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宴会的皇帝在月色中散步,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无涯湖边。跟在后面的大太监罗恒。欲言又止。
月色映在湖面上,唯美中透着凄凉。
“朕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你且先退下吧。”皇帝负手而立,身子倾长,在湖边竟是瞧着那样的孤独撂倒。
罗恒偷着叹了一口气。想要劝阻最后却没能说出口。悄悄的退到了一旁。
无涯湖的对面,是一座许久不曾住人的宫殿。而那宫殿却常年亮着琉璃灯,有宫人打扫照看。
而每年里的大半时间,皇帝都会隔湖远眺。目光悠远悲凉。
可今日,他眼里却有了些许喜色。
“子佩,你可相信世上会有两个人的容貌一模一样?”皇帝幽幽开口。语调呢喃温柔,仿佛再同情人耳语。
然而对面并没有人答话,他只能自问自答。“你必定不信。且又要嗔怪我逗你。可是子佩,我今日真瞧见了一人,那眉眼,那神态竟与你如出一辙。”
静谧的湖水在月光照耀下仿佛是一面铜镜,皇帝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虽然保养极好。可两鬓还是生了白发。他忽的神情低落,“第一眼。我以为我又看见了你。二十五年前的你。那一年你也是这般的年纪,桃叶纷飞的林子里你翩然起舞,那时候我以为自己瞧见了仙女。就只那一眼,便叫我入了魔。子佩,我原是要爱你、敬你、护你一世的……”
他说到这,忽而一阵哽咽。而本无风的夜忽而刮起一阵凉风,吹皱了湖水。
皇帝只觉得周身一凉,彻骨的寒意钻进心里。他往前走了两步,又更靠近了湖水。
“子佩,你是怪我薄情,怪我辜负了你吗?”他神情急切,语调悲伤。
这夜里哪里有人回答,他只得沮丧的垂了头。静静的看着湖水对面那亮着宫灯的宫殿。仿佛那人还住在那宫殿里,静静等他回去。
可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你怎么会怪我,如果还有余情怪我、恨我,就不会用那么决然的方式,叫我一辈子都活在愧疚里。”
风在耳边拂过,仿佛一阵呜咽。
皇帝也已经让泪沾湿了衣襟。
能够被背叛的从来不是诺言,而是信任。
他的子佩那般决然的离开他,是因为错信了他。
皇帝长身而立,站在湖边久久不肯离去。
而姚倾此时却已经在一路颠簸之后,回到了永宁侯府。
有人将整个经过讲给了老太太,她不禁顿足。“这个混账,竟要跟她姑母共事一夫。想着去做皇妃。”
“老太太稍安勿躁,这整个过程中,圣上也没提过要娶七小姐为妃啊。”钱妈妈给老太太披了一件衣服,柔声安抚。
“绝对跑不了,你瞪着瞧。”老太太气鼓鼓的躺下,又哭起了老侯爷。
姚倾累的上下眼皮打架,可流苏却还喋喋不休的问东问西。姚倾最后招架不住,只好将她推出去了事。
可才在床上躺下,却又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皇上今日的反应,让她越发的捉摸不透。
同前世一样,他看见自己的时候是诧异的。而姚倾觉得,或许这种诧异,是因为她与某个同皇帝有莫大牵连的人有关系。
忽而想起曾经在齐国公府,齐老太太曾将她与已故的陶皇后相比。
难道,她真的与那位皇后极像?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和她像?
姚倾摸着胸前的玉坠,越发的难以安眠。
贺伯卿到底有没有帮她找到兄长,而她到底有怎样的身世。
姚碧萝回府后十分沮丧,而贺綫也对宫中之事有所耳闻。冷笑道,“怎么。没帮你妹妹飞上枝头觉得万分沮丧?”
碧萝神色一滞,随即冷哼,“妾身为妹妹着想也是人之常情。做太子良娣,总不如做三品贵妃来的实际。”
“你以为父皇会对她动心?”贺綫盛怒,却笑的越发厉害。
“不然呢?”姚碧萝反唇相讥,“我七妹妹那样的容貌,但凡是没有龙阳之好的男子,便很难不动心吧?不是吗二皇子?”
贺綫没有微微一蹙,“没错。我自打第一眼自清凉寺见到倾儿,便就心动不已。用尽了心思手段。却不知为何娶回来的是你。”
姚碧萝没想到贺綫会如此不顾夫妻情分直率坦言,只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他撕碎,竟是将她杀的片甲不留。
一贯温厚的她此刻目露嘲讽。直视贺綫。“很简单,因为我能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什么?你以为你知道?”贺綫冷笑,觉的眼前这女人越发的不可理喻。
“原本属于你,却最终失去的。”姚碧萝坐下来,自斟了一杯茶。悠然抿了一口。烛火映照下本是明媚的一张脸,却是那么的阴森恐怖。
贺綫脊背冒出一层冷汗,他如此韬光养晦,竟让一个女人看穿了心思。难道父皇一直不肯给他兵权,是也已经知道了他的小动作?
这不可能?
贺綫被戳中要害,有些恼怒。可神色依旧平静。继续冷笑,“我原本应该得到倾姐儿,可最终却因为你失去了。”
“那是因为倾姐儿不想要你。”姚碧萝直言。直直盯着贺綫。目光残忍,红唇一张一合仿佛魔咒。
将贺綫打的体无完肤。
他也心知肚明,姚倾从不曾对他动心。
“夫君,”碧萝见他伤神,忽而温婉。上前拉住他的手。“何必为得不到的苦苦追寻,我愿意同你同甘共苦。同你一起争取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贺綫眸光一动。
这女人好生愚蠢,揭开别人的伤疤,看着人家血粼粼痛苦的样子,又反过头来想要施恩。
谁会接受?
笨蛋会,但是贺綫不会。
他最厌烦这种喜怒无常的女人。
她满心的算计。
就像今日对姚倾,她一定是知道自己也想趁姚倾名声再次受损之时,以施恩者的姿态从太子手里抢来姚倾,所以才在今日宴会之上故意让姚倾引起皇帝的注意。
贺綫知道,皇帝是绝对不会娶姚倾的。不为别的,因为曾经有人说过,此生只愿为君拥有倾城貌。
而这倾城貌七年后再现,对于皇帝来说是一种魔咒。让他逃不出愧疚,跳不出情殇。
贺綫冷冷的推开姚碧萝,“原本我想着你我虽没有儿女之情,但相敬如宾总能做一对和睦夫妻。可你却不懂什么是知足常乐。”
说完,便转身出了厅堂,融入浓浓夜色之中。
碧萝看着她的背影,猛的将一旁花瓶扫落在地。“姚倾,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一旁红鸾吓的浑身一激灵,迅速起身去收拾地上碎片。红莺则上前为碧萝包扎被瓷片划破的手指。
这一夜,许多人没有办法黯然入眠。
而第二日清晨,一道圣旨传入了永宁侯府。
“小姐,小姐。您快点啊,侯爷教您去接旨呢。”流苏扯着嗓子大喊,可穿衣服的姚倾依然不紧不慢。她急的顿足,“宫里来的公公都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了,小姐再不出去,侯爷的汗可就要流成河了。”
永宁侯才不把宫里的太监当回事,姚倾一面应着,一面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襟。扶着流萤的手往外走。
顾妈妈忐忑不安,抓住要跟去的流苏,“宣了旨,你可就快些回来报信。让妈妈心里有个数,这七上八下的委实难受。”
“放心吧。”流苏脚不沾地的往外跑,急匆匆的去追赶走在前面的姚倾和流萤。
姚倾心里忐忑,此时这道圣旨、当真是福祸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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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风玉露一相逢 019章 册封
来宣旨的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姚倾如此怠慢,叫永宁侯都忍不住频频擦汗。
可那罗恒见了姚倾却是一直笑脸迎合,与众人想的全然不同。
仁显帝不轻信宦官,罗恒是少数亲信中唯一一位阉党,可见其为人处世之精明。以及其在仁显帝心目中的位置。
姚倾前世同罗恒接触颇多,今日他来宣旨委实叫姚倾心中一阵激荡。
罗恒圆盘脸上堆着笑容,见姚倾进来,便手执圣旨起了身。
永宁侯忙率领一家老小跪伏于地,众人皆是屁股朝天的恭敬模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宁侯七女姚倾温顺贤良,性资敏慧,风姿雅悦,护主有功,特封正一品尊正镇国沉鱼郡主。等同亲王女。即颁礼命。”罗恒将手中圣旨展开,朗声而读。
姚倾愣怔不知接旨叩头,满堂的人都愣住,没有人能够做出反应。正一品的尊正振国郡主,品级仅次皇帝亲女。这让的荣宠击昏了每一个人的头,姚家出了皇后、除了皇子妃、如今竟又多了一位品级颇高的郡主。这泼天的富贵洒下来,重重击晕了众人的头。没人能猜到,已经贵极一时的永宁侯府还能在仁显一朝更上一层楼。
静,仿佛恒久般的宁静。
罗恒呵呵的笑声打破这诡秘的寂静,声音犹如春风温柔。“沉鱼郡主还不接旨。”
姚倾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双手举过头顶接了圣旨口中直呼谢主隆恩。
随后就被罗恒扶着手臂拉了起来,“圣上说郡主倾国之姿,只有沉鱼二字方能匹配。”说着又塞给姚倾一块玉牌,那是一块翠绿翡翠,日光之下流光溢彩。其上雕刻“沉鱼”二字,更是苍劲有力仿佛瞬间能够翻飞而出。
姚倾诧异抬头。如果说昨日皇帝起了心思册封她为郡主。那么今日如何也不会赶制出这样一块做工极佳,触手温润的玉佩。
罗恒眯起的眼睛里瞧不出任何的情愫与异样,他还是那样笑的温和谦逊。“这块玉牌是圣上特意赐给郡主的,郡主可凭玉牌随意出入皇宫。并且郡主凭此玉牌可向圣上提出三个要求,不论是什么要求,圣上都能满足。”
这样莫大的荣宠,让姚倾有些昏头转向。去接玉牌的手,有些迟疑。
电光火石般的瞬间,脑子里混沌的思绪豁然开朗。这玉牌原本就有主人,兴许就叫沉鱼也未可知。
接与不接。此时成了难题。
永宁侯看见玉牌时,脸色一变,瞬间覆盖过去。往前一步。“如此荣宠,微臣惶恐。”
姚倾收回了手,往永宁侯的身后退了一步,那是一个安全的位置,有父亲的保护。她尽可以收回所有张牙舞爪的攻击。缩回成一个温柔恭顺的小猫。
罗恒拿着玉牌的手在空中顿住,有那么一丝尴尬在他脸上飞过,稍纵即逝。脸上笑容还是那么和煦,“侯爷总不能叫咱家将这玉牌拿回去,这可如何交差?”
永宁侯从不为难自己,哪怕是自己处在一个万分尴尬的处境。他顿住。抿唇不语。
罗恒眯着的眼睛里面其实没有笑意,姚倾离开那个安全的位置,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恭敬的结果玉牌。再次谢主隆恩。
隆恩浩荡,当真是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罗恒松了一口气,又按套话说了许多恭贺的话。然后拿了赏钱,便启程返回皇宫。
姚倾被封郡主,震动了整个京城。
女人生的貌美。或许才是开的最完美的外挂。多少人羡慕不来,又多少人暗自嫉妒。
姚倾在风口浪尖上叹息。你能得到最大的隆宠,就必须承担随之而来的危机。
永宁侯老太太被这事儿气倒了,姚倾必须要整日跪在榻前伺候汤药。而且,要不停的接受老太太永无止境的指责和训斥。
到底姚倾身上有了诰命,老太太总不敢折辱太过。在顾氏临盆那一日,姚倾炼狱般的生活结束了。
顾氏为永宁侯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姚子旭,旭日东升,代表着永宁侯府新的希望。
老来得子,永宁侯不可谓不高兴。大摆筵席,宴请众宾。
而来贺喜之人,竟是空前高涨,比之从前哪一次永宁侯府的宴会都要多。
众人心知肚明,因为圣上封了永宁侯府的七小姐为郡主。永宁侯府已经富贵的让人不敢直视。
而人总是嫌贫爱富的,谁不想贴着富贵之人,更上一步。
永宁侯是明白人,他并不骄狂,反倒是显露出些许担忧。
他不后悔当年将姚倾抱回来,也不能后悔。有些人或许天生富贵命,不管机遇如何改变,都不能阻止人家飞黄腾达。
外院男人们推杯置盏,高谈阔论。内宅里面,女人们则要各个瞻仰小公子仪容。
有人说他天庭饱满,富贵之相。有人说他眉眼像极了胞姐姚倾,日后必定是大齐第一美男子。
姚倾在一旁不禁莞尔,探过头去看看那锦绣襁褓里包裹着正熟睡的小人儿。皱巴巴的一团,脸上还有未退下去的红色,眼睛都不曾睁开,如何就眉眼像极了胞姐?
这儿子来之不易,顾氏一直笑的合不拢嘴。父母总希望孩子是好的,所以这所有的赞美她都收入囊中,对此深信不疑。
“郡主封号沉鱼,可是取了沉鱼落雁之意?”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的声音。
姚倾循声望去,却是一个有些风霜的夫人。细眉圆脸,未语先笑。锦绣衣裳衬得她富贵温和。
姚倾仔细思索,才想起那是荣国公夫人何氏,她有一个因为和先皇后闹出绯闻而先被贬,又因抗击蛮夷有功而被提拔的丈夫。
姚倾羞赧,未等答话却又听碧芸清脆声音。“荣国公府人果真心思剔透。当日罗公公宣旨时便说,圣上有言,郡主倾国之姿只沉鱼二字方可匹配。”
那神情骄傲自豪,竟叫姚倾有几分错愕。
自从被册封郡主,这姚碧芸对她的态度便来了一个天上地下的大逆转。用为姚倾马首是瞻来形容,都不为过。
姚碧芳看了一眼,鄙夷的哼出一声,猛灌了两口茶水。
所有的姐妹都倒戈向姚倾,也不能改变她厌恶姚倾的初衷。
荣国公夫人目光柔和,上下细细看了姚倾一番。阳光照进屋子里,有细微的灰尘浮动,模糊了她的目光。姚倾瞧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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