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人,身上都带着彩,有的衣服被刺破,有的渗出血迹来,浑身是土,形容滑稽。
谢神通斜睨他们一眼,自己端着腕,不动声色地吃饭。
张浦的功夫虽然不算太高明,但是叶梧的功夫还是不错,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子,跑到藏龙山来打人,还把他们几个打得这么惨?真要是被人欺负了,这几个人自会去找莫逍遥,不可能跑到这里来,莫逍遥对澹台玄始终也没有服气过,他的弟子们对澹台玄更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用问,这几个人就是做戏捣蛋来了。
澹台玄心里何尝不明白,站起来道:“几位师弟,不要着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说着话,就想过去扶张浦。
跑,姑奶奶看你们几个往哪里跑!
随着一声清吒,人影晃动,有人飘了进来。
等大家看清楚来的这个女子是谁以后,都情不自禁地看向林瑜。
林瑜用力一捏手中的纸条,心中有些气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原来真的是慕容愁来了。
不过今天慕容愁完全变了装扮,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衫群,腰间系着缠丝银色如意绦,乌黑的头发随意挽着,有些松散,也系着桃红色的缎带,在发间系成蝴蝶结,那张苍白的脸上,淡淡扫过一点胭脂,有了几分血色和妩媚,不似往日鬼森森的冷漠。
张浦哎呀一声:“师伯啊,就是这个小妖女,自称是林瑜的未婚妻,一碰到我们就大打出手,让我们带她来找林瑜,还说我们平时老是欺负林瑜,她要替林瑜报仇。”
慕容愁根本不理张浦,走到林瑜旁边,脸先是一红,然后很强硬地:“林瑜,我来找你了。”
林瑜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慕容愁开始发愣。
张浦咧着嘴:“师伯,你看看,侄儿我们可没有说谎,这个小妖女可厉害了。大师兄啊,林瑜这个孩子本来挺好的,怎么会勾结妖孽,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这样下去,这个孩子可就毁了。”
还没等张浦说完,忽然眼前人影一飘,啪地一声,已经挨了一耳光,打得张浦耳朵中嗡地一声,眼前金星乱冒。
慕容愁打过了一巴掌,还不解气,又狠狠地踹了张浦一脚:“不说话你会死?你再敢放屁,姑奶奶我阉了你。”
谢神通本来在吃饭呢,听到慕容愁的话,噎得哏地一声,饭粒儿卡在喉咙里边,憋得满脸通红,想忍也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张浦虽然挨了两下,可是心里乐开了花,今天他和叶梧还有师弟师侄在山中巡视,莫逍遥吩咐他们这些天要多留神,因为现在离着百年庆典越来越近了,一定会有邪门歪道的人偷着来藏龙山上捣乱,所以要多加小心,防范得严密些。
几个人在山林中游逛着,叶梧就发现慕容愁了,她那时站在水清灵的坟前,静静地焚着纸钱,这个女子他们都认识,上次还交给手,张浦和叶梧本来就恨着澹台玄这边,现在谢神通又去了那里,本来就不好惹,如今还如虎添翼了,他们以前受到的羞辱,不知道几时能讨回来。
两个人一商量,故意惹怒了慕容愁,然后引着她到了此地,就是要当着谢神通和澹台玄的面,把林瑜拉下水,他们知道澹台玄属于那种课徒甚严,循规蹈矩的人,绝对不能容许门下弟子结交慕容愁这样的妖孽,所以张浦拼着自己受点委屈,凭着慕容愁连踢带打,不躲避也不还手,也要把这件事情闹大发了。
澹台玄有些不悦,沉着脸没有说话。
林瑜皱着眉:“慕容姑娘,不要出手伤人。”
慕容愁立刻住手,依旧飘然而至,笑着看林瑜:“好,我听你的,你说不打我就不打。”
场面一时特别尴尬,萧玉轩站在一旁为谢神通捶背,谢神通已经没有事儿了,但是面对如此的情形,一时不知道怎么解决,事情看上去很明显,就是张浦他们故意为林瑜摆一道儿,只是慕容愁偏偏不知就里,火上浇油。
现在的情形,除非林瑜决然不承认慕容愁,不然林瑜就背负不敬师长的罪名,但是如果他不承认慕容愁,慕容愁就是无端滋事,挑衅玄天宗,他们这边固然不会为难她,但是莫逍遥岂能放过她,只怕她今日无法活着走下藏龙山了。
谢神通还不知道林瑜的个性吗,就是根本不喜欢慕容愁,也不忍看着她遭受无妄之灾,说不定为救慕容愁的性命,而假意承认这件婚事,为慕容愁担下这场麻烦。谢神通虽然也生气,可是也不想冤枉了林瑜。
列云枫在旁边忽然一笑:“小印,我听你说过,江湖上很多人都对莫师祖的武功仰慕不已,你们离别谷的人还用他来起誓对不对?”
看着列云枫冲他使个眼色,印无忧嗯了一声,他知道列云枫又在搞鬼,只是他没有说惯谎话,不知道怎么去接,所以只是点头。
澹台梦看印无忧接不上来,忙道:“无忧,往事已矣,还有什么需要避讳,我们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和我、枫儿不是都说过吗,莫师祖被誉为世外神话,武功之高,高不可测,世人敬仰,羡慕不已,你们每次出谷接单的时候,不都用莫师祖发誓吗?”
印无忧有些窘,发现说谎实在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有点支吾地:“是,是啊,其实,其实不单单是我们离别谷,很多人也会信誓旦旦,如果做了亏心事,就遇到莫逍遥。”他这句话是憋出来的,实在尽了全力,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列云枫和澹台梦晾在那儿。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很飘渺,特别没有真实感,他是宁可杀人也不愿意受这份折磨。
列云枫又忽然叹口气:“莫师祖的武功已然出神入化,恐怕无人能出其右,教出的徒弟自然应该青出于蓝,就算不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也不会判若云泥,几位人中翘楚,少年英雄,让人家一个小姑娘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真是奇怪。”
澹台梦盈盈一笑:“枫儿,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短兵相接那是蛮力相斗,君子不屑为之,我们这几位师叔师兄是以智取胜,佯装败北,好将这位慕容姑娘引到此处,好一举歼之。”
列云枫继续锁眉:“难道是我眼拙?我怎么看不出来慕容姑娘有何等深藏不露的本事,要劳动几位师叔师兄们如此大动干戈?就算慕容姑娘十恶不赦,我们对她不需要讲究江湖道义,可以群起攻之,师叔师兄们的功夫得自莫师祖的真传,对于慕容姑娘自是绰绰有余,更不必将她带到这里来。”
澹台梦也叹了口气:“枫儿,你真的糊涂了,师叔他们可是坦坦真君子,暗器用在明处就不是暗器,所以他们就是要对慕容姑娘围而攻之,也要群殴地堂堂正正,难道师叔他们还是故意将慕容姑娘引来这里闹场?闹腾起来,不过就是会殃及林师兄,可是说到底,也是人家的家务事,林师兄和慕容姑娘有什么嫌隙,他们会有什么好处?”
列云枫轻描淡写地敲打,澹台梦再把话锋一转,就将此事的主旨给引开了,门派中事变成了家务事儿,张浦有些瞠目结舌,他此时不能直接挑明了这番过来,就是要澹台玄教训林瑜勾结妖孽,他是断定了林瑜和这个女子没有关系,如果人家真的有了婚约,这个女子就是他的侄媳妇,他这个叔公公要是找侄媳妇的麻烦,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死?
叶梧低着头,心里头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一路跟来,也没有多话,他有他的心思,如果张浦可以替他出口恶气也好,就是出不成气,看着张浦吃瘪,他也特别开心。
现在叶梧低着头,看不到张浦的表情,不过可以想象,张浦那张脸一定是红了又青,紫了又白。
谢神通更加开心:“张浦,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挺大一个人,连羞臊都不知道,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丫头是你的侄媳妇,她没轻没重,有人会管教她,你怎么也不知自重?奶奶的,莫逍遥怎么教训你们来着。”
谢神通顺口而出,慕容愁立时福了一福:“谢谢师祖为我做主,不过,我真的无意冒犯这个人,我来山上找林瑜,正好遇到他们几个,我想他们自然是玄天宗的人,就客客气气问他们怎么找林瑜,还自报身份,说明我是不二山庄的慕容愁,可是这个人”她一指张浦“他说我不管你是慕容愁还是慕容恨,主动来找汉子的就不是正经女人,还说我跟着林瑜那个木头,不如跟了他,林瑜哪里会怜香惜玉。”她说到此处,忽然满面泪痕,跪了下去“师祖,我是实在走投无路,才投靠林瑜,如果有一线之路,也不会冒然跑了,我的终身既然托付了林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林瑜好不好,也是我的命,他就是什么师叔,也不应该这样羞辱我,所以我才忍无可忍动起手来。师祖你要怪,不要怪林瑜,我做的事情,我自己扛着。”
谁也没有想到慕容愁会忽然哭诉起来,哭得哽咽难抬,抽抽噎噎。
张浦这下可彻底傻了,方才在坟前为了激怒慕容愁,他是说了一些难听的话,他当时也想过,慕容愁是个女孩子,他说的那些话,她绝对学不出口,只能气死,却不能告诉别人,结果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而且还加油添醋,说得比自己说的还难听。
谢神通啪地一声把饭碗墩在桌子上:“张浦,小畜生,你”
张浦连忙跪下分辩:“师伯啊,您别误会,听我说,我当时不知道她是谁,不对,我就知道她和林瑜认识,不是,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无意的,我以为她不是好人,我”他越急着辩白,越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得满头大汗。
张浦越是这样支吾,无异于不打自招,谢神通气急了,就要动手打人。
澹台梦忙拦住谢神通:“师祖,您老人家息怒吧,要是明白人,让您教训几下,自然会感激涕零,知道您老人家是为了他好,可要是糊涂人,有人会怪您越俎代庖,让外人看着也笑话,弟子有错,自有师父教训,您费这个心做什么,就是莫师祖知道,也会心疼您太劳心劳神了。”
张浦满嘴苦涩,澹台梦如此说,是连莫逍遥都牵扯进去,他做这件事也没有通知莫逍遥,真的闹起来,自己还是吃亏的那一个,真的到了不可开交的时候,自己怎么收场啊,他又生气又害怕又窝火,忽然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师伯,侄儿糊涂,实在糊涂,求师伯教训,侄儿知道错了,求师伯不要告诉师父,侄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列云枫摇头叹息:“可惜,江湖中的规矩虽严,奈何不治根本,不过是捶楚而已,有的人偏偏屡捶不改,什么脸面体统,视如敝履,如果这江湖门派也如朝廷中任用官员,可谪贬升迁就好了,为老不尊的,统统降做弟子,好好重新学来做人的根本,君不仁,臣何忠?长不尊,幼何敬?”
谢神通大笑起来,拍着桌子:“不错,枫儿,你这么一说,提醒我了,打他也白打,这也是一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叶梧,你们走吧,这个张浦我留下了,年纪一把,怎么做人还没学会,真是丢尽了我们玄天宗的颜面,枫儿,这个张浦给你做徒弟吧,你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叶梧在旁边本来心里笑得好抽搐了,有些忍俊不住,就要笑出声来,此时闻言,连忙应着,一刻也不多待,匆匆告辞而去。
张浦的脑袋嗡地一声,连连叩头:“师伯,侄儿真的知道错了,侄儿知道错了,求求师伯饶了侄儿吧,可别降了侄儿的辈分,不然侄儿怎么有脸见人?”
谢神通笑道:“知道害臊了,那好啊,说明这个法子管用,人要知耻而后勇,枫儿”
列云枫忙道:“师祖,枫儿无德无才,不敢担此重任,何必他本是莫师祖的徒弟,怎么处置,还是交给莫师祖吧。”
张浦听到列云枫没有步步紧逼,心里松了口气,跪在哪儿磕头:“师祖,侄儿真的知道错了,侄儿自己向师父请罪,请师父重重责罚。”
谢神通方才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张浦,绝对不会因为这个人,而让他和莫逍遥之间的嫌隙明朗化,如果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事情恐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于是一手拉起了慕容愁,一边断喝了一声:“滚,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张浦答应一声,如闻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
澹台玄站了起来:“师父,弟子有些事要和枫儿,无忧说,先行告辞。”
谢神通一看澹台玄的神色,就知道哪里是说什么事儿,这是憋着劲儿要打人,他这次可没有拦着,方才他也看到列云枫和澹台梦彼此唱和,印无忧帮衬,慕容愁填火,把张浦玩弄于鼓掌之间,解气固然解气,可是也做得够绝,所以笑嘻嘻地:“小玄子,你收徒弟的眼光越来越高了,看来是为师教导有方,老夫深感欣慰,不过有话好好说,我还等着枫儿他们给我做宵夜呢。”
澹台梦看父亲气色不善,应该是气急,不由得担心起来,自己忙闭气,让气血逆行,一时间身体发抖,浑身冰凉,一口血喷了出来,站立不住,软软地摔下去,澹台盈在旁边忙扶住:“爹爹,不好了,姐姐晕过去了。”
大家都吓了一跳,忙过去探视,然后七手八脚将澹台梦扶在椅子上。
澹台玄又惊又急,一下子搭住女儿的脉搏,一搭之下,觉到澹台梦的身上气血逆行,真气乱窜,但是不见有毒发的迹象,心里就知道澹台梦在捣鬼,想帮着列云枫和印无忧逃过责罚,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女儿一直是特立独行,好像隔断了凡尘俗世一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可是现在,他发现女儿在慢慢转变,好像这半年和他说的话,比她十几年来说得都多。
澹台玄怜惜的眼光看了女儿很久,然后拍拍她的手,吩咐澹台盈:“盈儿,照顾下你姐姐,有师祖在,没有什么大事儿。”他看了林瑜一眼,不过没有多说,
情愫如水暗滋生
澹台玄的房间,陈设也极其简单,基本上和澹台梦闺房里边的设置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靠墙依旧是满满两壁的书,大部分都是古来药石针灸之类的医书,也有零星的诗词杂记在里边,屋子当中一张桃心木的桌子,几把太师椅,那根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