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姬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温柔道:“蓝绫,红绡怎么可能不理你,只是小少爷刚才有事让红绡去做了,红绡一忙完就来看你。”
央姬说的真切,大柱娘像是回到了过去,痴笑道:“上次小少爷赏你的,你都给蓝绫了。蓝绫都给弟弟买墨纸了。害红绡还是穿一身旧衣裳。”
分明央姬身上的衣裳是簇新的。央姬宽慰道:“只要你弟弟能考上,红绡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大柱娘面上都是满足的容光,分外陶醉道:“蓝绫都跟弟弟说好了,等他考上了就给你我赎身,娶你进门,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央姬故作羞涩:“红绡自然是愿意的。”
央姬灵光一现。
她为什么成了陆府的千金?她上头有两个兄长。陆府的下人多以颜色和花卉取名。颜色的都是贴身奴婢。
像初紫就以紫为名。
红绡、蓝绫,一红一蓝,不用说这红绡便是这个小少爷的奴婢了。
徐太医给央姬打了个眼色,示意她这样问下去。
央姬取巧用了陆忠的次子陆行知的名字,道:“红绡昨日伺候小少爷时,无意中脱口而出陆行知,被小少爷责骂了一顿,说是怎能直呼他名讳?”
蓝绫笑道:“难怪小少爷责骂你了,红绡当真是糊涂了,小少爷可不是陆家人,而姓裴,裴羽。”
央姬忍住满腹的惊涛骇浪,裴羽随意出入陆府,被称为小少爷也不奇怪。
裴羽年有三十,比她大有足足十五岁。今年也刚好是庆元三十年。
就在央姬还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徐太医给大柱娘施了针,大柱娘昏睡了过去,徐太医说大柱娘脑袋被重击过,又被一剑穿胸过,受了刺激得了失魂症,大柱娘心心念念红绡,红绡便是这个契机,只要治疗妥当的话,做回正常人不是不可能。
如今最重要的是,究竟是什么导致大柱娘失魂?
而又为什么,陆府的婢女会嫁给一个哑巴?
后来大柱说:“十五年前,俺爹在乱葬岗把娘捡了回来,也是俺娘命大,俺爹为救俺娘花光俺爷爷留下的积蓄,俺爹是哑巴本来就不好娶媳妇,便把俺娘娶了,后来便有了俺。”
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太医给大柱娘针灸了一些时日,大柱娘倒是越来越清明了。不过,只限于回忆她跟红绡、弟弟的过去。
央姬不会忘了红绡与宫容的关系,如今红绡既然是裴羽曾经的婢女,那么宫容又是怎么回事?
央姬回忆到前世,无意中偷听到陆忠和裴羽的谈话。
这段谈话是这样的:
“当然好不容易捉住了小千岁,若不是教他逃脱了,如今封地也好,京卫兵权也好,哪轮得到他?”
“陆伯父,如今想来,都是恨事。连陆家的地牢都关不住他!否则,又哪有如今的宦臣当道?”
这日宫容不在,央姬如泣如诉:“蓝绫,我跟你说地牢里关着的男子,一身白衣,气度不凡。也不知道怎么得罪陆老爷了……我瞧着倒不像是坏人。”
有些回忆不可触碰,大柱娘再次癫狂。
“红绡,不要跟他说话,他会害死你的!他会害死你的!”
“红绡,你看上他了,你还跟我弟弟绝交了。我弟弟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为什么?”
央姬故作垂泪:“蓝绫,可是红绡就是喜欢他呀,是红绡对不起你。”
“红绡,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你救他也没用,他会走的,他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又过了几日。
这次央姬说:“蓝绫,他走了,不要我了。”
这一次,大柱娘说:“他不要你就算了,你别嫁给陆老爷。老爷可不是我们这等奴婢能攀的上的。”
央姬泪如雨下。
为什么她跟红绡长的一模一样?
因为红绡就是她的娘。
又过了几日。
这次央姬说:“蓝绫,我嫁给陆老爷了,以后我就是……苟富贵勿相忘,红绡不会忘记你的。”
这一次大柱娘说:“孩子,孩子,血,血,血……啊……”
大柱娘没有康复,也没有挺过这关。在徐太医的针灸中,瞳孔大睁,就那样死了。
徐太医道:“没办法,她自己过不了自己这关,若是过了这关,就能与常人无异了。”
原来,她真的是陆忠的女儿。虽是庶女,却无嫡姐。
原来,她的娘亲就是一个婢女,红绡。
原来,她的娘亲曾经心心念念过宫容,救了他,却被他所负,含恨嫁给陆忠,最终在产她的时候血崩而死。
难怪裴羽有言在先:
“自然,就是看在这张脸的面子上,小千岁也会出手的……”
难怪宫容曾啼血呼唤:
“红绡,你教宫容情何以堪啊!”
“红绡,你心系于宫容,与他诀别,累他伤怀。实在是宫容的罪过呀。”
难怪君公子笑的得意:
“红绡才是千岁的心有所属。”
“哼,千岁心思从不外露,对于红绡也是捂的深,但是本公子可是亲眼瞧见千岁给红绡做的画像,还题了词。”
对,宫容给红绡做了画像,还题了词。她一定要找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事,旷了一天没更。抱歉。
第63章 父女之恋
央姬心事重重的回了府邸。这次暴雨事件给封地造成不大不小的麻烦;宫容日渐忙碌;数日都没回府邸。
宫容一旦回府定然会询问大柱娘的事,到时候红绡的事又能隐瞒多少。也或者说,是宫容怕与她对峙红绡的事;所以才有意不归。
央姬寝食难安;寻机避开海棠进了宫容的书房。宫容的书房无人把守,央姬前世甚是喜欢过来寻书看;对这里更是熟悉不过。书籍倒是无所不包;却从未寻到过有关宫容的任何墨宝。
前世有次她在南面的书架上翻书;旁边一个白瓷盆中养着水仙。她隐隐听到谈话声;两排书架中悬着一副山水画,她把耳朵紧贴在画上;人声愈发大了,里面的人正在争执。
“小君,今日钱夫子跟我说,你又不好好读书了!……你教我情何以堪……”
“我不要学,不要学!我就愿这样待在你身边……”
“……”
“小君,你远比我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你还不懂吗?”
也就是因着这个缘由,前世央姬才知道宫容视君公子如命。
央姬走到山水画前,雾蒙蒙的山,一截仿若在云端的石阶。几乎是鬼使神差,央姬的手指婆娑上只养着鹅卵石的水仙盆,水仙盆纹丝不动,或许这是命中注定在等着她的劫难,在她双手的转动中,给她开启了一扇门。
央姬走了进去,走入这个宫容的世界。宫容的世界很冷清,楠木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画筒里竖着一个卷轴,桌上的宣纸堆了好几层,上面是浓墨两个字:红绡。
央姬坐在宫容的位置上,打开卷轴。一个着粉色奴婢装的女子跃然画上。可以看的出此画的精致,女子形态极为生动,女子面带愁色,眉眼中像有千言万语。
央姬下意识的摸了下已经潮湿的眼睛,她看宫容的样子,是不是也这么如泣如诉?
画卷右侧空白处是清秀的小楷题词。
“红绡问:女子薄命,男子薄情,共度春风,风走人散。是人辜负春意,倒怪春短。你又何故做春风客?”
“客答曰:春本人间客,客走难相留,万物皆随风,无牵又无挂。客本无情/人,是春情多浓。”
“红绡问:女子易为情所恼,男子多为何故?”
“客答曰:男子为命奔波。有三者:为己命,为人命,为天下人命。”
“红绡问:年年有春来,岁岁春亦走。春尽客要走,客走几时归?此地有牵挂,望客多垂怜。”
“客答曰: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客既允之,宁死不负。”
央姬来回读了几遍,双手颤抖,仰项之时,泪已满襟。
第一问是暗示宫容与红绡有过春风一度。
第二问是暗示红绡生情,救宫容一命。
第三问是暗示宫容负心。
画卷很有些年岁了,题词的日子刚好是十五年前春。
央姬蜷在椅子上,痛不欲生。仅存的理智叫她打起精神。
不对,很不对。
如果真是娘亲私放宫容,陆忠又为何纳了娘亲,又为何有了她陆央?娘亲一个婢女,犯了这么大的罪,陆忠应该恨不得杀了她。
如果真如蓝绫说言,娘亲与她的秀才弟弟定情在先,娘亲既然负了他,蓝绫为何念念不忘娘亲的情意?
央姬双手执起桌上的一沓宣纸。宣纸的最下方,是一个泛黄的信笺。
这个信笺,正是宫容在大柱家书房里一边看一边怅然的信笺。也正是这个信笺后,宫容便开始避开她,连碰都不愿碰她。
直觉告诉央姬,这个信笺会让她万劫不复。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
央姬打开信笺。
“二郎:
春风客天人之姿志高品洁,红绡一见倾心愿付终身。红绡有负卿心,卿且忘了红绡罢。
卿酒后并无失德之处,然话中有失,红绡多嘴奉劝,卿有志为官,当谨而慎之莫再贪杯。
红绡与卿情分已断,且已身有春风客的骨肉,当与他同生共死。还请卿莫再肖想红绡。
红绡留。”
“不……不……不会这样的……怎么可能这样?千岁怎么可能是央儿的爹?”央姬惶恐的抱紧自己,全身痉挛。
可是也正是央姬是宫容的亲生女,陆忠才会纳了红绡又给了央姬陆家小姐的名头。
央姬是陆忠培养的最好的棋子,不仅是她有着与红绡一模一样的脸,而是宫容对红绡有愧。
所以前世陆忠才会在宫容死讯到时,迫不及待的置她于死地!
陆忠下的一盘好棋,让他的亲生女亲手来杀他……
那些过去:
“宫容没资格称央姑娘为爱妻,央姑娘跟着宫容,一辈子都做不了女人,做不了母亲……”
想必宫容都不确定她是谁,所以明明没有隐疾,却誓不碰她。
“非也,第一次总是与众不同的。这就跟女子的初/夜一样,可能过程不甚美好,但是却意味深长。”
宫容从不说无缘无故的话,那与众不同的第一次,那一年宫容与红绡相识,那一年的宫容才十三岁……
“此第一次就是彼第一次。千岁是要还不要?”
落水之时宫容还是拒绝了她,他哪敢要她的第一次。
“你这一辈子都不打算碰我?”
“是。”
他们历经生死,他却矢志不移,即使中了媚/药也不愿碰她。
那个时候宫容没看到这个信笺,他只是不敢。然,自此以后,他甚至不能与她同榻共枕。
“对不起,宫容不行。”
他也只能说对不起了。
这样才是合情合理,十五年前,红绡救了宫容,被陆忠纳了。
等红绡生产之际,正如蓝绫所言:“孩子,孩子,血,血,血……啊……”
红绡血崩而死,定是陆忠所为。
陆忠防止蓝绫一家坏了他的计划,所以才会有了灭门之祸。蓝绫被一剑穿胸。
正如大柱所言:“十五年前,俺爹在乱葬岗把娘捡了回来,也是俺娘命大,俺爹为救俺娘花光俺爷爷留下的积蓄,俺爹是哑巴本来就不好娶媳妇,便把俺娘娶了,后来便有了俺。”
是陆忠和裴羽,杀她娘亲,杀蓝绫一家,又将她抚养成人,骗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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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封地的菊花自成一景。
央姬以去千佛庙祈福为由,独自回了京城。宫容不曾回府看她一眼。也幸亏没看,央姬形销骨立很是惨淡。
千佛庙的后山上菊花成锦,不少人过来赏菊。其中一个人,便是裴羽。这日的裴羽身着紫袍意气风发。
封地事多,海棠是宫容的助力,便没跟过来。央姬轻而易举的遣走了下人,独自在小佛堂里呆着。
央姬挑的是好日子,千岁庙虽说有储升安放的人,然今日人满为患都各司其职去了,加上太子和七皇子都光临了,所以裴羽很是顺利的秘见了央姬。
央姬今日的衣裳很是应景,绢白花黄,加上不胜风欺的憔悴,倒足了病美人的韵味。
以至于,裴羽的第一眼,是毫不掩饰的心疼。而心疼的眸色深处,是志在必得的决心。
当初裴羽在闵业面前厥词:“倒戈?哈哈,女人动了情才好办呢。如果教她知道,宫容爱的只有红绡,红绡还因宫容而死。而央姬与红绡……”
徐太医那一针,可是叫蓝绫在适当的时候死的刚刚好!
天衣无缝的计划。裴羽自认为自己赢了,他要赢的不仅仅是央姬,还有大宥!
听到裴羽的脚步声,央姬侧身回眸,眸中星星点点泪光闪烁,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青梅竹马的两人,央姬无亚于是他心头的朱砂痣了。裴羽虽已三十却志在大宥无心情爱,举大宥,也就央姬一人能激起他的心湖了吧。
裴羽走了过来,失而复得的情绪让他难得冲动,他揽她入怀,怜惜道:“央儿,你瘦了……”
央姬可怜楚楚的望着他,就要挣脱,哽咽道:“羽哥哥,放了央儿……”
再度唤他为羽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