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云枫笑道:“好,耳听为虚,小爷我再说一次,这回有更多的耳朵为你作证,慕容孤,你听清楚了,小爷我叫慕容惊涛,不叫林雪若!”
一条血线,从慕容孤的眼中蹦出来,这个少年,居然如此无礼放肆,他的手用力握了下剑柄。
呵呵,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居然有和老夫同命的人,年轻人,慕容惊涛领教了。
随着洪钟一样的声音,一条淡淡的人影飘到眼前。
红尘孤冢惹相思
十月霜来风凄紧,北邙山头送寒衣。
秋色如暝,黯生天际。
一片枯柳衰杨之下,草木摇落,飞叶飘零。孤零零的一座青石垒成的坟茔,没有围栏,也没有墓碑,坟边,种满了花草,只是这个季节,只剩下萧瑟和枯黄。
轻轻地叹息一声,林瑜在坟前的石槽中,焚化寒衣。
民间的习俗,到了十月间的时候,天气肃杀渐冷,那九泉之下的故人也会身上无衣,所以到了十月,都会在坟前为逝去的亲人焚烧纸衣。
天一早,林瑜就悄悄地上了山,这座孤坟,是他为水清灵修建,里边有水清灵的骨灰。
他是背着澹台玄,偷偷地求列云枫,然后列云枫求父亲的一名校尉,去水牢将水清灵的遗体弄了出来。
浸泡了多时以后,伤口处早已经皮肉翻卷,没有一丝的血色,水清灵的眼睛微微闭着,身体已经僵冷。
这一路回山,自然无法让尸体同行,林瑜把她焚化,将骨灰放在一只装酒的瓷坛子里边,带到了藏龙山,然后埋在后山之上。
闲来的时候,林瑜都会到这里,添添土,上上香。
泥土下埋葬的这个女子,已经不是他深爱着的那个人了,那段情缘,被岁月洪流冲刷淘尽,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只是,水清灵是为了他才选择了死亡,林瑜很清楚,他也猜得到,水清灵临死的时候,心中在想什么。
何苦。
林瑜轻轻叹息,就算缘尽难续,既然相识了一场,还是可以成为朋友,不爱她的时候,林瑜已经不再恨她,可是,水清灵却宁愿用这种方式,让他记得她久一些。
火,慢慢熄灭。那些光鲜的纸衣,变成轻软的灰烬。
林瑜站起来,望着坟上的青石,厄然叹道:“乐莫乐兮心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山有木兮木有枝,予惜卿兮卿不知。草木摇落兮水澹澹,秋水呜咽兮远山寒,东风恶兮遗珠蕊,委芳尘兮魂飞去。如云青丝兮化坟头之白草,若霞朱颜兮成冢畔之沃土。我们都是世间庸碌之人,有生才知悲喜,无命哪晓恩仇,何必要匆匆而去,不值得,知道吗?”
哼哼。
有人哼着冷笑了两声:“小瑜子,你这里边埋的是谁啊,看把你难过的,你不是个孤儿吗,被我师兄收养了,这坟里头是你的爹娘还是你相好的啊?”
声音很尖刻,酸溜溜的让人生厌。
林瑜微微皱下眉头,说话的这个是莫逍遥的大弟子张浦。
这个人虽然是莫逍遥的第一个徒弟,但是天资有限,在莫逍遥的众多弟子中,是资质最差,武功最低的一个,可是这个尖酸刻薄,嫉妒心强,还喜欢摆谱称大,不但澹台玄的几个徒弟不喜欢他,就是莫逍遥的门下,也没有几个人喜欢这个大师兄。
张浦特别恨澹台玄的几个徒弟,有了机会,就要耍耍威风,咋呼咋呼。
萧玉轩始终谦让着张浦,张浦也从萧玉轩那里找不到什么茬口,林瑜是懒得理他,贝小熙就看不惯张浦吆五喝六的样子,还曾经给张浦取了个外号叫做醋缸神猴小踢打。
那是很多年以前,贝小熙有天看到张浦下山,去一家酒铺里边喝酒,他也跟了去,然后弄了张纸,画上张浦泡在醋缸里边的样子……趁着张浦在酒铺里边喝多了,就贴在张浦的背后,结果张浦摇摇晃晃地挂着那张纸走了半日,惹得众人围观。
贝小熙虽然挨了顿打,不过张浦这个外号却传开了。
那时候贝小熙他们也不过八九岁,林瑜还问过贝小熙,醋缸神猴这个容易理解,小踢打是什么意思,贝小熙挠了挠头,最后一咧嘴,他也不记得当初怎么想起这么几个字了。
林瑜转过身,神情淡漠地:“张师叔,叶师叔。”
原来站在身后的除了张浦,还有叶梧。
叶梧比较惨,一条胳膊吊着白布带子,那是被印无忧震折了的,另一只手还拄着拐杖,微微弯着腰,那次被莫逍遥打得够狠,好些天都趴在床上,前天才下了地,师兄弟们轮换着陪着他下来走走,结果今天走到这儿,看到林瑜在那儿焚烧纸活儿,那座孤零零的坟茔也不知道是埋了何人,凭着直觉,张浦就知道这里边有蹊跷,所以才阴阳怪气地出来找茬儿。
叶梧素来瞧不起张浦,嫌他又丑又笨,尤其自己被师父当着众人打了一顿以后,叶梧一直精神不振,感觉到师兄弟们在嘲笑自己,张浦笑得是最厉害。
他们几个陪着自己,还不是碍于师命,现在张浦在找林瑜的麻烦,叶梧是乐得旁观。
林瑜的淡漠,让张浦无名火起:“小瑜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聋了?我问你的话,你也敢不回答,是不是欠揍了你?”
他说着话,瞪起眼睛,呲牙咧嘴。
林瑜讨厌张浦的虚张声势,更懒得搭理他,抱拳道:“两位师叔,林瑜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叶梧冷笑道:“大师兄,人家口里叫你是师叔,心里当你是狗屁。不对,可怕狗屁还有个响动呢,你在人家心里,恐怕是狗屁不如。”
本来林瑜这个态度,就挺让张浦感到憋气窝火,别看他比林瑜长了一辈,只是自己这边不受师父待见,人家林瑜又是他掌门师兄的弟子,所以张浦还真的不敢过分放肆。不过张浦就忌讳的,就是人家不把他当回事儿,今天让师弟叶梧一激,张浦火了,一跳多高:“小畜生,你给老子跪下,老子要教训教训你这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小畜生。”
林瑜冷然地看了他一眼:“张师叔,欲人敬,先自敬,辱人者,人辱之,我有什么错处,自有我师父教训,不敢劳动师叔大驾。”
呀,张浦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林瑜,你什么意思?”
叶梧阴阳怪气地道:“人家的意思,就是说,师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哪里配管教人家,还是哪里凉快就滚到哪里呆着吧。别打肿了脸充胖子了。”
林瑜有些嫌恶地看了叶梧一眼:“叶师叔,林瑜自问,没有冒犯得罪之处,如果叶师叔是糊涂人,听不明白我的话,师叔所言,颠三倒四,曲解谬释,林瑜并不意外,可是叶师叔不是糊涂人,为什么非要挑拨离间,架桥拨火?到底是要陷张师叔于不仁,还是要害我于不义?”
叶梧冷笑:“师兄你听听,人家掌门师兄的得意弟子,就是和我们不一样,有没有道理,说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人家嘴大,我们嘴小,走吧,小心人家代行师命,反教训了我们,小弟我已经被他们的师弟教训过了,人也丢尽了,大师兄就别再丢人了。”
这个叶梧对列云枫恨之入骨,所以对列云枫的几个师兄弟也是恨得牙根痒痒,心中暗暗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把他们弄得求生不能,求死不能。这些天,趴在床上,叶梧就琢磨着怎么对付这几个人,列云枫他是暂时不敢去碰,叶梧可不傻,明知道要是和列云枫去较量,只怕每次倒霉的都是自己,吃一亏,就得长一堑,所以他把这股恨意转到了其他人身上。
正好现在身边有个二五眼的师兄张浦,叶梧就拼命给他们栓对儿。
果然,张浦上了当,气得鼓鼓的,也不细想想,这些话究竟是林瑜说得,还是叶梧添枝加叶地歪曲的,他蹦过来,抡起巴掌就打过去。
啪地一声,张浦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眼前人影一晃,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打得他是晕头转向,金星乱冒,一下子撞到叶梧身上,叶梧的胳膊还吊着呢,这下子被撞个正着,疼得叶梧弯下腰,冷汗直冒。
林瑜也吓了一跳,本来看张浦打过来,他心中有气,却无法还手,只能躲开,所以他身形一闪,却有人鬼影子一样从他身边掠过去,狠狠地掴了张浦一巴掌。
这一掌打得够重,张浦半边脸立刻青紫肿胀起来,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面前站着一个黑衣女子,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真的是雪雕冰琢一般,星眸冽洌,寒气逼人。
这是大白天,如果是晚上,张浦一定以为自己是遇见鬼了。
其实这个女子长得挺漂亮,只是冷冰冰地一张脸,毫无生气。
林瑜认识,这个黑衣女子正是慕容愁。
慕容愁的手中,就是那把切金断玉的舞月光。
张浦愣了愣,然后大怒:“你,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打老子!”
慕容愁眉尖一挑,扬手又是一巴掌,这下张浦虽然看到了,还是没有躲开,另一边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打得他原地转了个圈儿。
林瑜喝了一声:“慕容愁,你再不住手,我不客气了!”
慕容愁瞥了他一眼,又飞起一脚,正好踢到叶梧的手臂上,叶梧身上的伤才刚刚好,行动本来不便,自然无法躲开,好在慕容愁留了几分情,不然一定会踢断他的臂骨,就是如此,也疼得叶梧抱着胳膊,哀嚎不已。
林瑜一把拉过慕容愁,怒而斥道:“你要干什么?”
慕容愁的脸和他对望,冰凉苍白的面颊上,没有一丝表情:“我干什么,你会不明白?”
香气,冷冷地淡淡的香气,从慕容愁的身上散发出来,沁人心脾。
林瑜微微一鄂,他对慕容家的两个姑娘都不敢恭维,那个慕容云裳虽然是骄纵些,到底还通些情理,可是这个慕容愁,阴冷狡狠,让人看着发凉,他更是不喜。
林瑜心中,已然将这个慕容愁视为鬼魅,忽然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慕容愁的身上居然还会发出淡淡的香气,他们以前也曾经近身相搏过,那时节慕容愁可是寒气逼人。
林瑜有些讶异地看着慕容愁,慕容愁苍白的脸上,浮上浅浅的晕红,也咄咄逼人地望着他:“她的夜飞雪比我的舞月光好吗?”
林瑜皱着眉,慕容云裳那把剑始终在他手里,阴差阳错地一直没有还回去,每次看到夜飞雪,林瑜都特别闹心,现在慕容愁忽然又提起,而且神情特别奇怪,林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蓦地,慕容愁脸上红晕不见了,身体微微摇晃:“林瑜,你,你”
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堵在咽喉里边,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边张浦晃着肿得想猪头一样的脸,顺手操起一根路旁的树枝,树枝也有手腕粗细,口里嘟嘟囔囔地骂着:“死妖女,你居然敢打老子,老子要把你打成肉酱。”
因为脸肿了,说得话就含糊不清,可是那树枝带着风声,兜头向慕容愁的头部打去。
慕容愁是面对着林瑜站立,整个后背都冲着张浦,她也听到张浦打过来,可是就冷冷地望着林瑜,一动不动。
眼看着那碗口粗的树枝要打到慕容愁的后脑,真要是打上,慕容愁的命就没了,林瑜再讨厌慕容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伤在张浦的棒下,只好把慕容愁往旁边一拉。
谁知道这一拉之际,慕容愁整个人都顺势跌倒在林瑜的怀里,可是左脚飞踢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踢在张浦的手腕上,只听得张浦惨叫一声,树枝也落了地,他抱着手腕又叫又跳,被踢到的那只手,软软地垂下来。
林瑜可没想到慕容愁居然在这个时候都会动手伤人,气得一愣,甩手就把慕容愁推了出去:“知道这样,就不该管你。”
他这一甩,带着几分气,力道也是不弱,可是以慕容愁的轻功,只要顺势稳住身形,根本不会受伤,谁知道慕容愁居然没有运功抵御,被甩了出来,一路后退,就要撞到后边的树上,那慕容愁竟是毫无表情,眼睛犹然看着林瑜。
林瑜觉得头大如斗,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拦阻,慕容愁就真的会撞到树上,这个女子,冷漠如冰,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所以尽管林瑜心里无限烦躁,还是飞身过去,拉住了慕容愁。
慕容愁忽然一笑,笑得有些得意:“我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
林瑜松开她,冷冷地:“扫地不伤蝼蚁命,就算是一条要遇难的狗,我也会出手相救。”
如果不是气愤之极,林瑜不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来。
可是,慕容愁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冷冷地道:“我嫁鸡随鸡,你娶狗就狗,我没占便宜,你也没吃亏。”
林瑜瞪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边张浦好不容易爬起来,用手指着林瑜和慕容愁:“你们,原来,原来你们这对狗男女是认识的?好啊,好啊,林瑜,林瑜,师父……”他气得浑身发抖,正要破口大骂,看到莫逍遥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莫逍遥面沉似水,负手而立,张浦不敢咋呼了,一下子扑地而跪。
那边叶梧也扑地而跪:“师父,林瑜勾结妖女,目无尊长,他们仗着武功高强,把我和大师兄打得好惨,师父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寻凶慨然掷千金
不二山庄的慕容惊涛,天下第一快剑。
很多人都听过他的名头,但是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因为慕容惊涛年轻时行走江湖,曾经在一年之间,打败了数十名用剑的高手,短短的时间内,就声名鹊起,威名远播,让很多人羡慕不已。
可是世间的事情,总是悲喜参半,就在慕容惊涛少年得意之时,和萧念儿的一场变故,搅入了太多的恩怨是非,从此后就深居简出,差不多有二十年都没有踏入江湖一步了。
所以,此次陈九州的寿诞,听闻慕容惊涛会前来祝寿,还会指点试剑会胜出的少年剑客,各地的剑中高手,才纷纷前来,以祝寿为名,其实更多的人,是前来一睹慕容惊涛的风采。
沉稳,凝重,慕容惊涛的声音,传出一种令人肃然的气度,几乎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目光一齐转向了慕容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