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艳兰表情复杂:“可你现在已经到了二公子身边,离开这里,能到哪里去?真以为抄写几本经书就能过日子了吗?”
我冲她笑笑:“如果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再说,谁愿意一辈做奴婢?至少我不愿意。”
张口奴婢,闭口奴婢,我已经忍受够了,再说我在一技傍身,怕什么。
她美目流转,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你和我们三个,果然并不交心,在你的心里,我们始终都是外人,不相干的外人。既然你拿定了主意,我也不拦你,希望你千万别后悔。”
她说这话时,有种说不出的悲凉,我怔怔地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山川悠远路漫漫
树洞的作用果然大大的!
自从和沈艳兰说明心意之后,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虽然不企望她们三个能理解并支持我,但至少已经说得很清楚:小林同学,是不会对她们任何一个造成威胁的,因为我并不打算终身逗留在沁园或者说秦家,所以不会抢她们的饭碗,也不会觊觎她们暗恋的那些公子哥们。
我自认问心无愧:横竖不会挡你们的道,你们怎么看我,那是你们的事。
次日见到沈艳兰,我完全无视她冷淡,大大方方冲她点头微笑,她很礼节性地朝我瞥了一眼,点点头,然后仿若不见。
就这样吧,君子之交淡如水。
折腾人的“大姨妈”走后,我决定主动找秦桓之讨论薪酬待遇事宜。人要往前看,既然短期内无法回到百花洲,那就既来之则安之,不过既然是你挖我来的,总不能单方面的减少我的薪酬待遇吧?
在一个深秋霜重的清晨,我截住了茂林同学,跟他说想求见秦二公子,请他替我通禀。茂林同学的办事效率奇高,半个时辰后,跑来告诉我秦桓之在日照阁等着我。
日照阁,名符其实,采光极好,阳光充足,光线明亮,绝对是一个猫冬的好所在。有钱人的日子就是好过,想想现在住的不见天日的简陋的小房间,我的信念更加坚定。
秦桓之懒懒地坐在一张有靠垫的紫檀木椅子上,好像老猫在晒太阳,气色很不错,这是一个好兆头!我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
干脆利索地行礼问安后,我笑着说:“二公子,奴婢此番前来,是请二公子吩咐接下来的差事。”
他懒懒地抬头瞥了我一眼,问道:“你身子可好了?”
我说:“托二公子的洪福,奴婢已经大好了。”
秦桓之双眸低垂,懒洋洋地说:“那就好。差事么,你将那四本破损的书籍重新抄一遍,抄完了送过来给我查看。若有什么需要的,跟林大娘说便是。”
怎么,来你双清苑还是抄书?我心里苦笑一声,果然术业有专攻!
等等,他居然想送客了?我的主题还没有开始呢?刚才只是引子好不好?
我清清嗓子,毕恭毕敬地说:“二公子,奴婢还有事要禀告。”
他低低地哦了一声,睫毛动了一下,看向我的目光中似有不耐。
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大着胆子:“奴婢在百花洲时,每天跟着公孙大娘练武,从今年春天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半年时间。奴婢很想继续练下去,还请二公子恩准。”
秦桓之的眼睛微微眯起,漫不经心地般:“你打算如何继续?”
我说:“奴婢能否每天清早赶到百花洲去,练完后赶回来?奴婢保证绝不耽误这里的差事。”
嗯,先将包袱丢给你,看你怎么办!
秦桓之神情如水,平静无波:“双清苑里也有武师傅,如果你想练武,在双清苑就可以,不必每天往返,徒添辛劳。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我顺口答道:“奴婢学的乌鞭。”
他怔怔地看着我道:“为何选此兵器?”
我当然不能把那些浪漫的想法告诉他,便笑道:“因为鞭子柔软,便于收藏。其他的兵器都硬梆梆,咯人得很又占地方。”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又一怔神,朝我看了一眼,然后面露微笑,说道:“好吧,明儿你到练武场时,跟吴师傅说明白就行。”
见他又打算送客,我有点急了,连忙再抖一个包袱:“二公子,奴婢还有一事。”
秦桓之又哦了一声,目光直视过来,不复之前的慵懒之态。
哼,管你高兴不高兴,我就是要说下去,让你知道撬墙角不是免费的。
我尽量让语气非常恭敬:“奴婢曾拜吴公子为丹青先生,每隔三五天就到西园去学画,已经学了一阵子。可奴婢来双清苑后,一直忙于差事,已有一个月没到西园,奴婢不想荒废功课,想求二公子成全。”
说完后偷看他的反应,秦桓之的脸色果然不是很好,他有点不解般看着我,语气很是不快:“如果我不同意呢?”
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把他可能有的各种反应都想到了,所以也不惊慌,依然态度很好地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做弟子的要听从师父的教诲。吴公子并没有中断奴婢的功课,奴婢不敢擅自主张。”
秦桓之明显很意外,他定定地看着我,估计是在想这小丫鬟为何不复日前唯唯诺诺,象变了一个人一样,难道是“大姨妈”的功劳?(后面是我脑补的)
但见他脸色微红,双眸中水光渐现,冷声说:“你是我沁园的丫鬟,理应听从我秦家人的差遣。”
好啊!上纲上线了!搬出你家老头子的名头来了!谁怕谁啊,老姐当年在职场混的时候,你老人家还不知道在那条道轮回着呢!
是以我语气颇为不屑:“奴婢跟从吴公子学丹青,是得到宁夫人准许的。”
我的前雇主好歹也是你小妈,在沁园也是有头有脸的,你不会这么快就打人家的脸吧?话说我可是你挖过来的。
他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鬟,你以为搬出宁夫人来,就该依你不成?这就派人去告诉宁夫人,将你从此收入我苑内,看你还敢不敢忤逆我。”
忤逆?你以为你是君王?只有暴君才喜欢这样的口吻!可惜,暴君都是纸老虎!
我缓缓抬起头,大义凛然般注视着他,毫不畏惧:“秦家书香门第,人才辈出,镇东将军唯能是举,老夫人和夫人都是菩萨心肠,一向体贴关心下人。奴婢学画练武,只想多学本领立下功劳,报答老夫人和夫人的大恩而已,何尝忤逆主人?”
打死也要把话说完,你把我原路送回才好呢!
秦桓之的腰肢直直地挺起,不复之前慵懒的姿势,竟然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眼神变幻不定。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在我面前站住,伸出修长的手指捏起我的下巴,力度极大。
他冰冷的手指触摸到我的皮肤,我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惊恐地发现他的身高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都不止,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般,心里不禁有点发毛,但是仍然死撑着,倔强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深邃的双眸漆黑如墨,恍如深潭幽深不可见底,我头皮渐渐发麻,本能挣扎着,反惹得他加大了手指的力度,我疼得眼泪流了出来,但是依然一声不吭,在泪水模糊视线之前,看到他眼中光芒倏忽消失,很快恢复平静。
他猛然将手收了回去,反作用力将我往后一送,站稳后,我的泪水终于滂沱而下。
屋子里静得可怕,熏炉里弥漫出一股雅致的清香,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空中的浮尘在光束中翩翩起舞。
过了好一会,我听到秦桓之沉声唤道:“茂林。”
我往门口方向望去,茂林应声而进,显然刚才就在门外。
此时,我已经擦干了眼泪,恢复常态,心中闪念如飞:秦桓之在愤怒之余,还给了我时间收拾残局,明显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刚才一幕,既然给我留了脸面,显然不会重罚了;再说了,我在百花洲一向恪守本分,从未差池,又曾得到将军和宁夫人的奖赏,如果我刚来双清苑就被重责,在旁人看来,这是在下宁夫人的面子,也会使人怀疑这秦桓之和庶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要拿一个下人出气。
一想到此,我心神大定。
但是秦桓之接下来的一番“轻罚”仿佛激起千层巨浪的飓风,在清清楚楚地听完以后,我凌乱鸟:
刚从百花洲过来的林芳菲姑娘忠心侍主,勤劳细心,做事周全,性情温柔娴静,冰雪聪明,进退有度,兼有急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双清苑正好缺少一名一等的大丫鬟,秦家用人向来不拘一格,现在破格提拔林芳菲姑娘为双清苑的一等大丫鬟,专门负责照顾秦二公子的贴身诸事,包括饮食穿衣,喝茶解闷,读书写字(可能还有暖床,人肉保镖 ,我自动脑补)等,同时将林姑娘的月钱从一吊钱涨到一两,住处从无光居搬到日照阁的偏房,至于假期吗,看情况,其他福利,练武 ,没问题,双清园有专门的武师傅;丹青么,秦二公子是丹青高手,愿意义务指导,真心不介意林姑娘背叛现在的师门,弃暗投明。
此聘书乃秦二公子口头颁发,茂林同学负责到双清苑各部门进行通告,林芳菲同志即日上任。
茂林听完秦桓之的吩咐后,一脸兴奋地看着我,我还没在震惊中清醒过来,呆呆地望着这张激动不已的脸,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是秦桓之冷静,他在旁边嘻嘻笑出声,好像很高兴一般:“可是高兴过头了么?还不谢谢本公子。”
我苦笑不已,神情木讷地冲他行礼道谢,他又笑着说:“茂林,你这就去通告园里其他人。别担心。你的利钱,林姑娘少不了你的。”
茂林听完后象充了鸡血一样,口中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屋里又只剩下秦桓之和我两个人,我怔怔地看着他,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倾而,走到我跟前,丹唇轻启,吐气如兰:“芳菲,这样的安排,你可满意?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说完和我面对面,展颜一笑,眉眼舒展,端的是一派天真无邪的少年郎模样,我看着这春风化雨般的一笑,如掉落万丈深渊,惊恐无状。
作者有话要说:
古意的奉茶图。
☆、第二十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默默无闻的抄经丫鬟走了狗屎运,刚从百花洲跳槽,就被破格升为双清苑唯一的一等丫鬟!这条爆炸性的新闻迅速在沁园里炸开了,一鸣惊人的我站在了风口浪尖,入选沁园年度风云人物肯定毫无悬念。
这几天我的脸笑僵了,积累了几年的月钱花光了,肚子也差点吃坏了,有意的无意的来看我的人,个个都恭喜我鸿运当头,前途无量,只有天知道我走的乃是最纯正不过的华盖运,倒霉透顶。
始作俑者秦桓之饶有兴趣地观赏着亲手打造的好戏,每当我呲牙裂齿地心疼着积蓄如流水般只出不进的时候,他就笑得花枝乱颤,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眉开眼笑,倾国倾城。
被破格升职的当天下午,我就荣幸地搬到日照阁的一间偏房,面积有点偏小,在日照阁的最北面,冬天肯定是晒不到太阳的,至于夏天,肯定是日照时间最长的区域。不过至今为止,我还没有在这个房间住过,因为我一直都在给秦桓之值夜班了。
给主人值夜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就是晚上得睡在秦桓之卧室的门口处,只有一张狭小的长塌(总算比打地铺强),服侍完秦桓之洗漱之后,轻声细语提醒他该歇息了,待他进了被窝,我轻手轻脚地放下各种帐帏,妥当地处理夜间照明事宜,等这些都做完了,才能爬到自己的长塌上,耳听八方地要比猫狗更警觉地浅睡。
一连几天,每到三更天,秦桓之都要叫唤茶水,茶水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这个温度很不容易控制,但是这个还不是最磨人的,最要命的是秦桓之的腿可能会突然抽筋,一动也不能动,我得握紧拳头,把握好力度,给他的两条玉腿进行最及时的捶打敲击治疗。
在沁园,秦桓之是出了名的不挑剔,他没有嫌弃我笨手笨脚,经验不足,每次喝完温度合适的茶水,他都会感激地说:“芳菲,有劳你了。下次这茶水就不用刻意的去烧了,冷的也行。”
说得好听,可谁敢给他半夜喝冷水!喝坏肚子算谁的?
每次结束物理治疗之后,他都会用悦耳的声音说道:“芳菲,你也累了吧。瞧你一头的汗,快去歇歇吧,有事我再唤你。”
呼呼,瞧瞧看,这是一个多么仁慈的主人,多么体贴关怀下人啊,顽石听了也会点头的。我哪里还敢发牢骚?
当然生活还是有美好的一面,这不,秦桓之同学给我展示了他日常生活中多姿多彩的一面:
秦桓之对衣着十分讲究,非中原地区生产的桑麻棉绸缎不穿,几乎每一件衣服都要熏香,不同材质的衣裳用不同的香,但凡香味持续时间不到三天的,要马上更换熏香的成分,并调整比例。
这可苦了我,我一介贫民,哪里懂什么熏香?只好硬着头皮,不耻下问,没日没夜搞专研。
他对饮食十分讲究,如果生在现代,肯定名声堪比蔡澜,被各大美食点评网站天价聘为深喉毒舌级别的美食大师。
他还喜欢看书,一有空档,手不释卷,对书本知识的热爱可以用如饥似渴来形容,据说是这个原因导致了他的轻微失眠症,他几乎没有一觉睡到天亮的高质量睡眠。
职务突然连跳几级,我其实很不适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总之每天精神恍惚,让我完全无法计较沈艳兰对我投来的赤/裸/裸的鄙视的目光,不能清楚地回答伊春德关心的问我为什么突然变卦,无法思考闾烟飞不动声色地试探我的真正意图。
这段时间的经历实在是太深刻了,导致若干年以后我一回想起来,都会哭的稀里哗啦,泪水滂沱,大骂秦桓之阴险恶毒恶毒,杀人不见血。
即使是在最迷糊的时刻,我也清醒地认识到: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了,诚信,尊严,自信,自由还有本来就淡如水的友情,以后要想在沁园里继续滥竽充数下去,难了。我真不知道是该后悔自己的一时逞能,还是该痛恨秦桓之的手段毒辣。
于是我沉默了,嘴像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