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害怕过两天的治疗,她不想再经历小时候那种剜肉的痛苦。
微凉的泪水划过眼角,文安安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真是不堪啊。拭去眼角的泪水,文安安疲惫的闭上眼睛。
温热的眼光穿过层层峦峦的树叶在她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耳边是士兵们喊出整齐划一的口号,以及农场那里偶尔传来的牲畜叫唤。
风声、人声、动物声。倒是在这一刻融合到一起,竟出奇的熨烫着她不安的心。
就在文安安迷迷糊糊之间,头顶的光亮突然暗下来。本以为只是被什么挡住了,于是她稍稍偏了偏头,可等了半晌依旧一片黑暗。
文安安有些不耐的慢慢睁开眼睛,可由于刚才对着阳光的时间太久,视线有些模糊,适应了半天才看看清楚悬在自己上方的那个人。
“你,你。你”,因为太过惊讶,文安安下意识的从躺椅上直起了身子。
可谁知上方的那颗人头却没有适时的避开。两人的头就这么‘嘭’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唔”
文安安捂着额头疼得只吸凉气。
而相撞的两一个人却依旧一脸清清淡淡的模样。仿佛刚才相撞的根本不是他的脑袋。
“疼不疼?”
看了唏嘘了半天的文安安,楚凡最终还是将她捂着额头的手拿开,检查她额头的情况,不出所料的上面一片通红。
文安安此时哪里顾得上自己的额头,拉下楚凡的手着急地问向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和我二哥一同赶考去了么?”
楚凡抽出被文安安紧攥的手,再次覆上她的额头。轻轻为她揉着,“疼不疼?”
见楚凡如此执着的问着这个问题,文安安这才反应过来,若是自己不会打他的问题,他是不会回答她的。
“疼”。语气中带着些许怨念。
“活该”
这人真是,凭什么这么说她。要不是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把她给吓了一跳,她哪里会,
等等!!
想到这里的文安安不禁有些惊恐的望向楚凡。
难道!!难道他知道自己瞒着他们的事情了?
楚凡见文安安一脸了悟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还不错太笨”
“你怎么知道的?”
相比于文安安此时的惊骇,楚凡则是淡定的坐到旁边的躺椅上,脸上让人看不出表情的道:“你今天早晨送我们的时候太反常”
回想起自己早晨的行为,是了,在楚凡提到治疗的事情时,她是有些欲盖弥彰的将话题转移到别处,甚至催促着他们赶快离去。
仅催促他们离开这一点,就有悖于自己对他们不舍的态度。
她以为他们不会发现的。
文安安张了张口,发现此时再怎么辩解也是徒然。
垂下眼帘,弱弱的问向楚凡,“我哥也发现了么”
“你觉得呢”
文安昊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其实也是聪明的很。文安安知道,自己以前在他面前耍的那些小伎俩,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装作不明白而已。
“不过他没有回来”
“为什么?”,文安安猛然抬起头望向楚凡,现在的心中分不清是难过还是该高兴。
楚凡黝黑的双眸直视着文安安,直到将她看的浑身发毛的时候,他才幽幽地道:“在他怀疑的时候,我就见他的那股念头掐灭了”
文安安这下更是震惊不已,先不说文安昊脑袋瓜子有多灵,但是他的警惕性就比别人要高上许多,性格也执拗的很,认定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改变。
楚凡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说服自家二哥,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回答文安安的却是楚凡轻摇的头。
这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文安安若是没有看错,楚凡那平静无波的脸上倏然露出一丝怒意,不过很快就让他掩饰了下去。
“让你知道后,再继续用这种招数对付我们?!!”
听到楚凡瞬间拔高的声调,文安安这次确信,楚凡绝对是生气了。
被楚凡这么厉声质问着,文安安此时觉得异常的委屈。
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负面情绪,又统统从心底翻滚着涌了上来,直逼进她的眼眶。
本来文安安还想要控制一下,可越是压抑的情绪,在爆发出来后就越不容易控制。
最后,一向很少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软弱的文安安,竟然在楚凡面前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的。
“我,呜呜,我也,呜呜,也害怕,你,呜呜,你都不知道我,呜呜,有多害怕,害怕,害怕你们,你们出事,还有,还有后面,呜呜,后面的治疗,我也,也,呜呜,可,你居然还,呜呜,凶,我……”
语无伦次的文安安哭得跟个孩子似地,将多日来的忧虑、害怕都发泄了出来。
楚凡心疼的走到文安安面前,将坐着的她拥入怀中,然后轻拍着她的背部,懊悔得说:“安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怪你的,都是我的错”
在楚凡安抚下,文安安也渐渐地稳定了情绪。
楚凡见文安安不再哭泣,于是后退一步蹲身在她面前,因为他的个子较高,文安安又只是坐在躺椅上,所以只需微微一抬头,就能看清她哭红的双眼。
抬手抚上文安安红肿的眼皮,楚凡的声音似清风般柔柔地响起:“安安,我不知在怪你,也不恼怒你总是将一切都背负自己的肩膀上”
他说:“安安,让我陪你一起承担可好?”
也许是那天的天太蓝,也许是那天的草太青,也许是那天的她太脆弱,也许是那天他的声音太温柔。
文安安竟然就着楚凡的话,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殊不知却将自己一辈子给‘陪’了进去。
见当见到文安安傻愣愣地点了点头,楚凡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不过随即就消散在那片黝黑之中。
也不给文安安反应的机会,楚凡拉着她站起来往韩老那里走去,“去问问韩老你脸上的伤什么时候能治”
听到楚凡这样说,文安安才想起他要赶考的事情,于是也顾不得再抽泣了,拉住他往前焦急的道:“楚凡,我真的不治了,我这次听你和二哥的话,我保证,就算你走后我也不拉着韩老让他给我治脸了。所以,你也别在这里耽搁了,赶紧启程吧”
说到后面,见楚凡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文安安干脆伸出三根手指,张嘴就要赌咒发誓。
幸好被楚凡眼疾手快的挡了下来,“你现在就是赌咒发誓我也不会相信了”,说完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不过在看到文安安一脸苦哈哈的表情后,楚凡还是‘好心’的为她解释起来:“文武考试是分开考的,文考比武考晚上一个月,所以我的时间还是充足的”
“真的?!!你没骗我?”
楚凡勾起嘴角,揶揄道:“我可不想某人,说谎都不带脸红的”
颇有些文安昊俯身的文安安,傻笑着抓抓脑袋。
笑着笑着,文安安突然想起什么,快步并肩走到楚凡身旁,一脸好奇的望向他:“你是怎么把我二哥给支走的?”
“一只鸽子”
“一只鸽子?”
楚凡邪邪一笑:“鸽子上面带着急报,说军营出事了”,其实只是张白纸而已。
看着楚凡露出算计的笑容,文安安却觉得心里兀然的踏实下来。
他能回来,真的很好。
第一百九十章 治疗
为了不耽搁楚凡的行程,文安安并未休息太长时间,在第三天的时候就央求着韩老给她治疗。
虽然韩老被楚凡暗地里威胁了一番,要他不用顾虑自己,只以文安安的身体为首要考虑对象。
但韩老想着,一来文安安的身体已经修养的差不多,二来他也担心楚凡行程的问题,最终将楚凡的吩咐当成了耳旁风,提前几天为文安安治疗。
文安安看着韩老身前桌上的瓶瓶罐罐,紧张地动了下喉咙,“这些都是要用在我脸上的?”
韩老有些惭愧的点点头,也怪他学艺不精,若是自己师傅&&&在的话,何须弄那么多瓶瓶罐罐作为辅助,更重要的是这丫头接下来也不会遭受那蚀骨的痛苦。
看着韩老一副愧对自己的模样,文安安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毕竟韩老是神医,又不是神仙,他能做的都已经尽他最大的努力做了,能力有限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若是自己还挑三拣四的话,就太不近人情了。
文安安朝韩老会心一笑,然后乖乖地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用状似无波的声音问道:“那我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楚凡和文安昊的授意,除了那次她伤未好时与这两人吵架,韩老过来为她看病时提了一句治疗脸伤会很痛以外,他们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一丁点关于治疗的细节。
所以到现在为止,文安安只是凭着自己的瞎想来吓唬自己。
楚凡和韩老在文安安问话的时候。眼中都不约而同的划过浓重的心疼。
他们以前之所以不告诉她治疗的细节,也是因为这个过程太骇人,他们怕安安心里负担过重。
可现在事到临头了,就是他们再不想说,也不得不吐口了。
韩老低垂脑袋,也不敢去看文安安的反应,声音中早已没有往日不着调的腔腔,一本正经的为她解释起来。
“丫头。将欲立之,必先破之”,出口说了两句文绉绉的话后,韩老就倏然掐断了声音,知道文安安以为他不会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才又听到韩老哑着嗓子道:“所以,你的脸,我要先将它给毁了,才能再进行治疗”
韩老的话音刚落下。文安安就惊惧的倒吸了口凉气。
虽然她不知道韩老口中的‘毁了’是如何个毁法,但想必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舒服的做法。
“怎,怎么个。毁法?”
韩老从桌上的瓶瓶罐罐中挑出一个棕褐色的瓷瓶。递到文安安面前:“先用这个洗髓膏将你脸上的伤口统统抹去,然后再用其他的药物辅以治疗,让其再生”
文安安曾经笑话韩老给药物起名字太直白,并开玩笑说以后要是被他下毒,她也不会怕了。只要到他的药方看看瓶子上的药名,很容易就能知道那瓶是解毒的药剂。
可是此刻。文安安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洗髓露,好个直白又玄幻的名字。光是听听,她浑身的汗毛就立了起来。
洗髓,洗髓,默默念着这两个字的文安安。太阳穴突然一跳,脸部的表情也跟着僵硬起来。
这个什么洗髓露的。不会是现代俗称的硫酸吧!!
先不去管疼不疼的问题,若真是那样东西的话,她可不相信还有什么药物,能够让被硫酸烧的面目全非的自己,再生出与常人无异的新肉来。
虽然知道不该质疑韩老的医术,但毕竟是关系到自己一辈子的大事,文安安也不可能如此马虎的忽视过去。
“韩老,这洗髓膏,不会是能把人的皮肉烧毁吧”
显然,韩老没能明白文安安话中的意思,疑惑的重复着她口中‘烧毁’这两个字。
见到韩老和楚凡面上流露出的迷惑,文安安这才反应过来,古人‘烧毁’二字一般都用在与火相关的事情上,而没有向现代‘发烧’中的‘烧’意思。
文安安暗自搜肠刮肚了一番,最终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就是,就是用了这个药以后,皮肉会不会呈现出被火烧过的样子,因为我”
“怎么可能”,韩老面露惊奇之色的打断了文安安的话,“被火烧过的皮肉,别说是我,就连我师父也不可能使之恢复一二,老头子我的洗髓膏怎么可能会那般”
韩老倒没有被人质疑的怒气,只是寻思着既然事情说到这里,不妨彻底讲开喽,省得这丫头疑神疑鬼的,居然能能把洗髓膏相称那般作用的药物。
“不是我自夸,老头子我的这个洗髓膏,虽说会让皮肉损毁,但却不会使其肌理损坏,能够让肌肤还保持再生的功效。可不是那种毁了人就完事的药物。这里面包”
“韩老”,在旁边一直静静聆听的楚凡,见韩老又要开始大肆夸赞自己的医术,于是刚忙出口打断他。
正讲到兴处的韩老被楚凡突然的打断,有些不满的松了他个白眼,不过想到等会儿的治疗,也就恹恹地停下来话头。
文安安是不懂医理,但她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老人,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文安安朝韩老回了个歉意的笑,道:“那现在就开始吧”
韩老迟疑了一瞬,然后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两条一尺长的布条,递给楚凡,晦涩地道:“将丫头绑在床上吧”,说完,可能觉得此举会吓着文安安,只得向她解释起来:“这药……这药可能会让你有点疼”
有点疼?会需要把她绑在床上么!!!
文安安紧攥双手,直到手心中的刺痛传遍四肢百骸,她才从那股害怕中慢慢缓过劲来。
她只抬头给了楚凡和韩老一个状似轻松的笑容,“好的”
文安安的话音刚落,她紧握的拳头就被另一双稍大的手给掰开,并牢牢地攥在他的手心。
文安安转头看进楚凡黝黑的瞳仁里,那里闪烁着琉璃般的光芒。
他说:“别怕,我在这里”
奇异的,心中那股子狂虐的害怕竟慢慢消散。
文安安躺在崭新的被褥上,脑袋空白的盯着头顶是雪白的纱帐。直到手上传来绑缚的感觉,才回过神来。
伸手抻抻悬在额头上方手腕上的绳子,文安安开玩笑道:“以你这么个绑法,等会儿不用我用力,它自己就松开了”
楚凡既不回答文安安的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用那双黑漆漆的双眸就怎么定定地凝视着文安安,仿佛要把她看到骨子里,融进血液中。
直到过了许久,楚凡才伸出手来,竟然是抚上她脸颊旁的伤疤。文安安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微凉的指间带起的轻痒。
“别怕,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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