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就哭得越发大声了。乳娘连忙跪下,张七娘顺带踢了她两脚。
宋王妃看着淡淡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穆嫣然更是不管的。张七娘被孩子响亮的哭声弄得心烦,又打了两下,孩子哭得更凶,张七娘跺跺脚,一下子将孩子扔到了榻上。“哭死算了!”
“哎呀。”乳娘下意识叫了一声,顾不得害怕张七娘,忙抢上去。榻上虽然铺着软垫,孩子却小,被用力扔上去怎么受得了。
张七娘冷哼一声,扭腰坐到了软椅上,也不管琼灵被摔过去之后就只吭哧了两声,再没了动静。
乳娘将之抱在怀里轻轻唤了两声,孩子的五官却都紧紧皱成一团,眼睛紧闭,气息微弱。“小主子,小主子?”乳娘吓得脸煞白。
宋王妃站起来,“怎么了?”走到跟前,眼尖地发现孩子的右手软塌塌耷拉在身下,形状很不正常。“啊,这是……”宋王妃吓了一跳,“莫不是胳膊坏了?”
拿过孩子的小胳膊一看,肘部软软的,竟然真是被摔坏了。
“快!快叫御医!来人,快叫御医过来,小县主受伤了!”宋王妃对小妾所出的女儿没有什么感情,但眼见着这么小的孩子受伤,也吓得不轻,立时走到门口去叫外头的宫人。
内侍开了门,看见这情形,连忙派了一个人去禀报皇帝。
永安王从那边屋子里走出来,前所未有的脸色铁青,日常谦和的君子风度荡然无存,反而显得有些阴沉,比皇帝心情最不好的时候还吓人。
“怎么回事?”眼看着唯一的孩子面如白纸躺在乳娘怀里,胳膊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扭曲着,永安王眼里几欲喷出火来,阴沉扫过宋王妃几人。
妻妾们从没见过永安王这种脸色,穆嫣然张七娘心下一抖,忙从椅上起来。“王爷……”
“怎么回事。”永安王又重复一遍,脸色已经沉到极点了。
穆嫣然就朝张七娘瞟了一眼。
永安王盯住新纳的侧妃。
“……王爷我、我、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只是、只是……”张七娘语无伦次,不由自主往后退,脚下一绊,扑通一下又跌回了椅子上。永安王的眼神真是太吓人了,她觉得自己被猛兽盯上了。
“玥儿,你说。”永安王目视穆嫣然。
穆嫣然一脸疼惜,淡淡皱着眉头,“七妹妹可能也是为王爷担心太过,手下才失了轻重……也可能是一时失手,妾身觉得她不可能是……是故意扔摔小琼灵去榻上。”
“你摔她?”永安王两步逼近张七娘。
“没、没,王爷我没……”
“狠毒妇人。”
永安王眯眼走到门口,望着沉下来的夜色,凝神不语。皇上是肯定会应允御医过来的,只是……这番动静,若被他以为自己拿孩子试探圣意,事情可越发不妙。消息一点都传不出去,外面到了什么地步,他一点也不知道。
御医很快就来了,专治幼儿和骨伤的两位医官,围着小县主诊断片刻,说是伤了肘部关节,孩子太小,接回去也需要好好调理才能养好,另外受了惊吓亦需安抚定神。琼灵小小的胳膊被打了两片硬板撑着,敷着药膏,御医给她顺了一会气,又下去开方子了。
永安王看着乳娘怀里小小的可怜的孩子,又盯了一眼张七娘,转身去了另一间。没有妻妾跟过去,她们都不敢到他跟前。
张七娘被盯得胆战心惊,狠狠剜一眼小琼灵。
……
长平王又在家里睡了一天。
这次倒是没硬拉着如瑾相陪,放她回去做自己的事了。如瑾其实也没什么自己的事情可做,寒芳送来的绣品铺子的新花样,她略略改了几笔就放到一边,然后和内宅管事要了仆婢花名册过来,将主要的人一一认了一回,遇到没印象的,就叫管事领了人来看。
祝氏那些人,她也叫了祝氏到跟前,将三十多人的来历秉性都大致了解了一遍。这样的时节,外面的事都是长平王在料理,她帮不上什么,只能尽量做些事,将府里一点点熟悉起来。永安王那边不知是个什么结果,日后长平王府将会有怎样的境况,都是未知,踏踏实实做些事,她更能安心。
期间罗氏和纪氏相携来过一次,请安问好,仿佛是将如瑾当成正经的主母了。
这也难怪,昨晚她们进府,留在锦绣阁的却是如瑾,张六娘在自家院子禁足,府里谁高谁低一望便知。如瑾就对她们说:“来我这里立规矩是错了,以后不必如此,你们自己过日子,安静一些就是,王爷不喜欢家里闹腾。”
“是。”两人双双答应,罗氏就自己回去了。
纪氏慢走几步,故意留下来,看见案桌上摆的花样子,笑说:“蓝妃喜欢做绣活吗,太好了,我也喜欢,以后要常来叨扰了,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您。”
如瑾笑意淡淡的,对这个过分热络的人没什么好感,“我绣工不好,这花样子是丫鬟们用的,她们做,我看着有趣而已。”
“啊,那……那我明儿也把绣活拿过来,人多一起做,说说笑笑地热闹。”
“不必了,我喜欢清净。”
纪氏笑容微滞,讪讪而退。回了自家院子,进屋就踢了门口不远处的绣墩一脚,“谁把这东西放这里挡路,长没长眼!”
正发火,外面门上的小丫鬟来报,说佟姨娘来了。
“佟姨娘?就是那劳什子太守的女儿,没脸没皮扒着王爷从青州粘过来的那个?”因为如瑾出于青州,纪氏对佟秋雁也无好感,也不管门口的人听不听得到,张嘴就说。
丫鬟不好接话,纪氏甩帕子,“让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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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 事关重大
小小的单进院子,纪氏站在屋门口说话,声音又没有刻意压低,院门外的佟秋雁怎能听不见。没有愤而走开,也没有变色,就那么听了,见到小丫鬟来接她进去,就提裙跨过门槛,安然进去。
“给纪姨娘请安。”进屋她立时福身下去,足足行了个以下对上的礼。
纪氏上下打量她,见她弯眉樱唇,乌发柳腰,虽然不是十成十的绝色,也颇为耐看,且身上嫩桃色的衣裙衬得肤色越发细腻光润,心下顿时不喜,扯了扯嘴角,“都是姨娘,你还比我先进府,我当不起这个礼,快请起吧,佟——姨——娘。”
嘴里这么说着,身子却没闪开,正经受了礼。
佟秋雁屈膝弯身,恭敬地说:“同是姨娘,但有高低,纪姨娘乃是圣旨指给王爷的,出身名门望族,妾身远不能比,这个礼您十分受得起。”
纪氏用帕子沾了沾唇角,似笑非笑地说:“佟姨娘有自知之明,这很好,贵妾和妾自然不一样。不过嘴上这么说,不知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
“妾身心口如一。”
纪氏抬抬手,叫佟秋雁起来,走近两步到其跟前说,“你和蓝侧妃是同乡,听闻原是自幼交好,你到我这里来,不怕她不高兴?”
佟秋雁不解道:“蓝妃为什么不高兴,妾身到纪姨娘这里来,是正经的拜见之礼。原该一早就来的,不过想着姨娘刚刚进府,定有许多事要安排,是以没敢来打扰。拖到这时候,姨娘不会怪罪吧?”
她怯怯地望着纪氏。
纪氏笑:“自然不怪罪。”走到椅上坐了,让丫鬟给佟秋雁搬绣墩。
佟秋雁道:“在姨娘跟前,妾身不敢坐。”
“拘什么礼。”纪氏抚着垂在胸前的一束头发,笑说,“你我虽然有高低,但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到底一家,以后也别‘姨娘’、‘妾身’叫得生分了,咱们便姐妹相称吧。我年十七,你呢?”
佟秋雁乍惊乍喜,脸上带着想要贴近却又怕逾越、欲待拒绝可又怕被怪罪的神情,迟疑了一下才试探说,“……我,我也十七。”
“我四月的生辰。”
“我……腊月。”
“那我居长,少不得要叫你一声妹妹了。佟妹妹?”
“纪姨……纪姐姐?”
“嗳。”
纪氏呵呵掩帕而笑,脆生生答应了。佟秋雁低头,怯怯抿唇。
纪氏又说,“今天既然你来拜我,就在我这里吃了饭再走吧,你进府时间长,正好跟我说说府里的事。”
“多谢姐姐赐饭,不胜荣幸。只是……只是我还没去罗姨娘那边请安,要是吃了饭再去,恐怕……”
“哦,这也是,那罗氏性子有些古怪,别惹了她。”纪氏歪头想了想,“这样吧,改天什么时候我有空再叫你过来吃饭,你爱吃什么先告诉我,我叫人备着。”
佟秋雁站起来道谢,“姐姐预备什么都好,不拘吃什么,定然都香甜。”
纪氏哈哈地笑,“你可真会说话。”说着端了茶,“那么就不耽误你去罗氏那边了,什么时候有空你再过来,咱们姐妹好好说一会子话。”
“是,姐姐安坐,我先告辞了。”
佟秋雁福身退下,由丫鬟引着出去。门帘子一落,纪氏就吩咐陪嫁来的贴身丫鬟,“想办法打听打听她是什么路数,突然跑来套近乎,也不知道怀着哪样心思。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愿意伏低做小我就接着,只是她可别给我整幺蛾子,更别是蓝妃派来的,不然,我跟她没完!”
丫鬟就借着去厨房询问饭食的当口,跟府里杂役的丫鬟婆子往出套话,套完了,笑嘻嘻回去禀报主子。
“姨娘,您可别担心这佟氏是蓝妃派来的了。”便将佟秋雁姐妹俩怎么回事,如瑾又是怎么对待她们的详实说了一遍,听得纪氏吃惊。
“她竟然还有妹妹在府里,这倒稀奇了,之前我都没听说。”
“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难怪咱们不知道。”
纪氏哈哈笑了两声,“她这是没了靠山,跑来投靠我呢,呵!只不过……我可不当那冤大头,自己还没站稳呢,作甚给她撑腰。等着吧,她要愿意当刀,我倒是不介意用一用,其他的,少在我身上寻便宜。”
却说佟秋雁从纪氏那里出来,几步就到了罗氏门口。两边院子相邻很近,罗氏早就听说她过来请安,早早让丫鬟堵在门里对她说:“佟姨娘的好意我们领了,不过我们姨娘正在休息,就不见您了,请回吧。”
佟秋雁赔笑:“那……我明日再来。”
“明日也不用来了,我们姨娘说,大家同住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必特意走动请安,有什么事知会一声就好,能帮的她一定帮,不能帮的,请姨娘不要勉强就是。”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让佟秋雁面子上有些抹不开,不过丫鬟传完话关了院门就回去了,佟秋雁只得带了丫鬟回返。路过西芙院时,站在门口远处没进去,叫丫鬟去喊了佟秋水出来。
“姐,怎么不进去,外面冷风吹着不好。”佟秋水匆匆披了锦裘斗篷出来。
佟秋雁虚弱一笑:“祝姑娘她们不待见我,你和她们好好相处,我就不进去添乱了,免得她们也厌弃了你。”
“这是什么话,我们一家子姐妹,难道你不去她们就忘记我是你妹子了么?你就该常常过去走动,已经抬了姨娘,还怕她们做什么。”佟秋水说着拉了姐姐的手,讶道,“怎地这么冷,你方才去哪里了?”
就要把身上的锦裘脱给姐姐穿,看姐姐只穿了一见夹棉衣裳,心疼不已。
佟秋雁看着那秋香色锦绣辉煌的裘袄,金丝银线,花纹繁复,也不知是经过了多少人工才做成的,边缘风毛又出得极好,更不知所费几何。心中微涩,忍了,笑着说,“我不冷,手上凉是积年的毛病,身上是热乎的,你不用担心。”又把锦裘给妹妹裹上,“王爷赏给你的衣服,你就好好穿着,别动不动就要送人,倒让王爷不高兴。”
抬眼时又瞥到妹妹头上垂苏的珠钗,那珠子浑圆端正,一看就是上好的东西,忙将目光滑开,回答妹妹的问话,“我方才去给新进府的两位贵妾请安了。”
“她们?”佟秋水语气迟疑,停了一下才问,“姐姐见过她们了?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呢?”
又有怎样的新人进府?想起自己不过是这府里微不足道的一个,佟秋水也暗笑怎地走到了这样一步。
佟秋雁让两人的丫鬟稍稍退避开,低声叹道:“是怎样的人又有什么要紧,昨日进府两个新人,最后还是蓝妃留在了锦绣阁。”
佟秋水闻言,脸色亦是微黯。
复又想起无意中听院中小丫鬟们嚼的舌头,“姐,也许是王爷心烦吧。咱们府里不许人随便出门了,听说……是宫里的旨。”
佟秋雁头次听到这事,吃了一惊,“什么?真的?!”
“嗯,我们院子里有人打发婆子上街买吃食,到门口就被拦住了,听说宫里不下旨之前,这王府许进不许出。这样的时节,王爷怎么有心思理会新人,叫蓝妃在跟前陪着,也许是为了解闷吧。”虽然为自己不是那个解闷的人感到些微空落,但自己才进府几天,想想也就释然了。
“出了什么事!”佟秋雁关注的却是宫里。
“能有什么事,王爷那样的性子又能惹出什么大事,想必过几天就好了。”
佟秋雁却胆战心惊的,推说累了,就匆匆告别妹妹,回了自己的院子。试探着按照往常一样往府外传信,果然传不出去了,于是信了妹妹的话,越发提心吊胆。她可不像妹妹那么想得浅,皇子府被宫里下令许进不许出,弄不好就是大事。古往今来多少遭贬甚至殒命的皇子,都是由人身被控制开始的。
长平王一个游手好闲的皇子,即便最近开始发奋苦读甚至入阁听政,可二十多岁才开始努力,又能威胁到谁?怎么就陷进了这样的境地?
难道长平王府不是最安全的皇子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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