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焦急地问:“难道是我儿用命换了我们大家的命?儿啊!娘宁可死了,也希望你能活着啊……”
张允锦也哭了:“母亲不要说这种话……”
平远侯也皱了眉,对老道士说:“若是真能如此,我愿以我的性命换我儿一命……”
张允铭张允锦和张允钊急忙说:“父亲!不可!”
老道士摇头说:“没有换命一说。每人的命格因逆天之人所为而变,而不是纯粹相反。”
李氏着急地对老道士说:“道长,我现在真信你了!我该一直听你的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把他当个女孩子养!他若还是被圈在内院,现在也不会有此祸事……道长,您能不能试着唤回我儿,对他说……”
平远侯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说道:“对他说,他如果和沈二小姐都回了阳,我们就为他们做主成婚!”
李氏想到沈二小姐如果真的死了,回不来了,那可怎么?补充说:“如果沈二小姐回不来了,我们也让二郎娶她的牌位为正妻,只要二郎回来就好!”
平远侯一想,也只好如此了,但愿儿子信了这话,愿意回来,就点头同意。
老道士很迟疑:“贫道可以与师弟一同做法,一个守住阴阳,一个画符开道,再遣一灵童前往招魂,只是不知能否有效。若是公子阳寿未尽,还可还魂,若是他命已改,就不见得能行了。”
平远侯深叹:“不过是尽心而已,道长尽管行法。”
老道士念着自己还欠着平远侯的性命之情,不能不出手,于是指挥着人选了地点,布了八卦图,穿了全套的道服行头,小道士在法案上铺了黄纸,帮着研了墨,然后在案前盘腿坐了。老道士对小道士耳提面命地说了要怎么说咒语,小道士虽然有些紧张,但是他很好奇,并不害怕。
然后老道士和茅道长都手持桃木剑对天祝告,念念有词,片刻后,老道士提起饱蘸了墨汁的笔,一口气画了三张符,与写了张允铮的八字的字条,一起挑在桃木剑上烧了,小道士眼睛盯着火焰,符纸的灰烬飘到了小道士的头上,小道士一阵眼花,突然黑眼珠一翻,侧身翻倒在地……旁边观法的人全慌了,老道士却不敢停止,一张张地画符,一张张地烧,念念有词,满头大汗……
沈汶随着祖母慢慢离开了雾蒙蒙的所在,到了一片白光中,周围开始显现出美妙的景色,碧绿的田野之上,开着无法描述的鲜活色彩的万千花朵。远方,有人唱着极为美妙的歌,沈汶有种强烈的熟悉感,知道这才是她真正的家乡。她发现自己的灵体只穿了白衣,赤着脚,而“老夫人”则“穿”上了一身盛装,各种绣花,绚烂耀眼。沈汶知道所谓的衣服是思维编制,她现在全心沉浸在周围的平和欢乐的气氛中,没想打扮自己。
前面,有一道白色的栅栏,一个小门开着,门边有一个青年,穿了一身黑色铠甲,特别英俊挺拔。沈汶虽然在人世没有见过他,可是知道他就是老侯爷,自己的祖父。他一手搭在门边的栅栏上,一手向他们招了一下。他的笑容带着热意,似乎可以被触摸到。
“老夫人”放开了沈汶的手,笑着说:“你该回去了,你看,你祖父在等着我呢。我的衣服漂亮吗?他喜欢这些花呀叶呀的。”
沈汶点头说:“美极了!”她想再去拉老夫人的手,留在在这充满了爱和光明的世界里,“祖母,我要和你一起过去。”栅栏那边就是不能回归的极乐彼岸。
“老夫人”摇了摇头说:“你还有许多要做的事。”
沈汶说:“我累了,什么也不想做了。”
“老夫人”的手摸过沈汶的头发,点头说:“我明白,你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沈汶想哭——不止这一世,她曾经游荡了千年!她真的累了,她何尝没有为自己的偏执付出代价?
“老夫人”微笑着说:“可是,那边总有不能辜负的人。”
忽然,张允铮的模样闪现在了沈汶意识里,她对张允铮的情感与这个世界的频率相似,一瞬间,沈汶的意识中就充满了对张允铮的爱和思念。他们分开有一年了吧?本来都说好要一起过一辈子的,她怎么能扔下他呢?
她一动这个念头,一个发光的灵体就到了她的身边,她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小骗子!”
沈汶看向他,竟然是张允铮!他通体透明,衣服的式样是人间的样子,沈汶知道他没有死。
沈汶高兴地笑了,张允铮却很愤怒地说:“你怎么不好好告辞?!为什么不等我?!你怎么能这么走了?!是不是把我忘了?!……”他一连串地质问沈汶。
沈汶胸中的爱快溢出来了——她知道张允铮有时能察觉她的思绪,有与她相似的频率,可她没有想到张允铮能穿越过漫漫的莫测找到她!这是与她共同成长的伴侣,那尘世间可以信赖的依偎,是唯一进入了她的心的人,沈汶向张允铮伸出了双臂,“对不起!我爱你!”沈汶无声地说,张允铮立刻不生气了,虽然还是绷着脸,可是两个人的灵体拥抱在了一起……
“老夫人”走过了栅栏,与那个青年站在了一起,笑着看他们。沈汶扭头看向他们,老夫人对沈汶说:“回去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告诉他们别那么伤心,没有永别,只有再见。”
沈汶用意识力说:“祖母,祖父,我也爱你们!”
老夫人和老侯爷两个人拉了手,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并肩走向了那一片灿烂的色彩。
沈汶和张允铮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花丛中,张允铮问沈汶:“那是你祖母祖父?他们这么年轻?!”
沈汶笑着回答:“我祖母说,天堂的灵魂都是三十岁的模样。”
张允铮说:“哇!这就是天堂了?感觉真好!你想留下吗?你要是留下,我就留下……”把父母扔在了脑后。
沈汶刚要说该回去,不然张允铮的父母要伤心死了,就见一个小道士一头撞了过来,大瞪着眼睛,一把抓住了张允铮的手,说道:“额……张允铮!……额……你娘叫你回家娶媳妇!”他本来想念咒语,可是一紧张,早忘了,只能说大白话。
他的力量极大,一下就把张允铮的一只手从拥抱中拉开了,张允铮喊:“别抓我!”用另一只手扯住了沈汶。
小道士急速地往下降落,沈汶被张允铮拉着也随着坠了下去,她感到一种沉重蓦然袭来,她知道如果自己放开了张允铮的手,自己就能重新浮升,留在那壮丽所在,可是她不能放手。周围的一切急速地变化着,光明越来越黯淡,美景越来越远……
雾蒙蒙的人寰迎面扑来,各种喧嚣轰然作响,一条狭窄的通道,在迷蒙中洞开。沈汶觉得时空如风吹来,纷纭世事,如长廊中陈列的画卷,向她一一展开。这已经不再是她守望了千年的世界,历史的发展改变了轨迹,沈汶不及细看,前面的张允铮回头看向沈汶,沈汶收回了意识的注意,专注地看张允铮——她无需再预知未来,人生不是竞技,而是一场考试,如果早就知道了考卷的内容,还怎么能通过答卷知道自己的水准?如果事先找到了答案,临场解决了所有的问题,那与一个机器人有什么区别?人世是一本修行的书,如果早早地知道了结局,还怎么享受中间的起伏?这书里有快乐有悲伤,有成功有失败,有各种的脆弱的美好和层出不穷的丑陋……她只需全身心地迎接这一切!为之喜,为之悲,可以战,可以死,只是不会再怨恨不放。因为潮起潮落之后,她会回到那湛蓝色的家园,那里,故去的亲人,盛装与所爱的人相见……
在迅疾的坠落中,张允铮对着沈汶笑了,沈汶也笑了,两个人无视周围的无穷变幻,只凝视着对方半透明的面容。在人间相遇的同道之人,历尽喜悦苦辛,不离不弃地走完一世世的修行,这是最要珍惜的缘分,不然人间的道路会多么孤独……
沈汶抓紧了张允铮的手,随着他再次飞落入了红尘。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得结束在这里,后面自然是无节制的番外啦。大家想看什么可以告诉我。
☆、番外1
突然,沈汶面前的张允铮消失了,瞬息间,沈汶觉得自己被吸入了一个身体,沉闷得无法呼吸,重得手都抬不起来,沈汶奋力地吸气,一下子咳了一声,正在她身边给她擦拭脸庞的苏婉娘惊叫起来:“她醒了!”忙摇动沈汶:“小姐!妹妹!”已经哭了许多次的苏婉娘再次泪下。
沈汶听见了苏婉娘的哭声,使劲睁开眼睛,木着嘴唇喃喃地说:“别哭……”
苏婉娘点头哭着说:“你活着……太好了…………”
沈汶嗯声:“生命,真是太好了……”她说的,是不会消失的生命,人世的生与死只不过是形式的转换,能有这样的生命是多么幸运!
苏婉娘自然不会明白,只连连地说:“妹妹,你千万别想不开,只要你活着,什么都事不能安排呀?你千万别要死要活的,母亲可怎么办?”
沈汶头都动不了,努力说:“是,我想明白了。”
苏婉娘这才放下心,忙去让人告诉杨氏和柳氏,她们都来看沈汶,自然又是一通眼泪。
平远侯府里,张允铮猛地睁开了眼睛,旁边的李氏和平远侯大惊,李氏忙过了抓了他的手,连声叫:“我儿!我儿!你回来了!”
张允铮没躺多久,还没麻木,马上抬起手看了看,见自己的手是空的,皱了眉,说道:“我回来了?那边很好……”
李氏哭泣:“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能抛下娘离开?!”
平远侯含泪骂道:“你这不孝子!你若是出了事,你让你母亲怎么活?!你让我……”他停住不能言语。
张允铮想起在那边沈汶对她祖母和祖父说的话,就笨拙地说:“爹,娘,我也爱你们。”
他这话一说,李氏大哭起来,平远侯也流下一滴眼泪,骂道:“小崽子!”
在旁边守着的张允铭也过来说:“弟弟,你回来就好,快点,给他喝些东西。”他一路追着张允铮回来,知道是多么辛苦。
张允锦端过来汤水,含泪道:“二哥,你不要走。”
张允钊也过来说:“二哥,我不跟你打架了。”
李氏接过汤碗,要喂张允铮。张允铮挣扎着起身,喝了下去,然后对平远侯说:“我把她拉回来了!可是还是去问问,她要是敢骗我,我再去追她。”
平远侯骂道:“你胡说什么!先睡觉!我自会让人去打听。”
李氏没能自己给儿子挑选媳妇,心中多少有些不愿,但是为了安慰张允铮,就说道:“你好好歇着,这是让娘来给你操办。”婚姻之事,本来就该是家长来决定的,私下定情是不应该的,但是想到张允铮刚刚死而复生,又对他许下了诺言,这时也不好责备。
张允铮不再多想,打了哈欠:“好困!”一倒头就又睡了。张允铭赶快来摸他的脉,发现脉象平稳,才真的放了心。
李氏大悲之后,十分疲倦,被张允铭等搀扶着回卧室休息了,平远侯忙去八卦阵找老道士道谢。
老道士汗湿衣衫,扶着桌子喘息,茅道长也一副痴呆呆的样子,小道士皱眉坐在椅子上。
平远侯对老道士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多谢道长做法。”
老道士摇了摇头,指了下小道士,平远侯又对小道士施礼,说道:“多谢小道长。”
小道士眨了下眼睛,起身郑重回礼,说道:“多谢侯府这么多天的款待。”口气很沉稳。老道士茅道长和平远侯都一愣,小道士又对老道士行礼:“多谢师父这么多年的抚养。”
老道士害怕了:“你还是……还是……”
小道士点头说:“我还是,但是我也不是了……”
老道士哆嗦着问:“那你……你是什么……”
小道士有些悲伤地说:“师父,我……我成了您当初说的那个人了……”有通灵之能,可看穿古今。
虽然小道士终于成了老道士希望的人,老道士却突然悲哀了,张口结舌地说:“还……还能回去吗?”
小道士慢慢地摇头,扶了老道士的胳膊说:“师父,我们回山吧,我想在山中静修。”
老道士问:“是因为你还看到骷髅吗?”
小道士又摇头:“我看不到骷髅了,我能看到他们的思绪,他们的前世今生和未来……”
老道士和茅道长都惊了,老道士问:“是因为,因为你去了那边吗?”
小道士说:“是,师傅,我看到了仙境。”
老道士嘴半张:“好,好,我们回山,好好修行……”
茅道长听了,忽然觉得自己浪费了半生,再也不想折腾了,就说:“我也跟你们回去修行。”
老道士不解:“你难道不回霄云观?虽然丹房炸了,可是观还在,能重修丹房。”
茅道长摇头:“我前日一梦,梦见自己被登基的太子指为妖道,以丹石药剂害死了先皇,然后就被烧死了,真如师兄所算一般。我今幡然悔悟,修道之人掺杂俗事,岂不是舍清静而取祸端?我现在只想重新回到小时候跟师傅师兄修道时的样子,收心养性,以登仙途。”
平远侯自然不会阻挠道士们的修行,就让人重重酬谢三个人,可老道士只拿了需要的盘缠,带着小道士和茅道长一起走了。
三个人回到了山里,小道士真的开始修行,从画符到念咒,都特别认真。老道士却经常想念那个爱犯懒的孩子,暗中自责自己开启了小道士的天赋。小道士发现了,就给他讲了自己在那边看到的世界,老道士惊讶::“真的那么美?”
小道士点头:“所以我才要好好修行,日后带着师父一起去。”老道士发明了火药,沾染了血腥,到时候他需要拉师傅一把。
老道士眼睛里有了热泪,点头说道:“好,好,我定是会随你去的。”
张允铮睡醒,去见平远侯,平远侯告诉他,人去问了,镇北侯府的沈二小姐也醒来了,他们刚说了两句,张允铭神情有些黯然地进了门,平远侯问:“你又怎么了?”
张允铭叹气:“看来四皇子要为帝了。”
平远侯哼了一声:“我那时就在朝堂上,三皇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