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不愿告诉你,是因为不想你勉强和他在一起,而不去追求你的幸福。所以他就守在你旁边,觉得总有一天你会回头看见他。”吴盟冷笑了一声,“而现在,他不想你知道,是不想你因为可怜他、同情他,而选择他。他宁可自己一辈子得不到你的爱你的心,也想给你自由。”
郭朝阳想辩解,吴盟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她继续说:“你说他心里没过这个坎儿,那你见过他刚刚确诊时候的样子吗?你能想象吗?叶锦和啊,叶锦和会厌世地酗酒,不吃饭,也不吃医生开的药,对身边的人又打又骂……”
郭朝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吴盟伸手替她打车,“朝阳,你这个当局者真的没感受到吗?我作为局外人,这几年都看出来了。”
郭朝阳眼睛里噙满了泪花,她扬了扬头,不让眼泪流下来,然后飞快地坐上路边停下的出租车离开了。
出租车开出去没多久,郭朝阳就改了主意,“师傅,去金融街。”
当心被掏空的时候,至少可以填满胃。所以,她选了一家以巨闻名的西餐厅,点了最大份的套餐不够,还又加了一份鹅肝一份龙虾。
服务生原本还提醒她说一人吃有些多,后来一看她这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也就收了声。这位顾客可不仅仅是来吃的,还是来发泄的。
空落落的高级餐厅中,郭朝阳一个人大快朵颐。
鲜嫩多汁的肉,充斥口腔,在咀嚼中带来一股踏实感,最后,用果香奶香完美结合的甜点画上句号。
到底还是吃多了,吃完连逛街都不想动了,直接打车回家,到家就直接捂着胃去了卫生间。
郭朝阳一面吐着刚刚吃下去的昂贵食物,一面止不住地流泪,她想,也许,此时此刻就是她此生最狼狈的时候了。
她失去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汤嘉盛、桑悦、周海淀,现在又即将加上一个叶锦和。
简单洗漱了一下,郭朝阳就大字型地躺上床。
盯着天花板,她想起自己上次失意到要使出逛街+美食这绝招时,曾经偶遇过汤嘉盛。但为了什么事情不开心已经不记得了,当时却着实难过来着。
郭朝阳想: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过段时间后,也许自己再回头看,此时的失意也不值一提。
想着想着,她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睑,眼泪顺着指缝溢了出来。
在事业上,他鼓励她与汤氏合作、与星北携手,扶着她一路向上。
在生活上,他对她了解入微,默默地关注,适时地帮助,他像是哆啦a梦,她的问题,他都能解决。
在成长上,他和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他教她华尔兹,她的月经初潮也是他第一个知道。
在感情上,当她热恋时,他为她护航;当她失恋时,他借她肩膀与怀抱。
在家庭上,她失去亲人时,是他为了启蒙死生的哲学,也是他鼓励她重新体会到父母的爱。
他说:“过了多久,你读了硕士,念了博士,出了国,结了婚,在我面前你都还是个小丫头。”
他说:“统共就这么多,我舍不得忘。”
叶锦和那时就知道了,不久的将来,他会把这个小丫头忘记,甚至,他会忘记自己。
阿尔茨海默,俗称老年痴呆症,患者的认知和记忆能力会不断恶化,从不记得近期的事情,到远记忆力受损,不记得亲友,不记得自己从前的经历,到后期,病人甚至会忘记自己是谁,伴随大脑的萎缩,还会丧失语言能力和行动能力。由发病至死亡平行病程平均8到10年,遗传性的,病情发展较快,病程更短。整个病程不可逆,目前尚无法根治,罕见自发缓解或自愈。
叶锦和是属于她的小小太阳。
他温暖,他永远都面含笑意地看她,他总是默默地听她说自己的开心与不顺。
他与汤嘉盛和周海淀不同,叶锦和给她的,是无条件的,从不期待郭朝阳会对他的付出有所回报。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才会习惯地向他索要安全感、索要信心、索要幸福,因为她知,叶锦和是不会拒绝她的。
而这个男人,身染重病,却依然孤傲执著地选择独自承担生命的重量。
第二天,郭朝阳去上班,进办公室刚一摘下墨镜,助理小千就吃惊地哇了一声。
郭朝阳淡定地解释:“昨天晚上看的电影太感人了。”
小千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好奇地问:“什么电影呀?”
“啧!”郭朝阳剜了她一眼,“昨天我让你通知几个部门主管今天开会,都通知了吗?”
“嗯,安排在上午10点。另外,市场部也与星北公司取得了联系,市场部的人一会儿会给你汇报。”
“好,还有其他事情吗?”
“行政部说给您的配车下周可以到位,您如果不满意的话,他们可以再换新的车款。”
郭朝阳摆摆手,“不用换了,就那样就可以了。”
“好的,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能用工作转移注意力,真好。郭朝阳这样自我安慰了一下,睁着肿胀的眼睛,埋首文件堆中。
会议持续到12点半才算有了些眉目能结束,郭朝阳虽然眼睛不舒服想休息,还是请客和主管们一起到楼下的川菜馆吃午饭。
等回来办公室,一推门,便看见叶锦和坐在沙发里,正翻着杂志。
郭朝阳的心皱缩了一下,“来了?喝点什么?”
“小千给我沏了茶。”叶锦和神态自若地转头对她笑着说,“昨天你走了之后,我写了一份企划,上午已经和东庭杭州那边的高层谈过了,他们非常支持。另外,我想等这件事上轨道之后就辞……”
“叶哥,”郭朝阳打断了他,“你不要再为我这样操心了,我……”
叶锦和伸手制止了她,“你又糊涂了,我不是为你,我现在还是东庭北京的负责人,这是我应该做的工作。让我们一起做完这个项目,好不好?我们两个人一起完成。”
“好。”郭朝阳乖顺地说。
“这个项目成型之后,我会辞职,离开东庭。我希望接替我位子的人,可以是你。”
“可是……”
叶锦和温柔地说,“我现在的身体也不适合再工作了,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职位,这需要我付出大量的体力和精力。我……我已经不称职了,我留下,只是私心地想再扶你走一段路。”
郭朝阳在他面前蹲下,“好,我听你的。你知道的,其实,我一直都是听你的话的。”
叶锦和的笑容既纯粹干净又内涵丰富,“傻丫头,我还想你再最后一次听我一次,或者说,答应我做一件事。”
郭朝阳把手轻放在他的膝头,“嗯,好,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陪我,陪我走完这最后几年。”叶锦和用他的手罩住她的手,“不是做我的女朋友,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医生说,像我这样的早发型的病例,从发病到离开,其实很快的,用不了几年的。真的,不会太久的,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我真的有些累了,我不想再放你去别的人那里给他们伤害,那样我更难受……我宁可把你栓在我身边,强留在我身边,也好过让那些人平白地伤害你,让你难过伤心。反正,我是遗传的,细胞病变比平常要快,多则三五年,少则……”
“叶哥,你是我的太阳,你知道吗?我和我的太阳呆在一起,是太自然太应该的事情了。”郭朝阳低下头,额头贴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我们继续走下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阳阳,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最后任性一次。”一行清泪从叶锦和的左眼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5555,好感动,很意外地看见有读者说支持加V!
我算是签晋江比较早的一批作者了,08年签的时候根本还没有VIP这回事,后来有个收费阅读,却推进缓慢,读者不理解是比较重要的一方面。
真高兴到了现在大家能理解网络作者的不容易,这真的比入V赚那几个钱更让我开心!
这个文真的是拖了很久了,感谢对我和朝阳海淀不离不弃的人们!当初说不会V就还是不会V,说会贴到结局就一定会贴到结局。不会再让大家等那么久了!you have my word!
☆、060
谭宁北突然来东庭会所,郭朝阳很吃惊,“谭总,合作框架不是才定下来吗?合同要下周才出初稿。”
“不是为这件事。”谭宁北今天的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是有别的事情要麻烦郭小姐和我去一个地方。”
郭朝阳微敛眼神,心中暗自猜想也许是某人的杰作,她答应说:“好。”
自从那日西湖通话后,郭朝阳就再也联系不到周海淀了。
手机关机,楼上的公寓他也没再回来。
郭朝阳知道,他不是幼稚得会这样赌气躲起来不见她的人,周海淀不应该因为她的一通分手电话,就善罢甘休乖乖听从,她认知中的他,会继续死缠烂打,至少会再和她纠结几回合。
而他,就这样轻巧地消失了。不挽回,不解释。
果然,是和周海淀有关系。
谭宁北开车带郭朝阳来的是香山别墅。前几天她也来过这里找周海淀,但是这里大门紧闭,根本没有人在。
谭宁北有这里的钥匙,按了遥控,开了大门,把车开到了房子门前。
“进来吧。”谭宁北下车打开别墅的房门。
郭朝阳知道自己有些想岔了,很明显,周海淀并不在这儿,不然谭宁北就不用一路自己开门了。
“给你。”谭宁北从客厅茶几上拿过一个纸袋,把自己手里的这串钥匙扔了进去,然后递给了郭朝阳。
她懵懵懂懂地接过来,袋子里有几套钥匙,还有一个文件袋。
“这房子是你的了。”谭宁北看她拿出了文件袋,说道。
郭朝阳吃惊地看他,然后飞速地打开文件袋,查看里面的文件。产权证明清晰完整,这套别墅已经从周海淀转到了她郭朝阳名下。“为什么?”
谭宁北轻哼了一声,说:“我也想问问那小子是为什么。这套别墅,他花了不少心思弄。原来有人出高价要买,他连考虑都不考虑。甚至他小叔想借这里招待朋友,他也不肯让。”
“你刚刚说,你也想问问他,意思是……你也找不到他?”郭朝阳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
“嗯,联系不上他。上个月,他开始让我帮他办别墅的过户手续,他说他想给你个惊喜,所以要瞒着你,不想你知道。”谭宁北解释说,“但是……他,他临走时,让我等房子过户后,一定要把你带到这里,然后把东西交给你,让你收下。我觉得那小子从最开始找我办这件事,就想到了要我替他送这房子给你。”
“临走时?”郭朝阳捕捉他话中的信息,“他走去哪里?”
“不知道。”谭宁北尾音悠长。
“不知道?”郭朝阳疑惑地看向他。
谭宁北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他外派去了哪里,应该只有他们局里的高层才知道。”
“他不是在休假吗?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出差了?”郭朝阳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这个小动作透露出了她心里的紧张。
谭宁北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终于笑了:“你俩一个比一个傻,互相骗来骗去,瞒来瞒去。”
“我哪有骗他?”
“你是自欺欺人。”谭宁北说,“他怎么可能会休假休那么久?你心里明明清楚,只是一直不敢承认而已。”
郭朝阳不说话了。
谭宁北站起来,说:“车库里还有他买来送你的新车,要不要去看看?”
这就是他说的考到驾照会送的礼物吧?郭朝阳却没什么兴趣,只说:“算了,公司给我配车了,不看也罢。我们走吧。”
谭宁北对她的平静反应有些吃惊,但还是无波无折地说:“好,我送你回去。”
离开时,他很开心地注意到,郭朝阳自然、不做作地拎起了装着产权证明的袋子。
深夜,没开灯的房间里,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郭朝阳一惊,来电是个隐藏号码,她隐约猜到是谁。
“喂?”
“朝阳,是我,周海淀。”
“嗯。”她坐起来,发现自己在梦中泪流满面。
周海淀沉默了一瞬,然后问她:“朝阳,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不要分开,我不走,或者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郭朝阳怎样也擦不完脸上的泪,她抑住哭腔,说:“周海淀,我不能答应你,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
电话里是一段更长的沉默,周海淀说:“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不,不是因为这个。虽然我现在还是很在意那件事,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原谅你的。”此时的郭朝阳已经卸下了所有的面具与骄傲,未来的几年她要守在叶锦和身边,所以只能拒绝周海淀。
周海淀的声音听上去带了些鼻音,他缓缓地说:“朝阳,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到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说别的什么。
“朝阳。再见。我爱你。”周海淀说完挂断了电话。
郭朝阳终于能痛快地哭出来了,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也从梦中哭醒了过来。
是个梦。
又是个梦。
只是个萌。
郭朝阳摸摸现实中的脸,腮边真的有泪。
她起身,把一个冷敷用眼罩放进冰箱里,然后去洗了把脸。镜子中的她,颧骨突出,双颊微凹,更可怕的是眼圈青黑,上下眼皮浮肿明显。叹了口气,郭朝阳去冰箱取出眼罩,驾轻就熟地戴上,倒回床上继续睡。
冰凉的眼罩敷在眼睑上的感觉,她全无睡意。
这几天,高强度的工作让郭朝阳丝毫没有时间思考她和周海淀的事情。其实,她应该搬去叶锦和那里住才能刚好的照顾他,但她还是找了好多理由,坚持住在这里。
为什么?她也说不上个像样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她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翻了个身,身体和大脑的双重疲劳袭来,郭朝阳终于沉入了睡眠中。
好不容易入睡的郭朝阳,早上却被楼上吱吱嘎嘎的声响吵醒了。
她用枕头包裹着自己的耳朵,烦躁地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在心里咒骂着楼上的住户。
等等!
楼上?
周海底!
郭朝阳猛地就清醒过来,楼上有动静,是他回来了?她来不及多想,穿上拖鞋披着大衣就大步往楼上跑去。
楼上正在搬家。
郭朝阳从消防通道上来,一推门就看见几个人正在往电梯里面搬箱子,而周海淀家的门大开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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