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东西滴落,而且越来越湿,透骨的凉意,让他更加害怕了,一时间无以应对,居然满口胡言起来
滚。
低低地一声呵斥,可是对左飞凤来说,无异于是一道圣旨,忙不迭地起身,也不敢去看个究竟,匆匆忙忙地飞奔出去,跑过院门的时候,还撞到了那扇几乎要零散的院门上,那扇门嘎吱一声,又断落了一半儿,斜歪在哪里,犹自摇晃着。
转眼之间,左飞凤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那残破的墙外,一条淡淡的绿色身影掠进来。
俏生生地站定,正是方才那个绿衣女子,她站在大殿外,冲着大殿的屋脊上笑道:“枫儿,人都走了,还不下来,难道你跑到这儿来,神神鬼鬼,还真热闹。枫儿,快点儿招了吧,你怎么得到消息,知道这儿今天要闹鬼?要敢瞒我,你试看看!”
方才的那个少年懒洋洋地躺在房脊旁边的瓦楞上,镰刀放在一旁,一手摆弄着方才揭下来瓦片,一手拿着一只水壶,掖好了系在身旁。
方才就是他揭开了瓦片,往左飞凤的脖子上边滴水来着,此时笑道:“我又不是神仙,谁知道这儿大白天会闹鬼,小师姐,我为什么到这儿来,你好像比我清楚吧?”
那小师姐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连碰巧都会碰到鬼啊?就是鬼肯信我都不信,你什么事儿能瞒得过我?我不计较你鬼鬼祟祟的那些事儿,是信得过你若是瞒人,必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如果哪天让我知道看错了你……”
她说到这儿,忽然就住口了。
枫儿坐了起来:“如果你发现我骗了你,你怎么样?”
他说着话,眼光烁烁,盯着他的小师姐。
半晌,那小师姐幽幽地叹了口气:“骗人的人并不无耻,上当的人才是可恨,如果你真的骗了我,我只恨我自己有眼无珠,和你有什么关系?”
枫儿一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什么叫字字珠玑,今天我才见识了。小师姐,既然我们无意间遇到这场事儿,里边还牵涉到我们藏龙山,这是天意安排,如果连这样我们都不去看个究竟的话,是不是上愧于天,下愧于己啊?”
那小师姐笑道:“谁管你们玄天宗的闲事儿啊,我爹爹可是三令五申,不许你们惹是生非,你既然漠视门规,去趟浑水,我怎么好意思袖手旁观?枫儿,问问你,那个玉荷子是怎么变绿的?”
轻轻一跃,枫儿从大殿上边落下来:“不过是七色海棠粉而已,虽然难配制,也不是龙肝凤髓,有心就能弄得到,哪天我给小师姐弄来一些,到时候蓝的绿的,随你乐意变成什么颜色都好。”
小师姐娇嗔地笑道:“谁稀罕变成那个样子,而且等我哪天真的成了鬼,不用这个七色海棠粉,也能幻化出千奇百怪地样子来。”
枫儿眼中依旧笑意融融,可是心里无端就是一痛,眼前笑靥如花的这个少女,真的会在刹那之间就香消玉殒,与自己阴阳两隔吗?
来藏龙山的时候,他已经打算带着小师姐天南海北地去寻找解药了,但是要想一路平安,他就得能担起保护她的责任,所以这些时日,他把所有的精力全放在练武上。
人在江湖,有时候能以智取胜,有时候只能短兵相接,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他带走小师姐很容易,师父看得再紧,他也有法子和小师姐偷溜出去,可是他要保障她丝毫无伤。
武功,曾经是他毫不萦怀的东西,这些日子,却成了他废寝忘食的功课。
那少女笑道:“佳人如玉,莲子怜心,这个玉姑娘还真是风姿约绰,楚楚动人,只是不知道那位雪少爷是不是玲珑剔透,风度翩翩。”
枫儿忽然一笑:“小师姐喜欢吃咕老肉吗?”
小师姐不答反问:“你喜欢吃咕老肉吗?”她说着话,又笑吟吟地:“你要是喜欢吃,我倒是可以做给你。”
枫儿摇头:“那味道酸酸甜甜,香濡腻滑,好像女孩子更好吃。”
他们两个方才进了古庙,就看到了供案上的荷花,心中感觉到了诡异,然后那佛像后边,分明藏着人,不过两个人为了不打草惊蛇,假作不知,然后佯装出去,悄然埋伏下来,方才的事情,他们也看得清清楚楚。听方才玉荷子和左飞凤的对话,他感觉那个林雪若应该是个女子,因为玉荷子说林雪若今天晚上去吃咕唠肉,那种东西,叶眉儿和辛莲都喜欢吃。
那小师姐笑道:“你也觉得那个雪少爷未必是个男人?”
不是男人,自然就是女子。
如果林雪若是个女子,却被称为雪少爷,那该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小师姐笑道:“枫儿,雪少爷这个称呼果然有趣,我要东施效颦一下,我叫海少爷好不好?”
枫儿忍俊不住:“海少爷?就算是少爷,你也是澹台家的梦少爷?我明天告诉澹台家的盈少爷,她姐姐要更名易姓了。”
一般女孩子多在一种情况下易姓,那就是出阁嫁人。
小师姐澹台梦瞪了他一眼:“列云枫,你知道我说的是云沧海那个名字好不好?”
列云枫笑道:“尘断梦觉一生误,雪落云飞三世缘,人家是雪少爷,既然要效颦,你应该叫云少爷才登对。”
澹台梦哼了一声,嗔中带笑:“你再啰嗦,那个西施一样的雪少爷可就见不到了。”
暮色沉沉秋欲雨
灯光点点,摇曳着深秋夜色。
萧瑟寒凉的风,从巷口灌入,浸过小巷的迂回幽深,蜿蜒而出后,变得更加凄切了。
犹如秦少游的词,从“两情若得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凄婉,不知觉间就变成了“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的凄厉,如白云苍狗般水过无痕。
桂花西巷。
秋爽斋。
一块原色的木板,稍作加工,就成了秋爽斋的牌匾,那淡淡的晕黄色里,还带着树木的年轮。秋爽斋三个字,是錾进去的阴文,笔势流畅,有着行云流水的雅致。
这是一家小小的店铺,里边只摆放着四五张桌子,虽然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但是每张桌子都擦得锃亮干净,闪着乌亮的光泽。
每张桌子旁,整齐地摆着条凳。
靠左边半弯是酒柜,柜台上摆着水牌、算盘,和各色的酒坛,还有一个錾着云纹的青铜盒子。
尽管酒坛封着,可是那股绵糯香郁的酒味,还是充满了整个小店。
屋子里边点着灯,灯不算太亮,好在屋子不大,只有靠着柜台的地方,才是一片暗暗的阴影。
秋爽斋经营着各色小吃,招牌菜就是咕唠肉。
最初买的时候,根本无人问津,店子里的掌柜却也不急,每天照样做出来,让四邻品尝,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秋爽斋从早晨到中午,来买咕唠肉的人络绎不绝。
因为店铺比较小,坐在这里吃的人不多,更多的是用荷叶打了包带回去。
所以一般过了酉时,这间店铺就变得冷清了,只有家居较近的几个熟客,要上一壶酒,点了几个小炒,在暮色夕阳下,细品滋味。
店里的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手脚利落,待人温和,只是满头的白发,多少有些刺眼,让人无端地感觉到人世沧桑,真的无情之尤,岁月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留下了太深的痕迹。
那些皱纹,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尽管有些落拓,可是从他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气度看,这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气宇轩昂,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人世间,本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无可奈何,而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更是无奈中最让人痛心不已。
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个掌柜的姓余,搬迁过来的时候,同行的还有他的朋友和妻子。
人们没有见过余掌柜的妻子,来的时候,是坐着轿子,直接就抬进内宅了。
他的朋友差不多每个月都来,两个人会坐在灯下喝酒。
但是他的妻子,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有人问及,余掌柜笑而不答。后来不知道谁听说,余掌柜的妻子身患重病,一直卧床。
然后这个余掌柜就开起了这间店铺,招牌菜就是咕唠肉。
店里没有厨师,没有伙计,里里外外都是余掌柜一个人在忙活,那柜台上边,有个铜盒子,盒子上边开了一个孔洞,什么菜,多少钱,都在水牌上挂着呢,有时候忙不开,客人就自己把该付的钱投到那个铜盒子里边去。
其间也不乏投机取巧的人,就算余掌柜的看见,不过淡然一笑而已,日子长久了,没有人再好意思占他的便宜,倒是余掌柜,常常会周济落拓的异乡客。
看看外边越来越浓的夜色,余掌柜抹好了最后一张桌子,然后洗了手,就要关门打烊。
余大哥,等等。
忽然身后有人招呼,不用回头,余掌柜就知道是谁来了,这个声音,跳跃着,灵动俏皮,这是他秋爽斋的一位小熟客,三五天就跑来一次。
论年纪,余掌柜可以当她的叔叔了,可是这个小女孩子就是喜欢叫他大哥。
然后熟悉了以后,余掌柜发现,这小丫头从来都没有叫过谁叔叔或者姨姨,都是大哥大姐地叫,叫得很自然,好像这些人在她的眼中,依然年轻似的。
转过身,进来的果然是洛怡菲。
年轻的女孩子,只要长得不太难看,都遮掩不了青春洋溢的光彩和鲜亮。
何况,洛怡菲弯眉凤眼,唇红齿白,水灵灵地惹人喜爱,尤其笑的时候,眼睛弯成两条柔美的曲线,脸颊上会现出一对梨涡,她很年轻,虽然尽力让自己像个大人,可是余掌柜用眼一搭,就断言这个洛怡菲的年纪绝对在十四五岁之间。
豆蔻年华,纯真岁月,再贵重的珠钗,再细腻的脂粉,都比不了青春的夺人光彩。
余掌柜地微微一笑:“今儿怎么晚了啊?还是一份咕唠肉,一份云卷糕,一壶花雕?”
洛怡菲一笑,点点头,水嫩的脸腮上,现出一对梨涡来,显得俏丽可爱。
她走路的时候,都轻轻巧巧,灵动活泼,余掌柜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更浓,心中不由感慨,人生苦短,岁月无情,自己喜欢过的女人,也曾经和洛怡菲一样,芳华娇蕊,盈盈如许。
他记得洛怡菲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三个月前。
那时候,这个小丫头情绪很低落,眼睛是肿的,好像刚刚哭过,那天下着大雨,她拿着一把伞,却没有打,浑身淋得透湿,进来后,坐在角落,要了一份咕唠肉,一份云卷糕,还有一壶花雕。
结果,酒才喝了半壶,人就醉得溜到桌子底下去了,还是余掌柜招呼隔壁孀居的婶子帮忙,把洛怡菲扶去隔壁休息。
黑甜一梦后,洛怡菲居然对醉酒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看着洛怡菲熟络地坐到一张桌子旁,也不用余掌柜张罗,自己早就摆好了碗筷:“余大哥,我要两份云卷糕,快点儿,快点儿,都快饿死了。”
余掌柜答应着,去后厨做菜。那些佐料都汲镇在井里,而肉块早已经炸得金黄,云卷糕是早蒸出来了,那是甜糯如饴、入口即化的小点心,洁白如玉,层层卷成,好像一朵卷起的云。
洛怡菲坐在条凳上,自己拿了一壶花雕,慢慢斟上一杯。
花雕酒,酒性柔和,色如琥珀,橙黄清亮,馥郁芬芳,甘香醇厚。
洛怡菲晃着手中的酒盏,轻轻地抿了一口,酒,入口绵甜,可是她知道,这酒虽然喝着和水一样,但是后劲儿较大,她可不想醉了。
这第二口酒还没碰到唇,小店中又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肥大的衣衫,这衣衫好像偷来的一样,实在太不合体,而且衣衫本来的颜色,早已经看不到了,洗得发白,显得寒酸落魄,这人头上还带着一顶蓑草编成的斗笠,手里拎着一个包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鼓鼓囊囊地。
戴着斗笠的人进来后,也不说话,径直坐在靠着柜台的那张桌子,那边黑瞳瞳地一片阴影,他坐在哪儿,更看不清楚眉眼。
此时余掌柜的在后厨,洛怡菲看了看,然后走过去:“这位大哥,需要些什么酒菜啊,我们这里最负盛名的就是咕唠肉,还有……”
其实,她也是一番好意,看见余掌柜的没在,才顺路为他招呼客人。
她在这里也有三个多月了,差不多的熟客,她都认识了,但是这个形容奇怪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那个戴着斗笠的人显然不领情,扭了下身子,理都不理洛怡菲。
洛怡菲有些不高兴,心里骂这个人实在不懂规矩,连一点礼仪都没有,既然这个人后背冲着她,她不由得狠狠地瞪了那个人一眼。
那个戴着斗笠的人坐在哪儿,一动不动,雕像一般。
洛怡菲撇下嘴,心里哼哼了一声,也懒得去理他,反正江湖之中,这样的怪人很多。‘
凡是这样的人,多半做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根据洛怡菲几年来混迹江湖的经验,遇到这种人最好有多远就避多远。
只是好好的心情,让这个古怪的家伙破坏了,洛怡菲自然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她带着几分气坐在哪里。
余掌柜的菜肴还没端上来呢,洛怡菲端着酒杯发愣。
门外忽然又有了笑语渐渐传来,是一男一女,只听那个女子道:“这暮秋时节,哪里来地这些蝴蝶?”
蝴蝶?
洛怡菲看了看,这店中还真飞着几只蝴蝶,现在已是秋意瑟瑟,蝴蝶飞得不似夏日的翩跹优雅,而是无限地疲惫。
只听那个女子又叹了一声:“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现下都是九月了,千江水流寒,万山木叶下,这些蝴蝶,终将埋骨在皑皑白雪之下。”
她口气虽然平静,但是却带着延绵的伤感,让人不觉间生出一份酸楚来。
两个人好像在外边站住了,只听那个男子笑道:“海少爷,你不是要效颦吗,怎么真地伤春悲秋起来,便是一入寒冬,万物休寂,可是兔升乌坠,日夜消长,等到明天春天,还不是一川烟草,满城飞花?”
那女子哼了一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那花已经不是去年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