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王的声音仿佛窗外吹过花树的风,低沉,透着宁静的力量,“东宫称孤,面南为朕,不想死就只有向前。”
如瑾心跳加快,静静的用力呼吸,胸脯高低起伏着。
他亲口说了,坦白,大胆。皇帝先后有过十二个皇子,如今只有四个活在世上,还有一个未成年的。他说他不想死。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或者,此时任何一种回应都是多余。
他却将她的头扳过来面向自己,笑吟吟的问:“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我找一个能陪我闯这片血海的人,找了很长时间,自己终究是有点孤单啊。”
如瑾看住他流转着烛光的乌眸,一瞬间觉得被巨大的力量击中,却又不知那是什么。
“王爷,称孤称朕,本来就是天底下顶顶孤单寂寞的选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飘。
“哈哈,是啊。”他低声笑,“可是你来了啊,顶风冒雨的隔着门缝偷窥我,从青州到京城的缠着我,天底下顶顶孤单寂寞的选择也会变了味道。所以,陪孤闯一闯这血雨腥风,如何?”
谁偷窥他缠着他了……
如瑾咬牙,“王爷直接称朕吧,省了‘孤’的麻烦。”
“好主意。”他从善如流。
月下花前,红烛高照,两人躺在喜被中商量这样大逆不道诛九族的事情,竟还说得有来有去,如瑾觉得人生很颠覆。
她走进了一个泥潭,而且出不去了。一道圣旨将她和他牢牢的绑缚起来,日后不管遇到什么,她都是他的女人,蓝家是长平王府的亲眷。
他不想成为晋王,她只能跟着他往前走。
而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离着预定的目标还有很远的距离,别说太子好好的站在东宫里,就是永安王甚至十皇子,也都比他更有优势。他拿什么去争呢?没有皇帝的青眼,没有强大的母族,没有群臣的支持,有的只是满府的姬妾和不好听的名声。
而跟着他的她,又用什么去保护娘家的周全。
张六娘有皇后和安国公府,她有什么?
她沉默的躺着,长平王也没再说话,似乎在给她时间消化方才的对谈。她的手还被他握着,十指交叠。他枕在她的枕上,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
一对红烛高照不熄,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渐渐发白,早起的鸟雀叽叽喳喳乱吵,昭告着新一天已经到来。
如瑾自认是在轿子里睡多了,竟然睁着眼睛直到天光大亮。长平王似乎是小小的眯了一下,到起床时辰就坐了起来。如瑾赶紧跟着起身,“王爷,我帮您穿衣服。”
服侍夫君更衣梳洗是分内的事,她做不惯这些,可也要张罗张罗才像话。
“不必了。”他掀开被子,伸了一个懒腰。
如瑾也掀被整理衣服,将短袄长裙都拽了拽,又将光着的双脚藏在裙子里,接下来就不知该做什么了。是该换衣服,可当着他的面她实在做不出来。捏着衣角,她有点犹豫,难道要把他赶出去吗,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长平王却没注意她的纠结,伸手将两床被子全都堆到了床角。
底下是柔软的喜褥,铺着一张洁白的大巾帕。
如瑾红了脸。那是喜帕,昨晚太紧张她没注意。一整夜两人只是握着手,喜帕洁白如新,这要怎么交待……
还没等她想明白,长平王一下咬破了手指,然后举到喜帕上挤血。
“……”如瑾脑袋里轰的一下子,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她转开脸不敢看那鲜艳的血色。
长平王滴完了血,拎起喜帕左看右看。
“这样应该行了吧?”他不确定的说。
是在问她吗?如瑾闭紧了嘴巴。她怎么知道行不行。眼角余光瞥见他的脸,她惊讶的发现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好像正在脸红?
一定是看错了。
她不敢正眼去看,只在心里暗暗琢磨一定是错觉。
“是不是有点少……”他自言自语。
如瑾脸色发黑,再也呆不下去了,起身下了床,走到旁边的小小盥洗隔间里去。
门外响起吉祥的声音:“王爷和主子醒了吗,奴婢们进来服侍?”
“进吧。”如瑾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觉得屋里该多出几个人来缓和一下古怪的气氛。
吉祥和吴竹春双双进门,荷露菱脂在后头提着热水,端着点心。
吉祥一进门就看见自家主子正在隔间里扎手站着,而长平王,正穿着一身中衣盘膝坐在床里。透过半开的幔帐,她分明看见王爷手里捏着纯白的大巾帕,上头一点一点殷红刺目。
吉祥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再也不敢往拔步床里看,回身从荷露手里夺过热水,几乎是小跑着进了隔间。“主子用热水。”作势服侍如瑾洗脸。
吴竹春看见长平王的举动也是愣了一下,眼见吉祥逃了,只得走到拔步床前行礼,却也不敢直视捧着喜帕仔细端详的王爷,低着头说:“王爷,是奴婢们服侍,还是叫花公公他们进来?”
长平王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趿着鞋下了床,“你们来吧,以后本王在这里时,不用叫他们进屋。”
“是。”吴竹春带着两个小丫鬟给他穿戴。
如瑾洗好了,坐到妆台边梳头,胡嬷嬷领着一个面生的老嬷嬷进来,介绍说是宫里的贺礼嬷嬷。如瑾微微点头,隔着镜子看见那人收了喜帕走了,心里石头落了地。
长平王笑眯眯看过来,将她看红了脸。
外间摆了早饭,如瑾问:“王爷不去王妃那边吃吗?”
按规矩这天的早饭该是她服侍,站在桌边看着长平王和张六娘共进。长平王拉了她入席:“去那边做什么,路远,到地本王该饿死了。”
同时的舜华院里,张六娘对着一桌子热腾腾的四碟八碗默坐,云芍进来禀报:“王爷在侧妃那边吃了。”
“哦。”张六娘抬手拿起了筷子。
一旁章乳母皱眉:“王妃,这不合规矩,那蓝氏进门第一天就要耍狐媚手段吗?”
------题外话------
谢谢以下姑娘们的支持~86966,xiaxiagao329,lxzr77,smile1220,月夜灯影,范小咪,vva127,梓颜,rourou,Lbook,cy7788,林紫焉,basil,hellocy,Mindoubaby,刘碧云,荆棘鸟wy,凤凰涅槃妤,枕梁一梦,mayu,fionlxf,hnwangjuang,Whx3900939,点点小爱,若水odlia
出门了,今天特别晴朗,大家也出去晒太阳吧
241 敬而远之
张六娘目视门外立着的侍女们,没做声。
那些侍女是从她进府之后便整日在舜华院里当值的,总共六个,连续几天以来,这些人就木桩子似的站在外间和廊下,只要不点名指派活计,她们能从早晨站到黑天。
她是主母,分到自己院子里的人从第一天起就该收服,可是因了新婚夜里与众不同的遭遇,使得她对整个长平王府都有一种深深的不确定感,所以,木桩子是木桩子,她是她,她一直没对木桩子们做什么。
听见章乳母说话的声音有些高,张六娘觉得这老妇忒没分寸。
“王妃别忘了寂明大法师送的莲花。”章乳母丝毫不觉自己有什么错,继续循循劝导,“蓝侧妃婚前无端压了您一头,难免自命不凡,过府第二天早晨竟然敢留王爷在她院子里,您得让她知道尊卑,省得以后再出这种没上没下的事。”
刘乳母直给章乳母使眼色让她住口,可章乳母视若无睹。
张六娘刚喝了一口汤,随手放下了,拿起帕子擦嘴,微微含笑看住章乳母,“听说您昨晚受了寒,身体不大舒服?大概是上了年纪择床择得厉害,王府里处处和家中不同,您一时适应不过来,偶感风寒也是有的。一会吃了饭您就回安国公府去吧,在那边好好的将养一阵子,好了再来我这边。”
章乳母目瞪口呆。
“王妃?您这是……”
她哪有什么偶感风寒,主子分明是借口将她撵出去呢,她哪会听不出来。可她自认没做错什么,也没说错什么,一心都为着主子好,主子怎么就这么分不清好歹……
“食不言,寝不语,我要吃饭了,您回屋收拾东西去吧,让外头给您备车去。”张六娘低头接着喝汤,再不理会章乳母了。
章乳母顿时又羞又气,当着刘乳母和几个丫鬟的面,她受了这样的排揎,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她可是费劲巴拉才争得陪嫁嬷嬷的名头,要是就这么回去安国公府,不等太太处置她,其他人的唾沫星子都要把她淹死了。
眼看着张六娘一脸无所谓,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她这才有些慌神。
“王妃,是老奴失言,老奴再不敢了,求您开恩。”她试探着跪倒在餐桌边说服软的话,比起让刘乳母几个看轻,显然能留在这里更重要。
张六娘不搭理她,自顾自的吃饭。
屋里其他人也不言声,除了服侍主子吃饭就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掺合这事。章乳母越跪越觉难捱,心里头那点不忿渐渐消了,全成了害怕。
张六娘安安静静吃完了早饭,漱了口捧了茶,这才慢悠悠的说:“您怎么还跪着,您是乳母,长跪在我跟前,是因为我做错事了吗?”
“不敢,老奴不是这个意思。”章乳母一脸难堪。
“起来吧。回屋去歇两天,等风寒好了再上前来。”张六娘捧着茶挪去了中堂。
章乳母叩个头才敢起身,这是将脸丢到姥姥家去了。她不敢再在屋里多留,灰头土脸回了自己住宿的偏房,这才知道张六娘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绵软。她只怪自己以前看错了人,以为跟来陪嫁到长平王府,凭着自己的本事,指导提点一个软弱的年轻姑娘只是小菜一碟,却不料多说多错,没两天就将主子彻底得罪了。好在主子没坚持将她撵回去,算是留了余地,只能管住自己的嘴,以后慢慢转圜了。
思量着,章乳母又想起今晨之事的起因,不免迁怒起蓝侧妃,冲着辰薇院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狐媚蹄子,第一天来就害老娘不浅!”
而被她骂的人,此时也正在来舜华院的路上。
“主子慢慢走,不着急,外头车马都备好了,一准误不了时辰。”小丫鬟荷露在前引路,脆生生的相劝。
如瑾笑着点头,在后头慢悠悠走着,自然不着急。侧妃第一次进宫并没有那么严格的时间限制,只要在上午过去就行了,现在刚吃完早饭,时辰还早。
长平王用完了膳就出了府,说是去城外跑马,如瑾将他送到院门口,回头收拾收拾就来见正妃张六娘。进宫,是得由正妃带着的。
跟着来的是吴竹春,一路走一路低声说着张六娘的事:“……昨天奴婢打听过了,王妃身边两个乳母两个大丫鬟,还有四个二等丫鬟,听说其中有个叫香缕的是皇后赏下来的,其余丫鬟个个也都有几分颜色。只是时候浅,每人性情如何奴婢还没打听到。”
如瑾只“嗯”了一声。
正妃跟前的人性情如何,她现在倒不是十分关心,她在想张六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昨日那敬茶礼不伦不类,也不知张六娘会不会存心找补。而之前故意拖延敬茶时间,又是为什么呢?以前逛街时的一面之缘,如瑾没觉得这个人有多难缠,反正比那张七好相与多了,难道一旦嫁人成了主母,自动就开始变得事多了吗。
舜华院里静悄悄的,如瑾带着两个丫鬟进去,只看见廊下肃立的侍女,个个面无表情。通传的时间倒是没多久,里头就迎出来一个柳眉杏眼的丫鬟。
“奴婢是王妃跟前的香缕,引侧妃进屋。”
如瑾朝这丫鬟看了看,确定以前在宫里没见过,莫非前世时也被皇后指出宫外做陪嫁了?可前世张六娘嫁给了谁呢?如瑾压根就没关心过,此时想也想不起来。
香缕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如瑾一眼,前头引路挑帘。
如瑾察觉了这一眼,只当不知,款步提裙上了台阶。进得屋中,张六娘正捧着一盏翠蓝光釉的小马蹄杯端坐正位,垂眸喝茶。
“请王妃安。”如瑾上前依礼福身。
张六娘见了她,似乎全然忘了昨日敬茶的亏欠,很柔和的微笑着说:“请起,坐吧。”
如瑾见正堂两把官椅放置左右主位,下首是两溜小巧玫瑰椅,就在头前一张玫瑰椅上坐了,主动问起进宫的时辰。
“不急,这时候姑母跟前人太多,都聚在凤音宫里请安呢,我们不如等一会再去,清清静静的省得闹腾。”张六娘让丫鬟给如瑾奉茶,有一种从容的气度。
吴竹春第一次见张六娘,正式上前磕头问礼,张六娘还赏了她两个小银裸子。
如瑾拿眼扫了一下屋中的人,看见张六娘身边站着两个丫鬟,一个看起来比较温柔的就是方才的香缕,另一个想是琅环,俊眼修眉,盼顾间很有姿容。
另有四个分列两旁的丫鬟她一时分不清谁是谁,只觉得珠环翠绕很是抢眼,两个年纪大些,两个年幼,但全都生得一副好模样。再加上她们的主子张六娘,这屋里简直就像是七仙女下凡了。
张六娘是端仪之美,丫鬟们各有姿色,多是妖俏些,如瑾心里暗暗思量,看来皇后在这上头很是用心。如瑾突然就很想见见王府里原有的姬妾们,看两相对比之下,皇后挑的人能不能和长平王的爱宠比肩。继而她又暗笑自己,真是看热闹不怕台高。
“以前见过妹妹两回,不想我们这样有缘,日后要住在一块了。”张六娘主动攀谈,又说不知称呼妹妹妥当与否。
如瑾和她序了齿,原是她年长三岁,她就笑吟吟的自称了姐姐,还说,“咱们王爷不喜欢规矩束缚,我也是,以后咱们姐妹相称即可,不用王妃妾身的叫的疏远。”
如瑾依言答应。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六娘不提昨日之事主动修好,如瑾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妹妹不喝茶么?”张六娘发现如瑾只捧着茶盅不饮。
如瑾欠身说:“早饭用的多了些,喝不下去,有负姐姐款待。”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