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皇甫瑞谦吃惊的问道,犹如干涸的枯井里,突然注入一股水源,又大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霜子伸手将他拉起来,不再说话,只是朝着叙笙医馆的方向走过去。
皇甫瑞谦沉浸在方才的大喜大悲中,久久无法回味过来,只不住的喃喃重复道:“为什么?为什么?”却不再抗拒,任由霜子拖扶着往前行。
叙笙在翻晒草药,看着霜子扶着个人进来,急忙让进内室放在床上,细细翻看了一遍,才说道:“是被重物所压?”
霜子点头,又摇头:“被马踏伤的。”
叙笙点点头,翻开皇甫瑞谦的胸口仔细观察了半天,垂首道:“很棘手,胸腔里都是淤血,我去请师父过来看看。”
霜子急忙让出去,不多时叙笙却沮丧的回来:“师傅说,皇亲国戚者,不医。”
霜子急道:“你不是专门给达官贵人看病的么?怎么皇亲国戚,反而不医了?”
叙笙无奈的摇摇头:“给达官贵人看病的是我,毕竟医馆要维持生计,又经常免费给穷人施药,若是不赚些银子,如何维持?不医皇亲国戚的是师父,这是他定下的规矩。”
霜子看着皇甫瑞谦紧闭的双眸,急切的说道:“那他……”
叙笙摇摇头:“若是师父不肯出手,只怕回天乏术……”
霜子几乎要哭出来:“我再去求求他老人家,请他务必出手相救。”
叙笙拉住她道:“你别去了,师父说不救,就一定不会救的,他避世已久,断不会重新卷入皇室内纠纷。”
霜子听到叙笙说出避世二字,心中一动,将他的手推开道:“你看着瑞王,我自有办法。”
老者坐在后院中,悠闲的喝着茶,见霜子走过来,开口说道:“谁来都没有用,你还是早些带他回去,自然会有御医来给他诊治的,他的病症,拖延不得了。”
霜子轻轻坐下来,脸色淡然道:“您不就是御医。”
老者波澜不惊,轻笑着反驳:“毕侧妃说笑了,老朽不过是区区江湖郎中,怎么可能成为御医呢。”
霜子不疾不徐,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神,虽然老者眼神笃定,并没有躲避闪烁,但霜子坚信,清水查找母亲的死因找了那么多年,绝对不会认错人,笑着说道:“陈御医才是说笑了,明明是御医,为何不承认?”
不等老者说话,又补充一句:“小女子有个问题,想请教。”
陈御医不接她的话茬,又添了满杯茶水,置于手掌心,杯口微微颤抖。
“我有一闺中密友,辛苦怀胎十月,顺利诞下胎儿,却在喝了补药之后,出现血崩,最终死去,不知道,这是为何?”霜子捻一枚瓜子放进口中,愈发悠闲:“不知道,是不是生完孩子,虚不受补?可是那药,是实实在在的好补药啊。”
陈御医杯中的水一晃荡,全部洒了出来,眼神定定的看着霜子:“你到底是谁?”
霜子将他的茶杯接过来,稳稳的放在桌上,又用布将桌上的水擦干,才慢慢说道:“我是谁,您一直都知道。只是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位母亲,叫何芝方?”
何芝方是清水母亲的闺名。
话已至此,不必再说,陈御医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指头关节在桌上轻轻扣着,思量许久,才叹息道:“老朽曾经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却不料,时间,才会将真相,慢慢的浮现出来。”
说完站起身,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像是心底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霜子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紧跟着老者,一步一步走向皇甫瑞谦躺着的屋子。
皇甫瑞谦已经疲惫的睡着了,霜子看着老者娴熟的在他胸膛上划了一刀,将淤血放出来时,紧张的心都快跳到喉管处了。
叙笙笑着道:“师父的手法很准,既不会伤到静脉,又能放出淤血,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达到如此境界。”说完有些感慨,探身去擦皇甫瑞谦胸口上流出来的血。
霜子静静的看着皇甫瑞谦安静的脸庞,眼神有些恍惚,不小心就将叙笙的脸庞重叠在一起,急忙眨眨眼睛,才发觉二人的侧脸,真的有些相像。
这场救治持续了两柱香的时间,陈御医洗手时,对着霜子低声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毕侧妃,叙笙以后,只怕不能再去楚王府瞧病了。”
霜子一脸惭愧,对于这样一位心存仁慈,却又德高望重的医者,她方才为了皇甫瑞谦,不惜以威胁为手段,实在难堪,却又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对着陈御医离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个躬。
叙笙笑着道:“你是不是答应师父什么条件了,否则他断然不破例的。”
霜子无法回答,对叙笙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倒惹得他面有不悦。
“有时候我真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楚王侧妃,却又带着瑞王来求医。”叙笙絮絮叨叨,却终于把最想说的话,忍在了心底。
霜子毫无觉察,只将被子往皇甫瑞谦身上抬了抬,看着叙笙真诚道:“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叙笙又像在楚王府,第一次得知霜子的身份一般,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悲悯,像是在看一只困在笼子中的小鸟,努力扇动翅膀,却又得不到自由。
”你会不会瞧不起我又充满了阴谋诡计的事情。快〃?”霜子突然开口道:”我的身边,总有许多不可思议,却更新更出乎意料的,叙笙倒爽朗了笑了起来:”你生活在楚王府,那样富贵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争斗。这几年,我进了不少府邸,给不少夫人小姐把平安脉,倒是你的眼神,是最清澈的。”
五十三章 私奔而返
叙笙认真的看着霜子:“我从不撒谎。”
霜子突然有些感动,她今天太容易感动了,皇甫瑞谦感动了她一回,叙笙也感动了她一回。
“你第一次来治腿,我就知道你是有故事的人。”叙笙想了想说道:“我也知道,我从不是你故事你的人。”
霜子低下头去,久久没有说话。只感觉头顶上方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让她心生安定。
皇甫瑞谦呼吸渐渐均匀,脸色红润,悠悠转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近黄昏,叙笙开了一些草药,又将煎服之法写在药方上,才对霜子道:“我送他回去吧,我想,你可能不方便。”
终于忍不住还是补充了一句:“不是因为他是瑞王,而是因为,他是你带过来的。”
霜子感激他的细心,又回头打量这个充满药草香的小院落,终于带着满腹疑问离开了。
回到府中,清水和意儿已经急的焦头烂额,在大门口等候,见霜子回来,急忙小声道:“老夫人在离院,等你很久了。”
霜子急忙问:“王爷呢?”
清水回道:“还在找瑞王爷呢,中间回过一次府,看见我们两,问你去哪里了,我只得撒谎说中途把你走丢了。”
霜子暗道一声不好,急匆匆提着裙摆,往离院里去。
老夫人严肃的坐在屋子中央,见霜子进来,怒斥道:“身为楚王侧妃,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大白天的跑到哪里去了?”
霜子恭敬答道:“中途跟清水她们走丢了,我甚少出门,绕了很远才回来,请老夫人恕罪。”
说话间看着老夫人的眼睛,心中却一直在想,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陈御医的默认,几乎让霜子已经认定。清水的娘。是死在她的手中,傅余婉,也是用同一种方法,在生产之际被毒害身亡。
亦或者,还有皇后。
想到桂嫔说的一番话,霜子想努力将事情串联起来,却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耳旁就听见一声怒喝:“老夫人问你话,你在竟敢神游太虚?秋叶,上去掌嘴!”
秋叶面有难色的看着霜子,霜子才发觉方才想的入神。不小心竟没听见老夫人的问题,现在想补救已经来不及。而且,她早已看出,老夫人今日,纯粹是找茬出气来的。
索性豁出去大声道:“妾身方才只是担忧王爷,并没有神游太虚。”
老夫人竖起眉头:“哦?”
霜子笃定的说道:“王爷担心弟弟,妾身自然急王爷之所急,想王爷之所想。因此没听见老夫人的问话。”
老夫人冷笑一声,反问道,是嘛?
不等霜子回答,对着秋叶一挥手:“撒谎,掌嘴!”
秋叶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犹豫着走下来,一巴掌朝霜子脸上扇过去,她只使了三分力气,并不是很响亮。
老夫人冷笑着道:“大力点。楚王府容不下这种满口谎言,一肚子坏心眼儿的女人。”
秋叶看着霜子,摇摇头,却被霜子一把抓住手掌,狠狠朝脸上扇过去。
空气中“啪”的一声脆响,清水急的几乎要扑上去。
老夫人方才满意了,对着霜子疾言厉色:“这一巴掌是告诉你,在楚王府,要守规矩,别以为北楚宠着你惯着你,带你做些与身份不符的事情,你就能无法无天,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霜子听到这些,才勉强松了一口气,她以为老夫人知道了什么,好在是只是不满皇甫北楚对她的宠爱,敲山震虎罢了。
秋叶狠狠打了她一下,面有愧色,又听到老夫人道:“秋叶,你留下,掌嘴三十,以儆效尤,告诉府里的人,恃宠而骄,绝对行不通。”
说着让苏嬷嬷将她搀扶起来,慢慢的走出去了。
秋叶面露难色,霜子笑着道:“打吧,不打,你也交不了差。”
秋叶伸出手,又缩了回去,终于叹口气,又是狠狠一耳光,落在霜子脸上。
待三十下打完,才对着等待的两个婆子道:“你们两个出去等着,我跟毕侧妃道个歉,就出来。”
丫鬟打了主子,秋叶心虚,也是正常,两个婆子笑着答应去了。
秋叶却急忙说道:“沈雪如今天去坤院,告了你一状,说你使了狐媚手段勾引王爷,才带你去庆功宴的。”
霜子轻笑道:“由她折腾,沈国公府都成那样了,她不好好为爹娘筹谋,倒还有心思对付我。”
秋叶反驳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告你状的时候,她就大大哭诉了一番沈国宫府的困境呢。”
霜子听毕笑着道:“这也是意料之中,毕竟她现在除了仰仗楚王府,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是我倒要看看,皇上不点头,谁敢出手相帮。”
秋叶这才点头道:“霜子,你果真聪明伶俐,老夫人当即就驳回了她的请求。”
清水上来拿着热布巾,帮霜子捂在脸上,小声道:“老夫人干嘛总平白无故针对你啊。”
霜子自嘲的笑笑:“这还需要理由?上层的人总有优越感,喜欢去践踏下层人的尊严,并以此当成乐趣。”
清水撇撇嘴,却又找不到理由辩驳,只得将话题引到药店上来:“雷虎说,皇甫北楚前两天已经收编了薛之前的亲卫队,如此加上朱雀阁的人,差不多有五十多了,只怕以后的情势,会更紧张。”
霜子细细问了雷虎他们三人的现状,才点头道:“总能逮到机会的,让他们别轻举妄动。”
霎时又想到明天晚上红豆的事情,急忙问清水准备的怎么样了。
清水将包袱和银子拿出来,又将雷虎画的路线图摊开,详细的跟霜子讲了一遍。红豆与江枫离开后,并不直接出城,而是先到雷虎他们从前的藏身之地躲藏几天,再想办法乔装打扮了出城。
皇宫侍卫队那边,清水去完药铺,就折身去了皇宫,求见章队长。
本来是花了些银子,想私下里打点了章队长,只说毕侧妃的姨妈过来了,想接表哥去王府一起聚几天。即便如此,章队长还是面露难色。
好在霜子本来就猜想薛之前送江枫进皇宫时,多少会交代过什么,否则红豆不会面对江枫的困境,束手无策,只能来求自己。
待清水亮出霜子的亲笔信,言语中将皇甫北楚搬出来。谁都知道,毕侧妃现在是皇甫北楚最为看重的女人,章队长长期守宫门,岂会不知,霎时又不敢得罪,这才勉强同意,直叮嘱道:“我给他调两天班,只有两天,到了时间,一定得回来。”
两天,足够让红豆与江枫躲藏起来了。
霜子听到事情成了,心中暗笑,又让清水去好好的跟红豆交待,明日午时,在悦来客栈后门处见面,随后私奔到天涯海角。
薛宾鹤没有觉察出什么,晚上又听见她尖锐的叫声,和一如既往对红豆的打骂声。清水终于认同了霜子的做法:“还是私奔好,两个人走了一了百了,否则以薛宾鹤的性子,就算江枫能调来楚王府当差,红豆还不是得伺候她,迟早有一天会被打死的。”
又嘟哝道:“她算是解脱了,只是我们还在这地狱里煎熬,每当看见老夫人那张菩萨一样慈爱的笑脸,我就想撕下她的面具,告知所有人,当初她如何狠心,让宫女将一个六岁的女孩儿丢进井里去。说不定,还害死了我的母亲。”
霜子霎时想起皇后当年生产时大出血一事,急忙把桂嫔的零星片语告知清水,又道:“你以后再去问那些老宫女时,别总问有没有见过你娘,也别问有关陈御医的事情了,不如问当年皇后生孩子时的真相,反而更容易入手。”
霜子认真思索道:“我怀疑,你娘煎的药,本来是为皇后准备的。”
清水大惊,坐下来和霜子仔细联想了一下所有的细节,却仍旧抓不住任何东西,最后还是商议,若有机会,与陈御医恳谈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红豆与江枫顺利进了安排好的院子,躲在一户农家的地下室里面,连着躲了三天,成功避过了士兵的盘查。
清水悄悄的过去,与红豆商议出城时的对策时,却吃了一惊。昏暗的地下室中,江枫不见踪影,唯独剩了红豆一人,正躲在角落处悄悄的哭泣。
从认识红豆一来,清水几乎从未见过她哭,急忙问道:“江枫哪儿去了。”
红豆不言不语,只站起身来,决绝道:“你带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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