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怕我一去不归……”他上前一步,小小的脑袋奋力昂起:“可是我不会!因为我是……”
他想说,我是亲亲的爹的儿子。可是方要开口,就觉得喉间火辣。
然而他已经长大了,如今这副重担压在他身上,他不可以哭!
于是他高高的昂着头,努力让泪水流回去,攥紧了小拳头:“因为亲亲的爹说,我是长子,是家中的唯一的男丁,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娘和妹妹,保护好她们。如今,妹妹出了事,我,责无旁贷!若是非要我做胆小鬼……娘,即便我好端端的留在你身边,我也余生不安……”
洛雯儿看着他,一时之间,寂然无语。
亲亲的爹?
阿紫神色复杂的睇着洛雯儿。
根据他搜集来的情报,根据王宫走水那夜洛雯儿的失常,他大约可以判定这个“亲亲的爹”到底是何人,可是……难道不能借助这个人的力量?要知道……
“好……”
他正在思谋,忽听得这轻轻的一句,却是重重敲在他心上。
“小雯……”
“娘……”
二人齐齐出口,一个惊恐,一个欣喜。
洛雯儿睇着儿子,但见他眸子晶亮,小脸闪着喜悦而兴奋的光,不由笑了笑,将他叫过去,摸着他的小脑袋,语气轻柔但不无郑重道:“娘和妹妹就交给你了!”
毛毛郑重点头。
“掌柜的,这不妥吧?”
张顺呆怔的听了半天,本以为掌柜的会严词拒绝,却不想……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这不是把小绵羊往大灰狼口里送吗?有这样的娘吗?掌柜的该不是心急如焚,结果疯了吧?
“你们看这样成不成?”再开口,已是磕磕巴巴:“我觉得毛毛这主意是不错,但是咱们能不能不用毛毛?您看,慈幼局……”
慈幼局那么多孤儿,虽然目前的这些都超龄了,但是挑一两个瘦小羸弱的,也不成问题。再说,反正也是没父没母了……
虽然这么想不地道,可是……
“张顺舅舅,你觉得我聪明吗?”毛毛背起小手。
“聪明,当然聪明!”张顺不明所以,顺口答道。
“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吗?”
毛毛眯起眼睛,挺起胸脯,努力使自己显得高大威武。
张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与今天的事有关系吗?只不过夸奖还是必要的,于是连连点头。
“既是如此,舍我其谁?”
张顺没想到小家伙在这等着他呢,当即大惊,却见毛毛唰的甩开了扇子,风度翩翩的摇起来。
然而两个髽鬏,一身棉布中单……最下方的褡绊还没扣好,结果衣摆伴着扇风忽打着,露出白嫩嫩的小肚皮。
“胡闹!”阿紫一拍桌子:“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怎能凭一时热血,三言两语……”
“毛毛,”洛雯儿打断了他的话:“阿紫舅舅说得没错。娘再问你一次,你可想好了?”
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毛毛收起扇子,回视她的目光:“娘,亲亲的爹说,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一旦决定了,就不要后悔。虽然他是对豆豆说的,但是毛毛一直记在心里!”
眸光闪动,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好像看到当年,那个人每每要做什么决定时的风采。
墨玉般的眸子,华艳又清雅。微勾的唇角,魅惑而坚韧。
毛毛可真像他啊……
“毛毛,过来。”她拉起儿子的小手,感受那份稚嫩的柔软:“的确,做事不能凭一时热血,更要三思而后行。所以,咱们要制定一个计划……”
阿紫就要阻止,却是接到她睇过来的目光,张开的嘴又渐渐合拢,抿紧。
“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出力,帮助你,也是帮助豆豆,帮助我们自己。我们是一个整体,任一环节出了错,都可能有不可估量的损失。你明白吗?”
毛毛盯着娘亲,缓缓点头。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在一起,都是一家人。我们可以随机应变,但任何一人都不可凭借自己的冲动恣意行事,明白吗?”
点头。
“在整个过程中,你要认真扮演自己的角色,我们也一样。因为在这场剧目里,没有配角……”
点头。
笑,捏了捏他的小髽鬏,目光渐渐凝定:“毛毛,我们要一起演一场戏,如果失败了……”
定定的看着儿子:“娘就跟你们在一起……”
阿紫眉心一跳。
却见毛毛郑重点头:“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豆豆带回来,平安无恙!”
☆、617引蛇出洞
更新时间:2014…02…24
翌日,盛京最繁华的吉庆街街头突然出现个算命的小摊子,摆摊的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竟生着一双蓝眼睛。
波浪卷发,直拖到腰下,只拿黄金的抹额一拢,极有异域风情,却看不出到底是哪的人。
众人纷纷猜测,目光不停的在她的脸蛋,丰胸,细腰,圆臀上瞄。
也怪天太热,不少男人当场喷了鼻血。
这么个大美人,自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偏偏她不肯笑上一笑,然而这般更是让人心痒难耐。
“下一个。”
她的口音有些生硬,声音却柔软,而且有着不同寻常女子的低沉,仿佛夜下流动的幽泉一般迷人。
立即有人坐在她对面,隔着二尺宽的桌子,可是嘴巴都要凑到人家脸上去了。眼珠子使劲的往下瞄,就想瞅瞅那被火红抹胸紧裹却依旧是呼之欲出的两个半球一旦跃出会是怎样的情景。
可是美人拿了他的八字就往后转去。
这是个简陋的算卦小摊子,除了摆着的一桌一椅,连个幡都没有,倒是竖着个人高的架子,拿红布蒙着,美人每每拿了人家的八字,便把红布掀开道缝,将字条递进去。
人们也不知那里藏着什么,都抻着脖子往缝隙里看,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若是问,美人只答:“弟弟。”
不过这个弟弟很了不得,据说才五岁,却有着非同一般的能力。
能占卜前事,能预知未来,还能看病除灾,简直是神了。
所以初时,人们都是为姑娘的美貌而来,但很快就被这仙童吸引。
仙童测算极准,却是收费不高,听说是得了什么上天的指示,需要为一千个人解除危难方能保住性命。
但仙童不是什么人都看的,就譬如方才,刚刚递进去的字条就被丢了出来。
“稚子何其无辜,竟丧于生父之手?”
那人一惊,紧接着已是溜倒在地,拼命磕头:“当时我也不知,以为是外出做生意时,内子与别人……我也后悔啊……”
然而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蜂拥而上。
直到太阳下山,摊子前还有十几个人在苦苦哀求,可是美人面容冰冷:“天黑,不算。”
是了,据说仙童一旦见不到阳光,就会失去灵力。
于是那些人盘桓一会后,也只得讪讪离去。
却有人躲在不远处,但见姑娘收拾好摊子,将红布一划,于是一个小身影从里面蹦出来。
当真是个五岁左右的娃娃。
容貌一般,只一双眼生得非常,如水中养着的墨玉一般,骨碌骨碌的乱转。
娃娃牵着姑娘的手,蹦蹦跳跳的走了。
他们住在金龙客栈。
有人默记。
这娃娃便是毛毛,姑娘则是红玉。
弄出如此声势无非是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一个单身女子带着弟弟,还是外地人,自是满足那些人不想闹出太大动静的要求。又说只在盛京待上三日便走,到时一动手,谁还能去留意一对姐弟的死活?
至于有关那些前来算命者的庞大的机密则得益于阿紫的情报组织。其时,就有人隐在地下,随时向毛毛通报。
毛毛当了一天的仙童,精神愉悦,在客栈吃过晚饭后,就张罗要逛夜市。
红玉累了,本不想出去,却被他缠磨得不行,只得一边打瞌睡一边陪他游逛。
毛毛瞅准了臭豆腐,红玉捏着鼻子躲到一边。
毛毛大口朵颐,直吃了小半个时辰,结果风一吹,“香”飘半里。
红玉逆着风,将他远远的甩到后面,他依旧美滋滋的拍着小肚皮,毫无平日的翩翩风度,倒是时不时的打个响亮的饱嗝。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一回到客栈就捧着盆大吐特吐。
唉,真臭!
这样的生活进行了三日,“仙童”终于要离开盛京。
还有人心愿未尝完成,恳请他多留一日。但是仙童有规矩,每地只停三日,否则便会为本地带来灾祸。
仙童临走时又填了一肚子臭豆腐,而且因为贪吃,竟然把臭豆腐汤都洒在了衣襟上,害得姐姐头也不回的在前面猛走。
仙童吃得太饱,行动难免缓慢,待走到一片灌木丛生的小树林时,仙童说肚子痛,要方便,然后就地脱下了小裤子。
姐姐站在远远的地方等着,一向冷冰冰的脸现出几分不耐烦。
而当她更为不耐烦的唤着弟弟的名字跑过来时,却发现,弟弟不见了……
毛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只宽大的笼子里,不过这种地方大约应该叫做牢房。
虽然宽大,却是装着数十个孩子,所以格外拥挤。
只是这些孩子却好像还嫌不够,都努力的堆在对面的角落,瞪着或惊恐或厌恶的目光看着他。
见他睁开眼睛,还顺便打了个嗝,又往后退了退,个别小姑娘还捂上了鼻子。
毛毛转转眼珠,嘴角一弯……他果真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
他一骨碌坐起,顿将孩子们又惊得缩了缩。
他皱皱鼻子,拎起衣襟闻了闻……
他依稀记得,他被迷晕后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气急败坏:“这小子真臭,真臭!”
他咧咧嘴。
他也觉得臭,可是没办法啊,小爹养的鼠儿只识得这味,因为小爹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一直拿臭豆腐喂它。
但是小爹说,臭味比香味好,虽然都容易引人注意,但是闻到臭味,人大多会避而远之。
娘和小爹的顾虑是对的,就像今天,他一开始就被弄晕了,又要如何沿途做记号呢?
这满身的臭味就是救命灵丹啊,如今就等着小爹的暗号一到,把这群家伙的老窝端了!
竟敢掳我妹妹,简直是活腻了!
于是他笑眯眯的站起身,掸掸胸口糊了一滩颜色诡异的臭豆腐汤的衣襟,背起小手环视众人的惊愕。
然而眉头渐渐蹙起……豆豆怎么不在这?
难道说,娘和小爹估算有误?那么豆豆……
他看着对面缩成一团的孩子,也分不清哪些是慈幼局的孤儿,但是不管怎么看,他们都没自己聪明,没自己帅气,即便被小爹涂了据说只有特殊药水方能洗去的锅底灰,他照样是天下第一。
如此便不能随便开口发问,万一被他们傻乎乎的漏出去,他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可若是不问,如何知道豆豆身在何处?若是她根本不在这,他们费了这么多心思岂非竹篮打水?还耽误了许多时间,万一……
皱眉间,外面响起脚步声。
☆、618神秘公子
更新时间:2014…02…25
孩子们眼睛一亮,就要扑上去,可是见了毛毛,又厌恶的皱起脸。
原来是送饭的人到了。
一共两个短衣打扮的男子,一个满脸络腮胡子,一个脑门上有颗大痣,各拎着两只木桶,往地上一放,桶盖一掀,立即有香喷喷的味道涌过来。
耳边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毛毛也不例外,而且比谁吞得都响。
他离栅栏最近,结果一下子扑到铁栏上,抓住栏杆,无比热切的望着饭菜。
那两个男子倒是往后避了避。
“噫,这小子咋恁臭?”络腮胡子捏住鼻子。
“他们说弄来个仙童,大约仙童就这个味吧……”
“啥仙童?啥仙童?”络腮胡子上下打量毛毛,嘴一撇:“不过是个小屁孩!”
毛毛不乐意了:“我是闻着臭,吃着香!”
络腮胡子噗嗤一笑,竟是露出几分女人的媚态,看得毛毛毛骨悚然,思量着,莫非他也跟自己一样是易了容?是女扮男装?
然而再一看身段,还有那骨节粗壮又翘得弯弯的兰花指……
他打了个哆嗦。
“唉,过来吃饭,吃饭……”络腮胡子拿饭勺敲着木桶。
孩子们雀跃着奔过来,从栅栏缝隙里捧过饭碗,又蹲到离毛毛远远的地方。
毛毛眨眨眼,看看面无表情的“大痣”,又瞧瞧动作柔软的络腮胡子,往他跟前凑了凑:“姐姐……”
“叫谁呢?叫谁呢?”络腮胡子敲着木桶尖叫起来。
毛毛计划失败,其实他是琢磨着此人如此“妩媚”大约会比较喜欢与自己性别不同的称呼,怎承想……
“我有个姐姐……”毛毛立即扁起嘴,眼泪汪汪:“她是跟我在一起的,她现在在哪?”
那二人对视一眼。
他们就是负责送饭,哪知道这许多?
络腮胡子瞪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就见他把饭碗一丢:“我这是在哪?你们把我抓来干什么?我要回家!我要爹,我要娘,我要姐姐,我要回家……”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小腿,扯嗓开嚎。
其余的孩子先是跟着啜泣,紧接着便大哭起来,亦是要爹要娘要回家。
一时之间,简直是地动山摇。
络腮胡子手舞足蹈的制止了半天,却使得哭声更响。
一蒙面黑衣人冲进来,持铁棍将栏杆敲得“咣咣”作响:“嚎什么?再嚎都拿你们出去喂野狗!”
哭号顿止,只余小声啜泣。
蒙面人又睇向那二人:“哼,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小心公子的手段!”
二人连忙称“是”,络腮胡子又谄媚道:“大人也是忒小心了,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儿,怕是神仙也难寻呢……”
什么?
毛毛心中一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是什么地方?
“休要大意。盛京戒严,五城兵马司正在搜人,已经抓了不少,虽是胡乱抓人,咱们亦需各自小心,只要等到六月初六……嗯,什么味?”
络腮胡子连忙翘起兰指点着豆豆:“是他。这小子臭得很,据说是什么……”
“哦,是那个仙童?”