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的到了拔汗那?宁远城?”感概从柳上月的嘴里发出,听起来不像疑问,而是惊奇。
“是的,夫人。其实,不瞒夫人,史云就在李将军的麾下,此次打扰夫人,是将军有所托。”史云的坦诚让柳上月震惊,虽然她多少能猜到,可真实的答案从史云的嘴里吐出依然让她惊讶。
☆、碎叶城,我来了! (39)
“掌柜所言,柳上月不懂,也不想懂。告辞了。”柳上月不想横生枝节。激情随着青春岁月早已消逝,平淡的生活占据了她的古井不惊的内心。
“夫人难道不关心安洛儿在李将军心目中的地位吗?史云斗胆直言,数千唐奴的去留,将关系到宁远城的强大,而宁远城始终是安洛儿的归宿。”
“唐奴?”柳上月轻轻按在案桌上的柔荑慢慢松开,依然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
“是的,夫人。”从称谓上的变化可以看出史云对柳上月的期待,夫人,不一定是附属于伊捺身上的,而王妃就必定有他的烙印。
见到柳上月犹豫停留,史云打铁趁热:“石国有数千的唐奴,李将军闻说,希望我能将他们救往宁远城。”
“可,这,与我何干?柳上月不过一妇人而已。”
“夫人所言差矣。这数千唐奴的所属,正是副汗伊捺。”
话至此,柳上月明白了,明白了她所扮演的角色。
雅间突然就陷入了沉默,犹豫之中,无人说话,也无须说话。
当沉默被打破的时候,也是柳上月作出决定的时候。
“先生请直言,柳上月能为安洛儿做些什么?”
史云的内心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大功已成一半。
“楼下有个商人,叫詹干特……”
枕边风果然很强大!这是詹干特的赞叹。才过一天,伊捺的召见如期而至,看到伊捺春风满脸的样子,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已经站在成功的道路上。
奴隶的作用就是为了从他身上不停地压榨出更多的财富,当奴隶实现了他的价值,最终的命运如何,无人关心。詹干特开出的价钱让伊捺很满意,他没兴趣知道詹干特将把这些奴隶运到哪里,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把这些奴隶卖给谁都一样。
石国的数千唐奴懵懂麻木地被集中,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的命运背后,竟然有如此多的推手,一只推手刚点燃希望之光,想将他们从苦难中救出,另外一支推手却又忽然横插过来,欲重新将他们推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234章被贼惦记
陆无双到石国已经四年,她与爷爷一起,在伊捺的农庄里做些繁杂的活,如挑水,劈柴,烧饭。岁月艰苦,可也安稳,本来以为日子就这么到老,不料,一早爷孙俩就被从伙房里驱赶另外一处庄园,路上,他们惊讶地发现,许多与他们有同样身份的难友也在陆续汇集。
“该死的贱奴,走快点!”猎猎的皮鞭声刺激着陆无双的耳膜,往常这种声音响起,总伴随着痛苦的嚎叫。今天有点奇怪,皮鞭都没往人身上招呼,恐吓的意味更浓。
☆、碎叶城,我来了! (40)
金钱之下方显仁慈,受伤的奴隶卖的价钱不好。看护们当然不敢把伊捺的财富打飞了。
“爷爷,他们要赶我们去哪里?”小无双害怕地扯着她爷爷粗糙的大手,眼前这一幕与数年前从碎叶城到石国的经历大同小异,勾起了小无双可怕的记忆。
陆大郎茫然苦笑,他哪里有答案。无根浮萍总是被风吹雨打去,总赖他人主,过一天算一天吧。
一队迎面而来的骑兵吸引了奴隶们的目光。来自碎叶城的奴隶都认得,为首的骑士正是突骑施王子骨咄禄。
“咦?你们这是干什么?”骨啜很惊讶,一群群奴隶如候鸟归林,络绎不绝地从他的身边经过。于是逮住一名拿着皮鞭的护卫询问。
欺软怕硬的护卫一看就知道来骑是他惹不起的贵人,赶紧毕恭毕敬地将他所知道的都透露给骨啜。
“卖掉?卖去哪?”
“不知道,应该是去俱战提开盐矿吧。”
“开矿?”眼珠一转,一个主意在骨啜的脑海里浮起。
骨啜绕道石国,不是为了看风景,他的野心与伊捺戚戚相关,拜访伊捺,争取与他结盟是骨啜与阙伊难如商定的既定计划。就算是路上相救的哈巴说出惊人的袭击事件,也没能阻挡骨啜的决心,他只是让阙伊难如带着哈巴赶回碎叶城禀告,而他先去西键城拜访拔汗那王,逗留数天然后继续把“友谊”带向柘枝城,伊捺的王府。
“走,我们进城!”
一队骑兵挥鞭策马,扬长而去,滚滚的粉尘中,传出恶看护虚弱的一声鄙夷“呸!”。
☆、信塞翁得牛 (1)
柘枝城,伊捺府内,虚伪的笑声打破了森严的气氛。
“骨啜的大礼,本王受之有愧啊。”伊捺不是第一次接受骨啜的财物了,老马识途轻车路熟,打个哈哈悉数归入囊中。
“副汗客气了,没有副汗的照顾,哪里有骨啜今天的成就,以后还得多多仰仗副汗才是。”
“哈哈,好说,好说。骨啜的战功昭著,前途无量,老哥我羡慕得紧。”
花花轿子众人抬,双方礼尚往来。
贵客远来,少不了一番酒宴,酒过三巡,切入正题。
骨啜道:“小王在史国有些私产,勉强还上得了台面,不知副汗可有兴趣一起合作?”
“合作?”疑惑充满了伊捺的双眼,褐色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他也不是省油的灯,骨啜不会无缘无故送他大饼。
“是的。想必副汗军也有所闻,史国多矿山,不过眼下都荒废了。小王缺钱又缺人,守在那些不能进袋的财富边上只能干着急。小王夜不能寐,总琢磨着哪里可以找一个好的合作朋友,不瞒副汗,在小王的心目中,就只有副汗这个人选了。”
大饼果然是又香又甜,现如今,史国的金银铁矿人尽皆知,莫贺达干,苏禄汗不惜在史国大动干戈,所为何来?不就是那些诱人的财富么。骨啜得天独厚,占据着史国,能与他沾上关系,想不发都难。不过,伊捺也有他的担忧。
“可本汗听说,骨啜将矿山都献于苏禄汗的帐下了。呵呵,不知……”
骨啜早有算计:“大汗的归大汗,骨啜的归骨啜。一个胃口吞下一头牛,要撑坏的。”
“哈哈,好!骨啜爽快,伊捺也不藏着掖着,请骨啜提出条件。”
“奴隶,开矿的奴隶,越多越好。”骨啜举起酒杯,笑望着伊捺,今天他看到的唐奴就是他的目标。
“这?”伊捺有点为难,奴隶他有,只不过刚刚才卖了数千给詹干特,要是一般情况,他可以让詹干特人财两空,可是,这笔买卖是美人点了名的,暗示詹干特与她有利益瓜葛。而且为了这事,美人还破天荒的主动热情侍候,让伊捺爽得差点上了天,他如何能轻易开罪美人?当然,这事不好与骨啜讲明白。
“骨啜来晚了一步,我手头上没有多少奴隶了。出钱代替可以吗?”伊捺尴尬地婉拒提供奴隶的要求。
“城外不是有数千唐奴吗?我记得,这些人都是副汗从碎叶城买来的。”骨啜很奇怪,一刀将那个买奴隶的商人给解决了,那岂不是人财两赚?这可不像伊捺的风格。
“骨啜不知,那向我买奴隶的商人,与府内有关系,不好反悔。还请骨啜体谅则个。”用钱不也一样可以买到奴隶吗?伊捺不明白骨啜为何如此死脑筋,非要将他的那点破事给逼出来。
☆、信塞翁得牛 (2)
骨啜的脑筋快速运转,笑道:“唐民是出了名的勤快,心灵手巧,矿山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劳力。既然副汗有困难,让骨啜替你解决,如何?保证不让副汗为难。”
“哦?怎么讲?”伊捺眨着眼睛,等候骨啜继续。
人,都是贪心的。骨啜是这样的人,他认为伊捺亦不例外,只要有贪念,那一切自然就好商量。
“那麻烦副汗找个借口将这些唐奴截留,剩下的交给骨啜,副汗在家安心地数着迪拉姆便是。”
“哈哈,那一切就有劳骨啜了。”
既不用他去得罪美人,又可以闷头发大财,伊捺何乐而不为?到时美人有怨言,最多是花点钱财消消气而已。
骨啜的算盘很响,只要伊捺将那数千唐奴拦住一段时日,给他时间去借点军队,然后扮做马匪,将奴隶们席卷而去。到时,谁也无话可说。
自始自终,双方都没有提起同盟的事情,可因为共同的利益,双方又不是同盟胜似同盟,用阙伊难如的话说,只要伊捺在史国的利益越大,陷得越深,他就是不言中牢靠的盟友。
阴谋在发酵之时,正是苏禄汗追剿李怀唐功败垂成之际。在此之前,十数骑突骑施传令兵已带着苏禄汗的支援令,日夜兼程赶往石国柘枝城,将要送达伊捺的手上。
第235章信塞翁得牛
事实证明了李怀唐当初说的话没错,苏禄汗只是他的放牛娃,那一万头牛在苏禄汗的手上转了一次,又安然无恙地回到李怀唐的手里,顺带着还收取了不少利钱。
带着一万头牛行军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肯定会拖累行军速度,考虑到这点,在渡河前苏禄汗将缴获的战利品置放在牧场里,与赶来贺喜的部落的牛羊混在一起。牧场,就在碎叶城附近,让李怀唐轻易捡了一个大便宜。
“信塞翁得牛!”这是吕尚卿乍看到万牛失而复得时的语无伦次。看着黑压压一片的牛羊群,吕尚卿有如塞翁灵魂附体。
“塞翁是谁?我看是信上将军得牛!”
不怕兵痞子会武功,就怕他没文化。李怀唐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认真的六猴子,满脸黑线。
“这些牛,说不准还得还给苏禄汗。”塞翁哥李怀唐的预言再次语出惊人。
“难道苏禄汗也信塞翁?”六猴子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才重获失去,难不成又要重蹈覆辙?可上将军说的哪次不准?
“别废话,把羊都给我宰了,油脂都留着,多弄点干草。”
命令就是命令,不容置疑,无须解释。将士们早就习惯了李怀唐的风格,令行禁止。
☆、信塞翁得牛 (3)
舔着干裂起泡的嘴唇,李怀唐望向楚河之北,可以想象,气急败坏火急火燎的苏禄汗必定正马不停蹄地回来救火,只是不晓得他获知老巢被毁,美妾被控会是如何的暴跳如雷。
与李怀唐所想不一样,此时的吕尚卿对北面不感兴趣,他所望的方向是碎叶城方向,在那里他荣幸地做了人生的第一次人妻控。可惜的是,上将军不允许大军带上那些销魂的累赘,否则……
“吕尚卿,你发什么楞,是不是舍不得城里的那些美人?”
“是,啊?不是,我在想,我们有必要带那么多瓜菜吗?”
吕尚卿随口道出心中的一个小疑惑。碎叶城里的财富琳琅满目,堆积如山,可李怀唐独独钟情于这些最不值钱的东西,临走时,将全城的胡瓜蜜瓜葡萄干都撞上了驮马和骆驼的背上。李怀唐的这个命令等于是把无数的疑惑塞进了吕尚卿的心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天天顿顿牛羊肉,嘴巴都快腻出个鸟来了。我的认识是,嘴巴想吃啥就证明肚子里缺啥。别小看这些瓜菜,那些部落可没瓜菜给你吃,到时你才发现原来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金银财宝在这片草原上,是多么的讽刺。”
起泡的嘴唇似乎好了点,李怀唐的话语随之也多了点。
嘴唇起泡的现象并非李怀唐特有,而是整支北征军的共性,李怀唐将原因归咎于肉食过多,无缘瓜菜的饮食结构。难得在碎叶城发现如此多的素食,他当然不会放过,基本上是一扫而光。
吕尚卿还是不理解这个命令,不过他没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从李怀唐的语气里,他看到了端倪,看出了意图,很明显,上将军并没有打算就此返回宁远城,还要继续给突骑施人致命一击。
率领数万骑奔驰在天地之间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遐意,作为万骑的领袖,苏禄汗却被残忍地剥夺了这种感受,罪魁祸首就是李怀唐这群流寇。
近乡情更怯是此刻苏禄汗内心最真实最贴切的写照。虽然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幻想着英勇的留守突骑施勇士同仇敌忾,将流寇们击退,保住他的老巢,保住他的财宝,保住他的牛羊,保住他的妻妾。可现实与理想总是有差距,在楚河河畔附近,逃难来报信的士兵给他带来了噩耗,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苏禄汗暴怒,疯狂挥刀断草,末了,踹翻哭丧着脸的逃兵,一声令下,挥军渡河。
“杀绝史国流寇!”的愤怒呼声响彻了楚河西段两岸。埋伏在南岸牧草丛里的李怀唐也听到了突骑施人的怒意。
出乎苏禄汗意料的是,占了天大便宜的史国流寇似乎疯了,没有趁机带着财宝和妇人逃跑,居然丧心病狂地想来袭击他。
☆、信塞翁得牛 (4)
渡河中的突骑施人发现,对岸隐隐绰绰有数百骑的人影,似乎想半渡而击。
“杀!”
愤怒只用一个字就足以表达。随着苏禄汗的怒意宣泄,数不清的铁骑越过楚河,马蹄弯刀逼向区区的数百骑仇敌。
苏禄汗很愤怒,可他还没到完全丧失理智的地步。他的想法是,在他的地盘上,己方兵力又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根本就不用担心害怕流寇给他设伏,反而更加希望对手如此,数万人对付三千人实力悬殊之极,什么伏击,什么半渡而击都是笑话。
突骑施人有理由相信,是他们的强大阵势将偷袭者吓跑了,眼前敌人没命地鞭马狂奔就是明证。
“追!杀!”苏禄汗也过了河,毫不犹豫地下达了追杀令。
循着绝尘而去的敌骑,突骑施人的追兵锲而不舍,却怎么也追不上。隐隐中,苏禄汗感到了一丝不妥,可是,些许的忧虑很快就被复仇的怒火给压制。
在前方的敌骑越来越远,渐远渐不见。
“咦?”苏禄汗突然发出惊讶声,惊讶的不是敌骑消失,而是目光尽头,有一排排黑压压的物体在齐腰高的草丛里若隐若现,拦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这就是他们的伏击?步兵阵?”突骑施人哈哈狂笑,闹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