这个女人吧。”
秦素言微蹙眉头,“这个,暂且跟你说也是无用,我只告诉你,这几日,要格外盯紧那个冯芊芊,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早跟我联系!记住了吗?”
锦瑟点头,两人速速分开。
☆、树未动而风不止2
秦素言出了巷子,在一条街上,捡了家小饭馆,要了碗乌龙面,动了几下筷子,又放下。秦素言向来胃口就小,心里存着事,就更是没食欲。
自上次,在司家别院将肖天宇带走,本想劝他赶回清风寨,却不想,肖天宇假意被说通,半路将她打晕,再次不见踪影。
秦素言以为肖天宇会直接找来司府,却几次在这周遭查找都没见到肖天宇。她想,或许是,肖天宇故意如此,好让她认为他人在别处,所以才不急于跟冯芊芊见面。
秦素言实在不懂肖天宇,如今冯芊芊的身份已然确定,她即是司凌萧的女人,还争来干什么?!
秦素言不是想不通,她只是不愿把事情往那个方向想,因为她知道,人一旦动了感情,身上的所有要害,便会被一一暴露于天下。那实在是愚蠢而危险的事。
这些日子,她不停地寻找,可是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现身?更令她担忧的是,柳文卿那边恐怕撑不住多久了!
秦素言一面想着,一面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那温热的气息一点点熏着眉目,眼底有一丝丝的艰涩,令她觉得难受。
柳文卿,你是否平安无事?
柳文卿倚在书桌边,看着窗外的积雪,晌午融了,这会儿重又冻住。那些冰,附着在山寨之外的马道之上,灰灰白白的斑驳一片,尤为萧索,凄凉。
他低头吹了吹杯中的碧螺春,看着茶叶的漂浮形状,想起以前乞巧时,把一根银针放进盛着清水的水盆里,来问吉凶。
此刻,他最最担心的却是,肖天宇和秦素言的安危。
上次,秦素言在客栈把他甩开,独自前往沪城寻找肖天宇,他知道,这里面绝不只是秦素言向他坦白的那一部分,而另一部分是什么,他清楚,她不会说,这关乎她的另一个身份以及她的最终目的。她不愿说,他不会为难她,更不会出卖她。他会竭尽所能为她和肖天宇撑到最后。
那日,他独自归来,为了稳住清风寨的局面,柳文卿只得仿照肖天宇的笔迹,写了封书信。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