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司楚楚面色冷淡着,只低头拿起茶杯的盖子轻轻撇着茶叶。
“是啊,是喜事。你和任少游的事情啊。你爹已经同意了。今早,任大帅已经派人过来提亲了。”
司楚楚重重地将茶杯压在桌上,惊得阮佩云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司楚楚腾地站起来,眼底早已不动声色地流出两行泪来。“大太太,我自落地,便没了娘,是您费心费力地将我养育这么大。在心里,您这位养母要比生母的恩情还大。我恭恭敬敬,真真切切地叫您一声娘,虽然,我不是您亲生的,可我却不比芊芊少得您一分的爱。娘,这芊芊被人掳走的消息,全司府上下又有谁人不知?您以为,我整日里窝在这院子里,就真地是个聋子傻子吗?!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救芊芊,我不怪也不怨你们。可是娘,您怎么能连同他们一起欺骗我,连句实话都不跟我说呢!”
话说到此时,阮佩云只是用帕子掩着脸,哭得说不出话来。
冯芊芊也顿时没了主意,居然一句话都插不上。她没想到,这司楚楚这般的冷静聪明,居然这所有的事情都被她看进眼里。而她的话中,却并不是不同意,只是,她因内心被践踏的尊严和感情,而感到羞愤难当。
这时,阮佩云突然站起身走过去,噗通一下跪在了司楚楚面前。司楚楚立即站起身搀扶,“娘,您这是干什么?”
“楚楚,我的好女儿,娘求你,救救芊芊,就当娘求你,要怪就怪娘偏疼自己的亲生女儿吧!都是娘不好,没能力保护你!”
阮佩云话音刚落,便当当当地,磕了三个响头。司楚楚扑上去抱住阮佩云,“娘啊,娘,您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女儿没说不答应啊!”
冯芊芊也赶忙过来搀扶阮佩云,却见阮佩云的额头已经磕破了一大块皮,心里隐隐跟着疼痛。刚刚那一幕,又一次勾起了她脑海中的一段回忆。当初,冯耀川要把冯芊芊嫁给赵子楚做妾的时候,兰姨娘也曾这样责备自己没能保护好冯芊芊。
想到这,冯芊芊不禁哽咽,劝道,“太太,楚楚已经答应了,您就放宽些心吧。”
随后转向吓愣在一旁的玉儿,喊道,“玉儿,快去拿些消肿的药膏来,还有水盆和毛巾,我帮大太太处理下伤口。”
冯芊芊包扎好阮佩云的额头,两人又安慰几句司楚楚。司楚楚也少有答言,闷闷的。冯芊芊见状,便偷偷拉阮佩云的衣袖,两人起身,便离开了别院。
两人走后,司楚楚终于再僵持不住,一头扎在床榻上痛哭起来。
玉儿听这哭声,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听得她也跟着难受。
这玉儿自小跟随司楚楚,司楚楚虽经常嘴上,实际上,却待她情如姐妹。
她又怎能不懂司楚楚?司楚楚哭的不是,她即将嫁给任少游的事实。她哭的是,任人踩踏的自尊,被人毁坏的花好月圆的纯净。她只求感情的至真至切,如今,却掺杂了别的。
司楚楚觉得,这比死,更可悲,更不可原谅。
可如今,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司芊芊就得死,司芊芊死了,或许老太太,大太太都得跟着死。
这么想着,司楚楚的心中,不禁油生起一股宿命感的悲怆和凛然。
那么,就牺牲了我一个。反正,这世间,只我一个,无人爱,无人恨,无人记得,无人忘却。
我实实在在是个多余的人。
正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嘈杂声。
玉儿循声跑过去看,却发现,原来是任少游正与前院的嬷嬷争执。
“嬷嬷,我求您,让我进去看看楚楚,我真地找她有事情。”
“哎呦,任副官,我们五小姐的脾气您还不知道么?她不想见客的时候,谁来了,都不会见的!您就别难为老奴我了。”
玉儿见状便走过来,“嬷嬷,这里的事,不用您管了,任副官以后再来,都不需拦着,我们小姐说了,连脸都被踩在脚底下了,还怕脏了门槛吗?”
任少游听这话里有话,急忙问玉儿,“玉儿姑娘,楚楚她怎么了?”
玉儿并不回头,只一边往后远走,一边说,“任副官问奴婢怎么了?您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那四小姐本是因你走丢了,本当由你出面解决,如今却要挟我们,如果小姐不嫁给你,你便不去营救四小姐,亏得,我们小姐对你一片真心,你把我家小姐糟蹋成这个样子!我家小姐的心啊,都被狼吃了!”
任少游顿时明白了这一切,今早霍云龙说是给他道喜,还说这门亲事,司家大老爷司洪图已经答应了。当时,他还觉得奇怪,怎么早不提亲,晚不提亲,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亲,再说,如今最紧要的是解救司芊芊,怎么偏把这事拿到了前面来办?正因此,任少游心里才不放心,连忙赶来别院,想看看司楚楚到底怎么样?
“玉儿姑娘,你不知道,这里面有误会。”
“误会?!这眼见为实的事情,还是误会?”玉儿突然停下脚步,推开房门,“有没有误会,你自己跟我们小姐解释清楚吧!”说着,转身离开,便不理人了。
任少游走了进去,伸手撩开白水晶珠帘,便看见,司楚楚红肿着眼睛,木然地坐在那里发呆。
“你又来干什么?还嫌我被你们糟蹋得不够吗?!”
见司楚楚被伤成这般,任少游的心里,霍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疼痛不堪,他走过去一把抱住司楚楚,“楚楚,楚楚,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怎么知晓?你身边莺莺燕燕,又何必在乎我如何看你?”
司楚楚冷冷地说着,泪,便滚落出来。
任少游捧起司楚楚的脸,“你究竟要如何才能相信我的心?!让你相信,我心里的只有你!”
司楚楚蹙眉道,“任少游,你松开我!现在我跟你还没定亲,还不是夫妻,你对我这般随便!是料定我被你吃定了,是不是?”
任少游忽地站起身,看见桌上果盘里的一把水果刀,便拿在手里,对准自己的肋下便是扑哧一刀,“楚楚,我恨不能剜出自己的心给你看!”
司楚楚惊叫,“少游,你做什么?!”
任少游扑哧又是一刀,“少游,你......”,司楚楚忽地晕厥过去。
任少游顾不得身上伤口,过去抱住司楚楚,摇晃着,喊道,“楚楚!楚楚!”
守在门廊上的玉儿听见里面情况不对,便立即跑了进来。
玉儿一看,任少游胸口不住涌出鲜血,将司楚楚身上的白衣裙染成上了大片红色。便皱着眉头,急忙走上去,将任少游推开,“你先出去,你这一身的血,我们小姐见到不晕才怪呢!”
任少游这才想起,司楚楚患有晕血症,心里默默念叨,楚楚啊,楚楚,你这般脆弱,纤细,我该如何才能保护好你呢?
☆、定亲2
冯芊芊躺在床上小睡,听见屏风外有声响,知道是司凌萧回来了。
她心想,见到没有好脸色,倒不如装作不见。便假装依然在睡,谁知,偏不如愿。胃口忽然又发酸。
冯芊芊欠身呕了起来,司凌萧闻声进来,捡起地上痰盂,轻拍她的后背。
不冷不热地问,“这几日,都这么难受?”
冯芊芊也不看他,只点点头。
待她吐完,司凌萧起身倒了杯温水,喂给她漱口。
冯芊芊竟一口水没喝好,又是连咳嗽带恶心地居然呕了司凌萧一身。
她忙唤道,“翠儿!翠儿!快服侍三爷更衣!”
司凌萧沉声道,“你急什么?先把你这样子弄利落了再说,急三火四给我换什么衣服?”
冯芊芊喘平了气息,淡淡道,“楚楚的事情已经定下了,今天我陪太太去别院看过她,好像前段时间,她跟任少游闹了些矛盾,但如今这般,为了救芊芊,也顾不得了,只得委屈了楚楚。”
司凌萧拿着帕子给她擦着汗,“以后这种事,你少管。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自顾不暇,难道还嫌我们家乱子不够多?”
冯芊芊心里噎着口气,却也懒得跟他计较。接着道,“楚楚虽是受了些委屈,却也不过,她心里真心想嫁的是那个任少游,现在亲事能成,也总算是件好事。”
司凌萧突然盯着冯芊芊淡淡问,“那么你当初真心想嫁的是谁?跟了我,你是不是觉得委屈?”
冯芊芊脸色白了下,“你,我不想跟你吵。也没力气跟你吵。”
司凌萧冷哼一声,“我告诉你,不管你当初真心想嫁的是谁,你从7岁时,就已经注定是我的人。”
冯芊芊眼圈红了下,“我根本没想过要嫁给别的人。司凌萧,你这般多疑,到底是在逼我,还是逼你自己?”
昌盛大酒楼是这沪城里,最大的酒楼,四层高的传统楼阁,顶层还修建了一处赏月听风台。
这日,昌盛大酒楼可谓是人声鼎沸,这整个沪城都知晓了司家与任大帅定下了姻亲。
楼内楼外都由霍云龙亲自指派的坤军把守。
任铁生仍是一身戎装,左胸上挂满了徽章,如一座铜钟一般,定坐在整座之上,俨然不可撼动的权威。
司洪图与司凌源在门前张罗着,酒店里有庄美娥和司凌萧在忙,这阮佩云昨夜哭坏了嗓子,早上又被司洪图数落了一通,整个人又病恹恹的,只坐在冯芊芊的身边,一言不发。
除了病秧子二少爷司凌轩之外,还有司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并未到场,其实,所有司家人都知晓,这不过是托辞,司老太太虽年岁大了,可脑子并不糊涂,这司芊芊怎么回事,这司楚楚又怎么突然跟任家扯上关系,她一想,便明透了。只是因世事无奈,对子孙又心中有愧,所以,也就不愿前来露这个脸了。
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任大帅便让霍云龙去把司洪图叫了上来。
司洪图几步紧跑到任大帅跟前,“大帅,现在开席吗?”
任大帅笑,“司老爷,这就开始吧,别让客人等急了。”
冯芊芊听见如此,便在翠儿耳边说了一句。
不大工夫,翠儿和玉儿搀扶着司楚楚从屏风后走出来。
任大帅打眼一瞧,从屏风后居然走出来一翩翩仙女。
司楚楚一身素白暗绣衣裙,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青丝松拢,香腮飘雪。
整个人水灵灵,飘逸逸的,不染凡尘,身子单薄,略显得衣裙肥大,却更胜西子几分病态风流。
任铁生顿时看呆了,心中暗叹,这不是那月宫嫦娥吗?
任铁生仍在愣神,任少游早已牵着司楚楚的手走到他身边,“伯父,这就是楚楚。”
司楚楚微微屈身行礼,“楚楚见过大帅。”
任铁生对美人向来是没什么抵御力的,见这司楚楚生得如此脱俗,大笑着,“五小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跟少游一样,直接叫我伯父就好。”
司楚楚只微微点头,并未说话。
任铁生见这司楚楚仪态又不卑不亢,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这丫头透着几分仙气。
任铁生一高兴,就一杯杯喝酒,停不下来。司洪图见这情形,心里也松了口气,斜眼瞥到,坐在一旁的任少游和司楚楚,倒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任少游拣了些小菜布进司楚楚的碗碟里,小声说,“楚楚,你先略略地吃几口,这的菜都太油腻,待人都走了,我带你去紫嫣小筑吃。”
“不必了,我没什么胃口。倒是你,别吃这鱼肉,对你伤口不好。”司楚楚冷淡淡的一句关怀,却令任少游胸中又回转起暖流,不禁在桌下攥住司楚楚的左手,“楚楚,不论怎样,能娶到你,我即便现在死,也无憾了。”
司楚楚蹙眉,瞪着他,“你胡说什么?!不怕被旁人听见笑话吗?”
“你也知,他们都是旁人,于我心中,他们都是不相干的人,只有你才入得我的心。”
司楚楚冷冷道,“从前,我只听说过你的名,并不相信这世上有你这样的风流情种,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居然真可把戏做到如此逼真。”
“楚楚,我深知,自己败在这张桃花脸上,多少贵妇少女在我身边萦绕,我逢场作戏,不过为了场面应承。自我遇见你,我厌恶做戏,我只想和你朝朝暮暮地相伴一辈子。”
“我不想再与你争执这个无谓的问题。人生不过是戏中戏,又怎能看得分明?我只为我的心,是真真切切,无怨无悔。只可惜,落得如此狼狈卑贱的地步,任少游,我现在只希望的是,你伯父能遵守他之前的约定,把芊芊救出来。”
“那我也为我的心,一定要让你看得分明。不然,即便我得到你,也不过一具躯壳而已。楚楚,你大可放心,在这之前,我绝不会碰你。”
司楚楚惨淡一笑,“你不碰我?现在整个沪城的人,都在议论,是我为了救芊芊,施计蛊惑你。你不碰我?任少游,你说,我还有清白么?”
☆、劫难重重终获救
司芊芊再醒来时,才发现她和肖天宇两人被锁在车厢上。她贴在侧壁,听见车轮飞驰的声音,还有一些人在哄笑聊天的声音。
司芊芊实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到这车上的,她踢了一脚歪在一旁的肖天宇,喊道,“喂,呆子,醒醒!醒醒!”
肖天宇揉了揉眼睛,无奈地问道,“司大小姐,您有事吗?”
“你说,我们怎么到这车上的?”
“呵,他们在昨天的晚饭里放了迷药,睡着了,即便杀了你,你都不知道。”
司芊芊赶忙跑到肖天宇身边,抱着肩,哆嗦着,“哎呦,他们还真不简单呐。你说,会有人救我们吗?”
“呵,是救你,不是我们,我又不是司家的人。”
司芊芊一把缠过肖天宇的左胳膊,“那还不简单,只要你娶了我,你就是我司家的人,我保证,等他们来救我,我一定带你出去。”
肖天宇甩开她,笑道,“你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
车子行走了大概一天才停下来,这之前司芊芊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敲了几次车板,都没人应。
肖天宇劝她省些力气,这些人不会随便饿死他们的。
果然,车子一停下来,便有人打开了车板。
司芊芊一看,原来的那些黑衣人,都换成了奉军的装束,心想,这肖天宇果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