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平镇远近皆知,林仲嗣怕老婆,家中人虽明白林仲嗣与童氏之间,没有谁怕谁,只是林仲嗣体谅妻子一人照顾一大家子,尊重妻子,不过,林仲嗣一般不会违逆童氏,家中凡事均听童氏的,这确是事实,林芳如此讲,便是在戏弄林仲嗣。
“小人精,越大越调皮。”
捏捏林芳的鼻尖,童氏握住林芳小手,往屋门而去,林仲嗣快跑几步,挤开要掀棉帘的大郎,长臂一捞,棉帘便被他掀起老高,童氏斜他一眼,抬脚进屋。扭头冲林仲嗣眨眨眼,林芳咯咯咯笑着被童氏拉进屋。
大家重新坐定,林芳虽被童氏拉到她跟前坐,嘴里回答着童氏与林仲嗣的问话,眼睛却不时往李翠梅肚子那里看,犹豫是不是该问出口,娘亲可是真的怀孕了。
如此赤裸裸的眼神,看得李翠梅莫名其妙。倒是先问林芳:“芳儿,你可是有事?”
“哦,二祖母讲,家中有孕妇。”说着话,眼睛还在娘亲肚子上打转,意思不言而明。
好笑的拍了一下林芳后脑勺,童氏解释:“我讲家中有孕妇,非是讲你娘亲,是你六婶怀有身孕,不过一路来颠簸劳顿。你六婶已是疲惫不堪,此时喝了安胎药,在你小姑院内安睡。你若想见礼。恐是要等到明日才行。”
哦,原来不是娘亲怀孕呀,林芳眼露失望。活了两世,她自己都是家中最小的,若是有个弟弟或妹妹多好。自己也可体验一下当姐姐的滋味。
大郎也是眼中失望一闪而过,要是怀孕的是自家妻子该有多好,不过妻子年龄已是不小,再生孩子的话,必是危险,还是妻子的性命要紧。相通关节,大郎心中释然,反而叮咛林芳:“芳儿。与你二祖母同来的,还有你王家大婶婶,此时也已在你小姑院中睡下,记得明日见礼时,定要稳重。”
童氏挥手阻止大郎接着讲下去。不耐烦道:“她家若是就因此事对翠娥轻看,只能说明她家人心胸狭窄。目光短浅,若真如此,翠娥干脆莫要嫁给她家,省得进门后受苦。”
本朝规定,守孝期间,不得谈婚论嫁,不得大摆筵席,不得穿着艳丽,不得大声喧哗,夫妻不得同房。袁莉此时怀有身孕,而林伯嗣死后刚满三年,那必是在孝期内怀起,若是被人得知,便是大不孝。
六郎只是一个手艺人,不入仕途,倒对他自己无多大影响,最多被人耻笑几句不孝,无关痛痒,该打家具还打家具,该做生意照做不误。可若是此期间所生孩子将来要读书,要当官,便会受极大影响,会被认为是不祥之人,即便孩子将来有特殊才能,朝廷会破格录用,也会被人忌讳,孩子成为鸡肋一般人物,弃之可惜,留之心悸。
童氏发现袁莉有异样之时,袁莉和六郎两口子自己都不晓得已怀孕,别人更是不得而知。成亲几年,好容易怀起,虽孩子来的时间不对,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不可能不要。两口子与童氏商议之下,决定送袁莉来大郎这里躲避,对外就讲是袁莉生病,连童氏都无法诊治,听讲大郎处有一高僧,医术高明,法术无边,或可治好袁莉的病。
说走就走,童氏与林仲嗣先送袁莉来白水镇,六郎安置好家中之事,隔段时日随后而来,等孩子生了以后,过个一年半载再回去,到时就是有人怀疑孩子的出生时间,也没人能确定就是孝期内怀起。
谁知就在出发的时候,出了岔子。
王鸿文家知童氏一行要来大郎处,刚好他家也准备来向林翠娥提亲,便找童氏说项,两家人同行。离开良平镇,本就是为避人耳目,童氏自是不答应,推托袁莉有病,同行怕感染对方,谁知王家人却是满不在乎,言道,童氏本就是医者,与之同行,还有何可怕。
童氏再找借口,对方妥协,却也未放弃,讲只要远远跟着童氏一行便是。若是一再不肯,必引得对方怀疑,反而不好,童氏无奈只得答应。
由于路途遥远,又是冬日,没有媒人愿意赶远路做此一趟生意,王家人只得自己亲自上门来提亲,想着等成亲之日行礼之时,只要有媒人在场,便不会被人说是无媒苟合,到时找个官媒,多给点银两既可。
王家夫人年岁已大,怎受得了长途颠簸,王鸿文的二哥王鸿忠有脑障,他妻子须得在家守护,此事便落在老大王鸿榜媳妇唐曼云身上。行路到半途,王家所雇马车的车夫赶上前来,讲是客人有异,央他前来请童氏诊治。
童氏诊治结果,唐曼云也是怀孕,这下童氏犯了难。
若是将唐曼云送回良平镇,原先不知还好,此时明知唐曼云已怀孕,还任其一人颠簸而回,童氏实是不忍,且也说不过去。若是要亲自将其送回,袁莉又如何自处,留在客栈待自己归来,还是跟随自己往返一趟,两者均是不妥。让林仲嗣护送其中一人,童氏也是不放心,最后干脆将袁莉和唐曼云合于一车,一并带来。
唐曼云已育有二子一女,是过来人,一看袁莉症状,便知是怀孕,此前关节不讲自明。一路过来,唐曼云将已死去的林伯嗣埋怨了个透顶,很是为袁莉及袁莉肚子里的孩子鸣不平,并一再表明,她不会将此事讲出去,可是人性多变,此一时彼一时,父子骨肉都会反目,童氏怎会去信她一个外人的话。
林伯嗣育有十个子女,活下来三子二女,老大林大郎被他临死前弃绝,老七林翠萍成亲两年后和离,老十林十郎双腿残疾。唯有林六郎好些,虽成亲较晚,却是没有大的瑕疵,如今,他却在为父守孝期间令妻子怀孕,更是大逆不道。
这一切,都会影响到林翠娥的亲事。
第一二六章 体寒
王家夫人虽曾讲过,所有的因果,皆是由于林伯嗣不慈。王鸿文也一次次让人捎话给林翠娥,她孝期满,必会迎娶。可若是王家内里不如外表看起那么大度,细究林家子女如此多不足,推及到林翠娥身上,成亲后对林翠娥百般挑剔,到时林翠娥必是会受众多苦楚。
林翠娥来白水镇之前已是答应,若是王鸿文能等她三年,她便嫁给王鸿文。如今人家已上门来提亲,此时反悔已是来不及,因此才有大郎对林芳的嘱咐。前事已是无法补救,也是无可奈何,若是唐曼云在林家的这几日,能让她觉着林家家教甚好,从而能不低看林翠娥,也能让林翠娥在王家过得好一些。
弄清楚原委的林芳,觉着童氏的话有道理,并不是讲自家人平时不端庄稳重,大郎的意思是,让林芳这几日言行举止时刻注意,莫要如平时般任性,要收敛自己的性情,林芳则觉着,这样做对林翠娥不一定好,过日子是长久的事,此时可以收敛,时日长了,必会露出真性情,到那时王家人再来嫌弃,岂不更糟。
林翠娥本身性子活泼,还有那么一点泼辣,不管在良平镇时,还是来到这里,她的性子一直就没有大变化,当初王鸿文看中她,也是应该知道这一点的,如果她压抑自己的真性情,那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真的和王鸿文生活在一起时,性情已变的林翠娥,王鸿文是否还喜欢,那可就不一定了。即便王鸿文还如以前一样喜欢林翠娥,可是不能活回自己,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众人在此商议,而此事的正主林翠娥。只是沉默不言,李翠梅看着心疼,问林翠娥:“你有何想法,便讲出来,我们都不是那不思变通之人,要成亲的人是你,与那王鸿文过日子的人是你,一切还是以你的想法为主。”
林翠娥苦笑:“叔父,婶母,大嫂。大哥,莫要再为翠娥的事分神,我既已答应王鸿文。不管成亲后会怎样,也不会反悔,况且,这一切也都只是咱们的猜测而已。即便他家真不会善待于我,我另嫁一个不知咱家情况之人。谁又能保证,那家人就比王家人待我好。”
她这话说来就是赌运气了,可在场的人却没谁能有异议。
林仲嗣与童氏,是共事时相知相恋,大郎与李翠梅,自小就有接触。可这种际遇又有几人能得幸拥有。自古以来,盲婚哑嫁,林翠娥与王鸿文之间。还算是比较幸运,因为李翠梅与王家的亲戚关系,两家平日里互相有来往,王鸿文与林翠娥之间还算互相了解一些,大多夫妇成亲前。根本连面都未见过。
童氏结束这场没有结果的讨论:“算了,唐曼云怀有身子。一时半刻我还不会放她走。明日大郎派人去趟良平镇,告知王家唐曼云有身子的事,即便她家人听得消息,日夜兼程快马赶来,一来一回,也要好几日,这几日,大家多与唐曼云攀谈,试探王家到底是怎么个主意,实在不行便明言。记着,她有身子,不能累着她。”
事到如今,只能听童氏的,在场人各自沉默,倒是林芳听出童氏话外之音,兴奋问道:“二祖母,你言中之意,可是会呆在芳儿家,不会即刻离开?”
揽过林芳,童氏笑道:“是呀,小人精,二祖母会等你六婶生完孩子,看情况再决定何时回返,若是芳儿对二祖母好,二祖母还可多呆些时日,芳儿可是高兴?”
这下不仅林芳高兴,大郎夫妇更是激动。林仲嗣与童氏,于大郎夫妇,形同亲生父母,如今父母与之同住,二人怎能不为之动容。
等陈董拉着使劲往后缩的陈世缘过来,一家人情绪已是平静,下人正忙着摆饭。林芳回来之前,童氏跟林仲嗣曾进食一些点心垫饥,对于体型高大的二人,那点心简直就是杯水车薪,饭菜摆好,两人也不客气,没有形象的自顾大吃,那吃相,陈世缘看得都忘了害怕。
饭后,童氏给陈董把脉,眉头深皱,弄得陈董满心忐忑,却是不敢出声,唯恐自己打断童氏思路,诊露了哪项。
诊毕,童氏问陈董:“芳儿既与你相好,我想你必不是那扭捏之人,我便直言问你几个问题,你须得实言回答。我只是听芳儿爹娘简单提了一下你的事情,知你曾有过白化,老和尚已经给你用过药,且恢复的不错,不过对于妇科,老和尚不如我擅长。我且问你,之前你可是受过大寒?”
陈董震惊,老实回答:“是,一年多前,我曾掉入家中水塘,那时正值冬日。”
“嗯,出水之后,吃些什么药,可曾记得?”
“药是熬好后端来,我不识药理,不知都有些什么药材,且大多时候,药汤都被我偷偷倒掉。”
“嗯,掉入水中之前,可曾吃过什么药?比如,补身子的。”
“也曾吃过,却也不多,大多也被我趁机倒掉。”
“小时可曾发过大的病症?”
“幼年之事已是不记得,记忆中常得风寒,每回须得拖上月余才得以好转。”
“嗯,好转之后可有何不适?或是异样。”
“越发畏寒,每每觉腹部比别处凉些,似有冷风灌入。”
童氏为人诊病,阅人无数,陈董将药汤倒掉,于她而言,已是不足为奇,唯一为难的是,童氏不知该不该告诉陈董诊断结果,若是实言相告,即使是大人,都不一定接受得了打击,何况是小女孩,毕竟,在她眼里,陈董只是个不满八岁的孩子。
问了一堆的问题,童氏却沉默不语,虽面上无甚表象,似在沉思,前世曾在外闯荡近二十年的陈董,却不会认为事情有这么简单,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忐忑不定,莫非这个身子有问题?便开口问道:“二太夫人,是否我的身体有不妥?”
童氏回过神,点头:“嗯,是有不妥,你体质奇寒,应是与冬日掉入水中有关,而后又未好生调养,之前的事,你既讲不上来,我也不好妄加断言。”
只是如此?陈董内心疑惑,关碍自己的身体,陈董不敢马虎,起身行礼,道:二太夫人,茹素虽年幼,却也不是那经不得事的稚童,若是还有隐情,二太夫人还请直言,茹素经受得住。”
没想到,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竟能猜出自己有未尽之言,童氏不由陈董另眼相看,实言相告:“唉,也罢,此事你早晚会得知,此时告知与你,早生调养,兴许还有望好转。”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听童氏如此讲,陈董内心还是一惊,强自镇定问道:“还望二太夫人直言,莫要顾及茹素年幼而有所隐瞒。”
童氏不再犹豫,直言道:“我观你脉相,你此等体质并非一日所成,既有外侵,也有内因。简而言之,外侵便是受寒,内因么,可能你幼时所服汤药,内有致人体寒药物,幸你未有全部服用,否则早已性命休矣。尽管只是少量服用,毒素却是沉积体内,长日下来,对一幼童而言,着实不算少。你冬日跌入水中,整个将体内所积毒素激发,对女子而言,身子会越发不堪。”
言至此,童氏打住未再往下讲,陈董虽不懂童氏言中之意,到底有多严重,观众人神色,却知自己身子必是有大不妥颤声问:“何谓不堪?”
第一二七章 病倒
除陈董外,在场之人各个震惊,林翠娥更是倒吸一口冷气。林芳紧捂嘴巴,头扭到一边。常年跟童氏在一起,大郎一家就是不通医理,与童氏闲聊时,听童氏讲的病例多了,也知此“不堪”是何意,何况,林芳早已将童氏的医书背得很熟。
童氏却是未回答陈董问话,转而对林芳轻言:“你陪司马小姐回去,我即刻让人多送些木炭过去,屋内烧暖和些,记着,不时换气通风。莫要中炭毒。”
林芳默然点头,身子似有千斤重,本就不是很稳的步伐,踉踉跄跄往陈董身边而去。童氏如此做,陈董知是要林芳单独跟自己讲,便默然跟随林芳身后,陈世缘的小手依然攥在她手中,由于神经紧张,陈世缘被她握得生疼,小家伙却硬是咬牙忍住,未出一点声音。
未走几步,童氏嘱咐:“芳儿,齐十陪你同去。司马小姐将小世缘留下,我要再探探他根骨,以便选一适合他练的功夫。”
紧张归紧张,陈董还是分得清轻重,低声在陈世缘耳边嘱咐几句,尽管害怕,小世缘还是很听话的往童氏跟前磨蹭,之前童氏将他那一番玩耍,确实吓着了小家伙。
两个小女孩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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