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冲我来?裴吉根本没上台,和他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因为弗蕾娅公主,他们不敢直接得罪。”
“所以攻击裴吉?他还是个孩子!”
就为这样可笑的理由,她愤怒得想尖叫,
“是哪几个贵族,你告诉我。”
不等莱亚回答,裴吉忍着痛劝止。“我没事,不要生气,我很快会好的。”
“说什么傻话,脸肿成这样叫没事。”赫蒂怒火更甚,伸手捞过长枪,却被裴吉紧紧抓住衣角。“真的不要紧,不能得罪贵族。”忍下半句没有说出口,不可以因自己而带来灾祸,至少他很庆幸受伤的不是她。
“裴吉你躺好。”捺下激荡的怒意,她尽量轻巧的掰开他的手,男孩却固执得惊人。“别去,求你。我很快就会好的。”裴吉反反复复重复这一句,已经带上了鼻音,倔强的不肯松手。赫蒂又不敢用力,俩人僵持不下。
莱亚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按住裴吉示意他放手,看进他红红的眼。
“我不会让她去,放心,先休息。”
得到他的承诺,裴吉缓缓松开,强忍的疼痛令神志模糊,隐约有一双温暖的手帮他盖上薄被。不会有事,莱亚决不会让赫蒂涉险,她不会有事。。。。。。。他渐渐沉入黑暗。
轻轻合上房门,赫蒂压低声音追问。“到底是哪几个?”
莱亚皱眉。“我不会告诉你,裴吉说得没错,不能得罪贵族。”
赫蒂不想把怒气发到莱亚身上,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反正在外打听一下也能知晓。贵族又怎样,她只知道有人该为自己行为付出代价。
还没走出门口,身后的一只手拖住她带向僻静的走道。莱亚技巧的将她抵在粗糙冷硬的石墙,并未太用力,她却挣不开,被迫蕴着怒意瞪向他。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愤怒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他停了一下等她冷静。“和贵族冲突不论起因,都会判平民有罪,结果将以我们坐牢而告终。”赫蒂愤愤的想要开口却被打断。
“去了又能样?每个贵族都有众多侍从保护,即使冲过去又能对他们造成多大伤害?你能同时袭击几个贵族?还没得手我们已经被全城通辑,就算能逃出去裴吉的身体也无法承受?到时候你怎么办,丢下他不管?”
莱亚很少说这么多,连串逼问压得赫蒂说不出话,半晌,忍不住恨恨的反问,“难道算了?怎么可以这样!”
“现实就是如此,有权力的人有资格为所欲为,杀人都可以被赫免,你愤怒又能怎样。”少年冷冷的截口。
“这不公平!”
听着她愤懑的话语,紫眸忽尔弯了弯,扯出一抹无情的笑。“谁告诉过你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几乎有些恶意的俯在她耳边低语,“行善未必有好处,作恶也难得有报应,你惹了权贵曝尸街头,旁人只会庆幸倒霉的不是自己,毫无力量的人连躲避践踏的资格都没有,还有什么余地谈公平。嗯?”讥诮的讽意从眼中溢出,明明是在笑,却冰冷的令人战栗。
手腕被握得生疼。赫蒂忘却了愤怒看着失控的他,悲哀一点点泛起。也是这样?莱亚也是如此被人欺凌践踏?他的过去是怎样,为什么偶尔会从他的眼中窥见全然的黑暗,那些压抑的戾气是从何而生,绝美的脸下藏了多少怨恨?无力感涌上,让她手心冰凉。
或许是因为那双茫然的大眼中流露的某种情绪,莱亚没有再说下去。不知过了多久,低低声音传来,带着说不出的疲倦。
“就这么算了。”
“好好照顾他,当没发生过任何事。”
静寂半晌,少女默默叹息,没有再争执。
看着赫蒂低着头走回房间,他转身向客店外走去。
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在她面前,总是容易失常,显出秘密掩藏的情绪。多数时候那双黑亮眼瞳中的清澈都能让他平静,可偶尔又痛恨那种透明的不入尘世的天真,清晰倒映出自身的黑暗污浊,让他焦燥阴郁,想狠狠打碎。
只是,又会立刻后悔。
唯一把他视为平等的。。。。。。。人。像阳光般温暖明亮的笑容,不懂阶层,不懂势利,不懂各种污浊的欲望,容忍他的发作,朋友一样全心信赖。他不知不觉惶恐,若知道一切她还能如此坦然的微笑?想像那双纯净的眸子染上嫌恶,胸口便是一阵紧窒。
五年了。。。。。。。经历的种种灰色肮脏根本不愿回想,从开始的屈辱到现在的麻木,是怎么走过的不复记忆。这张该死的脸引来无数贪婪淫邪的目光,恨之入骨却不能毁去,它是唯一保留的真实,也是唯一寻找的凭借。
走过阴暗的小巷,低头看看自己修长的手指,当初让他险些发狂的无力依然存在。如果这种状况一直持续?永远不能回到故乡,不能回复应有的力量,像奴隶一样匍匐逃亡,依赖她的保护终此一生?阳光照在身上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冷眼流泻出难以控制的杀意,强烈的自我憎恶又一次席卷而来。
身后传来轻微的足音,他垂下眼收敛心情回身。
一双精悍的眼睛紧盯着他,长长的连帽斗蓬直垂脚跟,盖住所有可能彰显的形迹。
对视良久,来人蓦的屈膝跪倒,掩饰不住激动。
“都灵元帅属下,近卫军暗部队长亚尔曼叩见三王子殿下。”
突袭
到底年轻,裴吉的伤好得很快,无微不至的关怀加上金币带来的充足营养加速了这一过程。赫蒂擦擦汗走出城内最后一家药店,森林里带出来的药草行将用尽,店铺中功效稍逊也只能接受,以前怎么没想到多采一点,可以省下不少钱。
抱着采购好的物品慢慢走回,她暗暗祈祷自己不致再度迷路。再一周裴吉可以痊愈,差不多是时候动身离开这座城市了,下一站到中州大陆游历?
这次她会小心离贵族远一点,师父为什么从来没提过,现实中许多令人失望,裴吉都比她明白,也难怪莱亚会生气。想到他不禁担心,莱亚这几天神色恍惚心神不安,时常盯着她发愣,问了半天又说不出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赫蒂小姐。”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狄勒先生?”她驻足回首,夜蝶歌舞团的舞台魔法师,除了记得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在仲夏祭时板着脸使用过景象重现魔法外,没有其他印象。
“要是加入舞团的事,莱亚和卡萝夫人谈过了。”忆起前阵那个热情得过份的妇人,实在有些头疼。威胁利诱、人情关系、眼泪攻势等等招式令她眼花缭乱难以招架,最后丢脸的躲起来让莱亚去解决。不知他到底说了什么,卡萝夫人总算放弃了,偷偷松了一大口气。
“不,是另外有事请教。”男子瘦削的脸有一抹迟疑。“这里人太多,请随我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是可以,不过有必要换到完全没有人的角巷废墟?赫蒂狐疑的看着紧张的狄勒,“可以说了吗?”
“关于精灵舞的魔法效果,我想请问是用了什么咒语?”
“魔法。。。。。。。效果?”赫蒂挠挠头,事后确有听裴吉提起魔法幻境般的场景出现,但是怎么产生她可一点也不知道。“对不起,这个恐怕无能为力,要不我帮你问问莱亚?”驼鸟的将问题丢给不在场的紫眸少年,笃定他一定能编出一套完美说辞糊弄过去。
“我知道不是他,那天我仔细观察,他根本没有任何使用咒语的举动。”听见她敷衍的说辞,狄勒有点激动。“我的问题很冒昧,可只有那样精妙的幻境才能与精灵舞相配,请务必告诉我。”
赫蒂不解他为何如此在意,窈窕的红色身影突然掠过脑海,“是为了妮可小姐?”话一出口,狄勒的脸一僵,她尴尬的讪笑,“魔法效果我确实一无所知,况且妮可小姐舞技出众,无需幻境同样出色。”
“不,你不明白,这很重要。”
对她的婉拒狄勒大声反驳,惊得她一悚。“我是魔法师,施展不出相似的咒语帮不上妮可,留在舞团有什么意义。她是首席舞者却被人嘲笑徒具虚名,让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比下去,无端忍受旁人的冷言谩辱。”喘了口气,他踏前逼近。“那些没看过的人不会懂,不论用任何手段,我一定要弄清楚你是怎么做到。”
他的表情扭曲,赫蒂本能的退了一步。一场舞蹈导致此种后果她完全没想过,那个心高气傲的美丽女郎被波及至斯,真是自己的责任?
“呃~~~~~~我很抱歉,可我真的无能为力。。。。。。。”
话未说完,阵风如刀劈过身畔,在背后的砖墙上留下一道裂痕,她怔住了。
“该抱歉的是我,我说过不管用任何手段都要知道答案。”狄勒微微发颤,眼神却十分坚决。双手微合,又一道风刃划出。
初次遇到魔法攻击,赫蒂迅速弹起奔向巷外,纵跳间身畔不时传来碎裂声,飞溅的乱石击在身上颇为疼痛。魔法师紧紧追赶,快到街口,一辆马车驰过,来不及躲避她纵身而起,在马车顶上凌空翻转,落地犹惊魂未定。
衣饰笔挺的车夫受惊猛然收缰,勒得四匹马前蹄空刨齐声长嘶,他涨红了脸厉声喝斥,好容易让马镇静下来,气势汹汹的跳下驾驶位查看原因。
只一眼,他突然喝骂起来,赫蒂看过去。
木质车门被风刃劈裂了一道长口,虽然坚硬的质地未被穿透,破碎漆面加上外翻的衬板仍是十分吓人。
又。。。。。。。惹上麻烦了,豪华旌饰和堂皇的家徽让人一看即知,这是一辆赫蒂避之唯恐不及的贵族马车。巷口追出来的魔法师也呆住了,脸色煞白。
惊人的一幕引起路人注意,人群越聚越多,看着场中数人议论纷纷。小队巡逻的士兵也被吸引过来,推开人墙责问,很快明白是两个倒霉鬼冲撞了某位贵族大人的车驾。
“怎么回事?”微沉的男声从车内传出,滞住喝骂车夫的大嗓门。
“大人,有歹徒以魔法攻击,意图行刺。”
行刺?肇事的两人脸又白了一层。
听起来感觉不妙,赫蒂心头打鼓,私下寻找逃跑的方向。万一又惹上贵族,恐怕回去会被莱亚骂得很惨。
收到这样严重的指控,巡逻兵小队长也开始紧张,指挥士兵将两人捆起来,面对逼近的士兵赫蒂犹豫不决,拿不准该不该反抗逃跑,眼见狄勒放弃了抵抗,被粗暴的按在地上捆绑,满脸恐惧绝望。
要不要救他?不救的话必需马上奔回客店拖着那两人逃跑了,相信狄勒一定很乐意供出她的名字。救~~~~~~救一个有敌意的魔法师是很棘手的,还会多一重攻击士兵的罪名。。。。。。。赫蒂冒汗了。
“等一下。”
车内的喝止对她来说有如天籁,趁着士兵注意转移,她悄悄退后,避开已伸到面前的手。
门打开了,一位青年贵族走下马车。扫视划裂的车门,抬眼望向等待宣判的两人,看到赫蒂时略为惊讶。
“是你?”
呃~~~~看见对方的表情,赫蒂努力从脑海中搜寻,眼前的贵族在哪里见过,却始终想不起名字,她知道自己该行礼,可称呼。。。。。。。好在有人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马车夫抢上一步,“法兰克大人,请小心,他们必定是有预谋的行刺。”
赫蒂忍不住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回头正好对上蓝眸,不禁尴尬。
“呃~~~~~法兰克大人,我们绝没有这种可怕的意图,只是一场意外。”偷觑了他平静的面容,“他在追我,没到想大人的车驾刚巧经过。”
“只是意外?”他抬手止住马车夫开口。
“是。”赫蒂立即接口,想想不对,赶紧表示谦卑,“很抱歉弄伤了大人的马车。”咬咬牙心疼的说了下半句,“我们愿意赔偿您的全部损失。”无意中把我们两字说得稍重了点,心里正在考虑要让狄勒负担主要金额。
那双黑亮的眼睛藏不住秘密,明显泄露出心底的盘算。
“既然是误会就算了,不用什么赔偿。” 法兰克低头轻咳一声掩住笑意,对巡逻队长点下头,示意松开五花大绑的魔法师。
“大人,千万不要上当,她分明是刺客的同伙。”看到自家主人如此好说话,车夫急火攻心,顾不得禁声的示意上前直言,凶狠的瞪向她。
赫蒂大喜过望,赶紧弯腰致谢,无瑕顾及杀人般的目光。
“不过。。。。。。。”法兰克摒退下属,好奇的询问。“你说在追你又是怎么回事?”
赫蒂怔了怔,眼角瞟到刚被解绑的狄勒又开始发抖。
“那是练习。”她苦思合适的理由。“练习~~~~~~呃~~~~~灵活度,做我们这行要时常如此才能保持~~~~~身手矫健。”
回答好像不太具说服力,狄勒抖得更厉害了。
静默了半晌。“既是如此以后别太鲁莽,伤了人可不好。”表情平静无波,声音却有些怪异,法兰克弹弹指示意车夫打开门。
“但愿下次谨慎些。”
下次?哪还有下次,只希望闪得越远越好。
马车驰过,宣告这一事件落幕。赫蒂松了一口气,拔足往街道的另一头奔去,狄勒没有追赶,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的背影。
车内,法兰克终于笑出声,看她费力的找理由,一本正经的说出那样烂的借口,忍笑真是相当辛苦。
“这么轻易的算了?”车里未曾出言的另一人微笑开口。
“修特大人认为?”
“这真是扣住他的好机会。”
“他?”
“那个少年。”修特承认。“公主殿下想把他留下。”
果然。
证实了心中的猜想,法兰克不动声色。历来被皇室成员宠幸的修特出面邀请艺人,不过是替不便露面的公主进行。
“法兰克大人想必早已看出,公主对他很有好感。虽然目前进行得有些困难,最终必定能成功。”
“既然如此,刚才何不指令侍卫动手?”
修特笑笑,“算了,此时拿下她并非易事,公主殿下自有安排。”数日后在皇宫中软禁,总比现在大动干戈来得好。
法兰克大致能推想到,微有感概。仲夏祭的印象相当深刻,出色的两人令他欣赏,仅止于此。可其他权贵并不会同等克制。
风波渐起,谁能预料他们将来的命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