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越怔怔地看着她,没有想到竟会有人决绝到这个地步,丝毫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只得不由自主地放开她,任她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冷漠而戒备地望着他们,唇畔的血,手心的血洒落了一地,她却恍若无觉。
丝丝缕缕凉意从心底泛起,最后竟缠成了一道坚韧的细线狠狠地勒得他不能呼吸,只能这样看着她。
“少爷——”就连见惯腥风血雨的大毛都不忍心再看,方子萱从来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从头到尾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子而已,要说她唯一的错就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时的他就像傻了一样,完全听不到大毛的声音,依旧是一脸不可置信地和她对峙着,她的血还在滴着,眼底的冰冷决绝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肺,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撕裂开来,撕扯得血肉模糊,有一些自以为的东西刹那崩溃。
“子萱小姐,少爷他只是玩心重,想吓吓你而已,并没有恶意的,你小心不要伤了自己。”小毛上前努力劝道,可惜他那张扑克脸配上不良前科,根本取信不了方子萱。
“你——”严越终于开口了,一向清亮的声音变得沙哑,“现在去医院好不好?”
他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乞求,让大毛小毛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明明受伤的是她,他的脸色却比她还要苍白,只有方子萱神色冷漠地看着他,看上去并不如何相信他。
“打电话叫救护车,”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发颤,微微向前一步,伸出手甚至怕惊吓到她地轻声道,“你先把瓷片吐出来。”
方子萱警戒地看着他,因为他的前进,抵着脖子的瓷片在脖颈上划出了一道不算浅的血痕,在药力的驱使下她甚至感觉不到普通的疼痛,血一直滴落,她却只能更加用力地握紧瓷片用疼痛保持清醒。
那一道血痕落在他的眼里,却刻在他的心里。
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渐渐涣散,如果不是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连聚焦都十分困难。
“你真这么想死?”严越笑得很苍凉,他向来贪玩,到了最后才发现一直以来被命运玩弄得最惨的人是他,“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刚才说的只是吓吓你而已,你先把瓷片放下来,不然你撑不到救护车来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她的眼神依旧清冷,唇角似乎勾了一个嘲讽的弧度,艳得刺目的鲜血衬得她的双唇触目惊心。
她从来就是个防心重的人,何况对象是他,她就算相信全世界,都不会相信他。
“救护车怎么还不来?”严越一脸挫败,如困兽一般低咆。
大毛小毛面面相觑,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可这才过去多久啊,就算再快,也不能瞬间赶到啊。
“那我现在就开车送你去医院好不好?”他无力地乞求着。
她对他近乎是卑躬屈膝的乞求浑若无觉,在她心中没有任何信用度的他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是不怀好意的。
“好,你要死我也不会拦你,你就一个人乖乖在这里等救护车吧,但愿车来的时候你还没有死。”他是多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就算是泥人也被她给激出了火气。
看着他带着大毛小毛摔门而去,她这才舒了一口气,靠着墙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但这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就算他走了依旧不能大意。
大概因为精神略微地放松了,之前一直被自己极力忽略的感觉再度侵袭她的感官,心里头就像烧着一团火,被折腾了这么久药性没退反倒愈加升腾,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低低的喘息,握着瓷片的手又紧了紧,只有手心尖锐的刺痛才能让她在这个时候保持些许的清醒,至少必须撑到救护车来之前。
她并不想死,只是在那个瞬间下意识地反应便是以死保全名节,如今危机似乎解除了,她同样有着强烈的求生意志。
一直到身穿白衣的急救人员走进房间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小姑娘蜷缩在墙角,手中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知道门外人的身份,训练有素的急救人员也不多问,直接将她送上了车。
她的伤并不如何严重,无论是手心还是脖颈,连同口腔都是外伤,虽然血流了不少,但到底没有伤到大动脉,通过简单的处理包扎,基本没有大碍,最严重的算是她服食毒品,只能通过打点滴治疗。
大概是药物起了作用,一直亢奋紧张的情绪,从躺在病床那一刻起渐渐平静下来,她第一次觉得累,可以放纵意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第一百四十章 悔
“烟。”站在病房外的严越始终紧抿着唇,许久之后才吐出了自来到医院后的第一个字。
“少爷,这里是医院,不允许吸烟。”大毛憨厚地说,眼睛却止不住好奇地往他身上瞟。
他自然知道自家这位少爷其实并没有吸烟的习惯,这么多年来比烟厉害一百倍的东西他都尝过,从没有见他上瘾过,任何东西在他眼里都只是玩物而已,可以随意捡起,也可以随意抛却。
现在的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借烟消愁,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他没有再坚持,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病房的门看着,仿佛要把门望出一个洞来,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
“她很恨我吧。”他突然发出一声慨叹,轻得几乎让人听不分明。
回应他的是沉默,大概一分钟之后,小毛低声道,“子萱小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少爷我们先回去吧。”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忍心说出那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彷佛没有听到小毛的话。
“少爷,那方子诚那边……”大毛犹豫了片刻,白痴都看得出来严越此刻的悔意,他恨的不仅是自己,恐怕也不会放过罪魁祸首方子诚吧。
“把他要的东西给他,再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以后不准再碰她。”他的声音中有着无尽的苍凉,更有着凌烈的狠绝,此时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她,他微微闭眼,那一幕始终触目惊心地留在脑海挥之不去,原来将她逼到极致的时候,她会是这样的。
这样的刚烈决绝,这样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小小的年纪,小小的身子,哪来的这么多勇气?
他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人身不由己,见过他们是如何一边放下自己的尊严,一边痛哭流涕地埋怨憎恨,当然也有很多清高的人是如何地慷慨激昂,可是却在生死利益攸关的时候,放弃可笑的自尊心。
求生。是人的本能。
他知道她的古怪。从四年前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他就想看看小姑娘脸上的其他表情,每次想到这个清清冷冷的小姑娘脸上的面具彻底破碎崩溃,可怜兮兮地求着他时,他就会格外地兴奋。
但是无论怎么做。她始终是那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仿佛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无论他怎么挑衅,她总是那副冷淡的神情。好像他所做的一切在她眼中只是可笑的伎俩,她越是这样,他便越想逼她,没想到到了最后,她依旧是冷漠倔强地看着他,崩溃的只有他自己。
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从无缘无故对她感兴趣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今天的无望,就连大毛小毛都看出来了,只有自己傻乎乎地走了下去。
“大毛,你守在这儿。方子诚那里我亲自过去,是该给他一点教训了。”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带着小毛转身离去。
那一刻,大毛第一次觉得高高在上,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严三公子背影竟是如此萧瑟。
方子萱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得全身酸疼,入目处是医院的白墙,一向厌恶的消毒水味道在此刻竟让她如此安心,药性已经褪去,昨天感觉不到的疼痛,今天格外得明显,不仅是手心的刺痛,更要命的是口腔和舌头的疼痛简直是钻心入骨,让她忍不住蹙着眉,浅浅吸气。
“你醒了?”一个娇俏的小护士正好开门走了进来,一见到她就浅浅地笑,“感觉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一牵动舌头就火烧火燎地疼,只能微微点头。
“你不用说话,这段时间还是静养的好,”护士进来给她量体温,“你舌头上的伤还挺严重的,这段时间不能进食咀嚼,最多只能吃点儿流质食物,口渴吗?”
她点点头。
“那我给你冲一杯葡萄糖水。”护士熟练地将水喂给她,看着她贪婪地吸食着葡萄糖水,忍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她。
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不少,可是像她这么有气质的却不多,哪怕是这么憔悴地躺在病床上,依然有种清清冷冷的美感,甚至还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情,真是个病美人,也难怪门口那个俊俏的贵公子魂不守舍了。
她的病情她是知道的,又是服药又是割手的,一看就知道是想不开要自残,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好容貌。
她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知道爱情中的女人总是冲动多过理智的,再看门外那位又痛又悔的神色,心里总觉得明白了七八分的真相。
于是心有戚戚焉地劝道,“女孩子最该爱惜的还是自己,你这么漂亮的一个人怎么忍心对自己下得了这么重的手?何况还是为了男人,多不值得啊,有些事情回头看看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再怎么生气也不该伤害自己的身体,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自己不好受,他也不好受。”
方子萱的眉头又蹙了起来,眼神中更多的是茫然,不理解她究竟在说什么。
“其实你男朋友人还不错啦,看他的样子好像很担心你,但一直在门口不敢进来,两个人在一块儿哪能没有一点儿小矛盾呢,你这么偏激会把人吓坏的。”护士一边唠叨着,一边利落地为她换点滴。
男朋友?她不可能又穿越重生了吧?这次竟然莫名其妙冒出一个男朋友?
她连忙打量四周,好像是昨晚躺的病房啊,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她才松了口气。
“你要手机?”护士看到她的举动,连忙把手机递给她,看到她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又顿了顿,“你现在一只手要打点滴,一只手受伤了,怎么用手机?我把你男朋友叫进来帮你吧。”
护士热情地拉开门,往外喊了一嗓子,“你女朋友醒了,她用手机不方便,你来帮她吧。”
被点到名的严越一脸尴尬,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走了进来,方子萱一见到他就如一只炸了毛的小猫,整个人都绷紧了,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戒备。
“昨晚我已经帮你发短信给你的同学帮你请假了。”他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你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但是你的舌头伤得很重,建议你休息一段时间,只能进食流质。”
方子萱的脸上看不到喜怒,眼神依旧冰冷戒备,并不因为他所说的话而有所缓和。
“昨天的事,抱歉。”这恐怕是他生平第一次向人道歉。
她微微侧过头去不看他,因为不能说话,她无法用言语表达对他的恶感,只能选择不予理睬。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明明那么近,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第一次他有了无所适从的感觉,想要向她解释些什么,却又害怕她会更加厌恶他。
方子萱觉得和他这样一个危险分子大眼瞪小眼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既然已经住了院,身体又正疲劳着就应该好好休息,索性闭了双眼,自顾自睡去。
严越本来做好了和她对看到底的思想准备,却没想到面对着自己厌恶的人,她竟然也能睡得着,究竟是她神经太大条,还是她根本没那么厌恶他?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着双眼的她,没有平日的冷漠严肃,放松的眉眼十分柔和,散在枕上的黑发衬得她的脸越发小巧苍白,纤细白净的脖颈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妥当,窗外的阳光洒在她青色的血管上,显得那么脆弱,仿佛一折就断。
想起昨晚的那些血,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小小的一具身子怎么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勇气?
仿佛要确认她的存在一般,他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却在将要触及的那一瞬间尴尬地顿住了。
她的眼睛适时地睁开,还是那样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冷双眸,没有刚睡醒的惺忪迷蒙,原来她根本没有睡着。
“昨晚我只是想吓吓你的,”他缩回手,尴尬地解释道,“我没想要真的那么做,只是想逼你求饶而已……”
可是越解释越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不下去了。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将他的欲言又止全都堵在喉咙里。
“原来下了药只是吓吓我而已,找人强暴我也只是吓吓我而已,毕竟你的初衷只是找乐子,并不想闹出人命,我能理解。不过我方子萱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如果你想看我抛弃尊严跪地求饶,那不妨先看看我的尸体。”因为舌头受伤,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古怪,但脸上那满不在乎的神色却震撼到了他。
“我明白,是我的错……”他微微闭了闭眼,“你好好休息,我今后不会来打扰你,你舌头上的伤还没有好,这几天不要再说话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八卦
因为勉强自己开口,方子萱只能能感觉舌头钻心般的疼痛,微微蹙着眉等着疼痛过去,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太过意气用事。
只怪她一听到他的解释就来气,不是有意的?那究竟什么才是有意的?她无法忘记当时的绝望,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存了死志,根本没打算能活着走出那间屋子,她自认为人端方正直,绝不轻易招惹祸事,为什么这个男人三番四次不肯放过她?
现在教她如何相信那个阴冷、邪恶、变态的严越只是说说而已,如果她当时不那么决绝,恐怕躺在这里的她绝不是受点儿外伤这么简单,毕竟他是一个对自己的亲人都能下狠手赶尽杀绝的男人。
她曾经想过报警,但是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药是方子诚下的,伤是她自己割的,严越从头到尾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还为她叫了救护车,从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