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搜寻,兴许王爷正在内廷暂避,下官正要讨您一个示下,看看内廷那里该怎么办。”
如瑾眼见配殿火场的满目疮痍,腿有些不听使唤,强撑着走过去细瞧。生怕什么也找不到,更怕找得到。出来的匆忙,她连帷帽都没有戴,只在栖身的民宅里随意找了一套女人衣服穿上,细布的衣裙比不得绫罗绸缎,满院子侍卫兵甲,唯她一个女子穿梭在火场里,越发显得脆弱伶仃。
她绕着整个火场转了一圈,弄得衣裙上满是灰尘,绣鞋更是脏得不成样子,却什么都没发现。一片狼藉中看不见类似尸首的东西,可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被烟灰残垣掩埋了。
她停下脚对着配殿的灰烬静了片刻,转头看向陈刚。
“大人,内廷怎么办,为何要问我?”
陈刚被她眼中的锋芒所慑,微微低头躬身,回答却是镇定:“此时圣上下落不明,太子在逃,宫里没有可以主事的。蓝妃今夜居功至伟,挽大厦于将倾,此时此刻您以皇子妃身份主持宫中大局是情势所迫,并非僭越,还请蓝妃为下官等拿个主意。”
不动声色的奉承,似乎不是这个表面上看起来颇为刚直的将官会做的。如瑾不由多看了陈刚两眼。
“大人深夜急行军,勤王有功,这才叫做居功至伟。”
“下官奉命行事,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好一个职责所在。
如瑾再次确认这是个聪明人。
他话里话外将太子定在谋反逃匿的立场之上,极力维护自己带兵进城的正义,这是明确站队了。
他所奉的命,其实颇为掺水,兵符和签印大半是唐允那边做的假,也不知道他看出来没有。若是没看出来,那么进宫之后光凭情势,也能看出这一场储君谋反案其实大有可翻盘之处,谁是谁非还不能定论,因为最关键的皇帝不见了。
若是皇帝不幸西去,这是非真假就真得成了悬案,其他后妃、宫人、侍卫之类的怎么说,那都不重要,既可以被人利用,也可以被人否定,很可能是最终谁实力最雄厚,谁就掌握了话语权,将失败的敌手定在不忠不孝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陈刚今夜所为已经让他没有退路,所以他唯有将一切做到极致,不给太子翻盘的机会。作为武将,他不仅懂得奉命、带兵,还懂得权衡利弊审时度势,所以如瑾说他聪明。
和聪明人一起做事可以节省力气。
“既然陈大人这样说,那么我就暂时提些建议,助大人擒贼护驾。”
陈刚拱手,“但凭蓝妃吩咐。”
“大人可将四面宫门都封住了?”
“万无一失,连带周围宫墙处皆有巡守,绝不会放走一人。”
“内廷四周呢?”
“也封堵了所有出入口。”
如瑾便道:“东宫谋逆,囚困皇上,挟持威逼后妃,此时事败逃窜,内廷里却遗留了许多余孽。若继续让他们留在内廷藏身,于娘娘们有碍,更于后宫清誉有损,望大人能够带兵进内擒贼,洗清余孽,还宫廷以清明!”
“下官遵命!”
陈刚要的,也不过是一个主事发令的人罢了。如瑾心知肚明,就替他担这个责。她只要尽快找到长平王,至于事后是否会被问罪,为指使外男进内廷而担责任,于她而言都不要紧。
陈刚很快就安排好了进内廷的几队人马。如瑾提醒他一定要严厉治军,莫让谁行差踏错,授人以柄。陈刚知道轻重,郑重答应。
突然有兵丁来报,说御前大太监康保求见。
如瑾疑惑,陈刚解释道:“御前的宫人都暂时安置在西群房里,下官派人看守着。”
康保要来干什么?如瑾道:“让他进来。”
康保进院,眼看着陈刚和如瑾站在一起,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立刻回神,爬过来就朝如瑾磕头,一边磕还一边哭诉,说太子如何暴虐云云。如瑾迅速打断他,“有话就说,我们没时间听你胡扯!”
康保忙抹泪转了话头:“奴才听说陈大人要带兵进内廷,于是想着,内廷那地方大人不一定熟悉道路,要么,奴才带着徒子徒孙给将士们引路?早点抓获反贼,奴才们也能好好伺候皇上。”
这倒是好主意!
一来引路,二来有什么事,内侍们也是个见证,只要防着他们使坏就好了。
如瑾立刻准了康保的提议。康保喜出望外回去挑人,如瑾却将他带来的人全都不用,从他挑剩下的人里找了几十个内侍,两人一组,分别给兵卒们带路。
康保苦了脸,陈刚命人将他带下去仔细看管。这人典型的墙头草,见风使舵,太子虐待皇帝时候他袖手旁观,卑躬屈膝的德行早被其他内侍掀了出来,如瑾才不会用他的人进内廷。
两千右骁营将士从各条道路鱼贯挺进内宫,外围是三千接应。刀剑长枪,强弓劲弩,沿着内廷平整的石板路一路碾压。
走在各队中间的内侍扯着嗓子高喊,“京营进宫擒贼,各宫上下清点人数在院中站好,待将士们进内搜查逆贼。若不服从,一概以贼党论处!”
这也是如瑾的主意,一个宫殿一个宫殿挨个搜过去,就不信那些余孽能藏得住。
这种过筛子的方法很快有了成效。
有那胆小听话的嫔妃,立刻将宫人召集在院子里候着,待军卒们踏进院子里搜查余孽,还真就在厢房群房之类的地方搜到人,一番围攻,悉数拿下。
有不听话的,兵卒们也不强迫,只将该宫的宫门从外头锁上,四面派了人看守,将之变成监牢。
却有余孽挟持妃嫔做人质试图突围,陈刚早就吩咐下去,遇到这种情况,不必顾忌,当场格杀。至于人质是不是安好,这等混乱的宫变情况之下,对上头自有一套说辞,若人质死了,就一口咬定是逆贼杀死的,与京营无关。倘若目击之人要与京营对质,那又是另一笔糊涂账,事后再说。
如瑾在严密护卫之下,离开金霖殿,直奔弘度殿。
之前进宫的死士早已传信出来,陈嫔在弘度殿暂避,并无危险。她一个沉默寡言的边缘嫔妃,历来没人将之放在眼里,太子困着长平王时都没想起要对她如何,又在庵堂里,越发安全了。
半路上却有右骁营兵卒来报。
“禀蓝妃,弘度殿有十几个余孽,陈嫔娘娘被困在里头,陈大人正带人赶去,派小的来讨蓝妃的示下!”
陈刚可以不顾其他嫔妃的生死,陈嫔的却是不能不理。
如瑾眉头一凝,飞快朝弘度殿赶去。
小小的佛堂宫院,外面已经围了几百兵卒,水泄不通。箭上弦,刀出鞘,却是没人上前杀敌。院门半开,里头有人在喊话,无非是让开通路放他们出去之类的。
陈刚满头大汗带着一队兵卒跑来,迎头看见赶来的如瑾,率先告罪,“蓝妃,是下官办事不力!”
如瑾顺着兵丁们让开的通道走到院门前,一眼看见张六娘衣襟染血伏在台阶上,吃了一惊。
张六娘不是在凤音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受了伤?陈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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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 拙劣苦肉
最先赶到的京营小头领上前禀报:“陈嫔娘娘和几个师太被困在偏殿里,门窗从里头封死了,刀劈剑砍全不管用,贼人倒是一时进不去,但是他们扬言要放火烧屋,佛堂里的灯油全被他们倒在门窗上了,只差点火。”
如瑾问:“王妃是怎么回事?”
小头领道:“那位王妃之前和别人一起在偏殿里,后来贼人要放火,非让里头放一个人出来当人质,王妃就出来了。贼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我们让路,她突然就往刀上撞……现在,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如瑾转头往张六娘那边看,几个贼人提着刀站在她身边,杀气很重。
张六娘也看过来,四目相对,她朝如瑾虚弱笑了一笑。
“蓝妹妹,看来……看来我这次运气不好,大概要命丧于此……王爷最看重你,以后没了我,你们也能少个阻碍。祝你们白头偕老。”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衣襟上的血迹渐渐扩大了范围。
“我、我能为王爷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主动出来当个人质也没当好,没能解开陈嫔娘娘之困,不像你,听说今夜京营能来,都是你通风报信的功劳?我不如你,我只能将事情办砸,可我……我心里头对王爷……未必比你少……”
张六娘气喘吁吁地说话,四周兵卒未得吩咐尽皆鸦雀无声地站着,小院内外一片安静,唯有她沙哑的声音回荡。
如瑾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她身周几个贼人,在听到“都是你通风报信的功劳”时,齐刷刷朝如瑾看过来,目露凶光,饱含怨恨。
如瑾无法确定张六娘是故意这么说,还是一时有感而发。不过这都不重要,此刻要紧的是陈嫔。
“娘娘可曾被伤着?”
京营小头领道:“应该没有,这伙贼人也是才过来不久,看样子并没能攻进偏殿里去。被兄弟们赶来围了,这才狗急跳墙要放火。”
“备好救火的水。”眼看着有人持着火把站在偏殿窗下,随时可能将火点着,如瑾先让人做好准备。
陈刚道:“已经去备了,很快就来。”
院里的贼人开始喊话,依旧是逼将士们让路,不然就点火烧屋,还要乱刀剁了长平王妃张六娘。
“蠢货。”如瑾低声问陈刚:“里头有多少贼人?”
“已经看到的有八个,应该还有几人隐在暗处,大概十多个。”
“备好弓箭手。要挑准头最好的。”
陈刚追问一句:“要放乱箭?那王妃……”
如瑾转向自己带来的王府侍卫们,这些人身手极好,比普通兵卒强许多,“一通箭后,我要你们突袭进去制敌,抢出王妃。”
“属下明白!”
“陈大人,让弓手们先解决离王妃远的几个,尽量别伤着她。”
倘若张六娘走背运,被贼人惊乱之间失手杀了,或者被拨开的流矢击中,那也只能怪她命薄。
如瑾退开,离开了门里贼人们的视线,故意提高了声音,“陈大人,这点小事你都解决不了,右骁营官兵上下都是混饭吃的?谋逆大案,擒贼要紧,其他一切都不重要,难道你不明白?竟被几个小贼要挟住了,真是丢大燕将士的脸!一通乱箭射死他们,立刻执行!”
陈刚很配合:“蓝侧妃,咱们兄弟是顾忌里头王妃的性命,这才……”
“王妃为保护陈嫔娘娘而遇难,虽死犹荣!”
张六娘再次猛烈地咳嗽起来,“蓝妹妹,你……”
里头贼人听得心惊,顿时醒悟这什么侧妃是要借机除掉王妃,女人间的争斗竟然被他们倒霉遇上了!
陈刚二话不说,立刻挥手下令:“弓手,放箭!”
早已埋伏好的两排弓手突然在墙头露头,箭雨齐飞,将里头贼人射得乱窜惨叫,一时连放火和杀人都忘了。
张六娘心惊胆战,在弓手出现的第一刻就闭了眼睛,咬牙等死。可闭目良久,不但没有箭矢落在身上,周围的异常响动还越发频繁起来。她乍着胆子将眼睁开一条缝,就看见箭雨早停,身穿长平王府侍卫衣衫的人正手起刀落,将一个个贼人斩杀干净。
京营官兵一拥而入,在几个正殿配殿里搜寻,将隐藏在暗处的贼人也拎了出来格杀。雷霆般的行动,眨眼间就解了弘度殿之困。
如瑾提裙走到封死的偏殿门口,朝内扬声:“贼人已除,长平王府蓝氏恭请陈嫔娘娘出殿。”
陈刚做个手势,一众兵将全都转身背对着殿门,免得冲撞宫妃。
偏殿里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似是机关扳动,须臾殿门开启,弘度殿法师妙恒扶着陈嫔走了出来,后头跟着几位尼姑和陈嫔的侍女茕影。一众人皆是面目祥和,看起来并没有受到惊吓。
如瑾当下拜下去:“让娘娘受惊,是妾身照顾不周。”
陈刚也低着头躬身:“臣护佑来迟,请娘娘降罪。”
陈嫔声音清和:“我并没有受惊,贼人可恶也不是你们的错,都起来吧。还要谢谢你们前来剿贼。”
如瑾又朝妙恒拜谢:“多谢法师救护我家娘娘。”
妙恒口诵佛号:“是托赖此处机关隔板的好处,贫尼没什么功劳。这里事情已了,请各位将官到别处平乱去吧。”
陈刚留了一队人在院外警戒,拜别陈嫔,带人出了院子。他手下兵将从始至终没有好奇东张西望的,显然是平日里治军极严,如瑾看着暗暗点头。
张六娘伏在台阶上,低低呻—吟了一声,似乎是伤口疼得厉害。
如瑾道:“我没有带侍女前来,先劳烦几位师傅帮忙照看一下我们王妃,待我着人去请御医过来给她看伤。”
妙恒道:“王妃伤在胸口,不宜随意挪动,暂且在地上委屈一下吧,等御医来了看过之后再抬您去屋里。没有御医在旁我们不敢轻易碰你,怕会加深伤势。”
于是张六娘只能继续在地上伏着。好在夏初天气转暖,也不会躺出病来。如瑾点了一个侍卫去太医院请人,张六娘虚弱看着如瑾,“多谢……妹妹好意。妹妹善于杀伐决断,又体贴人,难怪王爷会看重你。而我……只能将事情弄糟,不但没救到娘娘,反而成了京营将士的顾忌……幸亏妹妹当机立断……”语气中颇为感叹。
如瑾向上看陈嫔。陈嫔容色依旧,并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如瑾便淡淡看着张六娘说:“王妃,我方才那些话是说给贼人听的,让他们心惊慌乱,也就顾不得对你动手了。弓手们早听了嘱咐不往你身边射箭,侍卫们也第一时间抢进来护在你身边,我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