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请求,其实是一个问题,偏雷冬竹要分开来讲,大郎干脆问他:“可还有要求,只要我做得到的,必不会推辞,请一并道来。”
雷冬竹正色道:“三姨父能派人相助,冬竹已是感激,怎会过分一而再麻烦三姨父。出发时大哥嘱咐我,三姨父家的产业,恐是受灾害影响不小,我既为驻地军队,保一方平安乃是分内之事。此次在我征招搭暖棚之人时,三姨也可同时征招自家产业所需之人。”
大郎与李翠梅道谢:“那便多谢雷将军。”
“三姨三姨父怎地还是唤我将军,”雷冬竹洋装生气:“我与发祥既为兄弟,自是与发祥般孝敬二老,还望三姨三姨父往后唤我冬竹。”
大郎笑道:“好,那我夫妻便不再客气,往后便唤你冬竹,冬竹往后也莫要客气,有何事尽管直说就是。”
雷冬竹爽朗答道:“是,冬竹自是不会客气。”
不管雷冬竹是真性情,还是见风使舵,他此举暂时解了大郎的燃眉之急,此时形势对林家有利是肯定的,第二日开始给灾民发放过冬物品时,大郎亲临现场。
过冬物品,无非就是棉衣被褥之类,每人十斤粮食,应招搭暖棚且合格被招收之人,除上述物品之外,另发一件棉马甲,一双厚皮棉鞋,每日干活之时,军队不仅管饭,下工后还可领一斤木炭,木炭虽一般,烧着之后还会冒浓烟,不过总比没有强。
天气转冷之后,除林家的山有人守护之外,近处能够烧来取暖的树木枯草,已是被搜刮殆尽,再往远处,便是别镇安置地的地盘,情形与林镇相似,树木也是所剩无几。有这一斤木炭,晚间烧来取暖,省得如往日般,冷着身子往被窝里钻,家中有老人孩子的,这木炭更是金贵,简直如救命良药。
搭暖棚只招男工,力气大的妇女,只有极少人被挑中帮军中厨房做饭,其他妇女看着眼红,却是无可奈何。
暖棚招工结束后,李翠梅使人放话,林氏翠记招收工人,只招女工,立时引起灾民骚动,灾民中能走得动的妇女,争相来报名,包括那七老八十的老妪。
第一五〇章 夜探
既然弃绝书已取消,林府便可大方承认与良平镇林家的关系,三坊也可重新沿用林氏翠记的招牌,更可沿用当初林氏翠记征招工人时的细则。细则中有些项目,要求必须要签身契,不出李翠梅所料,在应招时,很多人主动要求签身契。
以前也曾有过难民主动找上门来,要卖身给林府,坦言道,只要自己不犯大错,主人家不败落,哪怕身为奴仆,没有人身自由,最起码不用再忍饥受冻,那滋味着实不好受。卖身富家,以图可以得个温饱,林府那时并不缺人手,即便缺人手,灾民太多,只要开了先例买一人,便会有别人效仿纠缠,所以当时林府一盖未答应。
如今情势不同,有雷冬竹的驻军在,可起到震慑作用,不怕有偷抢现象发生,林府这便有的选了,还可趁机扩大产业。
可是,很快就有个现实问题摆在面前。
别处的灾民,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听说林镇招工,且有过冬物品发放,初时只是寥寥几人冒着严寒来到林镇,渐渐地人越来越多,以至到最后成批涌入林镇,而雷冬竹所带物品,只是够发给林镇原有的灾民,招工人数也已经足够,林家更是要不了那么多人,而且,如此多的灾民,住处也成了问题。
不管山下灾民如何闹哄哄,林芳只是呆在自行寺,布置如红色海洋般的小禅院,成了她唯一栖身之所,从未出去过。而林镇的情况,她却是知道得清楚,线儿每日都会上山来,报告山下发生的事情,谭六有空。也会上来。
闲极无事,林芳便看些旅游日志,和山水风情方面的书,齐彪送给她的那套本朝《佛教圣地》,也在其列,且看了不止一遍。由于精神大不如前,每回看书都看不了多久,便感觉倦极,躺下后,却是睡不安稳。睡眠极浅,即便没有动静吵她,她也只能稍微眯一下。大多躺在床上的时间,都是在假寐。
今晚一如往常。半夜时分,正应是该酣睡之计,林芳却清醒的躺在床上,只是她不敢乱动。怕吵醒一心只牵挂着自己的刘妈。刘妈年纪大了,睡眠也是越来越浅,只要林芳稍有动静,刘妈便会醒来。
齐彪进来时,尽管已是极力隐匿气息,林芳还是感觉了出来。她也不知为何,身子越是疲弱之时,感觉越是敏锐。清冷而孤傲的独特气息。很是熟悉,尽管仍是闭眼假寐,一动未动,林芳还是认定,这气息必是齐彪所有。
“贻哥。是你么?”
“嗯,芳儿。吵到你了?”
“不是,是我没睡着。”
“怎地还不睡?”
“并非不睡,而是睡眠极浅。”
“你怎知是我?”
“凭你散发的气息。”
“还真真是六识敏锐。”
既已被识破,齐彪不再刻意隐藏,轻轻坐在床侧,大手抚上林芳的头。林芳虽觉别扭,却也没躲开,任由齐彪将头发给她抚顺,黑暗中,两人轻声谈话。
“贻哥,你怎地回来了?”
“带军返京,路过。”
“呵呵。”
“芳儿为何发笑?”
“高兴。”
“芳儿感觉身子如何?”
“一时还死不了。”
“莫要如此讲话,贻哥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
林芳一提死字,齐彪的语气里已是隐含愠怒,二人一时陷入沉默,片刻后,齐彪叹息道:“芳儿,往后莫要随便将死字挂在嘴边,从你蹒跚学步始,我便与你相识,到如今已是快满十年,可说你是我看着长大,你与我八妹极相似,在我心中,早已当你为妹妹,我不会让你如八妹当年般,早早离开。”
当年那个一脸酷像的矮瘦少年,如今已成长为隐忍果断的青年,当年的齐彪,在林家呆一整天,有可能都不会说一个字,而今晚,只是数息间,齐彪讲的话,比往年数月都多,变化不可谓不小,林芳此时也是心有感慨。
又是片刻沉默,林芳问道:“谭绪贻是你么?”
“猜出来了?”对于林芳的问话,齐彪一点也没感觉意外。
“嗯,贻哥,谭绪贻,二者很容易联系起来,何况,我只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女孩,除了你与我的家人,又会有哪个会如此关心我,在乎我的死活。”
“想知道为何我不用本名么?”
“每个人做事,都有缘由。”
“我母亲姓齐。”
“贻哥,你不想看看我的模样么?”
林芳打断让齐彪再说下去,她直觉,齐彪的身世与背景不会简单,既然这么多年齐彪都未说出,肯定有他的苦衷,自己问齐彪那句话,只是为了自己的证实猜测,其他的还是保持原状为好。齐彪选择半夜来探望自己,必是不想旁人知道他的行踪,想必也呆不了多长时间,还是尽快满足他的心思,再说,自己也很想知道齐彪此时的模样。
“芳儿的模样,我早已看清。”
被林芳打断话头,齐彪心中松了一口气,此时确实不是实言相告之际,不过,放松的同时,心中似乎也空了一块,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反正是不太舒爽。
“嗯?”林芳睁眼,满眼墨黑,只能影影忽忽看见床沿边齐彪的影子,她想不通,齐彪怎会已看清自己的模样,难不成这家伙属猫头鹰的。
“呵呵,”黑暗中,齐彪发出好笑声,解释道:“我眼可夜视,沈夫子讲,这源于我小时中的毒,随着毒素的清除,我眼夜视越发清楚,所以,晚间点灯,只是为了别人可看清我。”
还真是属猫头鹰的,林芳不由瞪大眼睛,好奇道:“还有此事?那你家不是可以省很多蜡烛钱?”
呃,齐彪语凝,他怎么也没想到林芳思维会如此跳跃,好笑之余,在林芳额头弹了一下,继而道:“总也睡不安稳,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你且平躺,我试着给你按摩头部穴位,看是否有效。小时我也曾因毒发而日夜难安,奶娘便是用此方法为我安神,虽不能全然压住毒性作乱,却也不是毫无作用。”
林芳摇头:“何必如此麻烦,你点我睡穴岂不省事许多?连夜赶路来寺内,你也累了。”
“你且躺好吧。”不由分说,齐彪用巧劲将林芳头扳平在枕上,本是侧躺着的林芳,身子不由自主跟着躺平,齐彪的手便开始在她头上按摩,同时轻声道:“点睡穴乃是应急之计,不可随便使用,一个不好,便会伤到。”
“嗯,嘶——,”好痛。
“怎地啦,可是用劲过大,那我轻些。”林芳的抽气声,使得齐彪动作骤停,稍顿片刻,又开始小心按摩,手上力气小了很多,没按几下,就听得林芳呵呵低笑。
齐彪问道:“何事可笑?”
“呵呵,痛倒是不痛了,却是好痒。”因刚才弄痛了林芳,此时齐彪再不敢用劲,可是动作又过于轻缓,几乎是手挨着头发便停止,弄得林芳头皮发痒。
反复调节,最后终于琢磨出合适林芳的力度,林芳在齐彪的舒适按摩中渐渐睡去。
凝视片刻林芳睡颜,齐彪这才走出禅室,一个手势,一直跟随林芳的暗卫现身,躬身施礼:“主子。”
不说话,默然盯视暗卫,直到盯得暗卫背冒冷汗,齐彪才挥手令暗卫退去,他其实是想问暗卫话,可又不知该从何问起,自己虽身在军营,林家的情况却是掌握的清清楚楚,尤其是林芳,这个自己视作八妹般怜惜的女孩,她的一举一动,更是无时无刻不被报告给自己,他又能问暗卫些什么呢?
第二日,两支队伍先后到达多陵县。
先到的是雷冬竹口中的物资队,除了运来大量搭建暖棚所要用物品外,还有足够林镇驻军和原有几千灾民半年生活的物资。李翠兰和张铁栓夫妇,做为朝廷特设的种植官,也一起到达,当然,传旨公公是队伍中最最重要的人物。
可也是因那传旨的公公年纪过大,实是忍受不了严寒与颠簸,车队不得不一慢再慢,车队到达林镇的日期,比雷冬竹所讲最多只用十日又晚了十日,若是车队再晚来几日,雷冬竹的驻军恐怕就要因粮草短缺,而忍饥挨饿。
物资队进入多陵县境内时,传旨公公已着人快马去县衙通知县令来林镇,与林镇镇长一同听从宣旨。等物资队慢悠悠抵达林镇时,满心震惊的林呈祥,早已等在车队进入林镇的路口,迎接公公到来。
公公的马车却没有停留,而是直接驶入镇衙,稍休息片刻,颤巍巍的公公才宣读圣旨。
圣旨上讲,从今日始,林镇成为朝廷冬日蔬菜种植地,张铁栓与李翠兰夫妇为种植官,着多陵县县令林呈祥,及林镇镇长林大郎,全力配合种植冬菜,若有违,必重罚。其他人若是刻意干扰,视为抗皇命。
圣旨宣读完,林呈祥接旨,越是琢磨,心中却是疑惑。
林大郎正式上任林镇镇长也才二十日,皇上怎会知林大郎姓名,且林镇只是一个小小的灾民安置镇,这样的小镇,本省不知有凡几,皇上又怎会知林镇此地。只这两点,就够林呈祥琢磨,再深处,他不敢想,更是不敢去问,只觉林大郎此人不简单,往后最好不要得罪。
第一五一章 安排
在临时镇衙宣读完圣旨,已是病弱不堪的公公,再也支撑不住,被扶往镇长休息室,随行医官急忙上前诊治,折腾半日,公公却只是昏迷不醒,眼见着气息越来越微弱,医官大骇,心中更叹倒霉,怎地就派了他随行。
林呈祥与大郎也是着急,若是公公在林镇有个三长两短,也是麻烦。
正自繁乱间,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何事惊慌?”
众人忙往声音发处去看,大郎惊喜:“齐将军,宫中郑公公病倒,医官正自诊治。”
来者正是一身戎装的齐彪,浑身散发的气息,令在场之人纷纷低头,不敢仰视。
齐彪闻言,点头以示知晓,并前往郑公公病榻,医官虽不识齐彪,却也被齐彪气场所慑,不自觉便退避一旁,任由齐彪坐在本应是他所坐的的床侧方凳。
将手指搭上公公手腕,齐彪给公公诊脉,继而皱眉冷声道:“找童大夫来,其他人散了,各忙各事。”
大郎忙派人回府找婶母来,其他人则瞬即散去,李翠兰与张铁栓夫妇,带人前往雷冬竹处,再由雷冬竹陪着视察荒地,规制暖棚搭建各项事宜,林呈祥全程跟随,记下种植官各项吩咐,不敢怠慢。大郎留在镇衙,处置照应传旨队事宜。
不一刻,童氏便来到镇衙,干脆利落为公公诊治,那随行医官本想站于一侧观看,却被林仲嗣挤到一边,医官很觉不爽,可齐彪在旁,他也不敢怎样。
童氏与林仲嗣一个推拿施针,一个默然递物,两夫妇配合默契。很快,公公脸色开始转为红润,神色也变得安详,看得那医官瞠目结舌,他可是正经大学医科出身,连他都束手无策的患者,没想到竟被一村妇救治过来。
公公虽没醒,可无论从脉相还是表象,都明示已好转,交代医官接下来应注意之事。并开了药方后,童氏与齐彪只是以目交流,并未言声。与林仲嗣悄然退去。
医官此时对童氏已是大为佩服,自然是依言而行,齐彪起身出屋,大郎随后。到了院内,大郎请齐彪去另一间房休息。齐彪应允,由大郎引领,进入镇衙临时班子人员集体休息处,也就是由戏院后台所改一间大屋。
此时休息室只有大郎与齐彪二人,两人对面而坐,大郎有着众多疑问。等着齐彪回答。
大郎不言声,只等着齐彪自己讲出,而齐彪更是沉得住气。脸色平静,就如往日他坐于林家院内,一人自斟自饮般惬意安详。
“唉——,文儿可曾与你一同回来?”无言对峙,大郎先败下阵来。
“无。他先行去往京城,做些事宜。”齐彪语无波澜。
“弃绝书取消。文儿可继续读书,他可曾与你讲过他的打算?”林家事必是瞒不过齐彪,大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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