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红豆颤抖着捡起地上的长剑,往脖子上抹去,才慌了神,靠近皇甫北楚的马,祈求道:“红豆不懂事,王爷高抬贵手!”
皇甫北楚轻轻挥手将她推到一边,好整以暇的环抱双臂,长眸半眯,等着红豆用长剑,割断脖子。
他似乎很享受活人在他面前的死去的感觉。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打在他丰神俊朗的侧脸上,妖颜魅惑。
红豆的手抖得越发厉害,额头上汗如雨下,似乎连剑都快要拿不住,在脖子上摇摇晃晃。
“我来帮你!”霜子扑过去,一把将红豆手中的剑抢夺下来,横在自己脖子上:“事都是因我而起,奴婢不过顾念着亲情,王爷若是真要追究,奴婢愿意赴死,一命换一命。”
手腕用力,剑身一滑,眼见要割破喉咙,一根长鞭挥舞过来,剑“哐当”一声落地。
“一命换一命?本王允了吗?”皇甫北楚居高临下,高贵尊崇,冷声笑道:“王府丫鬟,竟如此有骨气。那本王,就去瞧瞧你哥哥,又是何等英雄模样。”
长臂一捞,将瘦削的身子捞上马背,轻声细语:“别以为本王不敢杀你!”状若呢喃。
薛宾鹤心有怨愤的坐进马车,死死盯着马背上的一双男女,脸上风平浪静。
红豆脸色煞白,紧张的看着霜子,几乎忘记起身。
霜子浑身哆嗦,尽量与皇甫北楚的怀抱隔出一块空间来。身子微微前倾,一脱离身后那个温暖的胸膛,皇甫北楚拉着缰绳的手,就会收拢,逼的她不住往后靠。
“怎么,怕了?”浑厚的声音吹的她耳垂痒痒的:“混在队伍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怕?”
霜子叹口气,她现在骑虎难下,去哪里找一个侍卫哥哥,给皇甫北楚这个阎王过目。
他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很肯定。
明知道自己在撒谎,却不拆穿,非将她逼得走投无路,向他求饶吗?绝不!
霜子不由自主想起雷龙、雷虎两兄弟来。
她与哥哥傅余鹏外出游玩,误入深山,被灰熊攻击,雷龙是猎户出身,经过时救了他们兄妹俩,傅余婉时常照拂他们兄弟。
后来她嫁到王府,成婚一年,皇甫北楚告诉她,要想夺得太子之位,必须成立自己的组织,做一些明面上做不了的事情。
皇甫北楚不便出面,她全权代理。暗卫要的,都是死士,傅余婉便想起这两兄弟来。
朱雀阁的第一批暗卫,便由他兄弟二人担任。再后来,朱雀阁发展到一定规模后,寻找死士的任务交予长卿,傅余婉打造纯金令牌,用于辨认身份。
七七四十九名死士,除了龙虎兄弟以及先进来的一些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其余的,全部听命行事。
这两年,他们为皇甫北楚杀了无数敌人,制造无数次机会,同时,也铲除了几个强有力的劲敌。
皇甫北楚作为太子人选的呼声,水涨船高,势在必得。
下决心救雷虎的时候,霜子不是没有犹豫,如此一来,必然暴露于皇甫北楚眼前,皇宫,未必还能进去。可不救,龙虎兄弟曾经对她有恩,在她的计划中,也有着绝对的利用价值。
现在,果真陷入两难境地。
霜子大脑高速运转,却苦无良策。她要看看,他想玩弄她,玩到什么时候。
端门前,十来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停在空地上,一群侍卫守在门前,对前来的皇亲国戚、朝廷命妇们,行着礼。
薛宾鹤脸色很不好看,众多女眷中,唯独她,没穿朝服。
达官贵人中,死了发妻的不在少数,可很快,便有新人接替,一干荣宠全部顺利接上,楚王府的正妃之位,空置地太久了。
将尴尬和自卑悉数掩饰,薛宾鹤跟在皇甫北楚身侧,向皇宫走去。
她能感受到后面的目光,带着嘲弄和嗤笑,却不敢言语。这嘲笑不止是对她,还有楚王。
一个婢女,走在楚王的另外一侧,尊卑无序,成何体统?
霜子走在皇甫北楚右侧,如芒在背,皇甫北楚此举,是将她捧为众矢之的。主子们,奴才们嫉妒嘲讽的神色,她只能装作没看见,心中暗自腹诽,皇甫北楚,你太毒了!
进得宫门,薛宾鹤往内宫走去,按理,红豆和霜子等外面的侍女,是要在宫外等候,不得跟随入内的。红豆是薛宾鹤的贴身侍婢,可以进去。霜子本该留下,却在皇甫北楚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往前走。
“先去看看你哥哥。”让她头皮发麻,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若是他先上朝,霜子可以花点钱,找个侍卫来冒充,可他不留余地,倒背着手大步往前走。霜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一路打量着执勤的侍卫,不知道谁,能够成为“哥哥”,救她于水火。
第十七章 身陷困局(下)
逡巡一小段,皇甫北楚黑瞳盯着她的脸:“章队长在这里,你好好问问他,找到了哥哥,别忘了感谢本王!”
霜子咬牙切齿,恨极了这张带着捕获猎物般得意的脸。
骑在马上的时候,皇甫北楚不断套她的话,她逼不得已,只能不断编着合适的理由,来圆第一个谎。
哥哥是堂兄,在皇宫宫门口执勤,具体是那个宫门,不知道。当时想着,皇宫那么大,宫门就有七个之多,皇甫北楚赶着上朝,不会每个宫门都看一遍。
可看着点头哈腰站在面前的执勤队长,她认输了。
宫门侍卫花名册,章队长拿在手中,认真询问:“请问姑娘的哥哥,姓甚名甚?”
霜子垂头丧气,索性孤注一掷,豁出去回道:“奴婢没有哥……”
“妹子,你怎么来了?”一个急匆匆满脸汗珠的男子,跑过来打断她的“招供”。
男子穿着普通侍卫的制服,先向皇甫北楚行礼,又问候章队长,这才站到霜子边上:“霜子,三年不见,你都成大姑娘了!”言语中难掩的喜悦之情。
霜子眼珠子骨碌转一圈,迟疑地盯着男子看了半天,才犹豫的开口:“哥哥?”似乎确认了一般,眼中几乎要滚落下泪来:“姨父去年去世了,姨母要我带个话给你,可妹妹只是王府中一名洗衣婢女,苦无机会……”
男子扶住她悲痛欲绝的身子,遭皇甫北楚冷冷一瞪,又讪讪把手缩了回去。
章队长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解说:“这是正阳门的侍卫,江枫。”
霜子拉着江枫嘘寒问暖,唠嗑聊天,亲热无比。
有内侍来传上朝,皇甫北楚狐疑得看他们两眼,上朝去了。
章队长面有歉意的打断他们叙旧:“外宫婢女进来,不合规矩,现在王爷又上朝去了,姑娘你……”
霜子掏出一小锭银子,塞给章队长:“自然是按规矩办事,奴婢见了哥哥,话也说完了,这就出去。”
与江枫依依惜别,交待了许多家长里短。霜子被带出去,留在外间。
楚王府留下的侍女走过来,嬉笑着说:“还以为王爷心疼你,带你入内呢。”说完呵呵笑起来。
霜子白她一眼,怒道:“皇宫大内,乱嚼舌根,你嫌命长吗?”
神色严厉,那侍女讪讪闭了嘴。
霜子在回廊里看着陆续被送进来的丫鬟们,还是忍不住问她:“庆王进去了?”
那侍女狐疑的看着她,点头道:“不知道,不过看到庆王妃往三宫六院里去了,就跟在我们侧妃的后面。”
功亏一篑。
霜子颓然无力瘫倒在廊柱上,一切都偏离轨道。
她本想混迹在队伍中,假扮薛宾鹤的贴身侍女,进入皇宫,见到庆王妃,将手中掌握的机密告诉她,从而传达给庆王,给皇甫北楚致命一击。却因为雷家兄弟的出现,全盘乱了。
现在她被困在这个回廊里,除了上厕所吃饭,半步不得离开,等到宴会停当,才能跟着主子一起出宫门。
霜子握紧拳头,满腹牢骚到嘴边,终究是咽了下去。
孤军奋战,牢骚给谁看?
缩在角落里,霜子百无聊赖的看着廊外本是晴朗的天空,飘起雪来。楚王府的侍女在她旁边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却不敢打扰她。
犹记得她刚伺候皇甫北楚时,人人都来巴结,希望沾沾光。后来得罪了沈侧妃,住处又被人放火,下人们便避之不及,冷嘲热讽,含沙射影,生怕和她走近了,沾染上麻烦。
她也乐得清静,偶尔和秋叶碰面,说两句体己话,就已足够。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隐约听宫内奏起乐曲,便有内侍过来传饭。无非是将所有人带到一处集中的屋子,吃着安排好的饭菜,再送回来候着。
谁也不知道身在内宫的主子们,什么时候需要她们。
霜子正准备迈出去,有内侍用尖细的声音唱喏:“楚王府毕霜——皇宫觐见!”
有眼力见儿的内侍见一个姑娘停留在原地,急忙迎上来:“姑娘,跟咱家走一趟吧。”
霜子云里雾里,木然跟他七弯八绕的走了很大一圈。那内侍不过二十来岁,唇红齿白,见霜子一脸茫然,安抚道:“放心,不是坏事。”
“这条路……”霜子警觉的停下脚步,这不是去皇后坤宁宫里的路。
那条路,她作为皇室媳妇,走过许多次。
内侍没有看出她的迟疑,催促道:“走呀,皇上等着呢。”
皇上?霜子愈发大惑不解,若是皇后,尚可以理解为薛宾鹤提及她,引发皇后兴趣。
她的能力,触及不到皇权。
从开始的侍卫哥哥,到皇上召见,如同置身于迷雾中,看不清楚头绪。
路渐渐清晰起来,霜子找到了久违熟悉的感觉,这条路,是去皇宫家宴“昭阳殿”的路。
她还是楚王妃时,无数次走过。
以前的每一步,都是从王妃,走向太子妃的基调。
霜子颤巍巍站起身来,目光不经意扫到一个人脸上,心跳顿时慢了半拍。她强装镇静,一步一步往外面走去。
一个身影堵在跟前,对着皇帝行礼:“既然是一个下人,不知道四哥是否肯将她送给老七呢?”
如今,物是人非。
喜庆的丝竹声乐传来,一阵阵喜气洋洋。霜子跪在大殿门口,另有内侍进去通报。
不多时,便有人叫霜子进去。
二十张桌子左右排开,均是皇亲贵胄,金枝玉叶,皇帝嫔妃。
正中间穿着玄黄色龙袍的,是当今天子,皇甫傲天。他虽已年逾五十,却红光满脸,兴致颇高。
“这就是早上被挟持时一声不吭的丫头?”几十双审视的目光,随着皇帝的问话,齐刷刷看过来。
一张年轻的面庞朗声回答:“回父王的话,正是。儿臣早上看得真切,很是勇敢。”
霜子低头,努力想分辨出这是谁的声音,却毫无印象。
“不过一个下人而已,七弟过誉了,让她下去吧。”皇甫北楚慵懒地举起酒杯,冲说话的男子微微示意,一饮而尽。
第十八章 金殿风波(上)
霜子颤巍巍站起身来,目光不经意扫到一个人脸上,心跳顿时慢了半拍。她强装镇静,听从皇甫北楚的话,一步一步往外面走去。
一个身影堵在跟前,对着皇帝行礼:“既然是一个下人,不知道四哥是否肯将她送给老七呢?”言辞谦逊恳切,不像是挑衅。
皇甫北楚眉心一蹙,凌厉拒绝。
霜子看着面色微微有些尴尬的老七,心里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他还是如此耿直,有什么,说什么,真诚亲和。
他们已经足足三年没见了吧,他还是一样英俊潇洒,而她,已经经历了从生到死的过程。
皇甫瑞谦,你回来做什么?
“楚王,我看这丫头也无甚过人之处,您就让给瑞王算了。”沈国公沈白山多喝了几杯,大着舌头劝和,他本以为今日会见到女儿沈雪如,结果皇甫北楚却将薛宾鹤带了来,不由得心中有气。
“爹爹,谁说这丫头没过人之处了。”沈问之坐在沈白山身边,借题发挥:“她的舞技,可是迷得妹婿,神魂颠倒,从一个浣衣女,伺候到御书房去了。”
皇甫北楚,你轻贱我妹妹,我就让瘸子跳舞!
冒犯圣上,罪责你担当不起!
他们话里带刺,挑拨鼓动,霜子是半分也没听进去,只愣愣看着瑞王。
当初若是嫁了他,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没有利用,没有背叛,没有血淋淋的残酷,没有遍体鳞伤满门衰落?
她沉迷于皇甫北楚的口蜜腹剑之时,他却伤心情断,去驻守西北边关。
一去便是三年。
如今他回来,她,却再不是傅余婉。
不是他追着求着闹着,非卿不娶的女子了。
西北的风霜,在他脸上留下痕迹,更挺拔,更成熟,更有力量。
“莫不如让咱们开开眼界吧。若是真好,瑞王此番,才算没白开口。楚王,你意下如何?”沈家父子一唱一和,霜子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早已经成为全场焦点。
跳舞?笑话。
不跳?违背圣意,拖出去斩!
跳?莫说她现在是个瘸子,就是傅余婉活着,对于舞技,也是一窍不通。
左右为难,必死无疑。霜子的眼睛,不由自主投向皇甫北楚,期望他能开口救她,却对上一双没有温度的眸子。
霜子抬着脚步,跟着内侍一步一步朝外走去换舞衣,为今之计,只能拖。皇甫北楚,果真冷酷无情,为她得罪沈国公,不值得的吧。
尽管她被调戏的,像一个卖艺的舞女,人人可践踏的娼妓。
对自己“呸”一口,霜子怒骂,忘了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了麽?居然还对这种冷酷无情之人徒留幻想。
豁出去罢。总不会因为舞跳的不好,而砍头。出丑而已,她这一生,出的丑还少吗?
认命地换上舞衣,回到大殿,清脆悠扬的笛声响起,回荡在大殿中,空旷寂寥。
霜子茫然听着音乐声,不知道往哪里舞,手足无措,尴尬立于众目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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