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再一次的凄声惨叫,薛宾鹤将珠钗的尖端拔了出来,上面犹如滴答答带着血珠子,汇聚到尖端,一滴一滴往下落,到地上开出一朵血花来。
那丫鬟的肩头汩汩往外冒着血,早已经痛得晕死了过去。
红豆掏出手帕将伤口捂住,对着几个婆子道:“她们诅咒侧妃,罪该万死。现在薛侧妃慈悲,送她们回去吧。”
婆子们便上来抬人,却听见一声清泠的呵斥:“妹妹留步!”
红豆回头一看,却是沈雪如不知道何时从园子的另一处角落走出来。桐花搀扶着她。嘴角忍不住扶起一抹笑容,冷笑着道:“奴婢方才就瞥见沈侧妃身影立在那边,怎地现在才走出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话里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现在她主子怀着孕,红豆冷淡的性子愈发显得孤傲。
桐花接口道:“妹妹真是好眼力,却不知道为何远远看见了,却不过来行礼问安呢。”见红豆语塞答不出话来,才慢慢说道:“沈侧妃本来看薛侧妃处理事宜,若是得当,那便算了。如今都快闹出人命。这才忍不住过来瞧一瞧。哪里有你一个下人置喙的余地。”
最后一句话带着厉喝,明显想震慑一下红豆。
红豆又岂是吃素的,眼皮子都不挑一下。俯身对着沈雪如行礼道:“沈侧妃万安。现在事情了解,我家小姐怀着身孕,身子不太爽利,先行告退了。”
薛宾鹤闻言这才从愤怒中回过神来,冲沈雪如呵呵一笑道:“妹妹身子日渐沉重,就不给姐姐行礼了。”
沈雪如也笑着道:“行礼自然是不必的。”见薛宾鹤转身欲走,突然变脸厉喝道:“跪下!”
薛宾鹤闻言身子一僵,在红豆的搀扶下慢慢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姐姐说什么?”
沈雪如沉声道:“我让你跪下!”
薛宾鹤的脸色从质疑到震惊,最终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好端端的。姐姐这是……?”
“虐待丫鬟,草菅人命,凶残无状……碍于你怀有身孕,就罚跪半个时辰吧,以儆效尤。”沈雪如将方才站在边上看到的情形,一条一条的对薛宾鹤笑靥如花的面庞,咬牙切齿。
半个时辰?在太阳的暴晒下,一个孕妇,哪里受得了。
薛宾鹤原来还乖张的笑着,待看见沈雪如狠戾的表情,笑容却凝固在脸上,终于一言不发,在红豆的搀扶下,缓慢的跪了下来。
红豆将她轻放在地上,待她跪稳了,才松开手,闷声不响的转身往王府大门方向走。
桐花大声道:“你去哪儿?你主子都不管了么?”
红豆冷哼道:“管?小姐不是有沈侧妃在管么?奴婢去告诉王爷一声,免得王爷到时候去看完我家小姐,找不到人。”
她本以为说出这番话,沈雪如该是惊惧和恐慌的,毕竟上次藤草在寿宴上杀人一事,老夫人和王爷对她已经很是不满,连施粥这种代表王府出头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不料沈雪如却不为所动,只是轻笑着道:“是吗?那你还是别白跑一趟了。王爷现在为了灾民的事情,正在沈国公府与我父亲商量呢,哪里有闲情逸致找薛妹妹谈情说爱?”说完冲桐花一挥手:“拦着她,绑起来!”
薛宾鹤此刻才是真正慌了,她就说沈雪如怎么如此嚣张,却原来心里早就有了谱,既后悔自己顺从的跪下,此刻想起身已然不能,又焦急红豆的处境,一时逆反心理大起,冲红豆喝道:“她是容不下我肚子里的孩子,去找老夫人来主持公道。”
红豆本待放弃反抗,听闻此言,挥拳便将试图拉她的两个婆子打翻在地,其他丫鬟在她有些功夫在身,即刻愣愣的不敢上前。
桐花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豆一溜烟朝坤院跑去。
沈雪如看她着急,怒道:“急什么?王爷没功夫搭理她,老夫人就有功夫了?”
灵妃娘娘此人,她最是清楚明白不过,只要是与王爷前程有关的,她一概是偏向王爷,生怕这个儿子做不成皇帝。
桐花会过意来,机灵道:“那奴婢过去禀告一下实情,毕竟大夫说了,四个月身孕,半个时辰跪下来,也不打紧。可是侍宠行凶之事,却断断容不得的。”
这话与其说给沈雪如听,倒不如说给薛宾鹤听,跪在地上的薛宾鹤额头上已然冒出了汗珠。
果然不出沈雪如所料,红豆急匆匆的刚跑到坤院禀明老夫人,桐花随后就到了,两个人一句接一句的将事情讲了,老夫人听后沉思半响,最终挥手道:“王府子嗣事大,可规矩也不是小事,宾儿如此对待下人,传到外面,难免说咱们做主子的歹毒苛刻,现在又是关键时期,外面正骂着呢,雪如处置的没错。”
说罢吩咐秋叶:“你去请个大夫来,就近照料着,也算不违背王府规矩。”
秋叶答应着转身去了,临走时向红豆使了个眼色。
红豆会意跟上来,秋叶道:“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回去好生照料你家主子,别跪坏了身子。沈侧妃心里有气,早晚得撒出来。”
红豆知道她好意提醒,口中称谢去了。
薛宾鹤跪在太阳底下,已经摇摇欲坠,见红豆无功而返,心里失望到了极点,再也不带任何希冀,安安心心的跪了下来。
沈雪如早已经命人将那受伤的丫鬟包扎好,涂过药了,这会子自然是口中称颂,感恩戴德。
秋叶带着大夫赶过来,问明事情原委,上去把完脉道:“母子俱安,只是烈日甚毒,还是寻个僻静阴凉的地方去吧。”
沈雪如想着也不可逼人太甚,万一有个闪失,到时候难辞其咎,口中答应着。
薛宾鹤却将头一扭:“姐姐不必费心,妹妹既然犯了错,自然担当到底,半个时辰罢了,大不了带着肚子里的孩儿,咱们娘儿俩一尸两命。”说完冷哼一声:“王府又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情。”
沈雪如听她意指先前死去的傅余婉,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道:“你也别拿这话诓我,既然你愿意,我绝不勉强,你好生跪着吧。”
说完站起身来,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抬头看看天色,叹道:“这会子怎么有些冷,可别把薛侧妃冻坏了,桐花,去给薛侧妃添件衣裳。”
此话一出,在场人人脸色煞白,如此热的天,薛宾鹤本就汗如雨下,如今还给她加衣,就是明摆着刁难人了。
只是看着沈雪如阴霾的脸,又是得了老夫人默许,在场的人没一个敢吭声。
消息传到离院时,霜子还在盘算瑞王府何时开始施粥的事情。待意儿将事情说了,霜子疑惑道:“薛宾鹤怀着身孕,就算要处罚,也不是现在,沈雪如哪里来的那么大底气。”
意儿小声道:“王爷一早出门,去沈国公府中借粮食去了呢。这是沈雪如亲口说的。”
霜子这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暗中一想,才发现朝中各大官员救济灾民的时候,沈国公府,好像并不在其列。
到底是预备着这个后招,还是巧合?
霜子想不明白,却知道迫在眉睫。一时便心急起来,更衣梳妆,又吩咐意儿小心看着离院,自己急切的往外走去了。
待到院子里,却仍旧没能看到清水,这几日并没有安排她出去与雷虎会面,倒是三天两头不见踪影。
只得独自一人,悄无声息的朝后院狗洞那边过去,希望在皇甫北楚与沈国公谈妥之前,赶在他们前头。
长时间不曾出府,大街上商铺紧闭,满目凋零衰败。
饿殍遍地,有气无力的哀嚎着。几个小孩子见她衣着光鲜,急忙将破碗伸到面前来,得了几个买馒头的铜板。
因城外灾民不曾放进城里来,乞丐尚是少数,并不曾大量涌至,看着还算清明。只是与先前的繁华相比,却是衰落不堪了。
三十四章 刁民逻辑(下)
吴刚受了霜子的钱财,再加上皇甫瑞谦的激将法,热血沸腾,召唤着几个小年轻就冲上去撞门。
霜子满腹唏嘘,刚走上长街,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冲散,大家叫嚣着闹腾着往一个方向冲过去:“瑞王府施粥了,恐怕是被骂怕了吧……”
几个人嘟嘟囔囔,拿着锅碗瓢盆朝瑞王府跑过去。
霜子趁机道:“这才是真正救民于水火啊,先前的那几个依我看啊,都是沽名钓誉……”
“是啊是啊,你看楚王府,开始想必是还想救济灾民,后面便舍不得钱财了。据说他们天天在家大鱼大肉呢,那扔出来的东西,都比咱们过节时吃得好。”
“这位姑娘说的是,看看现在每天饿死多少人?楚王和庆王有心,就该救苦救难,而不是窝在府中,每日大鱼大肉,贪欢享乐。”
霎时口风统统转了个遍,各种赞誉和骂声不绝于耳,霜子听闻苦笑一声。
苦的是楚王府如今的伙食,也好不到哪里去,商人们不会因为是王爷,就放弃唾手可得的利润,该要的价格,一文不少,她们的例银和菜品,每日都在减少,越来越简省了。
笑的是,瑞王答应她的承诺,如今兑现,舆论果然开始一边倒,大肆称赞起瑞王来,却早已忘记他先前是如何闭门不出,每日在咒骂声中度过的。
刁民就是刁民,永远只看到结果。
顺着拥挤的人群一路推推攘攘的到了瑞王府跟前。粥已经熬得翻腾在锅中,冒着热气,散发着香气,引得人垂涎欲滴。
霜子真的要开始质疑皇甫瑞谦了。
总是不声不响。看似愚钝单纯,听从了她的话,不与楚王府为难,延迟了施粥的时间。可不去城门外,只在王府门口施粥,又显得比皇甫北楚高明许多。
一来城中百姓较少,基本上人人有份,不会像城门外一样,吃了的感恩戴德,没赶上的骂骂咧咧。
二来。城中百姓才是日后口碑相传的主力。难民再多。没有话语权,说的话根本起不了作用。若说得民心,还是京城百姓。更靠近天子脚下。
这一层,皇甫北楚如今未必想不到,他就吃亏在一开始与庆王较劲。
而庆王,不过是安抚何烟水的一番慈悲之心,根本又没有利益之想。
人群越来越挤,耳边赞誉声越来越多。霜子此刻想冲出去找雷虎,只怕也是不能,只能顺着人群往前慢慢的挪动。
走着走着,突然灵机一动,暗道现在去找雷虎盯梢皇甫北楚。谋定而后动,倒不如趁此机会,造谣生事,让沈国公自身难保,自然就顾不得楚王府了。
下定主意,扯开嗓子就喊了一声:“大伙儿也别埋怨楚王府了,起码人家救济过咱们,只有那个沈国公府,真真可恨,到现在一毛不拔,铁公鸡呢。”
旁边的人都看过来,瞧着她,霜子也不犯怵,反正没人认得,又大声道:“瑞王好样的,关键时刻肯站出来,唯独沈白山,满脸奸搀之相,成天躲在府中大吃大喝,我听说,光长宁长公主一个宵夜,就要吃掉三十六道菜呢。”
此言一出,人群中尽是哗然之声。霜子不再开口,静静的跟着挪动,只听他们议论纷纷。等洋洋洒洒都领到粥和馒头,坐在一边开吃了,才从队伍中慢慢脱身,到一处僻静地方,凝神观察了许久,见有个血气方刚的小青年,一边细细吹着粥,一边小心喂给躺在身旁的老人,想必是她的母亲。
抢来的馒头一个也舍不得吃,只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喂给老人。
霜子心念一动,慢慢踱步到他身边,递上一小块碎银子。
那青年名唤吴刚,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话也不说,只拿着一块银子笑眯眯的看着他,馒头也不吃了,接过来道:“只要不杀人放火,说吧。”
霜子见他爽快,知道此人是饿极了,也算个聪明人,开门见山道:“方才人群中有人喊沈国公不救民,你听见了没?”
吴刚瞥她一眼,把手放在衣服上擦干净后道:“那是你喊的吧。”
霜子也不好意思否认,爽快承认了,叹气道:“我就是看不过,凭什么楚王府花了那么大力气,反倒博了不少骂名,而沈白山什么都不做,倒稳妥的享受。”
说着说着索性将丫鬟服饰的袖口边翻出来与他看:“我是楚王府的婢女,出来听见大伙儿骂咱们,十分不服气。这位小哥,你帮我一帮,可好。”
吴刚见她衣裳上果然绣着个楚字,又是丫鬟模样打扮,不由得信了几分,皱眉头道:“那你为何不骂瑞王府?”
“瑞王虽说一开始没施救,可现在也在救苦救难啊,我为何要骂他?”霜子显出一副为难神色:“也不要你做别的,就大声帮忙骂骂就行,若是能带人到沈国公府闹上一通,我再给你二十两。”
吴刚为难的看着手里的银子,一时犹豫起来,看看身边的老母亲,又看看你霜子,下不了决心。
蓦地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手心里的银子拿了过来,一把抛还给霜子接着,语带轻蔑的道:“这点子小事,我就能帮你办了,何必花银子求人。”
霜子只听这声音,便知道是皇甫瑞谦,转过身,果真对上他一张俏脸,只是穿着便装,没有彰显身份。
吴刚见生意被人抢走,结结巴巴道:“你是谁?”
皇甫瑞谦微笑着道:“无名小卒,却是正义之士。瑞王府开锅放粥,能力有限,咱们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总得为人家做点事情才行。看你也是个明白事理的,想必也能听出来,这姑娘虽说有私怨,却并非蛮横无理。”
“事到如今,的确是沈国公一味小气,不愿意施加援手,若是能让他吐出些东西来,也算是为百姓做了点事情。”皇甫瑞谦笑着道:“此事本人接下了,姑娘放心,绝不收你一钱银子。”
霜子也转圜过来,故作感激,与皇甫瑞谦一唱一和道:“如是,多谢这位义士壮举,京城百姓必当谨记你的大恩大德。”
吴刚一听急了,怒喝道:“此事本是这位姑娘先找的我,岂有你横插一杠子的道理。这位姑娘,这事我接下了,也绝不收你一文钱。”
霜子一听,急忙将银子强塞到他手中,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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