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手上的那张纸条仿佛是一个怨念做成的怪兽,它张开了大口,好像要吞噬他一般。他怕了,想要把它扔掉,但是距离垃圾桶还有一公分时,他还是站住了。
他把它打开——他想先看看,里面是什么内容。
里面笔迹已经变成了红褐色,歪歪扭扭的字,就像蚯蚓在爬。他放在鼻下闻了闻,发现这是用血写的,他的心顿时一阵战栗。
上面就只有几个字: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但是,我知道一定是我不够乖,你才不肯爱我。不管怎么样,爱你是我的选择,哪怕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我永不后悔。
整个一段话都有些模糊不清,只有后面的四个字“永不后悔”非常的清晰,一看就是被她瞄了很多遍。
向俊仪的心,突然间像针扎一样的疼痛,痛的他不禁要扶着墙,才能让自己站稳了。
现在他好希望刚刚打开纸条能够看到肖清芳的诅咒,谩骂,这样也会让他的心好受一些。可为什么会是“永不后悔”?他做了那么伤害她的事,她甚至都是为他而死,她竟然还能写“永不后悔”吗?
*
几个小时后,印世佑在医院被人发现,去做了手术,才把脖子里的那根针取了出来。
从手术室里出来,医生都出了冷汗,对印世佑说:“先生,幸好这针偏了一点,没有伤到淋巴和气管,要不然您现在就不会这么轻松了。我记得您是来看望18床那个叫陶花溪的病人的,现在她不见了。是不是她伤害您的,要不要报警?”
医生哪里知道,印世佑现在的心痛,可比脖子上这点痛,要痛好多。他的小溪,为了要离开他,甚至不惜要他的命……
印世佑一边按着脖子,一边指着医生,“我警告你,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不然,我让你的医院在A市开不下去。”
花溪不要他活,可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不管她的死活。在医生诧异的眼神中,他快速朝门口走去,抽出手机给保镖打电话,“快点把所有人都叫出去找陶花溪,她又跑了……”
电话那头传来保镖为难的口吻:“先生,老先生回来了,我们恐怕不能出去找了。而且老先生让您赶快回家。”
印世佑抓着手机的手,瞬间无力的滑落。印父,不是说要去汤山一个星期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花溪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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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世佑赶回家,印父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悠闲的坐在一楼的沙发上。
“爸,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印世佑的语气略显慌张。
“怎么,我早些回来,妨碍你做某些事情了,是吗?”印父撇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没有。”印世佑在努力让自己镇静。
“没有最好。”印父站起,走到他面前,眼神里却是止不住的怀疑。他看着印世佑,说,“既然没有,那你也不介意去出差吧?汤山那里有一家温泉会馆很不错,我要你去把它收购,并入我们浩瀚集团。”
“是。”印世佑说。他明白,收购会馆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他这个总裁亲自去。印父这个举动,其实是在试探他而已。他如果拒绝,印父一定会让人四处寻找花溪,并且很快解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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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启程去汤山了。冬天的夜晚凄寒无比,印世佑却独自坐在印家大宅的顶楼上喝着闷酒。
印家大宅很高,印世佑能够看到A市很远的地方。夜晚虽然凄寒,却也灯火通明,一派繁华景象。
他一直眺望,眼神能够看到的最远的地方,也没有花溪的身影。
一个才十七岁,身体不好的女生,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在这个凄冷的夜里,该怎么坚持下去?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能去找她,他明天还要走……他只能让满心的焦虑折磨着他,侵蚀着他的心……还有,就是用酒来麻痹自己,让自己少一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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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别喝了。”向俊仪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楼,手上端着一杯绿茶,递给了他,“解解酒吧。”
印世佑醉眼迷离的看清楚了向俊仪,挥手打掉了绿茶,“给我滚开。”
都是眼前这个阴险的向俊仪,跟着印父一起把他和花溪骗回来。不然,他和花溪现在还在D市,虽然可能要过穷困潦倒的日子,但是也比现在好过的多。
“大哥你不要着急,安心的去汤山吧。”向俊仪看了看四周没人,靠近他,对他说,“我今天早上在外面发现了花溪,她现在被我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你明天出差时,我会让人把她送到你车子里,你可以带着她去汤山。”
印世佑一听,半信半疑的问:“真的吗?”
向俊仪会这么好心?花溪真的在他那里?就算在,他一定会把她交给印父去讨得欢喜,怎么可能把她让给自己?
向俊仪知道他不会相信,于是说:“大哥,你现在一定要相信我。我也没有必要骗你,到了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印世佑最终点了点头。因为现在除了相信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但愿他说的是真的。
他的心中还涌出了巨大的愤怒与不甘。陶花溪,宁可杀了他也要逃离他的身边,却心甘情愿的去投靠比他要恶毒百倍的向俊仪。
*
一直到了大半夜,花溪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周围又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你醒了。”这次说话的,是站在一旁的向俊仪。
花溪的回忆渐渐苏醒。是他,打晕了自己……
“你把我关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花溪警觉的看着他。脖子好痛,她不停的揉着。
“花溪,我实在没办法,才把你打晕的。这么冷的天,你一个小女孩子要去哪里?我爸还回来了,你要是落入他的手里……”向俊仪说。
花溪快速打断他,盯着他说:“但我就算是死,也不要跟你,更印世佑在一起。”说完,她掀开被子站起来,就准备离开。
向俊仪看着她即将离去的背影:“你出去肯定就是死。你就这么想死吗?难道你没有一点牵挂了吗?”
向俊仪的这句话,让花溪一怔,直直的站在原地。
她猛然间想起,肖清芳托付给她的孩子还在古堡里。管家能照顾那个孩子到几时?她如何能不管这个孩子?肖清芳可是代替她死的啊!
花溪回头,看着向俊仪:“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做,才能有生路?”
向俊仪松了一口气,“印世佑明天要去汤山出差,我已经跟他说过,会让你陪他一起去。”
花溪一听,脸色大变,“印世佑,他还活着?”
向俊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为什么没有活着?”
“向俊仪,你果然卑鄙!你这么做,跟他有什么区别?你还是要把我送给别人,好达到你的目的,是吗?”花溪说。
“你别激动,不是这个样子的……”向俊仪连忙过去,安抚一般的摸了摸她的肩,“你必须去,而且,你不能惹怒他,什么事都要顺着他。仅仅是几天而已,这几天,我会留在A市,尽可能的夺取浩瀚大部分股份,把浩瀚夺取。等到你们回来时,爸已经没有了实权,他就不能伤害你了。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原来,又是一场利益争夺大战而已,向俊仪,不过是想用她来麻痹印世佑,好让他放手去干他的事情。花溪浅浅的笑了——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工具,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都是。
不过,想要好好活下去,现在好像只有这一个选择……不管向俊仪可不可靠,她都没有别的选择了。
考虑片刻后,她点了点头。
*
第二天,印世佑的车子驶出A市,突然被一辆面包车给拦住了。
“总裁,我下去看看。”司机踩了急刹车,正准备下去,却被印世佑拦住了。
印世佑看到,面包车的车门被打开,花溪自己走了出来。
她回头看了面包车一眼,然后撞着胆子,一点点的靠近印世佑的车子。
她在害怕。她咬着嘴唇,挪动的步子非常的小。在医院,她差点那针把他扎死,还独自逃跑了,不知道他会怎样对自己……
走到汽车旁,她突然停住了,迟迟不敢伸手去打开车门。
他一直等着,等的实在不耐烦了,伸手打开了门,一把抓住她,快速拖进车里。
她一下子撞到了靠背,感受到他的愤怒,更加的害怕了。他的大掌立刻抓住她纤细的脖子,把她按的死死的,撒旦般恐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跑啊,你不是会跑吗?你现在跑啊!小溪,逃跑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乖乖的回到我身边来!”
她闭上了眼睛,默默忍受着脖子处的剧痛,一言不发。
向俊仪说,要尽量讨好他……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手上的力道更加大了,让花溪呼吸困难,“有胆子拿针扎我,有胆子逃跑,有胆子去找向俊仪,现在却连说一句话的胆子都没有了吗?”
“对…对不起…我再也不逃跑了……”她断断续续的说。
她的话,让他的愤怒被稍稍浇灭了一些。他放下了手。她立刻放松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心中的苦闷,却还在。他们之间,为什么不能像之前那样——虽然她可能不爱他,但至少她信任他,她不讨厌他的触碰。
“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为什么就认为,我真的想把你送给别的男人——你仔细想想,当初那种情况,我如果不那么说,你能活着吗?我印世佑怎么就教出你这个笨丫头?”印世佑突然对她说。
花溪假意想了想,然后敷衍着说:“二叔,我知道了,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
她不想让自己被他折磨。或者假意顺了他的意,他能够对自己好一点。
印世佑没有看穿她,以为她真的想通了。他一把拉过她,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我的小溪,以后真的不能这么胡闹了,知道吗?”
“嗯。”她的小手伸出,轻轻的抓着他的衬衫。他怀里的温暖,还是依旧。但花溪却感受不到往日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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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行驶了一天,才终于到了汤山。这几天花溪都没有休息好,她在印世佑的怀里睡着了,但手却一直抓着他的衬衫,一刻也不敢松懈——她好怕他再把她送给下一个男人,或者干脆半路把她抛掉。
“总裁,去温泉会馆给你预定的酒店住吗?”司机停车,回头问印世佑。
“不。”印世佑的声音刻意压低,怕惊醒怀中熟睡的花溪,“告诉会馆,今晚就在他们那里住——既然要买货,肯定先要看看货的质量。”
“是。”司机回头,下车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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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印世佑的声音已经够低了,但是草木皆兵的花溪还是一下子被惊醒了。她立刻离开了他的怀抱,一本正经的看着他,生怕他又要谋划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她的多疑,让他感觉心有些痛。他轻轻的拂过她的头,说:“别怕,跟我一起泡温泉吧。”
“泡…泡温泉?”她一听,更加害怕了。他这个禽兽,想要干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他拉下了车。
前面伫立的是一座日式的房子,一条条木头做成的方方正正的柱子,呈现着木材的本色。四周都挂着白色的竹席。房子四周都被树木所覆盖。这房子简朴却不失高档,给人一种居住舒适的感觉。
花溪却不敢进去。她低低的问他:“难道,你要我跟你一起泡…泡温泉?”
是两个人脱光光,泡在一起?太恐怖了。
“怎么,你不想吗?”他的手指一点点划过她的脸庞,戏谑的说。
她立刻离开了他,退到一米之外:“不,我才不要,我不要跟你一起……”
见把她捉弄成这样,印世佑也有些不忍了。他浅笑着,说:“小笨蛋,泡汤是分男女浴室的,除非——你想去包厢?裸裎相对的话,我是无所谓。”
“不不…我去女浴室好了。”花溪连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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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温泉的感觉,好舒服。
花溪裹着薄薄的浴巾,躺在温水池里。她浑身的寒冷,都被这不烫不冷的水给驱走了。
这水池还挺有意思的,设计成不规则图形,周围还都有一些高仿技术达到登峰造极的假树木。房间里有些昏暗,却因为这样而更显得有情调。躺在这水池中,就好像在森林深处一样。
印世佑在隔壁泡着。
本来是要来考究一下这个会馆值不值得收购,但印世佑根本无法集中心思在那里。
为了讨好他,这间男浴室会馆不让任何人进来泡汤,除了他。但一个人在这么偌大的一个房间内,他似乎都能听到,心在痛的垂死挣扎的声音。
小溪,好像已经明白他了,但是每次他看到她的眼神,都能感觉到,她是在骗他。可是,他宁愿相信那是真的。
水汽氤氲,挡住了他的视线。这几天的担心,害怕,焦虑,让他不想继续坚持,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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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才泡了一会,就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动的声音,接着是有人紧张的大喊:“不好了,印总昏倒了……”
她一惊。印世佑…昏倒?
来不及多想,她立即上岸,随便找了件浴袍穿在身上,赤着脚就跑到了隔壁的男浴室。
浴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池面也非常的平静,一点动静也没有。侍者们或许都出去找人帮忙了。
花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印世佑,他不会沉到池底去了?
下一秒,她就直接跳进了水池中,一边游,一边寻找着他。过了好一会,她才在池中央发现了晕倒在池底的他。
瘦弱的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水池里拉出来。她扶他平躺在岸边,自己则使劲的按摩着快要麻掉的肩膀和手臂。
但等了一会,还是不见他醒来。她意识到,他可能溺水非常严重了。
她急了。心突然被揪紧,连呼吸都开始小心谨慎了。她过去摇晃着,拍打着他,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印世佑,快醒醒啊,醒醒……”
她的声音,在这个浴室里碰撞出很多的回声,却始终听不到他的回答。他一动不动。
他不会是死了……
她更加的害怕,更加剧烈的摇撼着他,但无论怎么摇,他就是没有反应。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