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背影转过来,冷冷盯着她。
那边的侧影也调转了正面看过来,以审视的目光看她片刻,最后淡淡笑了笑。
两个面孔若不仔细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主子……”祝氏瞠目结舌。
她瞬间想通了好几件事,顿时冷汗湿透了背脊,默默跪倒在地。
如果她的料想不错,今日一路坐在车里的并不是真正的主子,现在刚见面这个才是!
无怪吉祥一路上总是说主子嗓子哑了,需要润喉……
还有在嫔妃移宫时突然自杀的萧才人,原来……也并没有被以自戕罪妇的身份抛尸乱葬岗。
近来去辰薇院请安说话,主子常常隔着帘子应答,有时也咳嗽,是不是调包的事情早就开始了?
那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吗?
木云娘……
她突然想起插在同伴肚子上的锋利的长钉,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起来吧。”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没有微微的哑,还是像以前那样温软柔和。
祝氏不敢起。
那声音就吩咐人带吉祥和木云娘下去治伤。年轻的和尚照幻也跟着出了屋子,“贫僧粗通医理,略尽绵薄之力。”
祝氏知道照幻的名号,更知道他不仅仅是粗通医理,曾被暗卫里的医官们称赞过。所以……云娘是不是有救了……
念头一闪即过,她明白,一切都看主子肯不肯救。
今天的处处古怪明显就是圈套。
但那槐树林中的刺客……是哪一方的?她不敢深想。
老和尚也出去安排事情了,屋门关上,光线变得有些暗。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辰了。
“起来。”祝氏再次被叫起。
她横了心,依言站起来。抬头往堂上看,才发现屋里只剩了三个人。刚才她太过惊异,一时都没看清屋里有谁。
真正的主子蓝侧妃坐在主位上,身边相随的不是吴竹春不是关亥,也不是王府任何一个,而是一个生面孔男子,身形瘦削,目光静如死水,透着让人心悸的杀气。
便是见过许多暗卫、死士的祝氏也不由一凛。
她移开目光望向侧座,那里坐着同样肚腹隆起的女子,只是此时神情明显懈怠许多,让她再也不会认错。
“你在想什么?”
如瑾扶着腰坐在椅上,静静看了一会祝氏,见她不肯开口说话,便主动相问。
祝氏低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如瑾便道:“是在猜测木云娘为何要动手,还是在揣摩我为何不信任你?或者,想得更远一点,你是否怀疑是我借题发挥,耍诡计卸掉你们姐妹的差事?”
祝氏心头一紧。
这三种想法她都有过,但每一种后面代表的心境可是全然不同。只在木云娘身上猜测还算忠心,若是怀疑到主子头上……
她不由感觉到如瑾身边那男子的目光更尖锐了。
“萧姐姐,让她看一看。”
如瑾开口,祝氏确定侧座上就是萧才人无疑了,只是不知主子何时改口称了她姐姐。
萧绫站了起来,也不管屋里还有男子在场,径自将身上穿的褙子解开了盘扣,脱掉,露出里头的短袄长裙。短袄里不出意料塞着布包棉絮,她弯下身子掏了出来。
一个已经破掉的棉花包。
褙子,短袄,一直到里头的棉包都是被扎穿的。
“好在棉花絮得厚实,不然我现在可没命在了。”萧绫将棉包丢在祝氏脚下,系好衣服,重新坐下。
祝氏想起吉祥的话。
突然跳起来……拿箭往肚子上扎……
那画面想想就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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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shilihong66姑娘(*^__^*)今天就这些了,未尽疑团明天解~
469 因妒生恨
如瑾静静坐在椅子上,细心观察祝氏的每一个表情,将极其微小的变化也看在眼里。
祝氏半晌没开口,如瑾也不说话,只等着。
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寂静得几乎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外头风过树梢,有人来回走动,一切响动都清晰传进屋中来。
最后终于还是祝氏抵不过气氛沉闷,率先开口说了一句话:“……主子,云娘她多年来勤勉做事,今天的变故定有蹊跷,容我细细去查,一定给您一个交待。”
她原本深深低着头,说到最后一句却抬头看向如瑾,很坚定。
如瑾只问:“依你现在看,是她的蹊跷还是我的蹊跷?”
“主子……”
祝氏不敢答,也不能答。
“你不说话,就是对我存有疑虑。”如瑾面上看不出喜怒,声音也是淡淡的,像说别人家的事,“你们相处时间长,情谊自非我这个外人可比。只是,凭我现在的地位,凭王爷对我的态度,我想赶走你们任何一个都轻而易举,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祝氏听到“外人”二字时就再次跪了下去。
这回如瑾没叫她起身,只是认真告诫她:“木云娘整日与你相处时间最长,你对副手心存二志不但没有察觉,事情发生了,你还要维护她怀疑我。那么你告诉我,主子是她还是我?”
祝氏俯首。
如瑾又道:“王爷把你们给我用,是要你们帮我,也是将你们的性命交给我。就是木云娘全然无辜,我不分青红皂白偏要她死,你们难道还能抗命造反么?跟我时间长了,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们太仁慈,不够硬,不够狠,所以你们当我软弱可欺,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
“奴婢不敢!”祝氏第一次当着如瑾自称了“奴婢”。如瑾不咸不淡的态度比疾言厉色更让她感到压力。
恰在此时,包扎了箭伤的吉祥回来,站在门外试探相问。如瑾扬声:“木云娘怎样了?包好了就带她过来。”
吉祥连忙叫人去抬木云娘。
木云娘腹部的长钉还没有拔掉,只是简单清理了伤口周围和口鼻的血迹,脸上已经透出青紫的颜色了,显然毒已走遍全身。
年轻的和尚照幻跟着回来,告知众人:“给她封了几处大穴,暂时控制毒素侵体,连带着药物吊命,还可支撑一会。各位有未尽的话尽可与她说,她此时神志是清醒的。”
木云娘躺在半扇门板上被抬进来,就放在祝氏跟前。
但祝氏深深俯首在地,并不去看她。
木云娘艰难地偏了偏头,最先看到的是萧绫,一时目露迷惘。
萧绫原本的眉毛比如瑾浓黑,脸蛋也圆润些,五官还是有细微不同的,只是用脂粉黛螺照着如瑾的模样画了之后,那些差异就被修饰掩盖了大半,乍看起来真是一模一样,很难分辨。
萧绫见她望过来,就冷冷瞪她:“看什么,看我还没死么?亏你心肠歹毒想要孩子的命,要是不扎肚子扎心口,我现下早就死了!”
说着便有些激动,转头朝向如瑾,“蓝妃你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形,那么小的车里,她离我只有半丈不到,一声不吭突然跳起,忽地就扑了过来!直到利箭扎在我肚子上我才看清那是什么东西,那速度……就像……就像你在林子里走路,草丛里突然窜出一条蛇,根本就来不及躲……当时她真要是扎心口或者别处,我是一定会被她扎死的!还要谢谢她这份歹毒,我才留了一命!”
她身上其他地方可没垫棉包。
吉祥也说:“正是如此。当时木云娘来得突然,萧姑娘被扎了我才反应过来。幸好我受了伤缩在一旁没被在意,而且,大概她扎上棉花也觉得不对,愣了那么一瞬,我才有机会发动机关。总之是险之又险,幸亏今日车上不是主子自己。”
如瑾朝萧绫诚恳保证:“这次萧姐姐的大恩,我永远记在心里头。”
“不用记恩,到时别反悔答应我的事就成。”萧绫又瞪了木云娘一眼,“要是光为赚感激,我才不做这种险事。”
木云娘循着声音朝如瑾脸上看,这才知道今日车里的“主子”不是本人。
萧绫卸下那股故意装出的冷清气,傻子才能把她和如瑾混淆。
木云娘紧紧盯着如瑾,不甘,憎恨,屈辱,诸多情绪在眸光之中变幻不定。
如瑾便说:“不必否认了,今日你必死无疑。也不用妄想给我安上滥杀亲信的罪名,那都是白费力气。你诚实一点,我可以考虑放过祝姑娘的失察之罪。”又朝祝氏道,“你该抬头看看她的眼神,便知吉祥她们所言非虚。”
祝氏尚未抬头,木云娘抢先出声,“你不必牵连祝姐姐,我的事,和她没有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
声音依旧虚弱,但到底是能完整说话了。大约是如瑾的话起了作用,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矢口否认。
如瑾眉头微抬,“倒是还有些义气。”
“云娘?!”祝氏难以置信地抬头,皱了眉盯住木云娘,仿佛第一次认识。毫无疑问,木云娘说出这种话,也就是承认自己所为了。
“祝姐姐,那朵莲花……里头有毒针,你小心……”
祝氏下意识看向她腹部扎着的长钉。
吉祥冷笑道:“你让祝姑娘小心什么?人若不寸歹意,那毒针只会好好躺在莲花之中,再也跑不到谁的身上去。”
祝氏终于明白窗外飞入利箭时,吉祥为什么要紧紧抱着那朵佛莲了。原来……今日出门特意带上它,也是别有深意。谁能想到寂明大法师所馈赠的佛莲里其实暗藏毒针?怪不得木云娘身手不错也没躲过,实在是防不胜防。
如瑾摆了摆手,“好了,废话不要多说,木云娘撑不了多久,我也有些乏了。木云娘自己有什么要交待的,要分辩的,趁着此时快些说了。你处心积虑许久,心里该存着许多话不吐不快?”
木云娘很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冷笑,但并没有成功。
“蓝……蓝如瑾,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恨我有生之年不能将你杀掉……落入你的诡计之中,是我……技不如人!”
萧绫在一旁插嘴:“你那叫‘技不如人’?那叫无故作死!赶紧把该交待的交待了,省得大家陪着你一个人耗时辰,若是交待得好,说不定人家蓝妃还能赏你一个痛快。”
“贱人,住口!”木云娘嫌恶地瞪了萧绫一眼。也许比之如瑾,她更恨这个坏了她事的女人。
“还敢骂我?你才是贱人!”萧绫顺手拿了桌上的茶杯砸在木云娘脸上,泼了她一脸冷水,还有几片茶叶湿答答糊在眉毛上,“要不是等你吐口,我现在就打死你,才解心头之恨!”
她这是被那一箭吓得不轻,恨不得亲手上去打人。
木云娘闭了闭眼躲开快流进眼睛里的茶水,鄙夷地说:“贱人,都生了一狐媚面孔,都是贱人……”
萧绫气得朝如瑾道:“求你赶紧问话,然后我要找鞭子抽她。”
如瑾耐性也不多,问木云娘:“看来你十分恨我,为什么?为了王爷?”
“狐媚子”,大多都是女人用来称呼对手的。从这几个字里,如瑾隐约猜测到了缘故。
“王爷不是你这种女人可以染指的……他此生什么都是极好,唯有纳了你,是最大的污点,你不配他,永远不配!”
木云娘灰败的脸上突然绽出诡异红光,激动难抑,用尽全身力气往起抬头。
如瑾沉吟一瞬,“这么说,原来你只是因妒生恨,单单看我不顺眼?怪不得我暗中叫人留心了许久,也没找到府里有谁和外头勾连,做不利于王爷的事。”
“我怎会做不利王爷的事!”
大概是知道自己马上就快死了,木云娘说话倒也没了防备和忌讳。
“可你这两日和威远伯府暗中勾通,难道对王爷有好处?”
“你……你连……”
“我连这个也知道?”如瑾静静盯着她,“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府内外都是什么人,你莫非不知道?却妄想骗过所有人的眼睛。实话与你说,放出要进香的消息,我就是在等你动作。”
当然也等祝氏。
在今日一切发生之前,如瑾并不能确定祝木二人到底谁有问题。只是此时当着祝氏的面,这一点却不必言明了。
木云娘语塞,闭上眼睛养了一会精神,才虚弱地说:“威远伯府……不足为惧,翻不起浪花来,与王爷大业没有一丝妨碍,我不过是……用他们一下。”
“用他们除掉我,事后他们也不会长存,死人当然会保守秘密,没有人会把事情联想到你头上。”
如瑾替她说完了未尽之意。
木云娘住口不言了。
如瑾道:“不知你现在是否尚存期待,盼着威远伯府能成事。带着虚妄的梦幻死去,下辈子投胎也不会托生太好,所以我告诉你——你未到此地之时,京里已经平息了一切。你想让我家破人亡的心思,注定是个笑话。”
470 垂死之人
木云娘霍地张开眼睛。
祝氏也惊疑不定:“主子?”什么家破人亡……难道除了眼前的事,还有其他……
如瑾只看着木云娘:“穆嫣然密报威远伯府勾结天帝教欲孽,你为何中途隐瞒下来,不肯告知我?今日路上出现刺客袭杀于我,京里同时还有销声匿迹许久的天地教徒闹事,围攻襄国侯府,你可别说这一切与你无关。”
木云娘目光幽幽,静了一瞬,突然想起什么。
“是黄姨娘!”她喊。
如瑾没答话,她自己紧接着推测下去,“一定是她,一定是……那里只有她可以接近穆氏,也只有她接近过你的人……呵呵……”
她笑起来,引动了伤口,疼得身子一僵,接着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几乎背过气去。祝氏就在咫尺之间,可耳边听得她那般说话,早就又惊又怒,并没有上前帮她顺气。
于是她喷了几口血,紫黑紫黑的,染的脸上衣襟上全是污痕。
照幻上前在她胸口和肩部拍了两下,不一会,她的气息渐渐稳定,可吐出来的血却更多了。
但她还是坚持要把话说完:“……贱人,黄姨娘也是个贱人,她也是你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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