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
我恐惧地看着自己的变化,不知所措而且无能为力。或许成长就是这个样子吧,充满焦虑不安和躁动。不历经一次次蜕变,我们无法长大成熟。而自己终究要接受一个新的自我。或许每个人都需要一些时候盲目地活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已经焕然一新。
也许没有人可以真正记住什么或忘记什么。我们歌唱。我们奔跑。我们旋转。没有人知道我们将走向哪里,没有人知道我们将遇到什么,没有人知道我们做什么。
或许下一秒。我们会被毁灭或是重生。
我又做梦了。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条很宽很长但却没有车和人的马路上,云不飘风不吹,天空阴霾。我一个人站在那静止的空间里。就那样站在那条路上,左顾右盼,不知该往哪里走。左右我都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它们会通往哪里,所以我就那么站在那里。我想找个人问路,所以我跑啊跑啊,可跑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人,那个空荡荡的世界里我一个人在奔跑,寂静无声的世界里我听见双脚落在柏油马路上,发出闷而沉重的声音。我想要冲出这个没有边际没有生命的世界。可精疲力尽以后我发现我只是在原地奔跑。一圈一圈轮回再出发。于是坐在马路的中央,大口努力的呼吸,看着周围陌生的广告画。
《云上的日子》83(2)
惊醒。庆幸。一场梦罢了。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因为装了两层窗帘一层还是不透光的,月光星光灯光统统的照不进来。屋子里是纯粹的漆黑。其实这个时候我睁不睁眼睛是一样的黑——反正是什么都看不见。不过我还是睁着眼睛,因为起码我在搜寻光亮,起码当光亮照进来的时候我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开始大量的逃课。
在马路上百无聊赖地晃荡,去书店,骑车到远离喧嚣的地方,或是坐在咖啡厅里从落地窗看马路上人们生活的脸孔。
每次从校门跨出来的刹那,心里一片自由的海洋。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惯偷了,我就是这样一次次地偷出我的自由,一次又一次,不想停止不想节制。我不知道是在放纵自己还是在释放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甚至不想去想是对是错。我想我的生活一团糟了,乱得无法收拾,我也不想收拾,就让它这么乱下去吧,看看它能变成什么样,我又能变成什么样。看看这个世界能变成什么样。
自己像是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越陷越深,无法逃脱。一点一点地沉沦下去。无法自拔。
每天发下来的一摞试卷,我把它们卷在书包的深处,布满皱褶。我无视它们,遗忘它们,我惧怕它们,我躲避它们,我把它们藏起来,很多天以后把它们扯碎扔进垃圾堆。
有时候问自己,萧若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但没有答案。只是太累,努力地呼吸,感觉快要窒息。我沉浸在Marilyn Mason的叫喊中,麻醉自己。放任自己。躲藏自己。看见自己的灵魂迸发出激烈的光。
一种幻像。
卑微的生命在阳光下苍白地闪耀。
站在山顶的时候,想要体会飞的感觉。一点点地下坠,悄无声息。请张开双臂。我们一无所有。
班主任说,萧若歆你今天放学以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视死如归地一脸悲壮的说,好的。然后想,萧若歆,你完蛋了!彻彻底底的完蛋了!完完全全的完蛋了!然后我发现自己还无法无视老师,还没修炼到那个份上。
在老师眼里,萧若歆俨然从一个充满希望的好学生变得无药可救了,所以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惋惜。老师找我谈话,苦口婆心的劝我说,萧若歆啊,我一直觉得你是挺聪明懂事的学生,你看你父母常年都不在你身边,你自己的独立生活能力那么强,这一点老师同学都知道。最近我发现你开始放任自己了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困扰你啊?你看老师也是过来的人了,你有什么心里话不可以跟老师说说,啊?
我频频点头,然后感激涕零地笑着说,没有心事没有心事。谢谢老师的关心。
你不用谢谢我。你先看看这周的考勤表上你旷了多少节课啊?她一边说一边把考勤表塞给我。
我看见考勤的缺课表上我的名字出现的频率之高已经快超过小贝名字在报纸上的出现率了,不过这个结果我可一点也不兴奋。耷拉着个头特别无奈地看着那个表。
六节啊!一个星期你就旷了六节课,两个下午你都逃课去哪儿了啊?去哪儿了?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想我要是冲着她就像冲着席维一样的说“去玩儿了”她会是什么反应,想的结果是她会气疯了。于是我不打算做个试验以证明我的想象。
萧若歆啊,你知道吗高二是个特别重要的分水岭,一旦这么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的。你现在这么逃课是要给处分的你知道吗?你不要自己把自己的前程给毁了!
我点头。
我希望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要自毁前程自甘堕落。
我再点头。
我真的是在自甘堕落吗……
《云上的日子》84(1)
在和女朋友分手后不久,羽秦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女孩。
令我惊讶的是,这个女孩是我的藤子姐姐。原来不知道,藤子还是在高一的时候便喜欢羽秦。但羽秦一直十分坚定的不予任何希望。他对那段初恋太执著,以为会一辈子爱下去,慢慢长大,最后和她步入教堂,携手终生。太过坚信,以为不会有任何意外,但生活就是在意外中行进的。当藤子把所有的热情投入到羽秦身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当她一次又 一次微笑着鼓励自己但始终被羽秦的坚决打翻在地的时候,当她的热情被羽秦毫不留情的多次浇灭的时候,她不再指望。
于是从那时开始,她学会回头看她身后的男孩。很多男孩。
我问羽秦,你没有真的爱上藤子是吗。
他停了两秒钟,然后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我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不屑的表情。
我没有再问。
同样的问题问藤子。
她给我的答案让我感到同样惊讶:因为此时此刻我是一个人。然后她笑着补了一句,也许因为我很久很久以前真的爱过他。
我说最后你会受伤。
总有一个人要受伤。若歆,这是不可避免的。
总有一个人要受伤。这句话此后经常出现在我脑子里。任何一个时间,它都可能突然蹦现出来。当我看到羽秦和藤子相拥而走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躲避他们。或许是想躲避一种伤害的结局。因为不想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受伤。但我知道没用的,这场感情的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会是伤害。一方,更可能是双方的。
所以我躲开。
但或许因为躲得不够远,还是看到了。
生日那天,我和羽秦约好一起过。他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
那天傍晚的时候天空突然开始飘雪。小粒小粒的雪,裹着灰尘脏脏的落下来。灰色。不足以覆盖任何。停一会儿下一会儿。断断续续的让人感到压抑。
去一家小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大象》。戛纳电影节的获奖影片,描写美国校园暴力。这种电影是不会在大电影院里播放的。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胸口堵了一大团东西。压抑得不想说话。于是沉默着走了很久。在冬天昏暗的路灯下。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雪停了。
羽秦的手机总是在响,他每次都不接起来。直接挂掉。我问他,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他说,没事,别管它。
我想应该是一个他躲避的人,并且他不想提及。因此不再问下去。
羽秦说,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家了,你呢。
我说我也是。过生日嘛,一年就一次。嚣张一点也是有理的嘛。
于是路过24小时营业的连锁小超市,我们走进去买了8听啤酒。走到离羽秦家不远处的时候,停下脚步。在被雪打湿的马路牙子上坐下。
啤酒冰凉。
我们干杯,铝质的啤酒罐相碰发出闷弱的声响。然后仰头灌酒,听见喉咙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这是一条不繁华的街。深夜的时候几乎看不到行人,车辆也是极少。偶尔一辆车以极快的速度从我们面前飞驰而过。很快便看不到车影,但依然可以听到引擎的声响。
看不到任何移动的东西。寂静得让人出现幻觉,以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我和羽秦两个生物。
看表零点的时候,我们互道生日快乐。灌了更大口的酒。
18岁了。该举行个成人礼啊。羽秦说。
突然觉得这样的荒唐。明明昨天还在称自己小孩子,怎么会突然成了“成人”了呢。
不可抑制地狂笑。甚至放荡的样子。笑声盘旋在夜的上空。回声。
羽秦大笑着喝酒。被一口啤酒呛到,剧烈的咳嗽。把头埋下去。我拍他的后背,笑得更厉害。说,你……你……没事儿吧!
我想我是有点醉了。但还没到了要沿着手电筒的光柱往上爬的地步。
羽秦比我喝得多很多。醉酒的人话总是很多或是很少,我想那天晚上我们是属于前者。
羽秦一直在说他原来的女朋友,一起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点点滴滴。但顺序颠错。我记得我哭了。当他说到,一直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形同陌路了呢?
我们18岁了。却依然无法从少年的记忆中逃离出来。
后来事态变得越发的严重,我们开始互嘲了。一个说我失恋了以后怎么怎么样了,另一个说你那算什么,你看我都怎么怎么样了。他说我过生日都没收到她的祝福,以前过生日她都是缠着我东跑西转的。女人真TMD绝情!当时她想看周杰伦的演唱会,我就给她买票,排……排了一夜的队,才买到两张场地票,那个月……那个月我连中饭都没钱吃!那天看演唱会的时候她特特…特别开心,我当时看着她对着我笑,你知道我怎么想吗,知道吗?我想我就是再一个月不吃中饭都值!只要她能开心,我做什么都值!我说你那算什么,我们都半年没联系过了,他连封E-mail都没给我发过!当时叶恺沨说想吃我做的饭。可是我根……根本不会做饭,我们家的炒锅我从来就没动过,吃饭都是拿微波炉做速食。可是他说他想吃我做的饭啊,你……你你知道我怎么着了?我,我就每天晚上熬夜背食谱,买一大堆回来做实验。手上,手上被热油溅伤了好多次。喏,你看看!我把手胡乱伸到空中给羽秦看。你看看,到现在手上还有印!可是我一想他吃我做的菜高兴的样子,我就觉得什么……什么都不在乎了。他看见我溅伤的手问我怎么弄的时候,你知道我怎……怎……怎么说的吗?我说,叶恺沨,那是我不小心碰的。现在我过生日不还是连个影子都见不到吗?羽秦说她以前天天吵着要见我,可是现在我死在医院她都不肯来看我一眼的。我说你那算什么啊,叶恺沨干脆直接飞到英国去了连照面的机会都不会有了,还答应我要一辈子给我弹琴听呢,现在三分之一辈子还没过完就消失了。你那不算什么啊,我的她还说嫁给我呢,现在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云上的日子》84(2)
两个把自己心爱的人弄丢了的可怜虫。
突然很想念叶恺沨的声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都半年了。时间带走那么多内容。
羽秦又灌了一口啤酒,然后说,给他打电话怎么样?
我说,你的她还是我的他?
都是。你给他打个电话我也给她打个电话好不好?
我大笑着说他神经病。
他说没开玩笑,我们的生日有什么不可以的?不就是打个电话吗!
我还是笑。然后晕头转脑的想了想说,打就打谁怕谁啊!
还好,我和羽秦的手机都是全球通。
我知道我是真的醉了,要不然怎么能干出这么离谱的事情呢。
我和羽秦数一二三,然后一起拨号。一个头向左偏过去一个头向右偏过去。
很快我和羽秦对视,然后彼此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家没人,是留言机。
她关机了。
于是又开了两瓶啤酒。
干杯!为两通失败的电话。
干杯!为天底下所有和我们一样的笨蛋。
一罐一罐啤酒灌下去,然后羽秦一直一直抽烟。烟雾缭绕在昏暗的路灯下,我的手指跟着烟雾绕圈。就这样把我们绕进了18岁的天空。
天上没有星星。
哈哈哈……我笑,真是可笑!我指着羽秦的脸,哈哈……我笑得厉害。
你……你你……笑什么,嗯?
哈哈……我……哈哈……我笑……可笑啊……真是可笑啊……我们两个、两个全世界最傻的傻瓜……哈……过生日?过什么生日……哈……可怜虫!都是可怜虫!
可怜虫?哈!可笑!你等等,怎么没有酒了!……咳咳……酒呢?
笨蛋白痴!哈哈……喝光了……你笨死了……酒喝光了!哈……没酒了……哈哈……
你……你……你等等,我去买,你在这儿等着啊。
哈!等?等什么等啊,我才不等人!你……我……和你一起去!
算了吧你,……呵呵……就你,恩?就你,醉成这样,还买酒?路都走不稳,你在这给我老老实实地等着吧!
我醉?哈哈,你看看你自己,站着还晃悠,哼……还说我?哈……等着我跟你一块儿去!
我站起来。的确是有点晃悠。然后被他扶着,也可能是我扶着他,更可能是我们互相扶着,摇摇晃晃地往不远的一家小卖部走。其实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是飘。感觉都飘起来了,就是的,像踩在云上一样。我们走S型线,歪歪拧拧的,而且还是在马路中央,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要是当时突然拐过来一辆车我们早都成冤死鬼了。不过算我们命大,那天晚上就没车。
买酒的时候,小卖部的老板看我们醉成这副模样,犹豫要不要卖给我们酒。羽秦可没这个耐心等着他犹豫,他满嘴喷着酒气冲老板吼,有你这么买东西的吗,给你钱你就卖!快点把酒给我!12听,快点!他的样子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